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节
“君生,这才是柳夭夭。”
看君生似乎还有想要上前夺过马缰,带马车中的人离开的意思,公孙青雨终于不再袖手旁观。他走过去拿过南宫寂寂手里的伞,让它立在空中,继而念动咒语,对着那伞轻呼一声:“开!”
立时,那伞下出现了柳夭夭的真魂。
“夭夭?”君生一见那魂魄,立刻认出了是日思夜想的柳夭夭,瞪大了眼睛看着伞里的一缕幽魂,转过头看着马车里的人影:“那你是谁?”
可在这大雨里,没有人来回答他的问题。
“灵衣……”
夜流年继续呼唤着那个人的名字,在雨中伸出手去,等待那人能够回心转意。毕竟,那么多年的陪伴,不能轻易的被抹煞。
“我只是不想守在那冰冷的水下面,想要得到一点人世的爱,就那么难吗?”马车中的人不说话,只是出神的看着那薄薄的车帘外执着的伸出手来的人影,眉目幽凉,“主上为何,不能由我去了呢?”
“那你想没想过?阎罗大帝的生死薄上,柳夭夭还活着。如此一来,她不能入轮回,只能看着你和心爱的君生逍遥自在,她该多伤心。”知道她为了护着自己,用鬼域的魔音传话,夜流年冰冷的眼色渐渐柔软下来,“况且,她的游魂在世间太久,终归会灰飞烟灭的,你这样待她,太残忍了。”
她用魔音回应她,两个人看似只是在这场大雨里相对无言。然而……
“那世人待我就不残忍吗?!”
最终,马车里的柳夭夭不知为何,突然怒吼一声。那声音回荡在雨里,裹挟着怨恨和悲切狠狠的刺伤了夜流年的心。
“不管世人待你如何,不是还有我么?”
那些不堪的过往依然是彼此心里的伤痛,无论多少年过去,那些残酷的事情却不能被时光抹去。
它是你心上的烙印,何尝不是我心上的烙印呢?灵衣啊……
当年你求我派你去了枫烟城,我便知道,你是想离开我,也是想离开那些让你不敢回首的过往。
可灵衣,这世上的事,哪儿真的能够如人所愿呢?
“流年……”
雨夜里的故人相对泪两行。身边的人都不知该说什么,只好面面相觑。
可不等大雨里的悲伤弥漫进每个人的心里,一阵疾风吹来,一个黑色的身影掠过马车,瞬间不见。
“谁?!”
夜流年瞳孔微缩,看着那黑影消失的方向,拔腿就追。
“别追!”身后,公孙青雨虽然不曾看出来人的身份,却嗅出了一丝相熟的味道,赶忙上前拦住夜流年,“你不是他的对手。”
看公孙青雨的脸色颇为严肃,夜流年不知他是为了让那人逃脱,还是为了保护自己,便犹豫了一下,放弃了追上去救灵衣的念头。因为她深知,那人能够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带走灵衣,说明修为极深,即使三个人都追上去,也未必是他的对手。何况,南宫寂寂刚刚受了反噬,需要休养。
叹了口气,掀起车帘示意南宫寂寂将柳夭夭抱下了车来,夜流年将柳夭夭的真魂往前一推,伸出两根手指聚出一道紫色光芒,往柳夭夭额前一指:“魂归!”
这一场鸠占鹊巢的闹剧至此落下帷幕。
“去罢,私奔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柳夭夭醒来后,夜流年放她与君生私奔离去。
“远走高飞,总比被棒打鸳鸯,各自孤苦的好。”
望着远去的马车,一向冷傲的公孙青雨感叹一句。身边的夜流年侧目,淡淡的一笑:“难得,他们有这样的勇气。我此生,若不能与挚爱的人相守,就与他相忘于江湖。”
“你在说我么?”
听到这话的南宫寂寂正好收起了青纸伞走过来,他用伞遮住夜流年,心疼的去抚摸她的青丝。
“我在说那君生。”
夜流年嫌弃的拍开他的手,又怕他有些虚弱,站立不稳,顺手去挽住了他的胳膊。
“你个水性杨花的女人。”这一夜的雨似乎并不想停下,雨里回荡着南宫寂寂和夜流年互相调笑的声音,“这么好的男人放在面前不要,非去觊觎别人的相公,这样做会没朋友的!”
