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节
商量个屁啊!
黄老板这才彻底慌了神,思前想后,还真是走投无路。
他根本没想到短短一年,自己偌大的盈丰楼,密州城第一的大酒楼,居然说倒闭就要倒闭了。
说出去谁信?
搁在从前要是说林家会让他盈丰楼倒闭他只会发笑。
没办法之下,他只得让孟老板亲自来跟林大秀商量,又觉得不能丢架子,还想和人家拿梗,表示自己不是走投无路,是想带着对方发财。
免得对方以此狮子大开口。
他这么要求,孟掌柜如何不难做?简直是难为情死了,恨不得刨个坑钻进去。
林重阳一切都看在眼里,知道孟掌柜不过是代人受过,他也不点破。毕竟孟掌柜几十岁的人了,还是给留点面子,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孟掌柜又没有错。
他请孟掌柜回去吧,林家也无能为力。
最后孟掌柜实在没法了,“扑通”就给林大秀和林重阳跪下,五十来岁的人了,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要不是摊上那么个贪婪又刚愎自用的老板,他也不用这样。
那边跟他来的是他的徒弟,见状也慌了神赶紧跪下。
林重阳立刻上前将他扶起来,劝道:“当时黄老板挑唆李典史的时候,孟掌柜可曾知道?”
这就是要开诚布公了。
孟掌柜听话听音,也不敢在隐瞒,只得如实道:“起初老朽是劝东家的,只是……东家一心想要将酒楼做大……”
林重阳就知道了,道:“孟掌柜你已经尽力了,回去告诉黄老板,冤有头债有主。”
犯了错要自己承担,让人原谅可以,拿出诚意来。
就算这个时代男儿膝下有黄金,不轻易跪人,以为跪一下就可以一笔勾销,那么也请黄老板这个始作俑者来跪吧。
孟老板虽然为难,但是也只能如此,自己这把老脸也是丢尽了,这么多年兢兢业业,帮衬着黄老板把盈丰楼做到密州县成第一,也真是殚精竭虑的。
老喽,这把老骨头,不中用了。
林重阳将他扶起来落座,又对孟掌柜道:“孟掌柜,我爹会给黄老板修书一封,讲明来龙去脉,他必然不会怪责于你的。”
孟掌柜一听又是惭愧又是感激,连说羞愧羞愧。
林重阳让秋枫取了书写用具来,他走到里间唰唰唰就写好一封信,拿扇子扇一会儿等墨迹干了,又写一个信封折起来,再把信塞进去,然后出来交给孟掌柜的徒弟。
送走孟掌柜两人之后,林大秀对林重阳道:“这件事要不要跟你大爷爷讲讲?”
林重阳笑了笑,“大爷爷根本不管,摆明让我们自己处理。”
那黄老板之前已经挨个菩萨烧香,可是哪一个也没灵验,这当然很说明问题。
那么多人都知道,大爷爷不可能不知道,既然大爷爷知道却没有吭声,说明没当回事,想让他和爹自己处理。
也可能是试试他们的能力?毕竟已经顶门立户,也是当家人,自然得有点能力才行。
反正不管如何,大人不管,那他们就自己处理到底,如同郑老七那件事一样。
林大秀微微颔首,低头看着他儿子,“你想如何收场?”
他们这样的人家,做事不会像普通人那样得过且过随随便便,肯定会有什么目的或者目标的。
既然对盈丰楼宣战,自然也要有个结果,不会不了了之。
施恩要让人感恩戴德。
打击到底就要让黄家永不翻身。
能够百年屹立不倒的家族,自然是有处世规矩的。
林重阳仰头迎着他爹的目光,“爹,我想好了。”
他刚要仔细解释一下,林大秀却道:“那就行,按你的想法去做吧,需要家里出面的就跟我讲。”
对于爹这样支持自己,一点不因为自己是小孩子而担心会伤害林家声誉,林重阳非常感激,转身抱住他爹的大腿,“爹,你真好。”
林大秀一怔,儿子好久不这样表达亲昵了,他抬手揉揉儿子的头,“我的印章给你用。”
这样林重阳要写什么信件就可以用林大秀的名义。
林重阳现在抵触被人摸头,不过没躲开他爹的魔爪。
过了五天黄老板一大早就亲自上门赔罪。
他先到了林家祖宅门口请人传了话,后来就被人领到前院东厢,上了茶,却半天不见一个人影,直接被人晾在那里。
主人不见,小厮也不见一个!
黄老板也实在是煎熬,原先还想着一进来就开始哭诉哀求,负荆请罪,结果正主没见着,酝酿好的情绪也没处宣泄,跟泄气的皮球一样蔫蔫的。
他还寻思是不是林大秀父子俩在林家不受待见,怎么连个下人也看不见?
那上茶的小厮说去给小少爷送信就不见了就这么一个下人也真够寒酸的。
他溜溜等等了大半天快晌午的时候,林重阳才从学堂回来。
林重阳是先吃了饭才过来的,还让人给黄老板几人也送点饭菜,免得饿着人家,说自己家抠门。
等吃过饭,略打了个盹儿,感觉自己神采奕奕的,林重阳就带了秋枫来见黄老板。
黄老板哪里有心思吃饭,正准备宽衣负荆请罪呢,就听见有人说小少爷到,他慌忙把衣服穿上。
结果林重阳进来的时候,他还在整理衣裳,实在是有点……失礼。
黄老板老脸一红,立刻换上一副笑脸,拱手道:“小少爷,不知道令尊……”
林重阳道:“黄老板请坐,家父有事出门今日不在家,我们学堂规矩严格,未到下课也不能早退,所以待到现在才过来,让黄老板等着急了。”
说着他就在主人位上坐下,两条小腿还够不到地呢。
黄老板嘴上连说着不急不急,实际已经急得要冒烟了。
他还想着怎么才能让林家收手,放过自己一马,盈丰楼遭了损失也不至于就关门大吉。
可对着一个孩子竟然拉不下脸来说自己错了、混账、贪财之类的话,实在是太丢人,但是不开口如何说正事?
