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
见她醒来,公孙青雨忙擦去眼泪,勉强的笑了笑。他的眼眶是红的,彰显出那一刻他内心的哀伤。夜流年也就不再问,起身去厨房帮他端药。
他也不言,看着门外照进来的阳光发怔。
那些回忆起来悲伤的过往随着夏日的离去慢慢的褪色了。自从南宫寂寂开始着手调查枫烟城里的少女失踪事件,枫烟城渐渐平静下来,再也不曾有过少女失踪。
夜流年和公孙青雨心知肚明是湖天玑和南宫风锦所为,但是拿不出证据。二人三番四次去求见南宫风锦,希望再探查一下枫林里的虚实,可南宫风锦以身体不适为由拒绝了他们。
眼看八月十五越来越近,枫烟城热闹起来。只是,公孙青雨记忆里的十里风荷却不见了,只有人们时不时的去放河灯。夜晚的时候,河面上都是星星点点的都是灯光,也颇为好看。
到了八月十四,枫烟城里忽然出现了很多阴阳师、剑侠和招魂使者,甚至有雪女戴着白色纱巾轻盈走过。
枫烟城里的人们很清楚,这是由于每年八月十五阎罗大帝和阴阳派掌门会有一次会武,各路人马都来观看。阎罗大帝一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青虚剑宗掌门隐匿于人群中,雪女们的统治者从不露面,而阴阳派掌门更是神秘。这四大派的掌管者,从来没有人见过真实面目。奇怪的是,今年,妖界统治者不曾出现。而那一向令人闻风丧胆的鬼王是最让人好奇的,因为从来没有人见她出现过。
随着八月十五的临近,最让人担心的,却是夜流年。她将自己关在屋子里,谁也不见,说是身体不适。
“流年,今天八月十五啊,师父和镜衣伯伯都来了,你也不去见见嘛?”
池泱泱一直被夜流年养在鸣音寺的枫树里,从未见过这么热闹的场面,当天晚上欣喜的拉着公孙青雨和南宫寂寂去敲夜流年的门。
“你好好去玩,早些回来。”挂在天空的半月在慢慢的发生变化,夜流年的声音平静而沉稳,带着一贯对池泱泱的宠溺,“多吃点好吃的。告诉师父和镜衣师伯,明日我再去看他们。”
“好罢。”
想到夜流年或许是不喜欢热闹,也就不再去打扰,池泱泱拉了公孙青雨,失望的走下台阶。南宫寂寂不放心,回头看着那扇门,却又知掌门到来该去拜会,不能失了身为徒儿的礼数,只好跟着池泱泱和公孙青雨身后出门。
公孙青雨自从受伤,话愈发的少,人愈发的高冷。
“南宫,告诉希管家,谁来找我都不见。”夜流年在房内,看着那个字门外犹豫的影子,缓缓抬手,捂住心口,叮嘱道:“还有,今夜的枫烟城很乱,照顾好青雨和泱泱。”
“好。”
南宫寂寂顿了顿,应了声,看里面再也没有动静,便下了台阶,去嘱咐了希管家,才恋恋不舍的出门。
听到院落里寂静下来,夜流年躺下来,蜷缩在榻上。
月亮渐渐的圆了。
看过去,寂静的院落里槐花映在月光里,洁白美丽。
房间里,夜流年蜷缩在榻上,冷汗自额间不停的落下。她抓着衣领,感觉心头火烧一样的难受,骨头缝里像是有千万只蚂蚁在噬咬,疼得她快要昏死过去。
一年一度的反噬又来了,她以为自己可以承受。但当那一点点的疼痛袭击了全身,她恨不能此刻就拿起刀来了结了自己。可心里那一点点执念却一直不肯放弃,死死的拉住她去握住那柄短刃的手。
颈间的蓝昙花在今夜尤为明显,像是刀刻在上面一样。
“流年,快开门,泱泱出事了!!”
就在她痛不欲生的时候,突然听到门外南宫寂寂焦急的呼喊。一听到池泱泱三个字,夜流年从榻上忍痛爬起,一步一磕的走过去打开了门:“怎么回事?”
门一打开,南宫寂寂就惊呆了。夜流年脸色苍白的扶着门框,额头上有细密的汗不停的落下来,青丝凌乱的披在肩上,像是受了极重的伤。
他甚至不敢相信,自己面前的人是前几日还活蹦乱跳的夜流年。
“南宫,说话!”
