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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节

      更何况,有大好的前途,去做这个干嘛?为了眼前这点利益耽误读书呢?那岂非本末倒置,拣了芝麻丢了西瓜。
    只要中了举,钱财根本不是问题,只有饿死的秀才没有穷死的举人。
    沈之仪见他犹豫,也不再问,只笑道:“你可以考虑一下,反正也不急。”
    林重阳就笑笑,他也把自己对提学官曾大人的一些判断说给沈之仪听,算是他给自己说程知府的回报。
    如此一说,沈之仪更加想邀请他和自己一起,似乎满莱州府也就这么一个小娃娃能与自己合作的样子。
    林重阳并不应承,而是告辞回去舱房。
    沈之仪又喊住他道:“再送你一个消息,程知府有个绰号叫跳搭知府。”
    林重阳待问,沈之仪却又不说话了,他便也回舱房去。
    他一回去,就被李增仁拿着一把蒲扇一通扇,又嘴里念念有词,说什么晦气快散,好运快来的话。
    戴敏辉道:“别埋汰我儿子,一边去。”
    林重阳也不以为意,李增仁好闹腾,路上枯燥,闹腾一下也调剂气氛。
    他将沈之仪对程知府的一些判断告诉他们,建议他们多看看孟子尽心那一章相关的一些程文和时文,然后自己也翻腾林大秀的那一堆卷子,帮他挑一下。
    戴敏辉闻言深信不疑,反正只要林重阳说,他就觉得是林中和说,必然紧随其后。
    李增仁还待要戏谑两句,想到县试的情况也不说了,赶紧凑过来出主意帮着一起找。
    他那水平能帮什么忙,不过是添乱罢了,最后还是林重阳找。
    林重阳暗暗道:要是他们如狄希陈那般好运气,考试就能碰上押中的题目,那也算是鸿运当头。
    转眼到了莱州府。
    林家早就打发人提前来此,租了一栋三进四合院,带了子弟直接奔赴小院去。
    因为时间久,众人也没有时间闲逛,连林重阳因为和沈之仪一番交谈之后有了新的想法也要回去帮忙选文章,甚至上了马车也埋头翻腾,连大街两边的景致风物都没来得及看上那么一两眼。
    他专挑那些词汇华丽又言之有物的好文章给林大秀背,还叮嘱他,“爹,考试的时候,你只管琢磨着题目,只要合题就往忠孝仁政那上面靠,说得越好听越忠君爱国被取中的机会就越大。自己不会组织句子也不打紧,反正背过了一两千的文章,合用的句子多得很,差不多地拿来用用,改改,也是可以的。”
    这种办法应付考试那是十分有效的,但想名次高也是不可能的。
    可他不求林大秀高中,能过就可以。
    林大秀自然对他言听计从,况且被儿子这么一挑选,原本要背的那数百篇文章又减少一大半,更轻松一些,他乐不得。
    就算如此,也还有三四百篇呢,按照分好的等级来背诵。
    好在他早就背了大半。
    戴敏辉和李增仁可没有这样的本事,他们一天背三篇就觉得要死过去,第二天还得忘记大半。
    哪里像林大秀那样。
    林大秀初初背得也慢,不过林重阳向来都注重培养的他语感、手感以及节奏感,还潜移默化地教他一些背诵妙招,自从最初抄书开始直到现在,可以说已经非常娴熟。
    现在林大秀就好似一个背书机器人,只要开通小马达,就能哒哒不停地工作,背书又快又好,还不容易忘。
    当然,这也是付出常人所不能的精力和毅力,其辛苦程度,绝对不比头悬梁锥刺股来的低。
    连林重阳都说他拼命三郎,自然做不得假。
    住进小院里,林重阳专心帮他爹备考,同时继续实行靠前营养强化,按照县考之前的菜单来。
    每天都牛奶和坚果是必须的,他还在逛街的时候偶然买了两个带柄的大茶杯,和他爹一人一个正好用来喝牛奶。
    莱州城定牛乳也很方便,不过价格贵上很多,因为林家堡自己养了几头,除了供老夫人等人自用,还能外销一些。
    林毓堂自然也不吝啬这个,反正也就这几天而已。
    这时候的牛乳太过纯天然,并没有后世那么精致的加工,就算加了白糖其实口感也说不上太好。
    不过能够同时补充蛋白质、钙、维生素d,牛乳还是首选,方便又美味,毕竟有些书生一用功那是没白天没黑夜的,根本顾不得去晒晒太阳或者活动一下,恨不得眼睛都长在书上。
    林重阳把自己和沈之仪交换想法之后猜测的一些题目,假意别处得来的,让林毓堂带着他们,大家一起破题玩,说得越多越好,可以集思广益。
    林毓堂也给他们诸多指点。
    至于谁能领悟多少,记住多少,那就看各人造化。
    有些人会认真去记,觉得应该是林家大老爷的意思,而有些人自然也不当回事,觉得浪费自己温书时间。
    就这么着,转眼到了府试下场的时间。
    府试比县试要严格得多,而且人数也更多,几乎半夜就要开始点名入场。
    好在大家也都有办法,每个县的教员们都举着大木牌子,中间镂空放蜡烛,四周写字,顶上是本县的县名,其他地方就是考生们的名字。
    除此之外还举着各种形状奇特又好辨认的大灯笼,比如说密州县是一只大牛头灯笼,密水是公鸡灯笼,等等。
    半夜入场,大家自然不肯让林重阳跟着,他也知道不能添乱,要好好呆着。
    好在府试和县试一样,正试就一场,正试之外又加第二场,第三次面覆,作用和县试差不多。
    从沈之仪那里,林重阳也了解到不少信息。
    其实童生试的三场和正式科举的三场差不多,都是县试、府试这两场为主要的淘汰赛,竞争激烈,很多时候都是六选一、五选一,甚至有些经济发达文风繁盛的省份,例如东南沿海的江浙之地,县试参加的学子们能有数千上万人,那通过率十选一都不到。而有些经济落后,文风不盛的地区,有时候报考的人数连府学县学的定额都不够。
    这样的话,院试就会降低标准,多多录取,甚至很多时候,提学官阅卷只看破题和承题。
    凡是能破题在理的,就取,若是还能承题的,基本都可以混个前几,甚至是案首。
    还有地方考都不用考,直接将能识字,读懂经书的直接保送!
