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招老先生的声音。
    我们立刻走到楼梯转角处的阴影中，江起云的结界罩住我，楼上招老先生的声音有些发抖，喊道：“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他的手举着，手里拿着枪。
    他有枪？这就好办了，报警抓他就能拖出这些后续了。
    枪口指着的人是我见过的中年妇女，她自称是招老先生的儿媳妇。
    可我没见过招老先生的儿子，应该是跟这里的大多数青壮年一样，在国外打工吧。
    国外劳动力昂贵，这些肯吃苦耐劳的人通过各种法子出国去打工，哪怕打黑工都有不菲收入，然后节省钱下来，寄回国在老家修大房子、娶老婆。
    可是长久的两地分居，造成夫妻之间完全就像交易、没有感情，家里后院起火也不奇怪。
    “嘻嘻，我当然知道我在做什么，这老太婆死了，你不就可以光明正大的跑我房间里过夜了？嘻嘻嘻嘻……”中年妇女笑得很诡异。
    她被附身了，脸上的笑容像肌肉在抽动，明明很恐惧，却极力咧着嘴笑。
    “她死了，你得偿命！而且她是你婆婆啊！你怎么敢——”招老先生的气愤不知道是真是假，总之看起来手在抖。
    他这么抖，开枪都不一定能打中，对面那个女鬼根本不害怕枪口，反正身体不是自己的，死了也是他开枪打死的，惊动了村民，等警察上门来，不死也要把牢底坐穿。
    “我怎么不敢？”女鬼操纵着中年妇女的身体，手舞足蹈的从风水鱼缸的玻璃渣中走出来。
    一位老太太躺在鱼缸前面，头上红红白白的撞开了头，估计已经断气了，躺在地上一点动静也没有，鱼缸碎裂，满地都是水，还有鱼在地板上绝望的弹跳。
    水滴答滴答的沿着楼梯缝隙滴下，砸在一楼的地板上，形成诡异的背景音。
    我躲在暗处，听到那女鬼妖娆的声音响起：“现在没人盯着你了，你怎么反而害怕了呢？爬灰的时候怎么不害怕？都快七十岁的人了，下半截还不安分呐？嘻嘻嘻嘻……”
    招老先生脸都绿了，你你你你，你了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看戏归看戏，但若真有阴魂在眼前伤人性命，我还是会阻止的。
    万事都有机缘，既然招老先生辗转找到了沈家，也给自己留了一个活命的后路。
    那女鬼扑上来的时候，小鬼差的锁链、我立狱收邪的大门同时开启，她冷不防看到我从结界中出来，身体顿了一下——“砰！！”一声枪响，女人的身体上爆开一注血花，这老头居然开枪了？！
    “你干什么！”我对他吼道。
    这招老头真是个糟老头！还没威胁到他的生命呢！他居然就开枪了？！
    他脸上惊慌失措，但是很快镇定了下来，深呼吸一口气道：“这女人疯了！胡言乱语、败坏我的名声！还为了争夺珠宝玉器杀了婆婆！家门不幸、家门不幸……”
    疯了吧这人？这种时候了还给自己找理由，还来自欺欺人？
    “还有你们！你们怎么进来的？！你们知不知道在美国，擅自闯进别人家的人，是可以枪杀的？！”他突然枪口指着我，瞪大了眼睛吼道。
    江起云淡定的走到我面前将我挡在身后，冷冷的说道：“……在这一方天地里，生死由本座说了算。”
    小鬼差这回很有眼色，立刻飞出锁链将他的生魂拘住。
    我看着中年妇女伏在地上的尸体，掐诀召唤出鬼门，飞出锁链想将女鬼拖出。
    “嘻嘻嘻……”她肿胀的脸从中年妇女的背上冒了出来。
    “……你是点穴设局的人吧？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忍不住问道。