见他被自己的样子吓得呆在原地,夜流年伸出手去拉住他,整个人突然倒在他的身上。南宫寂寂一把抱住她,觉得心撕裂般的疼。她是自己的挚爱,可她此刻在承受他不知道的痛苦,他却帮不上一点忙,甚至还添了乱。
“泱泱一直不停的吃东西,我好奇,便问她为何总是吃不饱。谁知道,她听了那句话,突然发狂了。”抱住夜流年,让她靠在自己身上,南宫寂寂愧疚的将方才发生的事情说给夜流年听:“我跟青雨去追她,可今夜人多,一眨眼的功夫,她就不见了。”
“青雨呢?”
夜流年已经没有力气,她整个人瘫在南宫寂寂的怀里,内心袭来无尽的绝望。
那个问题是池泱泱的痛处,是她被这尘世残忍对待的见证。只要有人提及,她就会陷入无限的回忆里,将那些痛苦记忆放大。最坏的结果就是,她会在枫烟城里发疯般的杀人。
今夜的枫烟城里,有那么多的剑侠和阴阳师,一旦她发了疯,那些人定然不会放过她。她虽然也是阎罗大帝门下,终究只是一个树灵,难以对付那些人。
“他还在找,我先回来告诉你一声。”
“替我披一件黑色的斗篷,带我去找泱泱,我知道她在哪里。”
想到池泱泱现在的状况,夜流年还是打起精神,握紧了南宫寂寂的胳膊站起身来,唇色苍白的说着,声音一直颤抖。
“你告诉我她在哪里,我去找她,你好好休息。”
南宫寂寂二话不说,打横抱起她进了屋。
“不行。此时此刻,她听不进去任何人的话。即便我去了,也只能用招魂幡暂时收了她。”坐在榻上,她拉住要走的南宫寂寂,眼神迷离忧伤,“她会伤害你们。”
南宫寂寂看她那般痛苦,却还担心着池泱泱和自己,心都快碎了。最终,他没有再阻拦她,拿过榻边的黑色斗篷帮她披上,揽住她的腰,同她一起出了门。
希管家在门口,看着夜流年的样子,担心的伸出手来想要做点什么,却似是不敢有所冒犯,又缩了回去。
夜流年经过他的身边,嘴角扯起一丝安慰的笑意。
八月十五,热闹的夜晚,月亮照耀着枫烟城。人们脸上洋溢着欢快的笑意,赏花灯,放河灯,等待着一年一度的那场会武。
可在这个夜晚,空气里亦是充斥着无尽的危险。有人站在灯火明亮的河岸边,眉梢上是阴郁诡谲的笑意:“城主,时候到了。”
☆、危机四伏的夜晚
这是枫烟城一年来最热闹的夜晚。看过去,人头攒动,灯火辉煌。
人群里的那个人因为俊朗的外貌,格外耀眼。有情窦初开的少女经过他的身边,总是忍不住多瞧上他两眼。可他站在那里,焦急的看着一个方向,像是在等待什么人。
“青雨!”
果然,不一会儿,人群里响起呼喊他的声音。
顺着声音看去,那个俊秀的少年穿越人群而来,他的身边,那个长发及膝的女子此刻穿着黑色的斗篷,遮住那张惨白的脸。
可只是在灯光里的那一眼,他便看见了她咬紧的嘴唇,以及鼻尖上因为疼痛冒出来的冷汗。
“流年,你怎么了?!”他疾步走过去,一脸担忧的揽住夜流年。
两个男人的手交叠在她的腰间,互相尴尬的看了一眼,谁都不愿意放开。
“没事。青雨,你帮我仔细听一下,哪里有磨刀的声音。”
忍着疼痛,夜流年死死的拉住公孙青雨的衣袖,觉得自己浑身的每一根骨头都要断裂。她每说一句话,仿佛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公孙青雨也不愿意再让她说话加剧疼痛,便点了点头,竖着耳朵仔细的听着。
可是人声嘈杂,他集中了精神,什么也听不到:“人太多了,我无法辨认。”
摇了摇头,公孙青雨担心夜流年,伸出手去紧紧的握住夜流年那因为疼痛而攥紧了自己衣袖的手。
“那就去柳夭夭家旁边的苏屠户那里看看。”
夜流年抽手出来,看了南宫寂寂一眼,整个人靠在南宫寂寂身上。公孙青雨见此,放开了手,走到前面去带路。
果不其然,刚走到那条巷子口,公孙青雨就隐隐约约听到有谁愤恨的声音掺杂在人声里。那是一个少女,声音细小空洞:“坏人!都是坏人!!”
