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节
“……有。”
“那就请告诉我,告诉联邦政府,告诉那些遗忘了它的联邦公民,人类曾经用鲜血和生命的代价懂得了它,现在也能付出同样的代价唤醒它。”
李慰紧紧地捏住杨悦的手指,他也紧紧地捏回来,这次不再是游戏,而是传达支撑与支持,像两棵并生的枝蔓纠缠的树。
少年和少女并肩而立,抬起头,隔着悬浮车洞开的车门望向远方,远方的城市,远方的天空,属于远方的永无止境的远方。
她的声音清脆明亮,惊落了崖边扑簌簌的积雪。
“‘自由不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而是想不干什么就有能力不干什么。’”(注)
作者有话要说: 注:这句话是康德的,也就是这本书的主题了,我终于写到了。
妈哟好难写,卡文好严重,我反复地改了三天才出了这么一章,很不满意qaq
反正这章过后不写这种政治宣言了,赶紧搞事,我争取在十章内完结。
第五十四章 计划
三天后
“为龙小队”不愧是杨论道亲手调/教出来的精英, 他们仅花费三天便顺利掌控整颗星球,付出的代价是两人阵亡, 两人重伤,四人轻伤。
归祚明把死去的同伴烧成灰, 葬在了他们抛洒热血的土地上,他没有解释为什么,但李慰和杨悦都能理解。
据归祚明统计, 像李慰待过的金字塔在这颗星球上共有二十七处,每处的负责人都自称副监狱长,而每座金字塔又会伴生一座城市, 城市里的居民绝不像死去那位副监狱长对李慰所说的那样是“监/禁超过十年的囚犯”, 他们其实是怀特监狱长雇来担任狱警的亡命徒,总数不超过两百人。
就是这两百名真正的活人狱警统率着数万名活死人狱警, 管理着数百万名被药物摧残得神智不清的囚犯。
“百万?”李慰再一次被死狱的真相震惊,“不是说五十万人吗?”
“那只是方便联邦政府搪塞大众的数字,”归祚明在通讯那端冷静地道,“我黑进他们的电脑系统查看了每天供应的营养剂, 准确的数字应该超过六百三十万人。”
“怎么可能这么多?”李慰仍然觉得像天方夜谭,“这么多人失踪为什么没有引发群众性恐慌?”
归祚明摇了摇头, 鄙夷地道:“因为里面大部分都是帝国人。”
“帝国人?”走进来的马洛刚好听到这一句, 他脑子转得何等快,接口便道:“‘打草谷’?”
见李慰回头看他,马洛连忙解释:“这是古地球流传下来的军事术语,意思是纵容本国军队劫掠他国的人口和财富。联邦和帝国的前线军队都干过这事, 军部睁一眼闭一眼,当然了,联邦政府不会让普通民众知道。”
李慰不高兴地道:“我父亲才不会干这种事。”
“我相信他不会,”马洛眼也不眨地附和,“‘打草谷’违背联邦和帝国签订的和平协议,不管是谁,被发现都要上军事法庭,所以稍微有点追求的军人都不会干这事。您的父亲出身为龙小队,自然是不屑同流合污。”
但是总有人会。
李慰听懂了马洛的潜台词,回头看向归祚明,两人都从彼此的眼睛里瞧出对方在想什么。
这事越闹越大了,如果只是联邦政府的错误还能通过舆论曝光,但牵涉到帝国,万一要是影响联邦和帝国的和平协议,引发两国间的大规模战争……他们谁也承担不起这样严重的后果。
“你做决定,我们听你的。”归祚明干脆地道,“我们小队只剩下四个人能正常行动,我不敢冒险,所以一个俘虏也没有留,所有活人狱警都被当场击毙。现在这颗星球上只剩下我们几个正常人和六百多万半疯的囚犯,初步估计,他们体内的药剂如果没有造成永久性的神经伤害,大部分人将在四十八小时内恢复,所以,你只有四十八个小时。”
“四十八小时内,”归祚明像是半点也不怕给李慰压力,他重复道:“你的选择将决定全部人的命运。”
…………
……
李慰在金字塔顶找到了杨悦。
自从他们在悬崖顶端一起看过爆炸,杨悦似乎就爱上了登高的感觉,这三天来她每次找不到他,最后都发现他在金字塔顶。
而她为什么会找不到他呢?李慰苦涩地想,因为杨悦必须用异能去安抚那些停药以后变得暴躁易怒的囚犯。
所以没有四十八小时,归祚明他们仅用三天攻陷死狱星球,而这第一座被他们打下来的监狱早就度过了四十八小时的停药期。
杨悦忙碌一整天,李慰陪着他,直到那批他们带至死狱的“亨利三世”头等舱乘客被送过来,李慰才离开他和马洛去接收。
她结束与归祚明的通讯,把剩下的事交给马洛,再回原地时不见了杨悦,她也并不慌张,边想心事边慢慢地爬上金字塔顶。
杨悦背对她坐在金字塔顶,再往上的云雾间依稀还有一块停机坪,李慰抬头仰望,想起她被送到死狱的那一天,她当时想的是什么?