盈丰楼还等着救火呢。
哎,林家也真是,这样大的事情,怎么也不找个主事的来人,就找个孩子来,这不是羞辱他吗?
林重阳看他那般坐立难安的姿势,笑了笑,“黄老板是来借钱的?”
黄老板愣了一下,忙摇头,“哦不、不是的。”
林重阳又笑:“那有话不妨直说,你想求我爹的事情,我都可以做主。”
孟掌柜都已经来求过一回,你还装什么体面人啊,自己只是一个小孩子,你就算丢人也不会当回事的,怕什么啊。
黄老板擦了擦汗,“林少爷好手段啊,不知道如何帮助那悦宾楼短短一年就成了密州第一。”
即密沈家办大事都请悦宾楼去做席面,还有其他好多大户,结婚治丧的,原本都是盈丰楼的老客,现在办大酒席都找悦宾楼去。盈丰楼门可罗雀,实在是凄惨。
林重阳不答反问:“盈丰楼开不下去了?”
黄老板还想硬着头皮说自己想扩大生意云云,可实在是咽不下那口老血,捂着脸点点头。
林重阳又问:“黄老板是来讨办法的?”
其实就是来求活路,但是一个当老板的男人,自尊和骄傲让他说不出口。
黄老板点点头,“还请小少爷指点迷津。”
林重阳扬眉,不客气道:“黄老板,你是什么立场让我们指点迷津呢?”
人家的秘密能随便告诉你吗?
黄老板一愣,随即心里涌上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生气又自怜自伤的感觉,实在是自作自受,恨不得给自己十个大嘴巴子,要是时光可以倒流,他是真心会老老实实做生意,不去走那些歪门邪道的。
至少那样的话盈丰楼还是盈丰楼,不是第一也是第二,日进斗金的。
林重阳似笑非笑地看着黄老板,那眼神可让人觉得不像小孩子那么单纯,反而充满了戏谑。
黄老板顿时汗出如浆,这才颤抖着起身,深深一揖,“还请林少爷……宽恕则个。”
林重阳看了一眼他的膝盖,正微微颤抖呢,但是也没弯下去,对于黄老板这样的人不打弯他的膝盖怎么行呢,“黄老板,宽恕什么啊?你越说我越糊涂。”
黄老板扑通就跪下了,这个小少爷说话怎么句句带刺,哪里是小孩子,怪不得林大秀让他出来见人……
“还请林少爷原谅我这个猪油蒙了心的,当时实在是灌了迷魂汤……”他挑唆李典史的事情,人家李典史把自己摘吧干净。
虽然大家谁也没有明面上去质问李典史,也没有说黄老板挑唆勾结李典史要霸占林大秀的生意,可既然盈丰楼被搞,求告无门,要是再不明白,那可真就是傻子。
黄老板贪婪,又不是真傻。
一旦膝盖弯了认错求饶,一套话就越说越利索,之前的顾忌和羞耻也顾不得了。
见他承认了,林重阳这才收敛笑容,冷冷道:“黄老板好本事的,我们要不姓林,单靠我干爹一家人,只怕被你们吃得骨头也不剩。”
普通人,怀璧其罪,有宝贝也守不住,因为虎视眈眈的人太多。
黄老板“啪”的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子,本想狡辩当初只是想和韩家合作,没想着要独吞的,施加一下压力而已。
可说出来谁信啊,打量对方小孩子好骗呢,要是好骗他也就不用跪在这里了。
等他自抽五个嘴巴子,脸颊都肿了,嘴角也开始流血,林重阳才道:“黄老板这是干什么,让人以为进我们林家门挨打呢。”
黄老板原本还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自省呢,闻言吓得赶紧住手,“是是是,在下糊涂。”
林重阳笑了笑,恢复了温和的态度,“黄老板不要这样,咱们有话说话。”
他平日里跟着老太太、大太太也见多了她们处理家务事,其实家里事家外事,都是事,处理起来并没有太大的区别,尤其是这样一个大家族,家里这么多下人,刁奴也不是没有的,要压得住他们,也是得有点手段和威严的。
林重阳平日里可没少观摩,自然也能学几招,他是个好学生,现学现卖也够的。
有林家背后支持施加压力,其实林重阳根本不需要说什么,黄老板自己想明白了也知道要如何表态。
林重阳又说了几句,那黄老板自然是全盘溃败。
他哀求林少爷援手,救救盈丰楼,他愿意肝脑涂地,唯林少爷马首是瞻,还狠狠心直接表态愿意将盈丰楼归到林家门下。
林重阳亲自将黄老板扶起来,请他落座,笑道:“黄老板太紧张了,圣人言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咱们不过凡人,过而改之,自然一如从前。黄老板放心,盈丰楼不但不会倒,以后还会越来越好。”
黄老板顿时心头狂跳,“请小少爷指教。”
林重阳道:“密州城有一家悦宾楼就够了。”
黄老板原本狂跳的心还没扑通起来,一下子沉下去,脸色都白了,林家这是想让盈丰楼关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