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生死无关
闻孤馆,是宣威国为了培植密探而专门设立的机构。
闻孤馆培植的密探,都有亲人在十五年前的战役中伤亡,他们背负着国仇家恨,从心底仇视华夷帝国,能更忠心的报效宣威皇室。
闻孤馆每次培植的密探人数是五个人,每派出一个人潜伏进华夷国,就会另外再加入新人进来,但总数不会变,馆里同时培植的密探永远是五个人。
有资格被派出去的密探,必须通过闻孤馆的所有考核,考核很难,通过的人数极其有限,因此十几年间被派往华夷帝国的密探,只有二十几人,但是却没有一人完成任务,窃取到宣威皇室想要的机密。
华夷宫被炸毁的第二天,闻孤馆馆长被金羁叫到朝堂之上,大肆训斥了一番,原因无它,昨夜带头行刺华夷女帝的五个人,经查实,就是现今闻孤馆培植的密探。
因为培植密探要耗费大量心血,加之这次他们并没有暴露身份,想到密探都是死忠宣威的青年们,以后还有用得着的地方,金羁勉强压下震怒,没有要他们的性命。
闻孤馆馆长下朝后,独自一人闭门不出,在馆内冥想。
昨夜五位贸然行动的刺,此时还跪在馆内的院子里,他们昨夜返回闻孤馆后,就自觉的跪在了院子外请罪,一直跪倒现在,已经跪了五六个时辰了。
晌午过后,馆长终于有所行动,他叫来了闻孤馆所有的教习师傅和教引嬷嬷,当着闻孤馆所有管事人的面,郑重其事的处理昨晚犯下大错的刺们。
跑腿的下人到院子外传话,叫五位跪地不起的刺们上宗祠前听训。
刺们此时已经摘下了面具,五位少年郎们,个个样貌出众,身形俊朗。光看外貌,旁人定会以为这闻孤馆不是什么正经地方,是专门培养戏子、小倌的所在,因为他们选择的培养对象,全都是年纪轻轻、长相俊美的少年。
几位刺中,为首的少年,尤其俊美无俦,气质不凡,在五位少年郎中最为出色。加之,他愁眉紧锁,思虑深重,比其他四位更显忧心,也更引人注目。
刺们来到宗祠前,又齐刷刷的跪下了。
馆长年过半百,性子早已温和,不见丝毫暴躁,即使知道他们闯了天大的祸,也没有急着发难,反而是等他们都跪好后,才徐徐的开始训话。
“沐小公爷,你父亲功勋卓著,名满宣威,祖辈也皆是忠勇战将,显赫尊崇。现今你贵为勇毅将军,国之栋梁,实在不该委屈在我这小小的闻孤馆里,当初你执意要来受训,现如今你已经受训三年,经过了六轮测试,还是没能通过考核,也实在没有留下去的必要了。”馆长这些话是对着领头的刺说的,虽是赶人的话,却说的相当气,由此可见领头的刺来头有多大,竟然连理事的馆长也不敢责难于他。
馆长口里的沐将军,正是十五年前殒身于战事的沐威龙将军的嫡幼子——沐惜风。
沐惜风虽刚年满十八,却早已功名加身,世袭了沐威龙将军的爵位,成为了京华城年纪最轻的国公爷。自己也继承了沐家几代人的遗志,刻苦练功,研习兵法,立志要成为忠心报国的大将军。
由于横空出世的华夷帝国太过诡异、强大,一心报国的沐惜风别无他法,执意进入了闻孤馆,誓要做一名潜伏于华夷帝国的密探,窃取华夷帝国强大的军事机密,为宣威国争得强盛的资本,让宣威国摆脱臣服于华夷帝国的命运,弘扬国威,夺回宣威国的自主权。
可惜,理想很丰满,现实却……不尽如人意。
沐惜风不但屡次通不过闻孤馆的考核,昨晚还犯下大错,别说窃取华夷帝国的机密,现在连闻孤馆都呆不下去了,馆长看样子是真的铁了心要开除他了。
“馆长,我、我知道昨晚的事,是我不对,我犯了弥天大错,竟然,竟然带着馆里的人和学堂的孩子们去华夷宫闹事,我知道错了,我错的离谱,请馆长再给我一次机会,我真的……”沐惜风说话间,弯腰趴伏在了地上,额头重重的磕在了地面上,可见他悔恨之心有多诚挚。
馆长却无半点原谅他的意思,周围的教习师傅和教引嬷嬷也无一人站出来替沐惜风说话,就连跟他一起行刺的同伴,也无一人帮他求情。
好像在场的所有人都默认了一件事,沐惜风根本不适合做密探。
馆长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把话都说明了:“沐小公爷,我的官位还没有你大,原本受不得你的跪拜,但是你带着闻孤馆的孩子们犯下大错,就权当是惩戒你了。你在闻孤馆的这三年也该看明白了,我们闻孤馆不是公子哥们游玩的所在,每一项考核内容都得实打实的完成,你既然做不到,又何必赖着不走?白白占用一个名额?”
