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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节

      “……”
    “还有那雪浪纸,也是表妹送来的,师兄可是喜欢,送你两张无妨。”
    江琦顿时大骂你还有什么不是你表妹送的,你堂堂七尺男儿难道不会拿人手软?怎可为一点钱财就迷了心智毁了志气。
    “我愿意。”
    一句话就将江琦堵了回去,江琦心情甚好的来徐家,走时整张脸都是黑着的。徐老太太担心两人是不是起了争执,徐子越隐去眼中一丝复杂道,“无妨,探讨学问罢了。”
    徐老太太这才微微放心,直到两天后江家打发人接徐子越过去时这才放下了心。徐子越进了江府,江琦神色如常,似乎前两日什么也没有发生。
    徐子越即将会试,江聪虽然对这个弟子极有信心,但到底还是有几分担忧。如今京城中谁人不知徐子越是他江聪的弟子,徐子越若是没考中,他这张老脸也没有光彩。
    徐子越依然是与平日一般无二的淡然,江聪与徐子越闲谈几句后脸上已经露出了笑容。他本担心徐子越到底年轻难免紧张,却不想徐子越心性竟如此稳定,江聪猛地想起,正是这份超脱年纪的聪慧与自若,他才决定收下了这个弟子。
    门口有清浅的脚步声响起,江聪抬眼便看见自己的宝贝孙女亲自端了一盘糕点进来。妆容精致,衣着细致,眉间一朵桃粉色的桃花正是京城中盛行的桃花妆。
    他这孙女最难得不是长相,而是大气端庄的气质,有天生的高贵,又有多年饱读诗书的蕴华。今日特意的装扮,比平日多了几分娇柔,另一番光景也好看的紧。
    江聪又如何不知道孙女的心思,徐子越虽然出身不算好,但才华出众以后说不定还是有大造化,孙女看上徐子越他并未反对,倒是有几分纵容的味道。
    江澄纤细的手指将糕点轻轻放在桌上,虽然特意打扮一番,却不会故意缠着徐子越,有时娇柔做作的叨扰远远比不上一眼惊艳。
    但让江澄失望的是,徐子越只是微微点点头道声谢,自始至终也未成看她一眼,江澄花费一个时辰费尽的心思根本没有来得及一眼惊艳已经夭折。
    她是再高傲不过的女子,徐子越没有看她她也不会胡搅蛮缠,只是转身离开时眼圈仍然隐隐发红。
    江聪将所有一切尽收眼底,捻起一枚糕点细细品尝道,“澄儿亲自做的糕点,就连我也难得口服,尝尝看。”
    江澄才欲离去的脚步顿时又是一顿,眼中似乎又有了一丝希望,徐子越轻轻笑了声道,“老师喜欢,我便不夺人所好了。”
    如此,已是拒绝了。
    江澄在门口站了许久,听屋内两人继续谈论政论学识,明明是与她一样的年纪,却能和祖父一样博古通今,这样的人…
    江澄黯然离开,至始至终,徐子越根本没有动一口。
    京城里因为举子们的入京似乎变得格外热闹,每每能看到茶楼上学子们高谈阔论。三月初九便是第一场,京都内城东南方的贡院,举子们提前一天入场,徐子越的到来便引得人人围观。
    解元不只有徐子越有人,比如远处那黑脸男子便是广东的解元,只是那人如今已经二十有七,五大三粗的模样不像个读书人,又如何与如今不过十五岁的徐子越相比。
    能入了江聪的眼,又是京中承文侯的庶长子。如此年轻也就罢了,长相竟也如此出色,只需往那儿一站,已是难掩的风姿,场上又有和人比得上他的风采。
    又如何不惹人嫉妒。
    有人巴结问候也有人冷漠如斯,还有人甩袖离去大骂一声小儿轻狂,众人忙去看他,却见徐子越俊秀无双的面上依然如常。
    会试一共三场,初九一场,十二十五各一场,四五文,五言八韵诗,五经文,不过也就这些东西。徐子越上一世连中三元,后来官居内阁,也曾做过这春闱的考官,也曾替各地而来的举子出过题目。
