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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节

      “宁宁,别轻易穿到过去的自己身上。”石中棠对她说,“实在是运气不好穿到过去的自己身上,你一定要更加小心谨慎。既然敌人藏在暗处,那你就不能在明处,你也要把自己藏起来。”
    “恩。”这一次宁宁毫不犹豫的点点头。
    “如果可以的话,尽量避开裴玄这个人吧……啊。”石中棠看着屏幕里的场景,苦笑一声,“完蛋了,避不开了。”
    宁宁死死盯着屏幕里的那一幕。
    火光冲天而起,裴玄提起脚边的手提箱,转身离开。
    目的地,一个女人在等着他。
    “来了?”她转过头,摘下脸上的墨镜,露出宁玉人秀丽的面孔,“票带来了吗?”
    第71章 心向光明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在裴玄递出信封的同时,宁玉人也递出了一只银色手提箱。
    信封里是票,箱子里是钱。
    裴玄打开箱子验了一下钞,然后笑着关上箱子,朝她伸手:“谢谢惠顾。”
    宁玉人不情不愿的跟他握了握手,手指一沾就要收回,却被他一把扯到怀里。
    “一下子付这么多钱,你以后的日子挺难过吧?”裴玄搂着她,蛊惑的声音犹如伊甸园里的蛇,引诱夏娃吃下禁忌的果实,“其实你可以换个方法,一个更轻松的方法从我手里换票……”
    “……不必了。”不等他说完,宁玉人一把将他推开,如避蛇蝎般,连连退了好几步。
    “那好吧。”裴玄耸耸肩,双手提起地上两只箱子,对她点点头,“如果有需要的话,随时联系我。”
    说完,他转身离去,风衣在他身后飞起,不远处传来火车呜呜的声音。
    宁玉人低头看了眼手里的信封,拇指摩擦了一下收件人后燕晴两个字,忽然抬头朝他的背影喊:“这票你究竟是怎么得来的?”
    “商业机密。”裴玄侧了侧脸,帽檐投下阴影,他的唇角在阴影中勾起。
    宁玉人手捏信封,眼神复杂的看着镜头。
    “妈妈……”宁宁这个时候已经从座位上站起来了。
    母女二人隔着屏幕对视片刻,镜头切换的那一刻,宁宁跌坐回座位上,双手抱头,烦恼不堪的问:“买票的是我妈妈,你觉得我妈知道多少?”
    “她什么都不知道。”石中棠安慰她,“否则她就不会这么问了。”
    宁宁先是松了口气,紧接着又叹了口气。
    “……我妈妈是个很细心的人,她还没生病的时候,家里的一切都是她亲自打点的,什么都井井有条,她把我照顾的很好。”宁宁回忆起过去的生活,絮絮叨叨,零零碎碎,“我好喜欢那时候的生活,她早上打好洗脸水,我给她挤牙膏,然后咱们一起对着镜子刷牙……”
    她闭了闭眼,将那些温暖的美好的记忆暂时放回心底,睁开眼睛面对现实。
    “……她这么细心一个人,看见了信上的名字,就一定会追查到底。”她的声音微微颤抖,“查到以后呢?她还会继续从裴玄手里买票吗?她如果继续买下去的话,裴玄就会继续……”
    继续他的罪恶人生。
    将一个个无辜的人推进人生谷底,逼迫他们痛苦,绝望,然后吸引电影票的到来。
    “……我得走了。”宁宁霍然站起,脸上的表情有些急不可耐,“我得去找一个人,我得把这件事弄清楚。”
    她急急忙忙的从一排排木椅间移动,脚步匆匆的朝着大门的方向移去,移到一半,身后忽然传来石中棠的声音。
    “宁宁。”他喊。
    宁宁脚步一顿,转头看着他。
    “看。”石中棠仍坐在座位上,抬手指着前方。
    宁宁缓缓转头,朝他指着的方向看去。
