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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

      那侍女朝后面张望了一下:“好像是翻了几辆马车。”
    鹏奴挤着李五的身子,将头也搁到窗边来:“你去瞧瞧究竟什么情况。”
    那侍女立即道:“是。”然后走开了。
    见鹏奴主动打发走了这侍女,李五也不用多废口舌,一把拽起李文治:“走了,十一。”
    李文治稀里糊涂道:“去哪啊,姐?”
    鹏奴道:“媳妇儿,你也要去瞧热闹吗?”
    李五突然摆出恶狠狠的表情冲鹏奴道:“想不想要我这个媳妇儿?想的话,从现在开始闭嘴,不许说一个字,不许问为什么,立即站起来跟我走。”
    鹏奴被她的表情吓了一跳:“可是,媳……”
    “多说一个字,这辈子别想要我这媳妇儿!”
    鹏奴对李五向来是百依百顺的,听了她的这话,立即乖乖地跟着她跳下马车。三个小孩用马车做掩护,往树林里跑去,众人的焦点全在后面翻倒的马车上,没人注意到这三位小殿下偷偷下了马车,溜了出去。
    不一会徐敬仪骑着一匹马过来,跳下马,将李文治与鹏奴两人先抱上马,再要来抱李五时,李五道:“奶媪呢?玲儿海连呢?”
    “时间紧急,我们三人先走。”
    李五退后一步,厉声道:“奶媪呢?我不是让你先去接她!”
    徐敬仪沉默了一下:“董氏与她的一对儿女被宁康公主关进了囚车,我没法带她们出来。”
    李五惊讶:“发生了什么事?”
    “……”
    “快说啊!”
    “我弄翻了宁康公主装财物珍宝的马车,制造混乱,哪想到那玲儿偷偷捡了马车上掉下的财物,也打算趁乱逃跑,没逃得掉,当场被人赃俱获,现在董氏三人全被扭送到宁康公主面前去了。”
    李五气得跺脚,没想到这关键时候会发生这样的变故。
    “五殿下,要是现在不走,就没机会了,你考虑清楚。”
    李五也明白,可是若是她此刻离开,不仅玲儿和海连救不了,连董氏一并得死。
    “殿下?”
    李五一咬牙:“不走了,我们回去。徐侍卫你当什么事都没有地悄悄回去,我去找宁康公主求情。”
    李五带着李文治和鹏奴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地往回去,见着众人都在忙着将那翻倒的马车从沟里拉出来,没有人发现他们偷偷离开了。她停下脚步,狠狠地捏住鹏奴的脸蛋:“我刚才说的话你记住了?我们是出来陪十一撒尿的,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你什么人也没看见,什么话也没听到,你要是说漏嘴一个字,我就不做你媳妇儿!”
    鹏奴五官被扭扯得变了形,一个劲点头:“媳妇儿你放心,我都听你的。”
    三人向人群走去,便见翻倒的马车边,宁康公主坐在椅子上,身边围着一圈侍卫,而董氏与玲儿跪在她面前,正被两名侍卫用鞭子狠狠抽着,海连则坐在一旁嚎啕大哭。
    李五赶紧跑过去护住董氏:“姑母,快住手,你干什么!”
    宁康公主瞧见李五跑过来,将手上的茶盏放下,板着脸道:“五儿,你来得正好,姑母正在替你教训下人,这母女二人竟敢趁乱偷盗财物试图逃跑,实在罪大恶极。”
    董氏哭着磕头道:“奴婢没有,奴婢没有,求公主殿下饶命,饶命啊。”
    “姑母,我听别人说了,是玲儿不懂事,见着姑母的车翻了,捡起了地上散落的珠宝,她并不是有意的,奶媪也不知情,您别打她们了。”
    第006章
    “不知情?依本宫看分明就是这董氏对本宫昨日的训斥心生怨恨,想要逃跑,示意自己的女儿去这么做。本宫立了规矩,这一路上谁敢偷盗财物,砍一双手,谁敢逃跑,砍一双脚,来人,将这两人手脚都给本宫砍了。”
    逃亡的路上下人偷盗财物逃跑是常事,宁康公主为了杜绝此事发生,立了严规,一路上也惩治了不少试图逃跑的下人,不然也不能保持七十多人的车队一路秩序井然,丝毫不乱。
    一名侍卫拿着一把血迹斑斑的大刀走过来,那玲儿一看到那刀,身子就瘫软了下去,董氏扑到宁康公主脚下:“公主殿下饶命,奴婢知错了,奴婢知错了。”
    李五抱住宁康公主的胳膊道:“姑母,这是五儿的奶娘,五儿和十一都是喝着她的奶水长大的,这一路上也多亏她照顾着我俩,她就就跟五儿的娘亲一样,你要五儿亲眼看着奶媪被砍断手脚吗?姑母,五儿求您了,饶过奶媪这一次吧。”
    看到李五这样求情,必竟她是圣上的五公主,将来也是自己的儿媳,总不能一点情面不留,遂道:“也罢,看在你这么多年照顾五儿与十一的面子上,董氏,我饶了你这一次。”没等董氏松一口气,她又接着道:“但是你这个心术不正的女儿,不能留,来人,给我将她的手脚砍了。”
    “不!不!”董氏惨叫一声,扑到玲儿身上,将恐惧得牙齿打颤的女儿抱进怀里,“公主殿下,饶了小女吧,她还小,不懂事,她知错了,求你了!放了她吧!”