    早已深入骨髓的东西,早在还有人抓耳挠腮不知该写什么时,徐子越已经打开纸张落下了第一笔。
    有考官微微皱眉,他自是认得这人是谁,却不想大名鼎鼎的徐子越竟是如此冲动。到底好奇,不动声色的走至徐子越身后,还未看清题目,已被一手好字惊艳一把。
    想他四十岁又写不出如此功力深厚的字,笔翰如流笔扫千军,不由已经刮目相看,再看几句以赞叹离去。
    整整七日,徐家人都紧张的看着徐子越来来去去,这人永远都是一张面无表情的模样,根本看不出好坏。好不容易熬过十五,徐家的马车在贡院门口急切的接徐子越回府,却被江家的人抢先了去。
    江聪自最后一日就知道了试题,心中也骂了几句,好刁钻的题目。与江琦江澄谈论几句,江琦江澄各自说了见解,江阁老笑眯眯的等两人说完才道,
    “荡荡乎,民无能名焉;巍巍乎,其有成功也,焕乎其有文章。这道题目中规中矩,取《论语·泰伯》中孔子称赞尧的名段,赞扬尧功绩卓越,所以答题时务只需颂扬古圣先贤的化育之功便可。水、火、金、木、土、榖惟修。这题目倒是有些难度,水能灌溉,火能烹餁,金能断割,木能兴作,土能生殖,谷能养育,这六样被称为「六府」,是天地大自然用来养育万物生灵…”
    两人恍然大悟,不由越发佩服祖父,正说着话外边说接了徐子越过来,江聪灰白的眉头一挑对江澄笑道,“你时常不服我为何如此看中徐子越,今日你便看看他是如何。”
    江琦自是不服,这便等着徐子越进来。
    江聪仍是和刚才一样问了徐子越,徐子越因是已经写过这个题目,说起来更是清晰明了。
    “水、火、金、木、土、榖惟修。出自《尚书·大禹谟》,水能灌溉,火能烹餁,金能断割,木能兴作,土能生殖,谷能养育,这六样被称为六府,是天地大自然用来养育万物生灵。所谓德惟善政,政在养民,圣人之德就体现在处理好政务,将水、火、金、木、土、榖等都安排好便叫惟修。孟老夫子有言,不违农时,谷不可胜食也,正是体现这个道理。”
    “ 赋得士先器识,得文字,题中隐藏了后半段,原话应该是士先器识而后文艺,选自《新唐书·裴行俭传》里的,士之致远,先器识,后文艺,既然为士,首先得有器识,然后再谈文艺…”
    落落大方,条理清晰,江琦一开始也只不过是点头,后边竟渐渐听入神,再后来已经完全信服。江聪摸着胡子满意的大笑,连声喊了三声好。
    如何不让他惊讶,不只是学识,卓越的远见更是让他惊叹。当年王崇少年便中了状元,但比起如今的徐子越,依然差了许多。
    江澄目光复杂的目送徐子越走出了江家,江聪望了孙女一眼不由叹气,罢了转头斜睨了江琦一眼道,“可是心服?”
    江琦面色微红,“孙儿惭愧。”
    “知不足然后能自反也,知困然后能自强也,亦是我江聪的好孙儿。”
    等待的时间总是过的极为漫长,徐家众人如是,远在苏州的苏文卿更是如此。距离放榜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听说知府家的二公子寄来信说这次的题目极其刁钻,引得整个苏州都愁眉苦脸。
    苏文卿也不由发愁。
    这时便恨不得能在徐子越身边问清楚才能安心,就是这样难熬的时候,才更想徐子越一起等待,更想在徐子越身边最早的知道是悲还是是喜。
    若表哥说他能中,那便定是能中的。
    桃花谢了满山,杏花逐渐绽开了花蕾,杏花花香再次飘散在京城时,礼部终于贴出了杏榜。漫天的锣鼓声敲醒了还在紧张等待着的徐家,报录官骑着快马再去清晨曙光才刚刚升起时报来了喜讯,
    “捷报京师顺天府老爷徐讳子越,高中乙丑科会试第一名贡士,金銮殿殿上面圣!”
