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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节

      用力抹了把脸上水渍,唐钰儿牵强至极地扯了扯嘴角,假装对傻公主眼巴巴的目光视而不见, 只岔开话题答, “本宫无碍,只可惜没能亲手为殿下猎一只肥鹤。”
    “嗯嗯, 你没事就好。”齐峦抿嘴,澄亮好看的眼睛霎时瞪大一些,瞧着乖巧又可爱, 她继续充满期冀的眼巴巴问,“那你能为我保守秘密么?”
    唐钰儿:“……”她狠狠咬住下唇,忍住想骂她个蠢货的冲动。这宫中看似风平浪静,但一点风吹草动立马就会传得人尽皆知,更何况她那么大一个窘况,不出一日都将成为众人闲暇之余的口中笑柄,景仁宫里的乔贵人不笑得打颤都是好事儿, 还保什么密?
    若她提前知道这傻公主颠颠儿猎鹤是为了向乔贵人献殷勤,杀了她她都不会没事找事的作出这般愚蠢之事。
    但她能怎么办呢?她太实在是绝望极了!这蠢货是太后的亲生闺女儿,还是陛下捧在掌心的宝贝,岂容她有拒绝的余地?
    唐钰儿拼命咽下一口恶气,她脖颈僵直地颔首,然后在贴身宫女搀扶下起身,艰难挤出几个字,“本宫回殿换身衣裳,长公主请便。”她真的半刻都在这儿待不下去了,周遭那些宫人们虽然表面都老老实实地垂首不语,实际上他们心底一定都在笑话她呢!
    “嗯嗯好的,峦儿也要走了哦!这烤鹤老费工夫的,而且还要腌制几个时辰,哎呀,不跟你多说了,我要去把肥鹤抱去御膳房了。”齐峦得了丽妃肯定的回答,霎时笑眼眯眯的,对她说话也亲昵了几分,“你快回去换身衣服吧,免得染上伤寒,还有哦……”一副我对你好才告诉你的表情,齐峦露出信誓旦旦的神情,“丽妃娘娘,下次你可万万别这样了,不会的事情一定不要逞强,皇帝哥哥跟峦儿说过好多次,他说如果自作聪明的去做根本没有把握的事,结果大有可能是失败,而且会亲手把自己推入火坑,甚至还会什么不复万劫之地。”努力歪头回想,齐峦很是认同地点了点头,定定望着对面湿淋淋的丽妃道,“峦儿起先觉得皇帝哥哥说得太过可怕,但丽妃娘娘你看看,你这可不是完全在验证皇帝哥哥说的都是真的么?”
    唐钰儿差点气得咬舌自尽。
    她右手攥着被水湿透的衣裙,脑子里燃起了熊熊大火,却不得不佯装镇定道,“陛下说得自然都是对的,本宫先行告辞一步。”说罢,她头也不回地转身就走,生怕晚了一步那傻公主又要说一堆乱七八糟的话来刺激人,若不是都傻了那么多年了,她几乎要以为齐峦就是那乔贵人故意派来讥讽恶心她的克星。
    “丽妃娘娘你小心些,回去后记得喝姜汤呀!”齐峦在身后蓦地提高音量嘱咐道。
    视线里丽妃娘娘步伐貌似走得更快了些,齐峦弯了弯嘴角,了然颔首,一定是她太冷了,急着回宫换衣裳呢!哎,这个丽妃娘娘尽管没什么大本事,可她人还是不错的……
    低眉摸了摸肥鹤身上软乎乎的羽毛,齐峦霎时回神,唔,她还是赶紧把肥鹤送到御膳房去吧!
