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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节

      也好给对方顺顺毛——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不愿意看到对方不高兴的样子。
    就像是自己家里养的向日葵几天几天晒不着太阳,拧在一边垂头丧脑,怪可怜的。
    霍誉非故意显得生气,也是防着顾骋蹦出一句“多少钱我还给你”,故意把脸也紧绷绷的。
    顾骋却并没有说任何要“还钱”的话,只是表情有一点奇怪,语气还是蛮温柔的:“给你带了早饭。”
    他把一个保温袋放在霍誉非手里,想想又加了句:“天气冷,多穿点。”
    转身就匆匆走掉了。
    霍誉非本来是坚持生气就要生到底。但是一想到现在才七点,不知道顾骋起了多早才准备好。
    他就没拒绝。
    他不吃,那不就便宜了别人吗?
    配不上?
    呵,颜清哪里值得!
    想想分手之前那一年,顾骋做了多少次这样的事。
    气哼哼的坐回桌子前,霍誉非觉得亏大了!
    保温袋一看就是新买的,最外一层是印花棉布,里面是保温层。霍誉非拉开磁力扣,把里面上下叠着的两个银色的饭盒拿出来。
    躺在床上的林海源马上就闻到一鼻子香味,肚子不受控制的“咕噜”了一声。
    从床上馋兮兮的伸出脑袋:“他就是顾骋吧,难怪你那么护着他,人家对你也忒好了点。”
    “你以为救命之恩要怎么报答?”
    霍誉非打开饭盒,一盒是撒着肉松的白粥,另一盒分成两格,一边是南瓜肉酱,另外一边则是装得满满的水晶石榴——全部剥成了一粒一粒,透白里面包着一点红蕊,好看得让人没法下嘴。
    一想到这种待遇另外一个人曾经享受了整整一年,霍誉非心里不痛快极了,狠狠挖了一勺肉酱,配着白粥放进嘴里。
    他怎么也得吃回来!
    那香味激得林海源顿时呻吟一声,翻身坐了起来:“得,我还是去吃饭吧。”
    然而一顿早饭是不可能成功收买霍誉非的——当然好几顿也不能!
    之后顾骋来找他,都被他冷着脸拒之门外,即使在路上碰到,霍誉非也统统视而不见。
    几次迎面遇上,也在对方开口之前就擦肩而过。
    霍誉非是真的生气了。
    从小到大,他很少有明显情绪外漏的时候,就让人错以为他很好相处。
    那只不过是他不在意罢了。
    就像是顾承岳,也很少有什么在意的东西。
    而但凡他所在意的,即使旁人眼里一文不值,也视若拱璧。
    珍而爱之。
    对物如此,何谈于人?
    顾骋亦然。
    如出一辙的小心翼翼和无微不至。
    他殷殷切切,恨不得把整颗心掏出来捧在眼前。
    结果还不是弃之敝履?
    霍誉非冷酷的想——
    他把全部缺失的感情寄托在一个人身上。
    就必须承担对方背叛之后的痛彻心扉、一无所得。
    这是他应当承受的。
    这并没有什么的。
    但这些通通不是对方把顾骋看得一文不值的理由。
    酒会当天下午,霍誉非就回到家。
    一件件脱掉身上廉价的衣裤,换上了刚刚送来的正装。
    他很少这样正式。
    既是因为不必借此获得认可,他反而担心这些外在之物让他更加看不清自我。
    也是因为随心所欲。他讨厌被束缚。
    但有时候,那些束缚你的东西,也正是你的价值。
    就像颜清可以理所当然的说顾骋“配不上”她,别人就算觉得她这样说不太合适,心中也是暗暗认同一样。而如果将顾骋的换成霍誉非如今的身份,所有人的看法马上就会调转一个方向。
    捧高踩低,世事如此。
    但所有的这些心怀不屑,绝不是喜欢、更不是爱情。
    他一件一件,换上宽边一粒扣束袖的定制衬衫,全手工三件套西装,素面麂皮牛津鞋,粒纹意大利牛皮腰带。
    萨维尔的专属裁缝老瑞欧和他的学徒们,已经为霍氏家族的男性服务了整整二十五年,却还是第一次遇见这么不按常理出牌的。在过去的两年里,他一直致力于通过各种方式,催促这位年轻的主顾前来更新身体数据,或者是允许他的学徒上门服务。
    但都被一一拒绝了,理由是“反正现在也用不到,等需要的时候再说吧?”
