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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节

      共工有趣道:“我只是打个比方,何必如此紧张?”
    赵政只好笑着摇了下头。
    共工找了村寨外的一棵树,蹲下身擦干净男孩脸上的血,将他埋下,康涂摘了两朵黄色的花,花开得很好看,被他插在小小的坟包上。
    此时已经夕阳西下,鲜血般浓郁的颜色染红了这片天空。
    康涂忽然说:“我小时候学校组织春游,路过一个山头,上面都是坟,我看见有一座坟上开了一支黄色的花,非常好看,一直记到现在。”
    赵政:“嗯。”
    康涂也不知道自己说这些干什么,笑着握住他的手。
    他想好好和赵政聊聊天,问问他的想法,可这一晚却没有给他们这个时间,神农在葬下男孩的半个时辰后来到了九州。
    燕灵飞风风火火地冲进来,激动到颤抖:“神农、神农来了!”
    康涂和赵政正蹲在灶火前挑鱼刺,河鱼实在太小,鱼刺细密,赵政将一块挑好鱼刺的肉递给他,康涂却被鱼刺卡住了,张着嘴干呕,赵政赶紧给他拍背,康涂愤怒道:“你怎么挑的?!”
    赵政:“没看见啊。”
    康涂上窜下跳地找东西压下去,赵政长手一够,找了半块饼递给他,看他这个样子觉得挺有趣,笑道:“慢点。”
    “你笑个屁!”康涂咳得眼冒金星,塞进去半个饼才压下去,气得脸通红,“还笑?!”
    赵政还在给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拍背:“抱歉抱歉。”
    康涂没好气地把他手打下去,燕灵飞进来的时候他们就是这个情景。
    燕灵飞:“你们聋啦?神农!”
    康涂:“滚!”
    燕灵飞:“你有病?”
    赵政拽着康涂站起来:“我错了。”他顺手把康涂咳出来的眼泪擦了擦,说道:“不生气了。”
    康涂有些无语,关键是发现自己好像真的就不怎么生气了。
    燕灵飞扫了康涂一眼,问赵政:“他又怎么了?”
    “没事,”赵政说,“神农呢?来干什么?”
    燕灵飞:“还能干什么,就打仗那点事呗,我听门口的那个小孩说的,去不去?”
    康涂尚存一丝理智:“不好吧,也没找咱们。”
    浮游从门口闯进来,白发随着动作飘动,因为奔跑脸上还有些红晕,美得不可方物,只听他激动地道:“神农来了,你们去不去?”
    康涂:“……”
    大院之中正对着大门的正屋是共工的,夜里的风徐徐,院中黑漆漆,四下静谧,只有天上的星辰望着下方鬼鬼祟祟的几个听墙角的人。
    神农与共工对坐,问道:“与刑天的一行可还算顺利?”
    共工说话间不经意般扫了一眼窗户,道:“顺利。”
    神农身量中等,却不文弱,长相也很儒雅,一切都很刚刚好,让人看了便心生好感,康涂见到这个人时觉得有些失望,但再看两眼,就觉得很合适,他应该就是神农了。
    共工问:“这次怎么突然来了?”
    神农:“前夜开始,所有的神兽都推出人类的领地,往太行上去了,家禽走兽惶惶然,仿佛有大事将要发生,我心中担忧,所以来问问你,九州可有异象?”
    共工思考了片刻,说道:“村中有人丢了三头牛。”
    “便是了,”神农说,“不少人都丢了牲畜。”
    共工:“要开始了。”
    神农叹了口气。
    外头一群人正听得紧张,身后忽然一声稚嫩的童声开开心心地道:“你们干什么呢?”
    他们吓得猛地一跳,见是小蛮站在月光中看着他们,不知道已经站了多久了。
    神农皱眉道:“什么人?”
    共工心累地叹了口气:“没什么人,进来吧。”
    燕灵飞气愤地捏了把小蛮的脸,把他的脸霎时捏出道红印子,浮游又不乐意了,道:“你干什么?”
    小蛮“嗷”地一声哭了,假哭,没见眼泪,干打雷不下雨,浮游便蹲下身去抱。
    康涂看不惯浮游溺爱他的样子,小小孩子别的没学会,撒泼打滚倒是精通,对小蛮道:“别嚎了吧,你这什么毛病啊。”
    外头吵做一团,共工“哐”地一声将门推开,冷着脸看他们。
    一群人顿时静了。
    共工冷漠道:“想听就进来,不然就都给我滚。”
    第89章 刑天之罚(二十)
    神农笑道:“我这些日子还未见过浮游,还一如往常。”他顿了顿接着道:“倒是有些不认识的新面孔。”
    共工稍微介绍了下, 解释道:“皆是些能人异士, 愿意祝我等一臂之力。”
    神农问:“可是来了半月有余?”
    “正是。”
    神农看着他们道:“我倒是也见过几个如此身份的人,此次并未带来, 不知几位可有什么想要说的吗?”
    燕灵飞干脆道:“没有。”
    “好吧,”神农被拒绝了也不计较,错身让开, 笑道,“别站在外头了,列位请进吧。”
    这个人的身份让大家心存提防, 总觉得怕不是个好惹的, 而且康涂先入为主地感觉长成这个模样的人可能都心思比较难猜, 也就格外的拘谨, 擦肩而过的时候还微微躬身点了个头。
    共工将门关上, 坐回来问神农:“轩辕那便是如何打算的?”
