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节
庞冲:“……”您还能更有追求吗?
算了,你自己高兴就好。
小师妹和崇义先后离开扶廊影视城,本就是为他们而来的井溶更是没了继续待下去的理由,就先一步回了苏子市。
他走之前,顾陌城千言万语都化作一句话,“师兄,我只希望你好好的。”
她知道井溶要回苏子市做什么,也不会阻止,但唯独一点,她不希望井溶以自己的幸福和宁静换取对秦家人的报复。因为太不值得。
井溶扬起一个她熟悉的笑容,“我知道。”
是啊,过去虽然令人作呕,但他的现在却如此美好,而将来还会有更多美妙的事情等着,他一定不可以让小师妹担心。
时间进入八月中旬,外面越发热的丧心病狂,只有知了撕心裂肺的叫。
威力惊人的城市热岛效应让几乎每个人都开始感激空调的发明者,“给命说”真不是盖的,他们心甘情愿做空调的奴仆!
洪佳莹的恢复很顺利,而洪源却实在是顾陌城所经手过的最麻烦的案例。
她也曾经遇到过林老爷子那样命悬一线的情况,可恰恰因为对方情况危急,反而可以棋行险招,置之死地而后生,但洪源不同。
他整个人都呈现出一种极端的矛盾:年轻的精神,提前崩坏的躯体,所以强攻猛夺反而落了下乘,从根儿上慢慢调理,循序渐进才是上策。
于是李芳菲就亲眼看着这个来历和行事都透着一股古怪的年轻大夫每天变着法儿的“折磨”自家先生:
一碗碗颜色诡异,味道更是一言难尽的药被端了出来,有的热气腾腾,有的却需要先放到冰箱里冷藏了才能喝。而每次喝药的场面跟叫人难受!
须知洪源是条出了名的硬汉,曾有过现场骨折却还面不改色的完成一整套高难度拍摄动作的壮举,至今被人恭恭敬敬的称一声洪哥。
可现在这位洪哥,却扭曲了一整张脸。
顾陌城买回来的药他也是见过的,虽然不大懂,但看着也不过是些药店里常见的中药材,但怎么过了一遍火,就成了这种玩意儿?!
洪源自认也是喝过不少中药的人,什么酸甜苦辣咸的奇葩味道没经历过?所以一开始还真没把顾陌城的提醒放在心上,觉得小姑娘到底是小姑娘,哪怕本事再大也难免娇弱。
喝药算什么?良药苦口!咱就喝!
然后……洪源绿着一张脸,心中忽然涌出一个念头:所以那口小鼎是有毒吗?
见他竟然没吐,顾陌城特别真心地称赞道:“洪叔叔你真厉害啊!”
洪源的脸皮不易察觉的抖了抖,非常虚弱的抱了抱拳,“过奖了。”
排山倒海的复杂味道让他的大脑有长达十几秒的当机,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若无其事的道:“这不算什么,我第一次喝咖啡的时候也觉得特别难,咳咳,特别不适应,习惯了就好了。对了,以后的都是这个味道吗?”
“怎么可能!”顾陌城笑起来。
洪源也不禁露出一个真诚的微笑,在心里狠狠松了口气。
对嘛,这么可怕的东西怎么可能天天都喝,他宁肯去死!
然而不等他将这份欢喜再品味几遍,就听顾陌城清脆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才哪儿跟哪儿啊!”
洪源整个人都僵住了,然后开始认真思索:死和垂死挣扎,究竟哪个更好一点?
他可是硬汉啊!
想归想,但只要能活着,谁都不想死,所以洪源还是痛不欲生的坚持了下来。
又过了几天,女儿洪佳莹也能自己拄着拐杖到处活动,并尝试做一些简单的复健,于是顾陌城就拉着她一起督促洪源喝药,理由也很正当:家人的鼓励有助于病情恢复。
反正你们两个病号,就排排坐着相互鼓舞吧。
洪源能拒绝吗?那肯定不能啊!
甚至面对女儿充满期待和鼓励的眼神,如今他更需要谨慎,不能流露出一点儿崩溃的苗头,每次喝完了药还要违心的做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轻飘飘的说一句“小意思”。
我可是硬汉啊!
