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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4节

      可瑶娘却一点都不同情她,因为这整件事看似寻常,实则用心险恶。状似为一己之私,针对她的控诉,实则是冲小宝,冲晋王而来。
    这也是瑶娘为何会说徐国公夫人使用春秋笔法,看似没有任何言语指责晋王,甚至为其开脱。可整个言语之中无不是意有所指,说晋王昏庸无能,为女色所迷。
    一个昏庸无能,为了女色而混淆皇族血脉的皇子,大抵也就是一个止步于当前的下场。
    若瑶娘不是知道那件事,说不定她会惊慌失措,可恰恰她知道,所以才羞恼之余,还能保持仅有的镇定。
    “徐夫人准备如此周全,而妾身仓皇应对。这些个人说得信誓旦旦,谁又知这其中被徐夫人收买了多少?所以徐夫人的指控,赎妾身没办法认下。妾身只想说一句,晋王殿下不是昏庸无能之辈,我苏瑶娘也不是厚颜无耻之人,做不出那种混淆皇族血脉之事。
    “而徐夫人也不用为了替王妃脱罪,因此而倒打一耙。瑶娘虽是妾室,但对王妃一直恭顺尊敬,你母女二人为了个人私利,下手谋害人命,置于我和我肚中的孩子生命于不顾。难道不知瑶娘虽身份微寒,可肚中孩儿却是皇族血脉,王妃下手谋害皇嗣,被罚去庄子养病,已经算是殿下念着夫妻情分从轻发落了。今日你如此颠倒黑白,竟为了个人之私,刻意栽赃陷害,我对你十分不耻!”
    瑶娘的话语掷地有声,徐国公夫人没料到对方竟然不慌,反倒企图混淆视听。她明明说的是对方混淆皇室血脉,却被对方抓住为了洗清谋害皇嗣之罪,才刻意企图栽赃。
    可这却是事实,之前她为了彰显大义和冤屈,故意自曝其短,如今被人抓住短处攻击也不能怨人。
    “好一个巧舌如簧!”徐国公夫人频频冷笑,道:“老妇人早就料到今日,所以还有一个人可作证,还请皇后娘娘准许传召。”
    “准。”
    证人很快就上来了,是个体态臃肿的妇人。
    “此人乃是苏侧妃的亲大嫂朱氏,当年苏瑶娘未婚生子,她知道最清楚。”
    “她肚里那个是个野种,不知道是跟哪个男人的。当年……”朱氏将当年之事说了一遍,其中自然又添油加醋了一番,例如说瑶娘打小就是个狐媚子,和人勾勾搭搭不检点之类的等等。
    魏皇后望向瑶娘:“苏侧妃……”
    瑶娘依旧不为所动:“这朱氏已于日前被长兄所休弃,七出之条她所犯有三,不顺父母,妒、口多言。我当年还在闺中之时,她经常虐待于我,我长姐看不下去,将我接入家中暂住。而当时与晋王殿下相识,就是在这个时候,所以她是不知道的。如若皇后娘娘有疑问,可命人去询问姚苏两家街坊邻里。至于之前那几位所言,还请娘娘体谅为人父母长辈,厚颜为自家不成器的闺女遮掩的一片苦心。”
    她顿了一下,垂头哭道:“妾身之前说过,年幼不懂事犯下大错,已经受到了惩罚。妾身不明白徐国公夫人为何如此咄咄逼人,一再戳人伤口,甚至找来如此多的人企图诬陷我儿小宝不是殿下血脉。我看不是怀疑我儿小宝不是殿下血脉,而是有人故意想混淆视听,给我儿扣下不是皇族血脉的大帽子。
    “当日殿下带我儿入宫,是经过圣上亲自确认的,我儿面容肖似殿下,如此明晃晃竟还有人企图颠倒黑白,不知将承认我儿身份的圣上置于何地?难道徐国公夫人认为圣上老迈糊涂,轻易就能被人巧言令色所蒙蔽?!”
    不得不说,瑶娘看似态度恭顺,可言辞太犀利了。
    这一句句,一声声,无不是在意有所指有人别有居心,也因此从始至终竟没人敢插言,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被蹚入浑水中。此时她又拿了弘景帝说事,谁敢说她说的不是,就是在质疑弘景帝老迈糊涂,谁敢如此?
    连魏皇后都不敢!
    “你这是在混淆视听!”徐国公夫人涨红着脸指控道。
    “混淆视听应该是您吧,国公夫人。今日这事就算您不再追究下去,我晋王府也会追究到底,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不过瑶娘相信,圣上英明神武,晋王殿下果断睿智,绝不会受小人蒙蔽!”