她想逃出去,然后去救杨悦,即使在那样糟糕的境况下她也相信他们不会永远分开,他们终究会在一起。
李慰走向杨悦的脚步渐渐加快了速度,看到他背过一只手,曲起四指向她招了招。
她笑眯眯地握住他的手,自然地贴在他身后,颈脖一歪,正好枕到他的肩上。
两人握着手依偎在一起,视线范围内只有半融的积雪,白茫茫的旷野上浮凸起黑黢黢的嶙峋怪石,寒风刮在脸上像无数锋利的小刀。
空气中又开始充斥那种烧灼般的不知名气体,李慰原以为它是加工镍矿资源产生的工业废气,现在看来不见得,毕竟所有的烟囱都停止喷吐,死狱的环境也并未变得宜居。
这颗星球一定还藏有其它秘密,她对联邦政府说的每个字都不敢相信,但她没有时间去探明那个秘密是什么,她必须尽快为星球上的六百多万人找到生路。
李慰靠着杨悦想得出神,杨悦只瞄了她一眼,立即跟上她的思路。
“帝国人?”他扬了扬眉,“我可以洗脑他们相信自己是联邦人。”
李慰被他打断思绪,重点跑偏地问:“你又学会新技能了?”
杨悦点点头,“我研究了归祚明他们脑子里的‘屏保’,杨论道在人类的潜意识和精神力开发方面确实是天才,给我很多启发。”
李慰看他翘着鼻子还要假装矜持的小样儿,肚里暗笑,毫不吝啬地夸奖道:“那你自学成才也很了不起啊。”
杨悦嘴角压不住地往上挑,他不知道又从谁的脑子里看到说自己笑起来没有不笑好看,所以不肯让李慰看到他大笑,一下子把脑袋偏到了另一边。
“躲什么?”李慰莫名其妙地跟着他转过来,杨悦那个有点僵硬的笑脸就又一次暴露在她面前。
杨悦飞快地收起笑容,稍觉懊恼,可是看到李慰眉梢眼角藏不住的疲惫,些微懊恼又化作心疼。
他知道李慰在做她想做的事,他也很愿意帮她做这些他不会去做但是她一定会做的事,就像她当初执意要带他逃亡那样,明知带着一个孩子会加大逃亡的难度。但那是李慰会做的选择,属于她本身的特性,这种特性让她由灵魂绽放光芒,而他迷恋她的光芒。
杨悦伸出手,像李慰经常做的那样,用掌心去轻触她新长出来的颤动睫毛,低声道:“我可以为你洗脑所有的帝国人,然后带着他们远离联邦。你还记得吗,你说过要和我一起去帝国,我们找一艘最普通的连跃跹功能都没有的飞船,慢慢地飞越帝国和联邦的边境。”
李慰当然记得,她也想象过那样美妙的旅途,想象他们能目睹短暂人生里绝无仅有的奇迹,就像电影里说的那样:“看到战船在星座的边缘中弹,燃起熊熊火光,见到c射线划过了‘唐怀瑟之门’那幽暗的宇宙空间,最后所有的这些片段,所有的瞬间,都将湮没于时间的洪流,就像眼泪消逝在雨里……”(注)
她把脸侧过来贴进杨悦的掌心,无声地吁出口气。
“六百多万人,归祚明说多数都是帝国人,就算这个多数只有三分之二,那也是四百万人……我不想你累死。”她在他掌心中摇头,“再说,你相信我,归祚明也相信我,你们把决定权交到我手里,如果到头来我还是要靠你才能成事,那我还有什么用?”
杨悦移开手掌,与李慰四目相交,她脑中思虑无穷,瞬息念起念灭,他一眼竟看不出她想要做什么。
而李慰没有给他看第二眼的机会。
“我有个计划,”她坦诚地道,“我打算和联邦政府做个交易。”
“所以,我要先见见你的母亲。”
作者有话要说: 十章内完结,然而我的思路还有点打结,正在理,最后这几章更新得会很慢,大家隔两天来看吧。
注:电影《银翼杀手》的著名台词
i’ve seen things you people wouldn’t believe.
attack ships on fire off the shoulder of orion.
i watched cbeams glitter in the dark near the tanhauser gate.
all those...moments will be lost...in time.
like...tears...in rain.
第五十五章 母与子
与李慰向杨悦摊牌的同时, 还有另一个人也在想方设法面见总统夫人。
那场所谓的守密人会议不欢而散,自从总统单方面切断通讯, 华莱士局长和军事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对了个眼神,后者会意, 向他点了点头,全息投影也消失在办公室内。
办公室内仅剩下华莱士局长和怀特监狱长两人,华莱士局长敲了敲办公桌, 脑子里飞快转念要怎么解决这个麻烦的女人。
怀特监狱长却迅速收敛怒气,若有所思地问他:“勃朗特总统是个什么样的人?”
