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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节

      大佬从香烟里抬起眼皮打量了毕禾几眼,毕禾吞了吞口水,默默地将袖子挽起来,露出还没洗掉的纹身贴。
    大佬“嗤”地笑了一声,也许是觉得他有意思,转头对麻杆道:“我跟老袁十几年的交情了,你跟着他去南方好好干,这边不用担心。”
    麻杆连忙又点头哈腰地道谢,大佬看了看毕禾:“人看着还机灵,以后有活不会忘了你。”
    毕禾低下头:“谢谢龙哥。”
    包间里弥漫着烟酒的味道,毕禾被熏得眼泪都要出来了。他悄悄抬头看了看满屋子站着的纹身光头男人们,内心有点小惆怅。
    麻杆要走了,d市道上瘦子势力又少了一个人了。
    想到自己可能也要变成手臂纹老虎脖子上戴大金链子的光头胖子,毕禾有点想哭。
    他突然想念薛峤的家了。
    放他回美男的世界吧。
    第6章 合格的混混
    毕禾酒量不太好,喝点啤酒还行,烈的就来不起了。秃头大胖子们让喝白的,他闭着眼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大佬看他的那点有意思也变得没意思了,挥挥手打发了他和麻杆,两人于是麻溜地滚了。
    滚到一楼喝啤酒。
    这间酒吧和毕禾平时跟着别人去的那些都不太一样,至少一楼大厅里跳舞的人看起来要比那些小酒吧的客人有钱,连空气里香烟的味道都要显得不那么廉价一些。
    大约也不会一言不合就变成打架现场。
    毕禾漫不经心地想着,又喝光了一杯啤酒。
    “你又喝掉了一个月的水电费。”麻杆肉痛地盯着他。刚才他们在包厢里,大佬让喝他们就喝,反正不用自己给钱,但这会儿就不一定了。要是大佬高兴结了账还好,要是没那个意思,难道他们还要拿着两个人的酒单跑到别人面前问:“龙哥,这顿请吗?”
    那画面太美了,麻杆不敢想。
    毕禾闻言晃了晃已经空掉的酒瓶,摸了摸裤兜又摸了摸外套,摸出几张红票和零零散散的钱,摊在桌上一张一张地数起来。
    “……干啥呢?”麻杆左右看两眼,低声道,“要数钱回家数去啊,你看下你周围,跌不跌份……再说你这数也数不出一千块来。”
    “你什么时候也怕跌份了?”毕禾随口道,将理好的薄薄一沓钱捏了捏,叹了口气,“喝吧,今天我请你,就当践行了。”
    “当真找到饭票了不成。”麻杆“嘿”了一声,“那别怪我不客气啊。”
    却也没有真的不客气,招手点了一瓶最便宜的普通啤酒。
    等到酒上来,还倒了一大半给毕禾。
    毕禾盯着黄色的液体流进手中酒杯里,端起来轻轻和麻杆碰了杯:“一路顺风。”
    酒杯碰撞在一起,发出了轻轻的声音。
    “禾子啊。”麻杆喝了酒,看着坐在昏暗灯光下的毕禾道,“你别怪我没叫上你一起,袁哥那儿只要一个人,而且吧,过去了做的活可比现在麻烦好几倍,你干不来。”
    “我才不走。”毕禾懒洋洋地往后靠了靠,黑色的头发被变换的灯光映成好几种颜色,“叫我我也不走。”
    麻杆还想说什么,看了看毕禾又闭嘴了。
    两人无所事事地坐了一会儿,时间还早,酒吧在圈内闻名的表演还没到时间,只有看不清面容的男男女女在吵吵闹闹地喝酒,大厅里放着音乐,说话都要用吼的,像在吵架。
    毕禾看得无聊,有点想回去了。
    盯着前方发了会儿呆,不远处一群人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像吵架。
    ……还真是吵起来了。
    麻杆也听到了动静,伸长了脖子看热闹,没多久就被热闹看见了。
    “你们两个。”不远处的光头男人叼着烟,有点眼熟,“过来。”
    麻杆脖子一缩,老老实实地爬出沙发,毕禾又叹了口气,起身前将最后剩着的酒喝了。
    这么贵还这么难喝,什么鬼地方。
    几个刚才还在包间里见过的纹身秃头男正站成一圈,里面围着一个满脸戾气的男人,和一个瑟瑟发抖的年轻女生。
    这种场景太熟悉了,毕禾见怪不怪,扒拉了一把自己的黑发,缩在麻杆身后努力降低存在感。
    “要打架就来啊。”人群中间的男人被一个秃头男反剪着手臂,倒也不见得多害怕,“放我女朋友走。”
    “嚯哟。”方才叫毕禾二人的男人嗤笑一声,不紧不慢地吸了口烟,然后走到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的女生面前,讲烟圈吐到她脸上。
    女生吓得一抖,她的男朋友猛地朝男人冲来:“x你妈!”