    “你们走的这几日我与他稍有联系, 那时刑天与你都不在,所以也没有定数。”
    共工想了下:“女娲是一个意志坚决的人,若是下定决心, 恐怕很难更改,从烛龙一事便可看出,这一次他是动真格的了。”
    神农道:“我们也是。”
    共工停顿了片刻,然后才说:“其实,我们或许还有别的办法。”
    神农:“说来听听。”
    燕灵飞大剌剌地说:“认怂呗,让割地就割地, 让赔款就赔款,让你们不打架就不打,总之女娲说啥是啥,这不就行了?”
    “并非不可,”神农说,“若永久的和平是大地之母的要求,我等必然会去做,只是我现在还未等到他的任何旨意,轩辕亦是不曾,一切都只是我们的猜测,轩辕不愿意为这样模棱两可的原因而放弃政权,两方对峙,只有我一个人企图控制局面,是很难的。”
    如果是三个月前的康涂,他一定就相信了这些鬼话,但是现在他连神农说的一个字都不信,相信赵政和燕灵飞也是不信的,但都装摸做样得仿佛听进去了。
    九州上的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女娲为何震怒,人类无休无止地战争将天地践踏,神农与轩辕的战争又导致了人类死伤无数,女娲的意图再清楚不过,何必需要再把他俩拉到圆桌前谈判。
    康涂不免阴暗地怀疑,是神农不想放权。他手中把握了权力,享受到了权力带来的滋味之后,也许会渴望得到更多,轩辕是对手,但是不是最终的对手,只要有神在,有女娲在,他终究是不可能登峰造极的。
    共工只是一试,大概摸清了他的想法,只好道:“那就先做好准备罢,恐怕就在这几日了。”
    神农:“若这一战不可避免,我们有几分胜算?”
    “若论实力,”共工说,“拼死可有三成。女娲就不说了,伏羲一人能抵万人,四大神兽更是威力无穷,不可比肩。”
    神农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若不论实力呢?”
    共工看着他道:“若不论实力,便是八成,女娲是大地之母,心怀慈悲,伏羲教会人类生存,亲眼看见人类在这片土地上生根发芽,四大神兽灵根深厚,福泽延绵,众神悲悯,等到最后那一役,未必会赶尽杀绝。”
    康涂心想:“那还打什么呢?”
    就像是气急败坏的母亲想要教训不听话的孩子一样,生气是真的生气,却舍不得打,动起手来总是先自己疼起来了,这样的仗打起来又有什么意思呢?
    而且若真的只是这样的战争,404是不会派他们过来的,共工是一个亲近人类的神,或许他的很多想法,都是从自己的立场上去推己及人的,并不能代表事实。也只是自己的一个美好的期愿罢了。
    这番话无法说服康涂,却安慰到了神农,他有些无奈地笑道:“真若如此便好了。”
    他们又说了些有的没的,小蛮坐不住了,蹭着屁股从浮游的怀里来回拧,不想再待了,浮游紧箍着他让他老实一点,他就开始小声的哼唧起来,神农很难不注意到他,问道:“这孩子是哪来的?”
    浮游礼貌道:“是东海中的一条横公鱼,我去那儿的时候顺便带回来的,一直养在身边,修炼了二百余年,还是小孩子心性。”
    神农奇道:“竟已经二百多岁了?”说着竟微笑着站起身来走了过去。
    浮游:“横公鱼生来便是这副模样,白天是鱼晚上——等等,别捏!”
    为时晚矣,神农刚伸出手去碰了下小蛮的脸,就见他鼓足了腮帮子瞪着他,神农犹未反应过来,正觉有趣,一股腥咸的水就喷到了脸上,小蛮仿佛一个喷水枪,源源不断地往外吐水,浮游一把捂住他的嘴,生生让他把剩下的憋回去了。
    神农用手擦了把脸,睁开眼睛。
    浮游赶紧站起身来要给他拿布擦脸,被神农笑着制止了,道:“小东西脾气还挺大。”
    “不服管教,”浮游无奈地说,“胆子也不大,要是生人,碰一下就要喷水。”
    神农擦过脸,坐回去清爽道:“倒也是个好事,机警。”
    浮游:“真有危险,会这点本事又有什么用。”
    小蛮还是不老实,在他怀里抬起头,冲着浮游吐舌头,浮游皱眉道:“别闹。”
    神农说:“罢了,别再拘着他了,想干什么干什么去吧。”
    他如此说了,浮游当然不好再勉强,将小蛮放开,见他撒欢似的跑了。
    神农道:“羡慕这孩子心性,没有烦心事。”
    这话当真像个忧国忧民的君主,却没有人接他的话,共工只好说:“这些日子过去,你也可以放下心来了。”
    神农看着门外,说道:“希望如此吧。”
    几人又随意说了几句,定下要在今明两日与轩辕那边聊聊,最理想的计划是女娲见他们握手言和,不再愤怒,将此事就这样带过,最不济的便是与轩辕联手,一起扛下来,或者再不济一点,大家一起玩完。
    由于这件事情的性质和几个人讨论时的没底气的模样,康涂从一开始就觉得,想要指望着息事宁人是不大可能了。
    此时夜已经深了,一轮新月挂在枝头,本是个晴朗的夜晚,却毫无预兆地淅沥沥地下起雨来,一行人散去,各怀心事。
    康涂躺在床上,翻了个身,看着赵政的侧脸,问:“嗨。”
    赵政说:“又不生气了?”
    “无聊,”康涂说,“别提醒我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