    这容貌诡异的女鬼怪笑着说：“因为好玩呀……男人将女人视为掌中玩物，我就建了一个极阴之穴来装着这些女人……嘻嘻嘻……终有一天，会被反噬，这些女人的怨念已经沾染了这个村庄，那老和尚的遗体也被破坏，镇不住的……这条村子，就该……为百年千年的业障付出代价……”
    “你一个女子，为什么有这种本事？你也是被残害的吗？”我追问道。
    她嘻嘻笑着，不回答。
    江起云抬手掐诀，指诀如莲花，银光轻绕那女子周身。
    很快，她暂时褪去了肿胀的外形，逐渐缩小，是一个身形瘦弱的女子，脸上……脸上带着刺青花纹。
    “巫女。”江起云淡淡的说道：“生前通灵、攒下机缘，后又作恶，减少福德寿数，今日本座亲自渡你，去恶鬼道走一遭吧。”
    女人愣住了，犹豫的问道：“你是什么人？”
    “知之无益，带走吧。”江起云对着鬼门说了一声，锁链突然如闪电缩紧，一瞬间将阴魂扯了进去——一丝青黑色的烟雾仿佛头发丝，飘落在地上，融入满地板的水渍中，滴滴答答的顺着楼梯滴到了楼下。
    江起云深深皱眉，低声道：“真难缠！”
    我有些意外，难道江起云亲自出手，也有失手的时候？
    “水里有什么东西吗？”我问道。
    他蹙眉叹了口气：“一点怨念不散，这女子生前为巫，懂得些许夺天地造化的方法来逃避冥司的拘勒，她这点怨念落到水中，现在已经浸入地板缝隙，消弭于土壤中……这栋楼不能要了，必须要推掉曝晒。”
    可是……
    我无奈的看着脚边的两具尸体，摇头道：“出了人命，没这么简单……我先设法通知警察吧。”
    江起云不想我俗事缠身，我写了一张纸条，让小鬼差投入了村里治安室，很快就发现了这屋里的惨案。
    持枪杀人，这立刻惊动了上级，我通过特殊顾问的头衔与上级调查的负责人接触，说明了一下情况，那些挖出来的珠宝玉器做了法事后送到了文物管理部门。
    呆了几天后，我们悄悄的回到沈家，大总管低头认错，沈青蕊还是那副梗着脖子的样子。
    我看向她，大总管一个劲使眼色让她认错，她就不。
    “没关系，不认错那就继续吃亏。”我懒得理她，起身准备离开。
    她突然开口道：“等……等等——”
    ——
    第743章 缺爱
    我回头看她，她眼中的表情有些难以言说的纠结。
    大总管左看看、又看看，觉得自己站在两个女人中间很可怕，很有眼色的朝我躬身道：“家主，我先告退了。”
    我点点头，看着大总管的背影跨出厅门。
    眼前的沈青蕊，还是一副不情不愿、不甘心梗着脖子的模样。
    “有话快说，我没时间陪你耗着。”我对她说道。
    她被我捞回来两次了，两次都是被人抓了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最后我去把她捞了回来。
    她就算不懂感恩，也该知道低头服软。
    指望她道谢是不可能了，她能把道谢说得像吵架的语气。
    “……我想问问家主，是不是帝君大人救我的？”
    “是我。”
    “……”
    这家伙真是执拗，怎么还像只有一灵的植物那样，脑子不懂得转弯。
    “沈青蕊，你该好好想想，这一世怎么过。”我说道：“你既有仙缘，得侍奉尊神座前，尊神指引你一灵去往轮回井，获得三魂七魄的修炼之体，就该明白自己已然重生。”
    “既有新的机缘，你还妄想什么？过去的事情不会再重复，帝君现在也不是孤身一人，以他的心性，根本不会犯戒邪淫，你再执妄没有任何意义，不如好好修行、好好过好这一世……能生而为人，是多少异类的奢望？你怎么还想不通。”
    说到这里，我不禁想起那位走上轮回路的阴帅阿月，她是个聪明人，明白自己内心、坚持自己的使命、也了然的转身离开。