    一番细致处理,直至黄昏时分,肥鹤才烤熟。
    齐峦顾不得擦擦额上细汗,她忙用新鲜荷叶裹着金黄的烤鹤,然后匆匆往景仁宫赶。
    景仁宫偏殿内,乔亦柔也才初醒不久,她这一觉睡得深沉,但噩梦连着噩梦,所以眼下还是感觉疲惫得很。
    揉了揉太阳穴,乔亦柔百无聊赖的躺在榻上等梅秋给她送汤药与清粥,趁这会儿功夫,她认真回忆梦境里的内容,很多细节她已记不大清晰,唯独记得陛下那张阴魂不散的面容,以及她似乎朝他挥了两拳……
    乔亦柔蓦地垂眸盯着自己双手,委实纳闷,她克制力一向不错,长这么大虽然不小心损坏了不少物品,却没一个不小心把人给损坏的,毕竟人娇脆,陛下那副俊生生的模样更是娇脆,她若两拳下去,他怎么还能走路去上朝,唔,看来就只是个噩梦罢了……
    微微放心,下一瞬外间传来通报,道是长公主殿下与前来复诊的傅太医在门口相遇,一起进来了。
    乔亦柔披上外袍,命宫人引二人进殿。
    珠帘清脆作响,他们一前一后进屋,乔亦柔方要下榻给齐峦请安,便被她匆匆开口拦住,乔亦柔也没客气,她为人直爽,实在不喜推却来推却去这些麻烦事儿。
    闻到齐峦身上弥漫着的一股熟悉肉香,还有她明显有些古怪的闪烁眼神,乔亦柔挑了挑眉梢,又见她总侧对着傅太医,双手死死藏在身后不肯松懈,仿佛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一样。乔亦柔想了想,豁然开朗,便笑着先让杏春带她去一旁吃些山楂糕与冰镇绿豆汤。
    等齐峦去了旁侧内室,乔亦柔收回目光有些兴奋的开始观察傅太医。
    他果然好年轻,唇红齿白,面貌清秀,长相不俗,很温顺脾气好的模样。
    “贵人,您身子眼下在吃食上虽没大的忌讳,但油荤之物还是少沾为妙,若真要食用,也请适量而止。”
    乔亦柔知他在说齐峦背地里藏的烤鹤,当即颔首答应,心想,傅太医一口嗓子也是不错的,轻轻润润,很衬他的长相。
    “贵人此刻身子还有何处不适?臣可再酌情治疗。”傅天逸躬身垂首,规规矩矩站在下侧,等了半晌,见头顶无人搭话,他只得轻咳一声,重复着问了一遍。
    “哦,不好意思,走神了。”乔亦柔尴尬的笑了笑,她方才一不小心又想起昨晚那极具冲击性的一幕,便未听清他的问话,此刻望着年轻御医尽职尽责的模样,她缓慢答,“感觉好多了,除却身子有些乏力和口干舌燥之外,并没有旁的不适。”
    “这是正常症状,贵人再按时用上几日汤药,方可彻底痊愈。”
    “嗯,谢谢傅太医。”乔亦柔将脑袋靠在床侧,紧接着饶有兴致的问,“傅御医从前可有替陛下看诊过?”
    “回贵人,不曾。”
    “哦?那昨夜可是你初次面圣?”
    傅天逸虽不懂她目的,还是有问必答,“回贵人,臣昨夜初次近距离目睹陛下真容,但从前在太医院时,臣曾夹杂在众多御医里有幸远远见过陛下一面。”
    不可置信地抿唇,乔亦柔怔住。
    她一时搞不清这年轻御医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倘若昨日夜里是陛下与他正儿八经第一次见面,那两人也太干柴烈火了吧!难道只需对视一眼,就可以……
    啧啧啧啧啧!
    “启禀贵人,臣还要去静婕妤那里看诊,若贵人没有大碍,臣先行告退。”
    乔亦柔顾着猜疑,没留意傅天逸微微低沉了些许的音调,她纵然还想再旁敲侧击寻些蛛丝马迹,但也没什么借口留他,便颔首应下,“傅太医且去忙吧。”
    “臣告退。”
    一听见傅太医脚步声远去,一墙之隔的齐峦立马蹦跶了出来,她献宝地跑到床畔,巴巴将肥鹤递给她,双眸亮闪闪的,“小姐姐,这肥鹤来得好生波折,峦儿专门送来给你补身体的,你一定要好好吃掉它。”
    “谢谢殿下,只是怎有波折一说?”乔亦柔亲昵地拉她在床榻坐下,她用手剥开荷叶,一股难以形容的绝妙香味迎面扑来,霎时勾得人食欲大开。
    自觉说漏了嘴,齐峦咬着手指,忍住嘴馋,支支吾吾答,“唔,反、反正就是很波折……”
    见她不愿多说,乔亦柔岔开话题,两人将肥鹤分而食之,像往常般开始谈天说地,殿内时不时萦绕着清脆爽利的笑声……
    时日匆匆,一日复一日。
    转眼乔亦柔已经接连休养了三天,期间,陛下一次都未再进过景仁宫。
    他们上次比试打赌的事儿不了了之,对于不用再吃荔枝这件事情乔亦柔只差喜极而泣,她巴不得那狗皇帝别来了,想必他亦是十分欢喜,这不已经喜得都懒得来她殿里了么?