    所以不少竞争激烈地区的学生会冒籍去那些贫困地区考试,那水平做个案首都是高高的。
    闲谈起来,很多学生诸如李增仁等,都羡慕不已,说若是去那等地方,那自己也能轻松混个举人呢。
    林重阳就笑话他,“干爹,你要是去那里,只怕字也不识得呢。”
    在文风好一些地区,你如此水平,去了那样地区,可不是连字也不认识,哈哈。
    李增仁也不恼,就和他闹,胳肢他。
    府试照旧是不继烛惯例,如同县试,一天一场,跟历史上的明朝比较像,与清朝有大不同,考试内容也没有清朝那么复杂,所以对学子们来说,还算是宽仁。
    假如一连考上四五场,甚至还必须在考场过夜的,那情况可想而知有多煎熬。
    只不过如此一来,阅卷就会严苛很多,毕竟要从六百多人里,选那么不到两百人,还是要三个里面选一个。
    六百人已经是从千军万马里杀出来的,却还是要被三选一淘汰,可若是在江浙等地,只怕这又是非常乐观的数据,因为他们可能还是十选一!
    一场一天,一共两篇八股文,而且全是小题,要想做的出彩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尤其那些各县的案首们,一共七个案首聚头,那也是要较劲分个高下的。
    因为按照惯例,县试有县案首,府试自然也有府案首,只不过府试的时候各县也会安排一个案首,然后再排总的府案首。
    就好比现在考试,县状元、省状元一样。
    院试也是这样一个情况,不过除了一个院案首,另外就是几个府的案首,县里不会再排。
    可实际上到时候大家都盯着全省第一名,谁还看府里第一,府里第一也根本不好意思自己提。
    当然,也有那脸皮厚的,明明是个府里第一,院试之后也会吹自己是院案首。
    不过府试的时候得了府案首,只要院试的时候没有昏头,那院试是一定会取的。
    所以七位县案首自然要卯足劲争府案首。
    下午申刻放头牌,所以林重阳吃过晌饭又让老仆带着他坐车去考棚外面等着。
    府城为了迎接提学官按临岁试、院试和科试,建有专门的考棚,这样质量参差不齐的考棚,每年维护也需要很大一笔费用,少则二三百两银子。
    府试也就搭顺风车可以借用一下考棚。
    林重阳听林毓堂说府城的考棚里面并非一生一号,而是长条案,长条凳,一排可以坐十几个人。桌凳都用竹片木片之类的钉起来以防散架,所以考试的时候考生十分煎熬,坐在那里动都不敢动,因为一人动十人晃。
    想想都煎熬。
    考棚其实是一片建筑群,高高的围墙将里面的情况悉数挡住,只有临街的两个大门紧紧闭着。
    接考生的家人就在大门前等候。
    林重阳和林毓堂等人会合以后,正继续发挥娃娃交际路线去和人家聊天呢,结果就看到沈之仪朝着自己走过来。
    沈之仪还是一身童生的白衫,带着白色的逍遥巾,十五岁的少年风神俊秀,带着一种别人没有的自信和风姿。
    那是独属于神童的!
    林重阳慢悠悠地磕着南瓜子,这沈之仪挺臭屁啊。
    沈之仪视线一扫,准确地锁定林重阳,先上前跟林毓堂等人寒暄,再次致谢。
    林毓堂让他不必客气。
    沈之仪就拉着林重阳到一边说话,他力气大,林重阳个子小,几乎是被他拖着去的。
    林重阳心里不高兴他拖自己,又看他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沈兄,你这是干嘛?”
    沈之仪从怀里掏出一本手抄书给他,“瞅瞅。”
    林重阳看了他一眼,将南瓜子揣回胸前的口袋里,然后拿出一方细棉布的帕子仔细把手擦干净了,这才去接书。
    沈之仪笑道:“学弟,你这慢条斯理的样子,进考场难道也这样?”
    林重阳微微一笑,“沈兄,这是生活态度。”
    对面可是神童,而且是一名童生,自己可不能被他当成小孩子。
    再说自己现在也读书,以后也要和同学之间交际,过两年是要下场的,还被人家当几岁的孩子提溜来提溜去可不行。
    他拿过书翻开扉页,顿时呆住。
    沈之仪察言观色,笑道:“怎么样?”
    那表情俨然在说是不是很棒,快来夸我,我给你膜拜的机会。
    林重阳淡淡道:“不怎么样。”
    沈之仪蹙眉,“哪里不好?”
    林重阳郑重其事道:“沈兄这本集子,选的文章都很好,但是请问:你要一辈子选书吗?还是你觉得这一次院试过不了,亦或者你对来年的举业没有把握?”
    沈之仪愣了一下,什么意思?随即他白皙的脸涨得通红,咬牙切齿道:“你——”虽然咬牙切齿又说不下去,人家林重阳说得哪里不对?
    他脑子里如五雷轰顶一样,轰隆隆的要将他给劈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