“你也看到了,总统先生是个比较古板和教条的人。”华莱士乘机给她洗脑, 他不相信总统会真的把死狱丢给最高法院, 以为那只是危言耸听,现在想想, 勃朗特总统继任以后一直拒绝接见怀特监狱长,他应该从那时候起就打算去除这颗联邦政府的毒瘤。而要怎么麻痹毒瘤服服帖帖地被割掉呢,当然要让它先见识最严重的后果,然后才能接收次等的安排。
这一刻华莱士觉得自己与总统心意相通, 对总统的远见深感佩服,打着官腔又敷衍了怀特监狱长几句, 总算在不撕破脸的情况下把她打发走。
怀特监狱长切断通讯, 外面传来一阵喧哗,她侧耳听了听,是“亨利三世”在连续跃跹过后提前回到首都星圈,除了他们头等舱的少数乘客, 其他乘客并不明白为什么,聚集起来气势汹汹地想找尚特可勒船长讨要说法。
怀特监狱长保持镇定,她知道这些人翻不起风浪,尚特可勒船长和头等舱内剩余的乘客都被那神秘少年洗脑,不愿意被洗脑的乘客干脆被掳走,为了达成少年的指令,他们可不会吝啬强硬手段。
果然,正如怀特监狱长预料的那样,这场小规模冲突很快以尚特可勒船长的压倒性胜利结束,“亨利三世”与首都星圈的航空港取得联系,先派地对空飞船分批接走乘客,再指挥“亨利三世”到特定地点降落。
怀特监狱长作为被洗脑的“自己人”顺利搭上了地对空飞船,她选择的着落点在首都星圈中心特区,与她同船大都是头等舱乘客,一群人热热烈烈地讨论如何把总统拉下马,怀特监狱长听得又是骇异又是羡慕。
她骇异的和羡慕的都是那神秘少年的异能,他能够把“反对总统”这个念头深深地植入这些上流人士的大脑,就像他们本身自然而然产生的想法,既不会排斥也不会折扣,这是多么可怕的能力!如果他愿意,他轻而易举就能成为世界主宰!
怀特监狱长对精神力的了解不如她的前任,她毕竟只是个从囚犯半路出家的监狱长,她所知都来源于所见,未经系统地学习,仅能通过实践积累。她在死狱里看到太多囚犯被洗脑,甚至她自己过去的记忆也被洗得干干净净,死狱有一套固定的流程将囚犯变成效忠于监狱长的活死人,是的,他们效忠的是监狱长而不是联邦,怀特监狱长不知道是她的哪一位前任做的手脚,他或许有宏伟的志向,却在这个远大理想实现以前可悲又可笑地死于绝症。怀特监狱长继承了他留下来的一切,她却没有那么宏伟的志向,因为她更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能力有限,只够守成而不是开拓。
所以她理解不了那个神秘少年,他的异能远远强于死狱的洗脑流程,他能做到她做不到的事,他为什么不去做?
比起弹劾总统,控制总统成为傀儡对他而言不是更容易也更有利?
怀特监狱长现在就巴不得自己拥有洗脑总统的能力,事实上她也会一点催眠术,加上药物的辅助才能不断地为自己寻找替身,这些本领以及她脑中的精神力屏障都是前任监狱长传下来的保命绝技,历任监狱长其实早就做好了联邦政府会翻脸的准备。
但想过河拆桥没那么容易。
怀特监狱长阴郁地想,她一定会让联邦政府付出足够的代价。
地对空飞船着落在了首都星圈,距离中心特区不到两小时车程,距离中心特区的联邦科学院是两小时二十七分钟。
…………
……
李慰和杨悦一起走进金字塔内腔,时隔三天,再次回到这个恐怖的地狱,她浑身上下还是会本能地肌肉紧绷,陷入高度紧张的备战状态。
杨悦牵着她的手,把她的手指往掌心里轻轻拢了拢,李慰蓦地转头看他一眼,长出口气,重新放松下来。
“我没事。”她握紧杨悦的手,和他一起站在金字塔底部往上仰望,被那盏明晃晃的白炽灯刺得眼角生疼。
她眨了眨眼,又把视线转向密密麻麻的玻璃盒子,“他们为什么这么安静?”
“我让他们都睡了。”杨悦轻描淡写地道。
全部人?李慰讶然地又看了看他,无论见识过多少次还是会惊叹他“魔法”的威力,杨悦在她的目光下不自觉地挺胸凸肚,她不禁微微一笑。
她摇了摇杨悦的手,两人转身走向地下室,她轻声解释道:“归祚明说死狱里营养剂和精神药剂的储存都不多,仅够一星期的份量,这应该是联邦政府用来牵制他们的手段,如果死狱的领导层不听话,联邦政府随时可能切断他们的补给……而我上一次在地下室里和你的母亲远程通讯,她承认联邦科学院是死狱营养剂和精神药剂的供应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