    宁康公主却是狠了心要弄死玲儿。昨天离开后,她将当时靠得近的几名奴仆一一叫到身边问话,盘问出那玲儿确实是辱骂了五公主,还大逆不道说了“大唐亡了”。当时她就憋了一肚子火,今日又抓到她偷窃财物,怎么可能轻饶了她。
    “还愣着干什么,本宫的命令没听到吗?”
    拿刀的侍卫立即去扯玲儿,玲儿蹬脚挥手摆脱那侍卫,翻身直往董氏怀里爬,哭得眼泪鼻涕一大把:“娘,娘,救我,我不想死,娘,救我!”
    董氏哭道:“五殿下,求你了,救救玲儿,救救玲儿。”
    李五刚要开口,宁康公主直接截了她的话道:“五儿,你就是心肠太软,所以才让下面的人不把你放在眼里,今日姑母是替你调`教下人,你记住了,对下人一定不能手软,不然他们就敢骑到你头上来。动手,给本宫砍!”
    那侍卫不由分说将玲儿从董氏怀里拽出来,踩着她的背让她趴在地上爬不起来,举起刀就要向她的手脚砍去。董氏一见此情形,彻底红了眼,一把扑到那侍卫身上,直接伸手抵住刀刃。
    “宁康公主,求您饶了小女,奴婢愿替小女一死,求您给小女一条活命。”
    李五被一名侍女抱住,根本就来不及阻止,看着董氏自己将脖子往那刀上一抹,鲜血喷溅中,倒了下去,一动也不动了。
    看着董氏惨死眼前,李五只觉得呼吸都停滞了。
    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会这样,奶媪怎么可以就这样死掉,她要陪着她和十一一起长大,她将看着十一登基,看着她成为征平长公主,她怎么能在这种时候死掉!
    宁康公主看到这样惨烈的画面,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冷声道:“不要管她,继续。”
    “住手!谁敢!”李五尖叫一声,“谁敢再动她们一根手指头,我李平一定让他有死无生!姑母,你若再不住手,别怪我李平今日跟你彻底撕破脸面!”
    宁康公主心里一惊,万万没想到这小丫头的情绪突然爆发,若真是因为一个下人,惹得她们姑侄隔阂,那就得不偿失了,况且董氏已死,她也算是狠狠立了规矩,留下个黄毛丫头以后有的是办法处置,遂道:“算了,放了她吧。”
    侍卫松开踩在玲儿背上的脚,玲儿立即爬起来,扑到董氏面前,抱起她流血的头:“娘,娘……你醒醒,你醒醒……娘,你不要丢下玲儿,不要丢下玲儿……玲儿错了,玲儿不该不听你的话……”
    李五挣开侍女,跑到董氏面前跪了下去。
    别人以为她是不舍得这个照顾她的奶娘,只有她一个人知道董氏对她意味着什么。
    “奶媪,奶媪……”李五伸手去捂她脖子间的血口,捂得满手是血,“你还没有看着我出嫁,还没有看到文治登基,你怎么能丢下我俩不管呢?奶媪,你让五儿以后怎么办?你让我怎么活?”
    玲儿哭着狠狠推开李五:“滚开,这是我娘,不是你的,你给我滚!”
    李五被玲儿推得向跌倒,宁康公主见这种时候这臭丫头还敢对李五无礼,正要发作,李五猛地跳起来,抬手狠狠地抽了玲儿一巴掌:“刘玲儿,这一巴掌,是我替你娘打的!是你,是你害死了她!”