    第64章
    若说徐子越中了解元本就惹人注目, 那如今再中会元, 足以让人震惊。以前还有人说一句徐子越运气好, 但等杏榜公布后这些言论已经少了许多。
    不只是京师, 举国上下的举子们, 名声在外的学子们大有人在, 能在这些人中拔得头筹,已经不是一句运气好说得过去。
    报录官早早就听说过徐子越的名头,这位京师的解元郎, 不, 如今的会元郎,才学是一等一的出众,听说长相气度更是难得的出色。如今一看, 一身浅蓝色的广袖长衫却挡不住一身的贵气,只是站在那里已经是说不出的气度。
    报录人暗暗咋舌, 难怪能让江阁老破例收入门下。
    徐贤在得知消息后早已乐的找不到嘴,他早早就打发了人出去看,等等到报录人来徐府时这才喜气洋洋的抚着胡子走出去。
    大方的打赏了二十两银子,报录人接过银子大喜过望,本就是最会说话的一众人,现在说起话来更是惹得徐贤心花怒放。
    “徐大公子如此年轻有为,以后前途不可限量,徐大人真是好福气。”
    徐贤摸着胡子大笑,红光满面遮不住脸上的狂喜,门外看热闹的人极多, 徐贤大大方方的让人观赏,迎了报录人进府喝茶。回头想拍拍徐子越的肩膀,但伸出的手顿在空中,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干笑两声,收回手带着众人进了府。
    徐老太太早在清风堂等了许久,消息传来是激动的差些打翻了手中的茶盏,“第一名?可是真的?”
    “真的!报录人都进府了,老爷正招待喝茶呢”,李嬷嬷也是难掩笑意,“老爷高兴的很,大抵一会儿就要过来。”正说着,徐贤打发人送了徐子越的捷报过来,徐老太太将上边的字看了又看,手指忍不住的发抖。
    当初她只当是苏文卿开玩笑,心道只不过一试罢了却不想徐子越竟能真的考中举人,而且还是解元。如今徐子越再中会元,那以后呢,之后的殿试呢?
    就像苏文卿说的,那是状元。就是徐家最鼎盛的时候,那位老祖宗也只是中了探花而已!
    不一会儿,刘氏那边又派人传来消息是,活徐子俊也中了,只不过比不上徐子越出色,考中了第三十六名。
    若是没有徐子越,徐子俊这个成绩已经是异常出色,徐子俊也是第一次会试就能考中进士,而且名次并不低,就是当年的徐贤,也没有第一次这么年轻就考中进士,况且名次并不靠前。
    虽然有了徐子越的惊喜,但喜上加喜,徐家沉寂多年,一下子突然出来两个进士,徐老太太异常高兴,“赏,今天统统有赏!”一众丫鬟婆子们顿时喜笑颜开,主子有喜奴才们也跟着有赏,一个个围着徐老太太更是哄得徐老太太合不拢嘴。
    刘氏得知了儿子的成绩自是满意,但听说徐子越的名次后一时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她是不大乐意看徐家还有人比徐子俊出色,但她看不惯王氏但又有些怕王氏,这些年因为儿子的缘故终于在王氏跟前挺直了腰板,王氏与徐子越之间的不愉快她自是知道,想了一会儿又逐渐放宽了心。
    王氏若是知道徐子越考中了,怕是比她要愤怒多了。
    徐子俊中了,徐子越中了,徐子玉却是连举人也没有中,刘氏一想便觉得心里痛快得很,恨不得马上去看一看王氏的脸色。待儿子要去徐府和徐老太太请安的时候,刘氏便一同跟了去。
    只不过等去了徐府,王氏一直没有露面,直到晚上的晚宴也没有出席,徐老太太说王氏近来身子不适一直在养病,刘氏顿时意兴阑珊。
    心道王氏定是没脸来。
    王氏确实不愿意来,没脸是一回事,没心情更是一回事。自打知道徐子越考中了还是会元时,王氏失手掐死了一株刚刚开花的绿菊,身边的丫鬟们噤若寒蝉。自打雪芮被打了出去身边没有顺手的丫鬟,有人劝了一句惹得王氏更是动怒。
    将一众人都打发了出去,徐贤因为徐子越考中的事情哪儿还有心情来这边,徐子玉缩手缩脚的进来,王氏瞧见更是一肚子火。徐子玉嘟囔两句自己根本不是读书的料,王氏恨得险些扇了儿子一巴掌。
    再后来听说徐子俊也中了,王氏已经没有刚才的失控。她不讨厌徐子俊,这孩子性子还不错,除了刘氏讨人厌徐子俊却是个不错的孩子。与徐子越不同,也许只是嫉妒徐子俊也能考中了,但对徐子越却已经由厌恶多了几分恐惧。
    中了进士,之后不久不是殿试,殿试后徐子越就要踏进官场。徐子越能连中二元,之后的殿试成绩也绝不会差到哪里,也许还能考中一甲!