我可是女儿心中无所不能的英雄爸爸啊!
当天夜里,洪源就偷偷摸摸的给自己开了一个名为“治病日记”的talk小号,然后眼含热泪的更新了第一条状态:
“我曾经以为日夜无休的病痛折磨就是世间最痛苦的事情,但是现在我发现,我错了,一边经受着来自灵魂的折磨,一边还要努力维持人设才让人绝望……”
是的,谁心里还不能住个小公主了?
年轻时候的洪源也是个多愁善感的文学青年,有事儿没事儿就爱写几首无病呻吟的酸诗,后来终于意识到春花秋月并不能当饭吃之后,这才毅然决然的改变路线,没成想一下子就矫枉过正……
他本来是为了找个途径倾诉,谁知道这个小号意外的有路人缘儿,短短几天就吸引了一千多粉丝,下面全都是来自全国各地的病友们的花式鼓励。
还要几条比较独树一帜的留言,显然是被他话中的“人设”二字吸引,所以坚定不移的认为这位“治病日记”必然是娱乐圈中某位当红艺人,因为长期以来与本性截然相反的人设而痛苦不已。
再后来,顾陌城竟然还拿着“治病日记”当正面教材鼓励他,哪怕没有掉马,可硬汉洪先生还是有种被当众行刑的澎湃羞耻感,就觉得自己的人生真是充满了绝望。
一直进到九月份,苏子市本地新闻和网上陆续爆出地方土豪秦岳正在跟冯珍闹离婚的消息时,顾陌城终于接到了师父秦峦的消息。
“师父,你终于下山了?”她难掩惊喜的说道,“你在哪儿,我去接你!”
秦峦的声音中透出微妙的尴尬,又有种努力挽尊的凉意,“我现在所在位置可能有点不同寻常。”
顾陌城诡异的沉默片刻,忽然就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师父,你在哪儿?”
“……派出所。”
怎么回事儿,这年头大家都喜欢往派出所钻吗?
顾陌城冷静一会儿,干脆利落的要挂电话,“师父您好,师父再见,我就不打扰您参观了!”
“喂喂,城城你不能这样,快过来保师父出来啊,喂?!”
等顾陌城挂了电话之后,洪源还十分热情的说:“尊师来了?那可真是太好了,能教导出你和井大师这样杰出的弟子,想必尊师一定是位十分卓尔不群的人物。他现在在哪儿,需不需要我派车去接?”
顾陌城深吸一口气,摆摆手,“不用了,等会儿我自己过去就行,另外,您可能对我师父有点误解。”
他确实是教出了两位业务能力十分突出的弟子没错,但,但这并不代表他本人好吗?!
第五十八章
洪源实在是个实在人,还以为顾陌城是怕麻烦自己,几次三番提出要帮忙,然后被顾陌城几次三番严词拒绝。
这么丢人的事情还是少一个人知道吧!
回到自己的房间之后,顾陌城飞快的给井溶打了电话,三言两语就把事情说清楚了,“师兄,师父下山了,但是不知道怎么又把自己给弄到派出所去了,好像需要人过去领一下。”
井溶那边出现了漫长的沉默,久到顾陌城都怀疑自家师兄是不是要反过来劝她干脆就把这个不省心的师父丢了的时候,他终于开口了。
“他现在在哪儿?”
顾陌城赶紧报上派出所的名字,又问:“师兄,你去还是我去?”
“我去吧,”井溶带着几分无奈的说,“好像距离我这边比较近一些,再说现在你也忙。”
“你忙完了吗?”顾陌城反问了句。
然而井溶只是呵呵一笑,说:“秦家和冯家现在狗咬狗,厮打的不可开交,都说家丑不外扬,我作为一个外人,自然要知情知趣,这个时候凑上去讨什么嫌?”