“那你相不相信,我宁愿没朋友,也会用法术封住你的嘴啊?”
“那我还是闭嘴好了。”
却不知,在这雨水里,洒下的不止是眼泪和鲜血,还有谁的心伤。
如果……
我毁了他,你会不会怨恨我?
☆、你准备好了么
人间的大雨在下个不停。
而在冥界,彼岸花如烈焰般铺满了黄泉路的两侧,三生石上不离不弃的誓言鲜红刺目。奈何桥上,孟婆正忙着盛汤水给鬼魂们,忘川河上的摆渡人日复一日蒙着面纱,带着那些投胎转世的离魂远去。
与这里的平静不同,地狱司里哭泣声和哀嚎声不绝于耳。离地狱司不远的阎罗殿里,两个青年男子正在对弈。
其中一个一袭青衣,眉头紧锁,目光炯炯的盯着那个拦路的棋子,恨不得将它吞进肚子里。
他对面那个身着蓝衫的男子倒很是镇定,撇着嘴欣赏对手想破了脑袋却无可奈何的样子。
“大帝,有鬼魂要见你。”
“不见。”
门口有人来报时,那青衣男子正狂躁的抓了抓头发,头也不抬的挥了挥衣袖,不耐的回绝。
“说是带来了招魂使者的信。”
那门口侍立的人并不退去,而是接了下一句话。可只是那一句,足以让沉迷对弈的阎罗大帝抬起了头来。
他眉清目秀,看过去不过二十出头的模样,脸上却带着一种超然的平和。
“这丫头,不知又闯了什么祸。”
他不说话,只是垂目想了想,忽然听到对面蓝衫的男子嗔怪的说了一句。他笑了,眼睛里看不出悲喜,继续看着棋局,对着那门口侍立的人轻声:“让他进来。”
那人躬身而退。不多一会儿,一个书生打扮的鬼魂战战兢兢的走了进来,对着阎罗大帝颤巍巍的一礼,将手中的书信呈上,甚至不敢看阎罗大帝一眼。
虽然也在一些书上看过关于阎罗大帝的描述,却从来不曾想到,自己有一天会亲眼见到。而与书上描述的可怕模样不同,他与人间普通的男子没什么两样,看起来平易近人。
“原来是你!”
接过他手里的信,侧目看见他容貌的阎罗大帝低声惊呼,瞬时蹙起眉。而后摆了摆手,示意他先退下。
“定然又是为了那件事罢。”看见阎罗大帝看着那信时微动的眉心,蓝衫男子猜测到了什么,自顾自的埋头去完成棋局时脱口道:“修炎我告诉你啊,你不准做!”
“你也知道,她一向任性。”
将那封信叠起来,小心翼翼的放进怀中收好,阎罗大帝将方才蓝衫男子替自己走的那几步棋退回去,忧心忡忡的摇了摇头。
“还不是你纵容她?”斜了阎罗大帝一眼,蓝衫男子也收回自己的那几步棋,“当年那一众弟子里,你最疼她。依我看,你就是对那丫头动了心思。”
“你既知晓,便知她央求我的事,我一定会做。”
被人说中了心思,阎罗大帝一怔,并不否认。
地狱司的鬼哭狼嚎在耳边响彻,可此时的他,眼前只有她粉嘟嘟的脸颊,眨着圆圆的眼睛扑进自己怀里:“师父!”
那一声,足以让他为她赔上一切。
“你!”见他对那女子用情至深,蓝衫男子愤愤的咬紧了牙,一把将那棋局打乱,霍然抬头,眸光清冷,“那我问你,你既爱她,那人的魂魄被困凤栖山的时候,你大可以将她留住,为何还要告诉她蓝昙花的传说?若不然,也不会有这每年八月十五夜的麻烦!”