    被王氏赶出去的徐子玉死气沉沉的去了清风堂,今天是为了徐子越和徐子俊的晚宴,他就算不愿意也不能不出席。
    刘氏因为王氏不在的缘故,便将矛头对准了低头吃菜的徐子玉身上,“子玉如今还小不着急,等过两年又能秋闱,到时候再考也不迟,这进士也是人人都能考的中的…”
    徐子玉就算真的不爱读书,又看不上功名,但也被刘氏挤兑的脸上发烫,竟也生出了几分羞耻心。徐老太太心中不悦,咳了好几声,刘氏不由惋惜的说了最后一句,“子越子俊,以后有时间可要教教子玉,都是一家人可得相互照拂些。”
    徐子玉僵硬的点点头,徐老太太冷着脸最终叹了口气,徐子玉若是能考中了,也算是了却了她的一桩心事。
    那日的家宴人人皆是心情不错,两位老爷喝的有些多,徐贤举着酒杯对徐子越徐子俊笑道,“徐家以后可是要看你们了。”
    徐子俊忙道声应该的,徐子越清越的眸子里似乎有一丝血光,清浅的笑意后是暗藏的冷意。
    徐家的以后,自是他一手决定的。
    徐老太太颇有些可惜的叹了口气,“文卿已经回了苏州,她若是知道家中有如此喜事,定也会替子越子俊高兴。”
    徐子俊微醺的双眼顿时一亮,刘氏紧张的看了徐老太太一眼道,“可不是,可惜文卿也不会回来了。”
    徐子俊适才才有了光彩的眸子顿时又暗了下去,徐子越浅浅一笑,不用他说,苏长明定是早已将消息传过去了。苏家有家养的信鸽,可比徐府传消息的人速度快得多。
    苏府是在徐子越考中后的第四天知道了消息,苏长宇没有瞒着苏家众人,徐家两位公子考中了进士,之前考中解元的徐子越又中了会元。
    苏长宇面色也有些复杂,他知道徐子越算得上天才的人物,但也不想在这么多举子中竟也能考中第一。
    苏家众人皆是惊叹一片,苏文卿却只觉得心头的那块大石头终于落了一半,还有一半怕是得等到半月后的殿试。按照上一世的路子,徐子越考中状元也是早晚的事。
    徐家水涨船高,府上众人看苏文卿的眼神又有些不同,二娘对她感叹了不知多少次说徐子越少年天才,苏老太太也是在忘仙阁独坐了好半晌最终叹了口气。
    她本因为苏长宇将云娘一声不响的打发了出去动怒,娘家又退回了三千两银子。苏老太太一头雾水,那回话的婆子说两千两是退给苏长宇的,还有一千两是感谢苏家对云娘这些日子的照顾之情。
    苏老太太和娘家关系很不错,结果碰了一头钉子顿时生气,问苏长宇为什么要给郑家银子,等问清楚后又气的差些晕过去。
    这都是造了什么孽。
    云娘已经二十却一直没有嫁人,终于熬到徐静死了,却不想苏长宇根本不愿意娶她。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郑家那老姑娘热脸贴冷屁股,去苏家耀武扬威欺负了苏三爷的宝贝女儿,直接被苏三爷赶了出来。
    苏长宇在江南的名声不小,虽然是续弦,但以他的身份就算娶一个年轻的小姐又有何不可,云娘不知好歹终是惹得旁人笑话不已。再者苏三爷那人最是大方豁达,与云娘本就是表兄妹,竟连一点情面也不留,谁知道云娘到底做了什么惹人厌的事情。
    老姑娘本就难嫁,现在又出了这些流言蜚语,云娘气的上了三回吊,苏长宇听闻后打发了苏州最有名的三位大夫过去,听说死了都能给你救活。
    云娘要上吊便让她去,苏家不在意银子,定会给你救回来。
    郑家顿时不敢再闹。
    当初以为苏文卿好欺负,不想转眼就被苏长宇干净利落的赶了出来,落了个人人笑话的地步。这才想起,苏文卿有一个姓徐的舅家,虽然远在京城,却依然不容小觑。
    如今徐家两位公子皆考中了进士,几日后徐子越考中会元的消息已经有许多人知道。两日后知府家夫人请了城中的小姐夫人的作客,着重请了苏文卿到场,整场宴会知府夫人拉着苏文卿异常亲近,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有意与苏家,尤其是苏文卿拉进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