他的语气是很温和没有错,但顾陌城却还是敏锐的察觉出他的不善,然后……默默地替自家师父捏了把汗。
你说你啥时候闯祸不好,偏偏挑在这档口,阿弥陀佛。
井溶对这个叔叔兼师父其实还是很有感情的,挂了电话之后就叫人准备车出发了,十分雷厉风行。
差不多到的时候就将近十二点了,井溶琢磨着秦峦人生地不熟的,身上肯定没多少钱,又在派出所里,估计没吃饭,还特地去当地一家知名餐厅打包了一个巨大的餐盒。
他本以为找到秦峦会费一番周折,或者说看到对方的时候如何凄惨,然而刚踏进派出所的门,他就一眼看到了那个人堆儿里眉开眼笑的中年人,后脑勺上的小辫子随着主人的动作一翘一翘的。
“呦,小伙子你报案还是怎么的?”
值班的民警看到他,主动上前询问,丰富的经验让他觉得这个年轻人不像是摊上事儿的样子。
井溶冲对方扯出个特别官方的微笑,指了指前面,说:“我来接他。”
那民警就笑了,然后扬声喊道:“秦先生,你家属来接了!”
秦岳闻声抬头,一看是他就笑开了,连忙招手,“哎呀溶溶你来啦?没吃饭吧?快坐下吃点。”
这反客为主的架势,搞得好像派出所就是他家,而井溶不过是个踩着饭点过来串门的邻居一样。
井溶在他喊出口的瞬间就黑了脸,在场一众民警却纷纷笑出声。
蓉蓉?
这么帅气的大小伙子咋起了这么秀气一个名字?
井溶阴着脸过去,扫了眼在四个女警环绕下谈笑风生吃匹萨,气氛十分和谐融洽的秦峦一眼,压低了声音,咬牙切齿道:“你再叫一声试试?”
秦峦也不在意,只是拉着他往前走,又美滋滋地说:“这里的同志真是很热情啊,看我没钱没去处还请我吃饭,你看,麻辣小龙虾的匹萨,真的很好吃,哦,对了,忘记你好像不太能吃辣了……”
他今年已经42岁,眼角早已有了一点细细的皱纹,但他长睫毛下的眼神依旧明亮活泼,神态依旧坦诚率直,这些皱纹反而让他形成了一种天真又成熟的复杂魅力。
他出身优越,自有一股从容的气质,哪怕此刻穿着从地毯上买的老头衫,跟几个基层公务人员缩在小小的压缩木粉板桌子边吃廉价的匹萨,也有一种平和不迫的优雅。
井溶看了他一眼,忽然就叹了一口气,摆摆手,“我来之前吃过了。”
秦岳哦了声,忽然看到后面的人手上拎着的三层餐盒,立即眉开眼笑的问:“溶溶,啊小井,这是给为师带的吧?”
还为师……赶明儿你是不是要去取经?
井溶终于忍不住捏了下眉心,“嗯。”
秦岳马上喜滋滋的跑过去,麻利的将餐盒放到桌上,十分热情的邀请正在值班的所有民警道:“来来来,今天麻烦大家了,我跟大家搭个伙。”
众人纷纷表示不用了,说不合规矩,但秦岳又热情的邀请了几遍,又亲自给大家分了菜,反复强调是搭伙,这才过了。
井溶冷眼看着他在派出所里混的如鱼得水的样子,总觉得这件事情从头到尾都透着一股诡异,就出声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哎呀小伙子不要老站着,坐下,坐下说。”跟秦峦同桌吃饭的四位女民警之一站起来,一手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西红柿牛腩盖浇饭,热情的给井溶拉了一把椅子过来。
她的年纪约莫三十五岁到四十岁之间,看制服还是个领导,声音洪亮,长得浓眉大眼,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飒爽之气。
井溶顺势道了谢,又顺带着迅速扫视桌上其他三位女性,发现大家的年龄跨度颇大,最小的看着好像警校刚毕业的样子,最大的感觉应该四十出头。
他又飞快的别开眼,看向秦峦的眼神中就带了点儿一言难尽。
没想到时隔这么多年,自家师父讨人喜欢的本事一点儿没落下。
西红柿牛腩盖浇饭女同志看看秦峦,又看看井溶,很职业的问道:“你们两位是?”
看着倒是有点像,但这个年龄差好像有点尴尬,不像兄弟,也不大像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