“我以为蓝昙花只是传说,谁料想竟是真的,而她也真的找到了。况且镜衣,依她的性子,若没有蓝昙花,她必定会答应阴阳一派提出的条件。到那时,我的冥界,你的青虚剑宗,怕都要受尽阴阳一派的屠戮,向花惜叶俯首称臣。”目光沉沉的望着自己的挚友,说起当年的那些事,阎罗大帝平静的眼眸里泛起一丝波澜,“当年阴阳一派的惨状你也是亲眼所见,出手狠辣,叫人胆寒呐。”
那年雨夜里的那一幕一直在脑中回旋,他一直不可想象,那年柔弱如她,为了将心爱之人救出来,竟独身一人深夜闯入凤栖山。破了阴阳一派四大长老布下的风雷阵不说,更是下狠手杀了四大长老和掌门。当年他与镜衣都是经历过世事的,竟都不忍去看那四大长老和掌门人的惨状,可见,她的怨恨有多可怕。
可也由此,虽然有了蓝昙花的力量,却也会每年被那样的力量反噬一次,气血逆流,蚀骨焚心。
“不过也是,那蓝昙花的反噬,也不是一般人可以承受。”
想到每年她要承受一次的痛苦,身着蓝衫的青虚剑宗掌门人镜衣心中生出一丝不忍。在他的眼里,那丫头虽固执倔强,可也脆弱善良。
终究,也只是个为情所困的女子。
话说到了这里,两人互相看了一眼,都不再说话。
阎罗大帝重新摆好了棋,两人继续对弈起来。
随着那书生的哀嚎响彻地狱司,阎罗大帝嘴角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这一生不求能与她执手,只要她还如以往那样,唤他一声“师父”,他便心甘情愿为她赴汤蹈火。
而镜衣执子的手颤了一下,继而眉梢微动,细长的眼中担忧的大雾渐渐泛起。
你为了那人不惜一切,可有谁会为了你不惜一切呢?修炎。
冥界的彼岸花还是不停歇的开着,仿佛是谁的怨恨永不停歇。
而在人间,妖魔鬼怪肆意行走的枫烟城中……
“你是何人?!”
雨中狂奔的黑色人影怀中,被黑袍中的符咒困住的灵衣试图逃脱。可那个掠走她的人法力极高,即使她拼尽全力,最后也只落得筋疲力竭。她只好放弃,瞪着弯月般的眼睛,冷冷问道。
那人鹰一样的双眸里闪出寒光,嘴角扬起鄙薄的笑意:“待你主子来救你的时候,你便会知道。”
黑夜里的阴谋随着大雨一起散落在这座城镇里,黑衣人走过的地方,妖魔鬼怪们纷纷闪避。他走过惜福桥头,眸光冷冽的看了一眼从水中伸出来的那些苍白的手,蓦然握紧了双手。
请等待,蓝昙花要开了……
纵然你用蓝昙花得到了那样的力量又如何?到最后,我一定会让你痛不欲生!
大雨滂沱的黑夜,他仰起头来,任由雨水冲刷着脸颊,双眸微微颤抖。那个鲜血四溢的雨夜而今想起来,都让人心寒。那女子一袭白色衣裙,手里只有一柄短刃,浑身散发出巨大的戾气。风雷阵被破,她血红着眼睛杀来,白色的衣裙上盛开的血迹宛如点点梅花,妖冶而惨烈。
“交出他的魂魄!否则,我叫这凤栖山血流成河!!”
四大长老已经被她格杀在风雷阵中,她缓步走来,步步逼近已经退无可退的掌门,声音冰冷如那倾盆的大雨。
“你要明白,他是我阴阳派的弟子,如何处置是我们的事!”
“那湖掌门的意思……是不肯咯?”
“他必须身魂俱灭,以正门规。”
雨水冲刷着雨中人的面庞,谁也不肯退让。掌门身后的门开着,门里面是自己瑟瑟发抖的两个孩子和法力尚浅的弟子们。
“身魂俱灭?身魂俱灭……身魂俱灭……”那女子在雨里垂着头,看着自己手中的利刃,重复念着那几个字,右边颈间的蓝昙花若隐若现。最后,她仰天大笑,声音凄冷:“哈哈……哈哈哈……身魂俱灭!你胆敢叫他身魂俱灭,我就让你阴阳一派尝尝灭门的滋味!!”
话音落下,她持起利刃,眸光幽冷的飞身逼近。
“请等一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