    殿门外,悄然肃立了一群人,为首的正是弘景帝,其左右陪着代王安王永王等人。
    弘景帝瞟了晋王一眼,晋王面色如常。
    “没想到这小妇人言辞如此犀利。”马屁也拍得如此之好。
    “她素来胆小,大抵也是被人逼急了。”
    可不是被逼急了,都逼哭了,弘景帝见五子面上冷色,就知道肯定是心疼了。
    而就在弘景帝和晋王说话的同时,边上有一人半垂的眼中写满了复杂之色。这种情况下,弘景帝竟有心情和晋王开玩笑。里面到底是什么情况?为何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妇人,竟驳得满场寂静,要知道他后手可不止安排了一个。
    她们到底干什么吃的?!
    此人不知整个戏本根本没有照着他们事先安排所演,苏瑶娘竟然一点都不慌张,还一点都不嫌羞耻将当年之事重复了一遍又一遍,甚至一一反驳回去,并直截了当提出有人刻意栽赃陷害,为的就是打击晋王府。
    这种情况下,谁敢插言?
    她们哪里知晓瑶娘是为母则刚,性命攸关,颜面算什么,哪怕她死了,也不会让儿子小宝蒙上不白之冤。
    弘景帝领头往里走去,殿中之人俱都站了起来,纷纷拜下。
    “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弘景帝在皇后身边坐了下来。
    徐国公夫人被瑶娘气得抚着胸口直喘气,既然说不了话,就由了洪让代言。
    听完后,弘景帝望向徐国公夫人:“徐夫人,此事可是属实?可有遗漏?”
    “属实,没有遗漏,还望陛下千万不要听信小人之言……”
    弘景帝伸手打断,目光有些晦暗,瞥了晋王一眼:“你作何解释?”
    “儿臣无解释,不过小宝确实乃儿臣亲生,还望父皇明鉴。”
    弘景帝自然是明鉴的,可问题是如何验证乃是赵氏皇族血脉的那法子,从没有浮出水面过。那是赵氏皇族重要机密之一,关系着后代子孙,弘景帝不可能为了向外人证明一个孙子是不是亲生的,就将此事公之于众。
    现如今的情况就是晋王、瑶娘乃至弘景帝,都知道小宝是赵氏血脉。只是瑶娘和晋王不能以此作为佐证,还必须装不知,而弘景帝也不能明言。
    幸好晋王也不是没有准备的。
    过了差不多两刻钟的时间,从殿门外走进来一人。
    此人竟是晋王妃。
    第180章
    晋王妃一身碧青色的衫子, 说不出得淡雅别致。
    若不是相貌没变, 乍一看去还没人敢将她与晋王妃联想到一处。晋王妃一向给人观感就是苍白的面容, 精致繁复的华衫,而此时的她与以往相差太过悬殊。
    她进来之后就盈盈拜下, 旁边的徐国公夫人满脸不可思议的复杂。弘景帝叫起后,晋王妃站了起来, 这才看向徐国公夫人。
    “娘, 你真是糊涂。”
    “燕儿……”
    晋王妃没再看她,而是面容恭敬地对弘景帝和魏皇后道:“此事既与儿媳有关, 当得容许儿媳解释一二。”
    “讲。”
    “前事不可追忆, 孰是孰非,早已有论断。错了就是错了, 儿媳已然知错,闲暇之余寄情于乡野之间,也曾习了些佛法,每日诵经礼佛以赎自身罪过。在儿媳来看,这样的日子更适合自己, 可做人父母难免多思多虑。儿媳的娘只有儿媳这么一个亲女儿, 恨不得代为受之,可惜子非鱼焉知鱼之乐。于儿媳的娘来看,儿媳身陷囹圄, 归期不定,自然不知道儿媳心里也是乐意这样的。
    “儿媳说了这么多,其实就只想说一句, 可怜天下父母心。儿媳的娘糊涂铸成大错,千错万错,都是因为儿媳,还望父皇和母后千万不要降罪于她。”
    徐国公夫人整个人都傻了,万万没想到女儿来后竟会说出这般话。
    她本就是心性软弱之辈,之前被瑶娘驳得花容失色,早已是强弩之末。徐国公夫人就算再傻,也知道当下情况不利于自身。可开弓没有回头箭,她只能咬牙硬撑,却万万没想到砸自己台的竟是自己的女儿。
    “你魔怔了,你魔怔了!你跟娘说,是不是有人威胁于你?是不是晋王,是不是他为了那个姓苏的女人,威胁你出面说出这种口是心非的话?”
    晋王妃摇了摇头:“没有人威胁女儿,女儿很好,也没有魔怔。”
    “没有魔怔你为何说出这种话?本就是他二人为了私情逼迫于你,你堂堂的王妃竟被逼到庄子上去养病。现如今你竟向着他们说话,你说你不是魔怔了是什么?还是你在怕什么,不要怕,娘拼了这条老命,今日也要替你讨个公道!”
    徐国公夫人宛如疯癫也似,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话,还伸手想将晋王妃拉到自己身后护着。
    晋王妃本来平静的面容,突然一下子悲怆起来,晶莹的泪珠滚落下来。
    “娘,没有什么公道不公道的,若论讨公道,应该别人向我讨才是。我忘了告诉你一件事,我不喜欢男人,我和殿下一直有名无实。”
    徐国公夫人的絮叨戛然而止,殿中也在一瞬间变得极静极静。
    所有人都眼含震惊的看着晋王妃,失去了言语。
    “燕儿,你说什么?”