他辨认的出,那正是池泱泱。
“我听见了,泱泱就在那里。”
公孙青雨所指的地方,正是苏屠户的家。
“坏人!让你们欺负我……”
推开门,苏屠户家空无一人。三个人小心翼翼的向着发出声音的厨房里走去,掀开灰色的布帘,就看见一身红衣的池泱泱拿着一把屠刀使劲在磨刀石上磨着。那把屠刀发出锋利的寒光,让人看的心凉。
“泱泱……”
让公孙青雨和南宫寂寂站着等待,夜流年试图去唤醒她,悄无声息的独自走近她的身边。
池泱泱听到那一声,霍然抬头,眼神发出可怕的亮光,直直的望着夜流年:“你也是坏人!”
话音刚落,池泱泱手里的屠刀已经砍了过去,夜流年虚弱无力,生生的挨了一刀。
然而……
那一刀砍在自己的胳膊上,夜流年却是麻木的。那点疼痛与焚心蚀骨相比,简直是九牛一毛。
“流年!!”
可那一刀却是砍在两个男人的心上,他们紧张的喊着夜流年,都要扑过来护住夜流年。
“都别动!”喝止住他们,夜流年盘腿而坐,幻出招魂幡,对着池泱泱一指:“归!”
池泱泱看到招魂幡,秀眉一蹙,丢了屠刀,飞身而起,破窗而逃。
夜流年遭到蓝昙花的反噬,法力被削弱,无法困住池泱泱,只好眼睁睁的看她逃走。
“青雨,快追!”
她明白,公孙青雨是阴阳师,可以顺着鬼魂的味道追捕。而南宫寂寂原本就是以剑术见长,根本追不上池泱泱的脚步。即便是能追上,相对而言,对付池泱泱,还是公孙青雨的胜算更大一些。
公孙青雨二话不说,也从窗边跳出去,一路追随而去。
“我带你回去。”
见公孙青雨离去,夜流年劲一松,伏在地上大口的喘息,招魂幡也掉落在了地上。南宫寂寂忙走过去抱起她,要将她送回府中。
“不能回……去。泱泱的心病,只有……我和师父知道,可以劝解一……二。”无力的将脸埋在南宫寂寂的怀里,夜流年声音轻的仿佛快要断气, “此番她……她发疯,会……不顾一切。我……要去……看看,不能让她伤害……青雨。”
知道自己拗不过她,南宫寂寂无奈的叹息了一声,抱着她走进人群里去。夜流年静静的靠在他的怀里,听着他的心跳声,觉得自己受的这一切的苦痛,都是值得的。
恍惚之间,她看见自己手上的血肉在一点点的消失,露出那白森森的骨骼。她立即将自己的手缩回斗篷,不让南宫寂寂看到那可怕的景象。
南宫寂寂察觉了她的躲藏,目光扫过她的脸,停留在她的手那里。
“不要看!”她害怕的将自己的脸一扭,躲进他的怀里去,不敢看那疑惑的眼神,“南宫,无论……我的身体……发生什么变化,你都……不要看。”
她很明白,两个时辰以后,她就会变成一具白骨。所以,她必须赶在自己吓到南宫寂寂之前,收了池泱泱,回到南宫府中去。否则,当她露出这具白骨的时候,那些人就会察觉自己的身份,势必要赶尽杀绝。
“为什么?流年,你究竟怎么了?!”
然,一向不会拒绝夜流年的南宫寂寂这一次,却没有立即答应那样的请求。他不希望夜流年有事情瞒着他,他不愿意看她如此的痛苦,他想知道她的一切,他害怕失去她。
可这些,她似乎始终没有放在心上。
她总是独自一个人痛苦着,什么事都只告诉公孙青雨,和公孙青雨一起出去。甚至,连希管家知道的关于她的事情,都比自己多。
“我……我得了……一种怪病。”看他眉头紧蹙,心疼的看着自己,眉宇间都溢满了忧伤,夜流年勉强的笑一下,用头蹭了蹭他的衣服,“每到八月……十五,就会……变得很……很可怕。”
她磕磕巴巴的说着话,连抬眼的力气都没有。那颗心一直忍受着火焰般的焚烧,而她的血肉正在一寸寸消失。
“什么时候的事?你为何不早点告诉我,我会帮你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