这些话明显说到了沐惜风的痛处,闻孤馆的考核内容里,教习师傅的所有功课他完成的比谁都好,偏偏教引嬷嬷的功课他从未及格过。教习师傅的功课无外乎是武学、兵法,但是教引嬷嬷的功课却全都跟女子有关。
因为所有被派遣到华夷帝国的密探,最终要接近的目标只有一个人,一个女人,华夷女帝!
所以,闻孤馆培植的密探才会是一水的英俊少年郎,也因此教习内容里,也全是有关女子的事。每一位通过考核的密探,最基本的,就必须得熟知,女子生理的不同,女子爱好的装扮,女子常有的心思。最难的是,还得了解女子的性情,懂得如何哄她们开心,如何得到她们的欢心。
这对沐小公爷来说,不但压根就做不到,还有辱男子的尊严。
况且让他对传言中放浪形骸的无耻之女卑躬屈膝,甚至比杀了他还难受。
这三年来,他人虽在闻孤馆,但是他对教引嬷嬷那一套却是不屑的,谁都看得出来,他不过是想通过闻孤馆,取得一个派遣华夷帝国的资格。却不曾想到,闻孤馆的规矩太严,他来了三年了,进行了六次考核,也没能拿到一个被派遣华夷帝国的资格。
所以,他才要在昨晚行刺女帝,想挟持女帝,问出华夷帝国的军事机密。
昨晚华夷宫的火焰似乎还在他眼前燃烧,女帝轻蔑的言语还响在耳畔,他终于彻悟了馆长平日里教导他们的话。
“没有亲眼见到,你永远想象不出华夷帝国有多强大。不要认为自己学习侍奉女子有多难堪,你们多受一点屈辱,宣威国的臣民们就能少受一些屈辱。”
可惜,他明白的太晚了,他空有一腔报国的热血,却没有成为一个合格密探的资格。馆长要撵他走,他竟无法辩驳。
“馆长,我真的知道错了,以前是我愚昧,没见过世面,不知道华夷帝国的神兵利器竟厉害到如此地步,昨晚亲眼得见,才知馆长平时的苦心教导,都是肺腑之言,华夷帝国确实强大的让人难以想象,如若正面交锋我们根本毫无胜算,只有像馆长设想的一样,想办法窃取华夷帝国的军事机密,才能与之抗衡。”沐惜风万分诚恳的说道。
“你现在才明白这些已经晚了,你带着他们犯下如此大错,闻孤馆培育你们,你们倒好,不但没有为宣威臣民们挣得半分利益,还损毁了一座华夷宫!简直可气!还有一条,你明明知道若痴、若愚已经通过了考核,却还带着他俩犯事,你是想毁了整个闻孤馆还是想毁了整个宣威王朝!”馆长心里的怒气爆发了,脸色铁青的质问沐惜风。
如果犯事的不是沐惜风,而是一个毫无背景的宣威男儿,此时可能已经被宰了。
沐惜风胆子太大了,但是他的官也大,面子更大。
闻孤馆馆长虽气恼,但也拿他没有办法,至多就是开除他。
沐惜风依然不想放弃,经过昨晚的事,他更想当密探了,他太想弄清楚华夷女帝使用的武器到底是什么来路的,怎么制作出来的。
“馆长,让我将功补过吧,我这回一定好好学习教引嬷嬷的课程,凭能力通过测试,成为一名合格的密探,为宣威皇朝进一份力。”
馆长叹息一声,恼怒道:“沐小公爷你为何还不懂,不是我们不想让你尽一份力,一开始是你自己不愿意屈居人下,不愿折辱了尊贵,侍奉女子。现如今,你犯了事,我也不妨跟你说个明白,其实一开始我们就没打算用你,你是沐将军的嫡幼子,你家兄又犯有隐疾,沐国公府还指望你传宗接代、开枝散叶,你贵为国公爷,我们怎敢让你冒险成为一名密探?你明明知道我们闻孤馆送出去的孩子,都出生于贫苦之家,何必多做纠缠?”
“既如此,当初为何收我进闻孤馆?”沐惜风虽还跪着,腰背却挺直了,他感觉自己这三年多就像个傻子,原本他以为自己迟迟不被派遣出去,只是因为没有通过考核,那曾想到,人家一直就没有派送自己的意思。
馆长实在不愿继续留着沐惜风了,索性给他说个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