    晋王妃挺直了腰杆,泪中带着坦然:“我说,我不喜欢男人,我和殿下成婚多年一直是有名无实。那苏侧妃当年其实是我亲自寻了来,送到殿下身边的,目的不过是为了遮掩这件事。所以娘,您不用替女儿可惜、不值,甚至愤恨。你以为的好,其实对我来说,并不是好。”
    徐国公夫人似乎一下子就懵了,整个人都回不过来神:“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那你当初为何要她的孩子,以至于犯了大错。燕儿你肯定是骗娘的对不对,对不对?”
    “娘,我没有骗你。我是晋王妃,我需要一个孩子,我需要一个孩子来遮掩这件羞于见人的事情。我的王妃之位需要一个孩子来维持得长长久久,所以我一时糊涂做错了事。”
    晋王妃的态度太坦然,徐国公夫人知道女儿没有骗自己。她一下子激动起来,不住的摇头:“你爹不是这么说的,你爹说了只要能证明那孩子不是晋王的,那姓苏的女人就完了,到时候你就可以从庄子里回来,还安安稳稳做你的王妃。或是一年,或是两年,你定是要生个嫡子的,我女儿比我命好,不会生不出来儿子的……”
    看见徐国公夫人这副样子,晋王妃心痛欲裂,一面流着泪,一面喃喃:“他骗你的,他骗你的……”
    “他骗我?他骗我?他是不是又为了那个女人来骗我,他骗我骗我……”瞧徐国公夫人这样,明显是受打击太大,一时有些失心疯了。
    可她说出的话却并未让人略过,原来这一切都是徐国公背后主使的。可徐国公为何要这么做?晋王是他的女婿,哪有老丈人坑女婿的。
    可再想想被送去养病的晋王妃,与一直悄无声息的徐侧妃,明摆着徐家两个女儿在晋王府都不受宠,是苏侧妃一枝独秀,徐国公为何会如此做,似乎并不难以猜测。
    也许是为了私利,也许是转投了他人,如今晋王府的小公子颇受弘景帝宠爱,若能借此证明小宝不是晋王的儿子,不过是晋王为了女色甘愿给人白养儿子,是时不光小宝完了,晋王也完了。
    兜兜转转,说了这么多,扯了这么多,还是为了争储一事。
    好深的心机,好毒辣的手段!
    弘景帝冷笑,目光像似带了锥子似的在几个儿子脸上盘旋着。
    “都长本事了!”
    “圣上息怒。”魏皇后跪了下来。
    几位后宫嫔妃,包括一众皇子和一众王妃们,都跪了下来。整个殿中除了一时失心疯的徐国公夫人,也就扶着她的晋王妃还站着。
    “圣上父皇息怒!”
    鲁王跪在后面,抻脖子看了弘景帝一眼:“父皇您别恼,儿子这就去徐国公府,问问那姓徐的背后到底是谁主使的。也太不像话了,哪有对妇孺下手的。”
    说着,他就站起来要往殿外去,却被弘景帝叫住了。
    “还嫌事不够多,唯恐天下不乱!”
    鲁王很委屈:“儿子这不也是物伤其类么,照这背后之人这么个做法,以后家家户户都得提高警惕,不知什么时候儿子就不是自己的了,头上一摞大绿帽子。”
    说着,鲁王也冷笑起来,眼睛在代王、永王几个脸上睃来睃去:“你们说是不是,三哥、四哥、老八?”
    吴王有些恼:“六哥你说话就说话,怎么还夹枪带棍的。”
    鲁王斜着眼:“我夹枪带棍了?老八你是不是听错了,还是自己对号入座?你不心虚对号入座个甚?”
    两个你一言我一语的吵了起来,直到弘景帝震怒地击了一下扶手,两人才缩着脖子不说话了。
    “你们父皇还没老,也还没死,当着朕的面,就上演一出兄弟阋墙的戏码!”弘景帝的模样有些痛心疾首,下面人自然又都跪了下来。
    “父皇息怒!”
    弘景帝站起来,什么话都没说,便离开了。
    事情并没有就这么结束,当天晚上锦衣卫的人便光临了徐国公府。
    锦衣卫乃是弘景帝亲军上十二卫其中之一,历来极少在人前露脸,只有朝臣勋贵犯下弥天大错,才会以这种方式上门。
    整个徐国公府被团团围住,府里的主子下人都被从自己房里赶出来,聚集在一处厅堂之上。然后这群人便宛如饿狼下山也似,撒入这偌大的徐国公府。
    徐国公目眦欲裂,须发怒张,却还是阻止不了什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些人四处搜寻,似乎想搜出什么东西。
    其实宫里之前发生的事,徐国公早就知道了,便有一种大祸临头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