    其实乔亦柔也知道,狗皇帝是有正经事儿忙碌的,最近属地藩王们接连抵达皇城,他应该正忙着会见他那些兄弟们吧……
    她对那些王爷们没什么兴趣,想来皇室手足间不会有太多真心实意,当初狗皇帝不是太子,他能即位,这中间种种一定波折得很。
    摇了摇头,不欲去想这些事不关己的事儿,乔亦柔叹了声气,辗转翻身朝里侧躺着歇息。
    又五日后,旒狄二国国王领着部分家室及臣子随从抵达洛阳。
    朝中忙碌,后宫亦开始忙碌起来。
    乔亦柔病情痊愈,没了借口闭殿不出,只好跟着丽妃贵嫔等人在太后带领下接待旒狄二国跟来的女眷们。
    不过接待队伍中倒也有了许多眼生的面孔,是藩王们的妻女,足足有二三十号人。
    “乔贵人。”众人游园中,丽妃见她落在队伍后方,便轻笑着特意留步等她跟上,“乔贵人病情可大好了?”
    “谢娘娘关心,已痊愈了。”讪讪回以一笑,乔亦柔不可能不知道上次她失误跌入半月湖里的事儿,后来又听杏春嘀咕,道是丽妃原先为了帮长公主殿下猎鹤来着,可齐峦捉鹤又是为了送给她,这中间弯弯绕绕,委实是尴尬不已,只怕丽妃娘娘现在已或多或少对她产生了怨怼不喜。
    “那就好,毕竟陛下还指望着乔贵人亲自伺候呢!”摇着团扇,丽妃目光往前扫去,突然定定落在人群中某处,半晌后,她扯了扯嘴角,也不知是不是在笑,低声凑近她道,“乔贵人可知那位女子是谁?”
    随她视线落在那抹纤细苗条的橙黄色背影上,乔亦柔摇头,“嫔妾不知。”
    “是逸王母族那边的小表妹,名唤如玉,先帝在时听闻对她很是宠爱,被封为长乐郡主。”
    老实点头,乔亦柔知道这事儿没那么简单,不然丽妃也不会从二三十号人中单独把她拎出来介绍咯!其实她真的毫无兴趣,可为了避免她们关系愈发僵硬,乔亦柔还是给足面子的装作很好奇的追问,“然后呢?”
    “然后?”摇着团扇的动作顿了顿,丽妃嘴角笑容僵住,她若有深意地睨她一记,寡淡道,“听闻陛下未前往封地前与长乐郡主青梅竹马,后来隐约流出一些不足为外人道的传闻。”
    眸中登时一亮,乔亦柔有了两分精神,她最喜欢听不足为外人道的事儿了。
    丽妃语气凉凉的,隐约似有几分厌恶,“此次逸王连王妃都未带来,却把她领来皇宫,也不知打着什么主意。”顿了顿,嗓音更沉了几分,仿佛是在抱怨,“少年时的感情又有几分作得真?既然那时她家族包括逸王母妃都嫌弃陛下无依无靠不得先帝宠幸,现在陛下成了九五之尊,他们还真能厚颜无耻的巴巴蹭上来是不是?呵,陛下英明神武,怎会轻而易举被他们算计?乔贵人,你说是不是?”
    乔亦柔:“……”她都没从这些话里反应过来,信息量太足了,她敷衍的应了丽妃一声,抬头认真盯着前方女人堆里的橙衣姑娘。
    原来狗皇帝也有这么一段心酸的爱情往事?
    啧啧啧,莫非是那次打击太过沉重,所以他才自甘堕落成如今这幅不耻的模样?
    扼腕轻叹一声,乔亦柔有些心疼狗皇帝了。
    依照丽妃的话来看,他们二人当初应该是两情相悦,只是如今却已经面目全非,陛下他、他不再是从前那个少年了啊!
    所以若让那位长乐郡主糊糊涂涂入了宫,岂不是在害她?