    然而就在不久之前,对方却找到他,表示需要一身正式的三件套西装,以应对一个重要场合。老瑞欧气哼哼的拒绝了,说在这么短的时间绝对做不到。
    然而当这个显赫家族的年轻继承人用可怜兮兮的嗓音威胁,如果不能穿上出自他手的艺术品出席酒会,就不得不去boss这样的地方购买成衣来应付重要场合的时候。老瑞欧不得不妥协,加班加点把三个月的工作压缩到了十天。为了配合试穿和调整,他的学徒在十天之内从b市往返伦敦了三次。
    才造就了如今被他穿在身上的作品。
    墨绿色硬丝领带被打成温莎结,配银色珍珠领针。
    又在双袖扣上暗托的方形绿宝石袖扣。
    从头到脚,必求之以精益,必费之以手工。
    霍誉非最后从衣帽间的抽屉里取出一块phantom grande sonnerie 幽灵大自鸣,在手心摩挲了一下,随即扣在手腕上。
    阳光在素白的表盘上一扫而过,隐约能看出一闪而过的繁复镂刻暗纹。直到深黑的午夜,就会有细碎的光从这些肉眼难辩的镂空的缝隙里泄露出来,在小小的表盘之上,变换勾勒出中世纪神秘的街道、戴着鸟嘴的巫医、兜售邪恶物件的女巫。
    还有那闪闪烁烁的荧光——来来、往往、在在、彷如幽灵徘徊。
    这曾经是他最喜欢的一块表。
    来自顶级制表大师哥白尼的传世之作,由727个零件组成,且完全手工调校、装饰和组装。只要这复杂的工艺中,有了0.01毫米的误差,幽灵就永远不会现身。
    就像是——霍誉非自己。
    不知道是命运精心策划的阴谋,还是宿命漫不经心的偶然。
    总之,他现在在这里。
    表面轻微的闪烁了一下,从来彷如正午阳光下溪水一般明亮闪烁的眼睛,仿佛也被衬托出某种满怀心事的幽深。
    毕竟,他在呢。
    沉默低调的车身悄无声息闯入了一片灯火繁华。
    缓缓一个刹车。
    霍誉非弯腰从车中下来,随手整理了下西装,抬头就看见了从门口的平台上匆匆赶下来的李泽。
    在这同时,今晚的打算浮上心头。
    这个第一次,将财富和地位低调又不屑一顾的展露于外的显赫家族继承人,露出一个恶作剧即将得逞的笑容,主动的迎了上去。
    第12章 你配不起
    就像李泽所说,举办这个酒会的目的,是为了多结识一些b市的朋友。
    这些朋友里,就包括颜清……或者说,颜清的父亲。
    像是类似颜清这样,因为有着良好的家世和背景而被邀请出席的人并不少,但所有这些人加起来,都比不上和霍誉非交好的价值。
    新加坡李氏家族,是霍氏最为全面持久的合作伙伴。
    李泽上前握住他的右手,同时左手在他肩膀上轻轻一拍,十分亲热的道:“我刚刚出来你就到了。”
    霍誉非扬唇一笑:“不敢让李公子久候。”
    李泽顿时也笑了。
    李泽从小在新加坡长大,仅仅回国一个月的功夫,就将b市的人脉关系捋了个通透。
    霍誉非目光追随着他的背影在场内来回穿梭,顺便猜测着李氏这一次回国又会有怎样的动作。
    李泽容貌和他父亲李允年轻时几乎一模一样,处事风格却大有不同。李允温文儒雅,在国学上浸润很深,举止也极有风度,让人以为必然是君子端方。事实上行事却极为雷厉风行,身上很有几分你以仁义待我,我必仁义返之的侠气。
    李泽……霍誉非觉得有些难说。
    第一次见面时,他还有些惊讶于对方的腼腆。
    而像现在——
    无数觥筹交错,无数鬓影衣香,在头顶那盏巨大水晶吊灯切割成无数菱形碎片的光斑里,明明闪闪。李泽一入场中,就化身为社交宠儿,如同穿花蝴蝶一般,在女士们挤挤挨挨的雪白香肩和男士迎逢的酒杯之间往来穿梭。
    无边模糊,一派璀璨。
    霍誉非懒洋洋的靠在僻静角落,手指间挂着酒杯,酒液将洒未洒。
    李泽今晚的目的已经完成了大半,一转眼就看到了他藏身的地方,端着酒杯朝这边走来。
    而另外一半,就在霍家公子身上。
    “太无聊了?”李泽靠在霍誉非旁边,转头看向他,说话里带着笑音。
    霍誉非嘴角一弯,伸出酒杯和他轻轻一碰:“哪里是无聊?不过是不务正业,在这里偷偷闲罢了。”
    李泽立时道:“是我失职,今天到场了许多朋友,应当主动为你介绍的。”
    霍誉非笑而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