第一百零八章 归隐
“要你涂就涂,废话什么。”
阿箩清楚,云王府小公子表面上是个与世无争的翩翩少年,其实内地里却是个阴晴不定的,要不是她没心没肺,早被吓死了。
要怪也怪自己有眼无珠,要不是当初走投无路了,也不会躲进他的马车里,还被他买回王府来了,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留自己在身边伺候,整日里战战兢兢的,弄得她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
罢了,人在屋檐下,为口热饭不容易,不情愿的捧过他的手,细细的上药。
肉乎乎的小手往他瓷白的手上抹着药,云述向来是不喜别人碰他的,就是想捉弄这个蠢物,看她小蒜鼻上冒了密密的汗出来,只留下梳着丫髻的发顶对着他,云述别过脸去。
阿箩却以为他疼了,抬起头来看他:“还疼吗?那我给你吹吹。”
说罢真的捧起他的手呼呼的吹起来,略带甜香的热气呼在云述的手上,麻麻痒痒的。
忍了又忍,云述终于开口道:“别吹了。”
“没事的,我小时候摔伤,阿娘就是这样给我吹的。”
“你口水都吹我手上了。”
阿箩,………
等疏星朗朗,云舒和楮铭才一起缓步下山,楮铭今晚脸上一直带着笑,紧紧攥着她的手。
“现在你与母亲都在身边,我已经知足了。”
这就知足了,一点也不像她以前认识的腹黑武安侯。
云舒停下来看他,“这次,你打算怎么办?”
他知道云舒在问什么,叹了口气,看着这萧疏的山野。
“陛下对我不会绝无情面,这样隐退也好,总不能等有一天他真的想杀我了,才醒悟过来。”
云舒也知道,目前对他来说,能放下平都一切抽身离开确实是不错的选择,可是心里有点酸,这危机四伏的朝堂,若连他也走了,自己还能撑多久。
楮铭侧过身来,又叹了一口气,抚摸着她的脸。
“阿玉,我知道不能勉强你,也知道你对云家的重要性,可还是想问一问你,愿意跟我离开吗?”
云舒环住他,埋在他宽阔的胸口,自己好像越来越依恋他了。
叹息道:“如何能走呢,我走不了了。”
明知不会有结果,却还是想亲耳听她答案。
“好吧,我知道了。”
既然迟早要分别,就不要浪费时间伤春悲秋了,怀中人抬起头,笑了一下道:“你背我下山吧,还没有人背过我呢。”
楮铭一愣,又宠溺的刮刮她的鼻子,蹲下来:“上来吧。”
云舒调皮的一蹦,跳上了他宽阔的背,靠着他,闭上眼睛。
裴越和姜武看着一步步下阶去的两人,忽然觉得,郡王和武安侯这样在一起,也没什么不好,人生苦短,那些世俗的眼光,又去管它作甚。
裴越用手拐拐姜武:“诶,听说你成亲了?”
又双手抱胸:“怎的酒都没有一口。”
姜武一向对侯府敬而远之的,哪怕上面的老大倒戈了,他的气节也还在。
“些许小事,哪敢劳您大驾。”
裴越嗤笑,又从袖子里掏出一只小锦袋递给他:“喏,贺你和弟妹的,什么时候孩子的满月记得说一声。”
“我什么时候成你弟弟的…”
不久对楮铭的处置就出来了,皇帝还算念着他几分恩情。
武安侯御下不严,部将里通外敌,楮氏摄政多年,行事桀骜乖张,收回武安侯晋西军兵符,褫夺卫将军加封,龙武卫编入禁军由皇帝亲自统领,楮氏,不再摄政。
皇帝一系列的动作,终于拿到了军政大权,顺利得不像话,楮铭毕竟为他出过大力气,为了不让自己显得那么刻薄,下旨赐楮铭弘农封地,赐名武安郡,食邑五千户,子孙荫袭爵位,这是仅次于宗亲内王的规格,算是给他一点补偿。
手握权柄,杀伐决断全凭一身,这无上的荣耀与权力,烫手得紧,司马凌才第一次体会到,走起路来感觉腰板都能挺直了,云舒面上依旧不咸不淡的含笑,心想皇帝实在是阿斗,君王喜怒不行于色,他这般喜上眉梢也就罢了,还对这次扶他亲政的丞相等世家大加封赏,怕别人不知道他刚刚从武安侯手里夺了权似的。
江昌自然是头一份的功劳,他这个龟毛丞相,终于成了实际上的百官之首,赶紧让下面的人一波又一波的递折子,说录尚书事分散各处不利陛下集权,要收拢中书门下两部的权力呢。
不利陛下集权?哼,皇帝政事惫懒,经验不足,天生的傀儡,怕是不利他江氏集权吧,前朝一个江太妃的江家还不够,如今又来一个。
这几日朝中四处清算着楮氏余党,云舒干脆告病在家避风头,免得皇帝看她一个不爽又挑事。
宋鹤轩从詹事府过来,披风都还没解呢,见云舒一身随意宽袍,微拢发髻,正优哉游哉的在书房里煮甜汤,便坐下看她端着盘子往小炉子里添着红枣花生等物。
“这次的赢家也有赵家,赵琅此人果然不简单,悄无声息就挑起了皇帝对楮家的不满,又和众世家打得火热,如今已是接管他父亲的中常侍了,世家蠢蠢欲动,皇帝又不容我们多时,只怕下一步就会有所动作。”
云舒放下盘子,用木勺轻轻搅动,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的那锅汤,语气淡淡。
“大哥可知,这止沸的法子。”
宋鹤轩叹气,早知道皇帝会如此顺利夺权,他们当初就算不表忠心,也应该出一份力的,现在反倒落得和楮家一样的境地。
云舒也不管他,自顾自的说:“朝堂如今就如这沸汤,各家貌似连成一片,实则各怀鬼胎,要止沸嘛,一曰扬汤,让他们先高兴一阵,我们暂避锋芒,使劲的捧着,等过了这热乎劲儿,坐地分赃的时候,种种弊端便会显现出来,世家又有几个是真心服江昌的,那时我们再各个击破。
第二招嘛,就是釜底抽薪,皇帝嘚瑟,不过是因为得了军政大权,但若是不会用这把刀,刀锋再利又有什么用。到时候我就率众臣奏请陛下把录尚书事交归丞相一人,他如何会肯,巴不得有人能帮着制衡世家,那我们两府,就有了存在的必要。”
治大国如烹小鲜,一番火候掌控,添油加醋,力度适中,才能做得炉火纯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