    逸王这心思明眼人都瞧得出来,既然长乐郡主愿意跟随前来,想必对陛下还是念有旧情的,但是——
    乔亦柔忍不住又轻叹一声,唉唉唉,这就是所谓的有缘无分对不对?他们相遇在最好的时间,却因种种波折未能长相厮守,等机会到了,其中一方却早当初的打击彻底底变成了、变成了……
    丽妃本来烦闷不已,此时见乔贵人摆出一副痛不欲生的神情,心中莫名好转了些。
    她继续摇着团扇,目的得逞地走进女人堆里,反正陛下不宠爱她,他宠爱谁她都看得烦,所以能让烦的人多一个算一个,她又不吃亏。
    第37章
    礼部挑选出吉日后, 今夜将在保和殿设宴席招待远道而来的旒狄两国贵客,造势颇为隆重。后宫各部已经忙碌了好几天,都在为这场盛宴全力以赴。
    闲言碎语中,乔亦柔听闻席间附属国有能之人还会登台献艺,也不知作为东道主的齐毓玠有没有打算献上几个才艺助助兴, 不过这些都轮不到她来考量。
    这几日太后领着女眷们绕园绕得身子乏了,午膳后,她便留在慈宁宫休憩。大场子交由丽妃全权把控,她倒很能镇得住场, 穿梭在众多女人之间如鱼得水, 看着挺享受这种受人瞩目的光环。
    乔亦柔却一点儿都不羡慕,她一直没什么存在感, 也不想找存在感, 只偶尔好奇地悄悄打量人群中的那位长乐郡主。
    她模样生得不错, 言语不多, 进退有礼,不大像丽妃口中说的曾经备受宠爱的郡主,不过……乔亦柔抿了抿唇,她大抵是被一些根深蒂固的想法影响了, 总认为受尽疼爱的多会恃宠生娇,兴许长乐郡主就没有被养歪呢……
    想着她与陛下的过去,乔亦柔咸吃萝卜淡操心,一时颇为唏嘘。
    但长乐郡主到底是齐毓玠心底的白月光,或许他不会将她留在宫中吧?更不应该舍得折磨她才是。
    提及这里, 乔亦柔不由忆起后宫里惨遭他折磨的静婕妤曹香茹,如今静婕妤还呆在咸福宫偏殿休养,因太后体恤,并没有让她过来陪同女眷,只是夜里这场盛宴隆重,总不能刻意将她撇开。太后特地与丽妃交待要派人去知会邀请她,道是倘若她身子撑得住,便去席间露露脸。
    丽妃与贵嫔元嫔是默认的三人小团体,此刻她们姐姐妹妹的一起招待女眷,于是便将这么件清冷的活儿丢给了她。
    乔亦柔本就不喜围困在莺莺燕燕之中,她求之不得的领了差事前往咸福宫,一路步行到偏殿,目光望着周遭,她不由微微蹙眉,转而很快释然。后宫里不都是这样?得势的人门庭若市,不受宠的凄凄凉凉,不过静婕妤这儿委实过于冷清了些。
    她跨入门槛,抬眼见前方三两宫女儿正懒懒散散修剪着花枝,身侧杏春掩嘴轻咳一声后,她们赫然抬眸,忙提裙过来请安。
    乔亦柔免了礼,打听了番静婕妤身体状况。
    “回贵人,已经好些了。”婢女垂眸恭顺答,“傅太医日常都是这个钟过来看诊,眼下还未出来,奴婢先进去通传一声,贵人稍等。”语罢欠了欠身子,转身进殿。
    乔亦柔走到一株常青树下,她瞧着庭院里开得灿烂长得茂密的花花草草,笑言,“你们倒是手巧,我院子里的那些花跟这里一比较,简直高低立现。”
    “回贵人,婕妤平日素来爱养花,之前也不得要领,这段时间养病时傅太医常常过来,提点数句后,这些花儿就越长越茂盛了起来。”
    “哦?”疑问出声,乔亦柔看着姹紫嫣红的花瓣,暗想这傅太医果真是个人才,居然连养花种草都煞有心得,她正欲再说话,耳畔却传来一阵轻碎脚步声,是傅太医提着药箱出来了。
    “臣拜见贵人。”
    “免礼。”乔亦柔笑了笑,挥去脑袋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旖旎画面,她开口询问,“傅御医,夜里陛下将设宴款待贵客,静婕妤如今的身子能否前去赴宴?”
    “回贵人,理应没什么大碍。”傅天逸低垂着头,掩饰住面上丝丝缕缕的慌乱,语调冷静的规规矩矩答话,“但不可过量饮酒。”
    乔亦柔颔首,本没察觉出有何异样,但余光不经意瞥去,却见傅御医袖摆处沾染了一点彩墨,诧异间,心中多了一丝计量。她仔细观察傅太医,隐隐觉得他周身透着一股强自镇定的气息,好像有种迫不及待想要离开这里的感觉。
    “我知道了,这酒自然不能多吃,只要没别的忌讳就好。”乔亦柔思忖着缓慢回答,目光悄悄从头到脚的打量他。
    “那臣先行告退。”他拱手退开两步,又蓦地想起什么,顿下脚步,见婢女们退开几米开外,便压低嗓音加快语速道,“陛下倒更应该忌讳些,宴席上觥筹交错难免,但陛下身子却最好不沾酒,因陛下这阵子未再宣臣前去望诊,臣没有机会嘱咐,希望乔贵人能帮忙转告,陛下伤势至少也要将养数月才能彻底痊愈,期间还是多加注意较好。”
    乔亦柔被他说得一头雾水。
    这事儿让她去转告貌似不合适吧……
    她其实也没什么机会见齐毓玠,尤其现在这种时期,而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