    “感情这东西，不是执着就有好结果的，尤其是单方面的妄念，何必？”
    我皱眉劝了几句，沈青蕊低头不语。
    她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而是自欺欺人的不愿意相信。
    她低声嘟囔道：“你是仙后，你当然觉得淡定，谁能撼动你的地位……”
    “我没觉得我有什么地位，感情的事，只是两个人之间的事，江起云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因为外界和别人的原因而改变想法？我看你是没谈过恋爱，才觉得一厢情愿能达到自己所愿……不如让大总管给你找个良人吧。”
    她眉头深深一皱：“我才不要！”
    “老姑娘了。”我毫不客气的说她。
    她应该比我哥还大几岁吧？反正二十大几，现在应该奔三去了，不结婚没事儿，起码有个对象谈着恋爱吧。
    “老就老，一个人老死也无所谓。”她梗着脖子哼了一声。
    “那岂不是辜负了你生而为人这一世？下一次还有没有轮回、还是不是这么好的家庭环境就很难说了，按照你这飞扬跋扈的性子，赏善罚恶司估计很为难。”我瞎说了一句。
    谁知她眼里有一丝惊慌。
    江起云指引她去往轮回井，获得转世为人的机缘，她若是草草浪费、或者再入冥府的时候却因为恶多善少而进入二十四狱……
    这可不是打脸的问题，而是受折磨很痛苦的问题了。
    她从冥府来，多少也知道畏惧。
    我随口说了一句：“上次我在帝都开会，有一位圈里的同辈人很不错，仪表堂堂还谈吐不凡，他年纪轻轻能参加这种等级的会议，应该也是圈内世家的精英人物，要不要介绍给你？”
    “哼！”她没回答，冲我一跺脚，扭头就跑出去了，衣襟带风那种。
    ……汗，怎么感觉像在哄家族里大龄女青年去相亲一样？
    其实不管二十几还是三十几、四十几……只要心态够好，就不会没有真情，缘分迟早会到的。
    林言沁挽着我哥从廊下走来，他俩都看到沈青蕊气冲冲的跑出去。
    事不过三吧，我都捞回她两次了，她好歹也是修道的人，没敢再对我不尊敬，不过我看她那梗着脖子的倔强样，忍不住就想“报复”一下她。
    我让门口的弟子把大总管请来，一本正经的对大总管说上次我在帝都遇见了一位世家子弟某某某，让他去查查人家的家境、喜好、为人等等。
    大总管一脸懵然：“查来做什么？还查得这么细，家主要做什么啊？”
    “……多搜罗点圈内青年才俊的信息，给咱家适龄的坤道们介绍介绍，尤其是沈青蕊那大小姐，心高气傲，眼睛只看天，一般的男子哪能入她眼。”我笑着说。
    “啊？”大总管瞪大眼睛：“给沈青蕊说亲？！这不是白费劲吗？她那脾气，几个男人受得了啊……”
    我哥插话道：“她就是欠收拾，什么女人沾着感情两个字也会变得柔软的，我看她就是太缺爱，赶紧的介绍几个世家子弟给他，说不定有人看对眼了呢？别让她整天想着我妹夫，不现实。”
    大总管冷汗津津，偷眼看了看我，我笑了笑对我哥的话表示认同，大总管忙点头道：“好好好，我立刻去查、去查。”
    知道了后续结果。
    “消息，招老头死了。”他淡淡的跟我说。
    死了？我们离开的时候他已经被抓走了，而且那巫女的阴魂已经被我们收了啊，怎么会突然死了？
    “警察带他回家指认作案现场，他有两把手枪都是从秘密的黑市渠道弄来的，一把藏在自己房里，一把藏在院子里的假山里，在指认藏枪地点时，水池里的一条鱼跳起来咬住了他的手指，没一分钟手指就开始发黑，送医院急救时心脏已经停了……那鱼也死了，送去化验了。”我哥低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