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和雨夜 其一
渡过龙定长河时,已是夜间,三人前往河畔的驿站暂且休息,待第二日清晨再出发,这里是玄真教腹地,许多驿站实际受控于玄真教,为往来的教中弟子和信徒提供休憩与物资补给。
在十大洲中的灵兽中,也有一些在被驯服后可以成为坐骑,尤其是飞禽类的高级灵兽,可扶摇而起,一日千里。但高级灵兽不仅稀少珍贵,而且多性情孤傲、或凶悍难驯,又需与主人心灵相通,可遇不可求,即使玄真教作为国教,也只有寥寥几位修为高深的上师有自己的坐骑。
月寻和元元自然是没有坐骑,去往北域,路途遥远,只能依靠马匹。三人从长河畔的驿站出发后,一路向西北方向而去,穿过繁华的云泽都城,又翻越绵延不断的丘陵地带,渐渐地,山脉变得越来越高耸,他们已快抵达云泽国的边界——岁海。这十数天,月寻对昼无寒仍是十分冷淡,只有元元活蹦乱跳,从中调停,缓和下气氛。
“岁海!啊,岁海!——”元元望着远方天际的金色海面,兴奋地高呼起来。她自小上了三君山,除了在山脚附近的城镇转悠,还从没出过这么远的门。
“啾啾,啾啾!……”一只肥肥的走地鸡从她身后的背筐里探出脑袋,也开始扑腾着翅膀叫唤。
“元元,小心点,你的竹笠要掉了。”月寻策马走到她身侧,帮她扶了一把快要被她兴奋地抖落的竹笠帽子,顺便一个手刀把她背后的走地鸡拍回背筐里。也不知为何,元元这次下山竟然悄悄带上了这只肥鸟,这鸟又不会飞,只能天天背着它。
“师姐,我们到岁海啦,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岁海呢。”元元回过头,笑盈盈地看着她,额头上沁满汗珠,这日天热,他们已经走了一个白日,夕落时分,海风吹来,才感觉到一丝凉爽。
“无寒哥哥,快看啊,你见过岁海吗,你知道吗,岁海之所以叫‘岁海’,是五百年前我们玄真教的开山祖师元华真人取的名字哦。”
昼无寒似乎不太耐晒,脸色有些发青,他本身就白,更显得气色不好。但他表情倒是十分愉悦,应和着林元元。
无边的金色的海面,波光映射在他浅灰色的双眸中,仿佛在眼中燃起了火焰,他有些恍惚,说道:“我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一片海。”
“你来过岁海边吗?”元元歪着头,似乎没理解他的意思。
“未曾来过,却似曾相识。”他策马向着岁海的方向奔去,抵达海边时,却发现月寻已先他一步来到了海滩。
她下了马,独自走在沙砾与碎石混杂的滩涂上,冲上海滩的海水漫过她的下衣衣摆,她却浑然不觉,近乎呆滞地看着海平线,那里夕阳无边的光辉正渗入海面。
“你在看什么?”昼无寒发现了她的异常。
“我梦见过这片海。”其实月寻并没有和昼无寒说话,她陷入了沉思,在心里默念。
很多次,很多次,她梦见过这样一片海,金色的灿烂光芒从无限远的地方而来,覆盖了无限广袤的海面,没有尽头,也没有来路,在梦里,她一直漫步在海边,无论她怎么走,哪怕向着远离海的方向走,最终却都会回到海边。
从她有记忆以来,经常做着这样一个梦,梦的开始和结束都是模糊不清的,只有中间这片海和独自彷徨的自己,是那样清晰。十大洲被海水环绕和分割,海,并不少见,她也去过一些海域,但从未有过像今天这般的感觉,岁海,和她梦里那片海,有这样奇妙的相似。
昼无寒靠近她,不动声色地拉了她一把。她一受惊,才回过神来。
“怎么了?月寻。”
“呃,没什么……”她想甩开昼无寒的手,但不知为何,仿佛有一股强大的力量控制着她,反而握紧了面前男子的手腕。她被这种不知来源的、忽如其来的潜意识所震惊,猛地咬了一下自己的下嘴唇,在疼痛刺激下清醒了过来。
“对不起。”她慌乱地撇过头,说道。
“无妨。这片海的确有点诡异,迷惑人心。”昼无寒阖了一下眼,回道。他没有说的是,刚才那一瞬,神识混乱的不仅是月寻,还有他。一种非常特殊的感情倏忽间猛攥了一下他的心,仿佛另一个灵魂忽然降临在他这具肉体上,那个遥远的灵魂一直一直徘徊在这片海上,在等待着什么,久远而悲切,却无法言说。
“什么迷惑啊?”一声清脆的少女呼唤打断了两人的静默。元元呼哧呼哧地跑来了,挤进两人中间,全然没有什么异常。
“啊,没什么。”看到元元,月寻感觉回到了现实,笑笑帮她把额前的碎发整理服帖,但一阵海风吹来,又把少女细软的发丝吹散了。
看元元和她那只肥啾在海边你追我赶,玩的正在兴头上,三人又在海边流连了一阵。待天边月轮隐约挂起,才去往附近的海边小城,古埯城,准备夜宿。
岁海的对面,就是浮洲,浮洲是十大洲中唯一一个四面环海,不与其他大洲接壤的所在,它是一个巨大的岛屿,不属于任何王国,是所有修道者的圣地,也是所有恶人的藏匿之处。
从古埯城前往浮洲,除了乘舟出海,还有一条捷径,那就是从古埯城到浮洲圣女岛的海底古道。月寻准备从古道走。
她与昼无寒心照不宣地没有再提在岁海的异常。进了古埯城后,元元就张罗着要去集市上找海边渔民买新鲜的鱼吃。月寻原是辟谷派的,习惯了长时间不进食,但失去灵力后,她体力变弱了许多,长途跋涉消耗较大,元元担心她的身体,便自告奋勇,担起了照顾三人饮食的任务。
昼无寒在入夜后就消失了,这趟旅途中,他夜间时有消失,第二日便无事人般地回来,月寻不在意,元元也习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