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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后知后觉地,真正地确认了一件应该被认为是奇怪,但他却不觉得奇怪的事情——
耿川喜欢宣禾。
他们都是男的。
这一夜谢呈没睡好,他一边担心没割的稻子淋了暴雨,一边回想着耿川对宣禾做的一切,以及宣禾不接受的态度。
在天快亮的时候,在迷迷糊糊的冰凉空气里,谢呈突然觉得心里有点异样,好像是丢了什么东西,但他却想不起来丢了什么。
很久以后他终于发现,这种心情原来有个成语可以稍作形容。
怅然若失。
有个看不见的东西彻底结束了。
又像是一根弦,悄无声息地断裂在看不见的地方。
星期一的大课间,谢呈骗马知力肚子痛,等人都去操场之后上了楼顶,莫尧尧果然在。
看到他来,莫尧尧并没有太惊讶,看了他一会儿,问:“有心事啊?”
谢呈走到她旁边:“你怎么没带画板?”
莫尧尧耸耸肩:“今天不想画。”
谢呈把着女儿墙往下看,这一面能看到操场,从操场上却不太能看到这里。
主席台上正在升旗,乐声响彻了整个校园,他放远了目光,在班级队伍的最末找到了周讲于。
一个远远的背影。
莫尧尧也不催他,只闲闲看自己的风景。
过了好半天,谢呈回过头:“莫尧尧,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
☆、飞奔
莫尧尧听他终于要开口,笑了笑,问:“小朋友要问我什么?不会是要问我女孩子喜欢什么样的男生吧?”
谢呈也勾了嘴角:“那倒没有,不是这个。”
莫尧尧看着他,在等着他说话。
谢呈想了一会儿,问:“你觉得一个男生会喜欢上另一个男生吗?我是说……男生喜欢男生,这奇怪吗?”
“你是说同性恋?”莫尧尧问。
看谢呈抿了唇,她笑了笑:“有什么可奇怪的?男的怎么就不能喜欢男的了?女的也能喜欢女的,喜欢就是喜欢,没什么奇怪不奇怪。”
谢呈愣了愣,突然发现自己为什么要来找莫尧尧了。
他好像从一开始就笃定了,莫尧尧一定知道他在说什么,莫尧尧也会给他一个不是最好,但最适合的答案。
而且她并没有问他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这让他不用费心编谎话。
沉默了片刻,谢呈问:“你不觉得不应该吗?”
莫尧尧顿了顿,问:“你有没有读过一个故事,叫《伤心咖啡馆之歌》?”
“没有。”谢呈应。
“也是,这故事不适合你的年纪读。”莫尧尧说。
谢呈:“讲的什么?”
莫尧尧:“讲了一个有点畸形的故事,三角恋,不好概括。讲了什么故事其实不要紧,要紧的是喜欢没有应不应该。在碰到之前你根本不知道自己会喜欢上什么样的一个人,有可能还不知道是男是女,是不是残疾,是不是个变态坏人……没有应不应该。”
她转头看谢呈,说得很认真:“爱密利亚输给了李蒙,李蒙输给了马西,马西输给了爱密利亚,因为喜欢就输了,但是输了就输了吧,也无所谓。没有该不该输,该不该赢,该不该的问题本来就不该存在。我说得书面语一点儿,喜欢都是义无反顾的,孤单和没有希望都不是放弃喜欢的理由。”
谢呈听得迷迷糊糊的,他没读过那个故事,也不知道那些名字背后是什么人物,他觉得莫尧尧在自言自语,但是最后那句他听明白了。
宣禾不喜欢男的,但这不是耿川不该喜欢他的理由。
莫尧尧看着他有点迷茫的神情,笑了:“你就是太乖了,你现在随便去班上找一个女孩子,要是她们愿意跟你说心里话,都能得到点儿答案的。”
“是吗?”谢呈低声说。
过了半天,操场上在喊“解散”,谢呈转头问:“你也有喜欢的人吗?”
莫尧尧笑得很疏朗,然而初见时候的那种距离感又上来了,她不答反问:“怎么?你有喜欢的人了?”
谢呈立马想说没有,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没开口,最后他摇摇头。
莫尧尧哈哈笑起来:“回去上课吧,好学生别想些有的没的,我初中的时候就是言情小说看太多了。”
谢呈点头,走了几步他回头:“谢谢你莫尧尧。”
莫尧尧冲他一飞眉毛:“不客气,好学生虽然要好好学习,但要是想知道些有的没的,随时可以来问我。”
谢呈笑起来,转身走了。
回教室的时候周讲于已经在了,看他回来,周讲于问:“好这么快?”
“啊。”谢呈坐回座位上,抽了他的铅笔写草稿,“遇到神仙了,咻一下就治好了。”
周讲于在他背上戳了戳:“骗子。”而后再没多说。
稻谷晒到半干的时候,谢军又走了,这一走要到过年才会回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天的谈话,谢呈突然跟莫尧尧变得很熟,有时候不跟周讲于一起走,他就在天台看莫尧尧画画。
莫尧尧依然每天中午都去台球室,周讲于就陪着她打球,三个人倒好像成了个什么奇妙的组合。
谢呈生日那天是霜降,大家没什么过生日的习惯,只是宣禾早起给他煮了一碗面。
转眼冬天,说起来除了对马知力的不满,以及对物理的兴趣,初二真的乏善可陈到了极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