    电影屏幕上,一双沉重的脚,仿佛戴着无形的镣铐,一步一步走上台阶。
    一双苍白的手推开眼前黑色的大门,天台的风扑面而来,吹在一张穷途末路的脸上。
    燕晴。
    看着她一步一步朝天台边上走去,宁宁叹了口气,闭上眼睛,她实在不忍心看见这一幕。
    “看下去。”石中棠却说,“看下去,宁宁。”
    “有什么好看的。”宁宁艰涩的说。
    她急着跑路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不想看到燕晴的结局。
    身为一个观众,宁宁无法为身为主角的燕晴做太多事,因为改变对方命运的代价是她自己的命。尽管做出过尝试,尽管付出过努力,尽管试着通过其他人来改变燕晴的命运,但现在看来,她失败了。
    最终,燕晴还是一步步回到她既定的命运轨迹上。
    她站在天台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地面上的那群人。
    燕晴离得远,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但作为观众的宁宁却能听见能看见,她看见有人面带微笑,像在等着看一场好戏,她听见其中一个大妈洋洋得意,对身边的人说:“我说对了吧?熬不过三个月她就得自杀,出轨就算了,还弄个假葬礼来骗大家,害得我两女儿跟我闹别扭,说是我说话太过分才逼死她的,嘿,我就过分怎么了,这种人尽可夫的骗子不该死吗?”
    歪理邪说,自诩正义,问题是她这话挺有市场,居然得到在场不少人的符合,而当支持一方观点的人数居多,持相反观点的人数就会变少,或者说为了明哲保身,他们选择沉默,而他们的沉默会助长对方的气焰,循环反复,一方的声音越来越大,一方越来越沉默——这就是沉默的螺旋。
    这种螺旋很难打破,需要更加强势的观点跟更加强势的执行人,或者更加强大的水军集团也行。但燕晴有什么?她什么都没有……
    当她慢慢踏出自己的右脚的时候,宁宁闭上了眼睛。
    “世界以痛吻我,我却报之以歌。”
    少年的歌声在宁宁耳边响起,宛如沙漠中流淌的甘泉。
    宁宁猛然睁开眼睛。
    “痛苦之时,不要闭上你的眼睛。”
    闻雨的面孔出现在屏幕中,他不是一个人来的,身后还跟着三四个同学,一开始有些羞涩,虽然嘴里也在唱歌,可是声细如蚊,必须凑到他们嘴边才能听清楚。
    “你们哪来的?几个学生仔,这么晚了不在家写作业,跑出来玩,你们老师家长知道吗?”先前那个大妈面色不善的对他们喊。
    闻雨看了他一眼,提着手里的袋子走过去,然后从袋子里掏出一样东西塞他手里。
    大妈低头一看,一根蜡烛。
    正丈二摸不着头脑的时候,闻雨划亮一根火柴,帮他把蜡烛点燃了。
    另外几个学生仔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样学样,将手里的蜡烛分发给在场所有人。
    “睁开你的眼睛。”闻雨为自己手中的蜡烛点亮烛火,然后抬头看着燕晴,唱着,“黑夜之中,万千灯火为你而明。”
    “神经病。”大妈将手里的蜡烛丢在地上,用脚一踩,火焰熄灭了。
    又有几个效仿她,将蜡烛丢在地上。
    大妈得意洋洋的抬头一扫,却愕然发现,还有许多人手持蜡烛,火光为燕晴而明。
    “你们在干什么啊?”她忍不住喊,“几个学生仔胡闹,你们大人也跟着胡闹?替上面那个贱女人说话,你们是不是跟她睡过觉?”
    几个男人为了避嫌,急忙把手里的蜡烛丢了,正在其他人摇摆不定的时候,闻雨忽然转身看着大妈,大声问她:“你就从来没有犯过错,没被人污蔑过吗?”