    这一声气吞山河,非常有气势。
    然而很快就被一脚踹上了肚子,气势全被狗吃了。
    毕禾眼睛不受控制地狂眨了几下,觉得肚子有点痛。
    光头男人就像所有副本的小boss一样,嘚瑟地叼着烟,毫不将奋力挣扎的人放在眼里,还流里流气地将那女生从头打量到脚,目光最后停留在丰满的胸部上。
    周围的人立刻发出一阵不怀好意的哄笑声。
    麻杆悄悄狠拍了一把毕禾的背,后者于是也配合地笑了两声。
    女生被这阵笑声吓得眼泪簌簌地往下流,看她的模样就像是规规矩矩的乖乖女,大约每见过这样的场面,一双眼睛惊恐地四处看。
    人在危险中会下意识地看见与自己气息最接近的事物,因此在酒吧吵闹的音乐声和闪得人眼就要瞎掉的灯光中、在一群猥琐的胖男人中,她下意识地多看了几眼毕禾。
    黑头发、白上衣,缩在角落一脸无辜的毕禾。
    光头男人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盯着毕禾看了几眼,咧着嘴笑道:“你,把她抓过来。”
    毕禾左右看了看,用手指了指自己,目光里带着询问。
    光头男不耐烦地看着他。
    “这……”预感到他要做什么,毕禾有点犹豫,“不太好吧……”。
    “你快去吧。”麻杆拍了他一把,低声道,“要想跟着龙哥混,要做个合格的流氓啊,禾子。”
    即将合格的流氓毕禾眼睛一闭,视死如归地去了。
    女生惊恐地看着他越走越近,泪流满面样子像只小白兔。
    毕禾脑子里“噔噔噔噔”闪过好多流氓甲乙丙丁,照着其中一个咧嘴一笑,觉得自己现在肯定特猥琐。
    猥琐得女生都吓die了,在毕禾的手碰到她的一瞬间,发出了一声高亢的、吓得毕禾大脑当机的尖叫。
    “不许碰她!!”
    大脑当机的毕禾被撞飞出去了。
    所以说不要随便动别人的女人嘛……
    毕禾后脑勺撞在沙发椅最硬的部分,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
    想到众目睽睽下被撞到,感觉十分给混混圈丢人。
    毕禾使劲眨了眨眼,头顶的灯光太闪了,眼前的无数个光头全都乘以了倍数,晃得他头晕。
    麻杆冲过来扶他,毕禾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去,麻杆于是抓着他的手臂要把他提起来。
    而就是这个时候,一道男声惊雷一般,奇迹地,在动次打次的音乐声中无比清晰地传入了在场每个人的耳中——
    “放开他!”
    在有些时候,世界是很小的。
    换一种说法,过去这种东西,就是一旦你主动或者被动地拧开了一点点开关,它的大门就会轰隆一打开,无论是你想要重逢的,或者不愿意再见的东西,都会乘着时光机器啪嗒啪嗒地向你跑来。
    以上来自毕散文家禾。
    麻杆被那骤然出现的一声怒喊吓得手一抖,毕禾吧嗒从他手里重新摔到了地上。
    这下不止是头疼了,屁股也疼。
    “小禾!”一道黑影覆盖在眼前,有人大力抓上了毕禾的手臂,“没事吧?”
    毕禾颤巍巍地抬起头。
    一张英俊硬朗的脸,一身一眼看去就价值不菲的衣服。
    毕禾下意识抓了抓褪出些黄色的短毛,有些错愕地轻声道:“……是你?”
    他的声音很小,有一点点轻柔,并不是平日里懒洋洋的样子。
    上一次用这种语气说话是在昨天,薛峤的面前。
    而此时他慢慢地露出与在薛峤面前时一模一样的腼腆笑容,还多了一些夹杂着不安的意外和惊喜。
    这种惊喜恰到好处地藏在他黑色的瞳仁中,让被他看着的人心生愉悦。
    男人的手紧紧抓着毕禾,炙热的温度隔着薄薄的布料让毕禾头更晕了。他不着痕迹地想挣脱开,却发现触碰到的部分,这双手在微微颤抖。
    毕禾顿了顿,男人已经俯下身来,几乎是半抱着将他扶了起来。
    一股几乎陌生的、属于成熟男人的气息围绕着毕禾。
    他眨了眨眼,开口想说什么,男人却已经沉着脸转过了身,似乎是冷漠地看了四周一圈。
    随后毕禾听见他冷冷的声音:“龙蛟手下的人就是这么办事的?”
    随着他的这句话,动次打次的音乐和闪得毕禾快晕过去的灯光突然都停了下来。
    毕禾努力抬头看了四周一圈,领悟到了什么叫变脸。
    光头男人烟也不抽了,嘴唇哆哆嗦嗦地对着男人叫了声什么,毕禾离他有些远,没听清。
    “谁推的他?”男人冷声问。
    一圈人面面相觑,男人得不到回答,声音里的怒气又强了一分。
    “在我的地盘上欺负我的人,不敢承认了是吧?”
    ……啥?
    众人慢半拍地去看毕禾,在他的脸上看到了和其他人完美融合的懵比。
    真正被欺负的女生反而被档在了男人的视线之外。
    “我只问最后一遍。”男人又冷声道,“是谁推的他?”
    先前撞了毕禾的年轻男人唇角挂起一丝冷笑,从人群里往前埋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