    玲儿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抽懵了,捂着脸看着眼前一身血,表情凶恶无比的李五。
    李五冷声道:“徐侍卫,牵一匹驴过来,留下点食物,把她就地扔下,随她自生自灭。”
    宁康公主明白她这是怕自己以后背着她处理了她,假笑道:“五儿,姑母既然答应你放了她,就不会出尔反尔。”
    李五摇头:“就算奶媪替她死了,她还是坏了姑母的规矩,不该继续留在车队里。”
    徐敬仪很快将一匹小驴牵过来,李五牵着驴走到玲儿面前,将缰绳递到她手里:“带着海连一起走吧,有多远滚多远,生死看命。”
    玲儿看了一眼惨死的母亲,又看了一眼围观的众人,接过缰绳,压低声音恨恨道:“李五,我刘玲儿会记得今天发生的一切,记得是你们所有人,逼死了我的母亲!将我和海连逼上绝路!”
    “逼死奶媪,逼得海连跟你颠沛流亡的人是你自己。”
    玲儿怨恨地最后瞪了她一眼,将还在大哭的海连抱上驴背,牵着驴向前走去,走过的地方,人群自动让开。
    翻倒的马车被拉出了沟地,车队继续上路,李五仿佛用完了所有力气一般,不发一言地回到自己的马车上。李文治小心翼翼地将头伸到李五面前:“姐,奶媪是死了吗?”
    “……”
    “死了,是不是就不能再陪十一睡了。”
    “……”
    “也不能烧肉羹汤给十一喝了?”
    “……”
    李文治这才后知后觉地开始哭起来,李五的眼泪自打了玲儿那一巴掌后就已经止住。
    她用不属于自己这个年龄该有的理智控制住了自己崩溃的情绪。
    她摸着李文治的脑袋,是她太贪了,贪心地想避开明天的祸事,贪心地想将董氏母女三人都保下来,结果却害得董氏惨死。如果没有董氏,谁来陪伴她和李文治渡过接下来艰难的逃亡岁月?
    车队行进了半个时辰后,徐敬仪过来求见,上了李五的马车。
    “如何?”
    “我已命人将董氏就地埋了,并亲自护送了玲儿和海连一程,宁康公主并没有派人去追杀二人。”
    “只是两个孩子而已,姑母还不至于下死手。也好,总算保下这两人了,以后是死是活,就看他们自己的命了。”
    这一番话说得老气横秋,根本不是一个十二岁的孩子该有的感慨,徐敬仪越发捉摸不透眼前这个面庞稚嫩尚还是孩童的五公主了。
    “徐侍卫,你挑一匹快马,就在后边跟着我的马车,随时准备接应我。”
    “殿下难道是要?”
    “去吧。”
    “是。”徐敬仪下了马车。
    一会后,鹏奴在外面犹豫地喊道:“媳妇儿,我能进来吗?”
    李五掀开车帘看了一眼,又将车帘扯上。
    鹏奴被一个侍卫抱在马上同骑,跟着马车的速度不缓不慢地前进,看李五扯上车帘,以为她还在生他娘亲的气,不肯见他,正要离开,便听车内人道:“进来吧。”
    鹏奴一听立即从马背上直接跳上马车,钻进车厢内道:“媳妇儿,我替我娘跟你认错了,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鹏奴。”李五轻声叫了一声。
    “嗯?”
    “鹏奴,我们来玩个游戏,好不好?”
    鹏奴立即跃跃欲试道:“好呀好呀,媳妇儿,你要玩什么游戏?”
    一个时辰后,车队停下来休整,侍女爬上马车想看看三位小主人怎么样,结果掀开车帘吓了一跳,便见鹏奴被严严实实地捂着嘴绑在车榻上,动弹不得。她慌忙跑过去,给他解绑。
    “小世子,你这是怎么了?两位小殿下呢?”
    嘴里塞的破袜子一被拿下,鹏奴就哭起来,大叫道:“媳妇儿,你骗我!快来人啊,我媳妇儿跑啦!”
    两里地外,徐敬仪抱着李平和李文治策马狂奔:“五殿下,为什么不带小世子一起走?”
    李五的眼神暗了暗:“我救不了他。”
    重生以后,她以为她知道了未来,可以改变未来,可以将玲儿与海连救下,结果却害得董氏死了。如果她执意带着鹏奴离开,不知道又会引起什么样的连锁反应,她不想再冒这个险了。
    她不再妄想改变什么,也许顺着命运走下去,才是最好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