    大妈冷笑:“我可没犯她那样的错,在外面偷人啊……”
    闻雨:“你现在就在杀人。”
    大妈皱眉:“你说什么?”
    “待会等警察过来,我会老老实实的跟他说。”闻雨认真看着她,“燕老师本来可以不死的,是你在下面煽风点火,逼得她跳楼。”
    大妈闻言跳脚,怒道:“臭小子,你污蔑我!”
    “被人污蔑的感觉怎么样?”闻雨反问她。
    大妈闻言一楞。
    闻雨慢慢环顾四周,那些煽风点火的人,那些保持沉默的人,那寥寥几个站在自己身边的同学。
    “你们就从来没犯过错,没被人污蔑过吗?”闻雨反问他们一句,然后低头捡起一根蜡烛,递给身边一个人,那人面色尴尬,勉强接了,正要说些什么,闻雨已经先他一步开口,他对在场所有人说,“我不指望你们帮我,但我希望你们至少不要阻止我们救人,燕老师如果有罪,法院会判刑,燕老师如果没罪,你们就是真凶的帮凶,别真凶没杀了她,你们却杀了她。”
    说完,他不去看身后这群人,握着手里的蜡烛,一边唱歌,一边走上楼。
    “燕老师。”火光照亮他年轻干净的面庞,他对不远处的燕晴说,“这是你教我唱的歌。”
    燕晴背对着他,没有回头。
    越来越多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越来越多的人从他身后涌出来,有的手里握着蜡烛,有的没有,有的过来看热闹,有的过来救人。
    “我相信你。”闻雨对她说,“我会收集证据,让别人也相信你,虽然现在相信你的人不多,但以后会越来越多的。燕老师,请你相信我,也相信你自己……只要你是无辜的,时间终会还你清白。”
    燕晴的身体颤抖了一下,然后缓缓回头。
    她早已经泪流满面。
    闻雨急忙跑过去,将她从危险的天台边上扶走,两人朝人群走了几步,大妈啧啧两声,阴阳怪气又要说些什么,燕晴忽然抬头盯着她。
    “比起裴玄跟云琳,我更恨你,还有你们。”燕晴的目光从她身上,扫视到她身后几个人身上,眼中怒火燃烧,“他们两个害我有他们的理由,你们呢?你们知道我是谁吗?你们根本不认识我,跟我没仇没怨,害我对你们一点好处都没有,你们为什么要伤害我?看我流血,你们很快乐吗?看见我死,你们很快乐吗?回答我!!回答我啊啊啊啊!!”
    她忽然朝天空长长的啊了一声,仿佛要将身体里累积的委屈与愤怒化作声音,化作熔岩喷涌而出,那声音那么长那么凄厉,最后化作一声哽咽的自辩:“我又没有偷人,我为什么要为自己没做过的事情去死?我要活着,活到时间……还我清白!”
    屏幕一暗,片尾曲响起。
    不再是那三段式的枕边人,而是一首包含痛苦,又包含温暖的歌。
    “世界以痛吻我。”燕晴的声音向天空拔高,仿佛正在用一双伤痕累累的翅膀朝天空飞翔,“我却报之以歌!”
    演员表开始向上翻滚。
    最后,片名浮现。
    《不再沉默》。
    空荡的电影院里,响起鼓掌声。
    石中棠一边鼓掌,一边站起来,笑着说:“不愧是我弟弟!干得漂亮!”
    然后他转过头,温柔的对宁宁说:“你也做得很漂亮。”
    宁宁捂着嘴,眼泪在眼眶中转动。
    总有一些电影,总有一些人,总有一些情节,看过之后让人感动。
    “我了解你,也了解我弟弟,你们两个其实是同一类人,你想做的事情,他也会想做。”石中棠慢慢朝她走来,伸手擦拭她的脸颊,柔声道,“所以你看,你在电影院里并不是孤单一个人,对吗?”
    宁宁心里有点乱,对他胡乱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