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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嘿嘿嘿,”周讲于趴到沙发扶手上,“你承认了!”
    周谷安看着他,目光清明,周讲于知道他在问先前那个问题。
    “我不知道。”周讲于直白地说,“因为我也没有对哪个女生好奇,也不想跟哪个女生亲近。”
    周谷安又淡淡地笑了一下:“没关系,等该懂的时候就懂了。”
    周讲于不说话,就那么看着他,好像是在专心地观察什么。
    周谷安也不问,只低头看报纸。
    “爷爷,”周讲于忍不住问,“为什么你今天跟我说这么多话?你今天突然很想说话吗?那我们再说点儿?”
    周谷安却没抬头,也不回答。
    窗外院子里的蔷薇架上全是花,突然起了阵风,一吹伏倒一片,像浪。
    就在周讲于以为周谷安不会再说话的时候,周谷安开口了:“你知道你的名字是谁取的吗?”
    “咦?”周讲于愣了一下,“谁?”
    周谷安抬眼,目光从老花镜上方落在他身上,但又好像没有在看他。
    最后他缓缓解释道:“当初形势不好,你奶奶出身有问题,我们的日子不好过,只能把你爸送到乡下远房亲戚家去。那家人想给周权改名字,我们就跟他们说好了,周权的名字他们改了就改了,但是如果以后有了孙子孙女,名字用我们定好的。”
    书房里安静下来,爷孙两个看着对方,周讲于好半天吐出一句:“奶奶取的啊?”
    周谷安点点头。
    周讲于又问:“那为什么我要叫周讲于?”
    ☆、讲于
    周谷安顿了好一会儿,说:“你奶奶当年跟我说,她愿意跟着我是因为念书的时候我给她讲‘于’字的用法,我们因为一个字,从《诗》《书》讲到《楚辞》,讲到《史记》。”
    他笑了一下:“我跟她讲《报任安书》,讲到人固有一死,我就告诉她,我的死不能重于泰山,但是也不会甘心轻于鸿毛。”
    周谷安说着说着声音小下去,嗓子里像是含了砂砾,听上去就格外哑。
    人身上的苍老之意突然显现出来,在这一别扭但是奇妙的时刻,不知名的情绪顿时击中了周讲于。
    周讲于突然有点想哭。
    半晌,他故意玩笑说:“你肯定是故意的,好幼稚啊爷爷,你想在奶奶面前表现得博学一点,让她好嫁给你!”
    “是啊,被小于看穿了。”周谷安放下报纸,摘了老花镜。
    周讲于自顾自笑了半天:“我有个好兄弟叫柴科,我叫他狗他叫我鱼,他喜欢一个姐姐,那姐姐大我们好几岁,他就是着迷就是喜欢,喜欢得五迷三道的跟情圣似的。但是姐姐什么都懂,他什么都不懂,姐姐把他当小屁娃子,他就没办法跟你一样耍帅了。”
    周谷安脸上看似平淡,但是一直在认真听他说话。
    叨了一会儿柴科,周讲于突然问:“爷爷,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今天,”周谷安摸着桌面,说得很慢,“今天是你奶奶的冥诞。”
    周讲于怔怔:“奶奶的生日?”
    周谷安沉默了,随后直到吃晚饭,他再也没开过口。
    夕阳从陶市的巷口沉下去,洛花迎来了夏季特有的绚丽天空,而后橙色被灰蓝掩盖,月初升,疏星闪耀。
    宣禾在自己屋里,书桌上摆着一封录取通知书,家里另外三个人都在楼下看电视。
    谢呈盯着电视机不说话,嘴角抿得平直。
    宣芳玲脸上隐隐带了点忧色,但还算如常。
    宣麦缩在椅子角落里,抱着个垫子把下巴支着,时不时眨巴眨巴眼睛,观察着另外两个人。
    沉默很久,宣芳玲说:“小呈,你爸今天打过电话回来。”
    谢呈犹疑片刻,明知故问道:“说什么?”
    宣芳玲:“说去西容上高中的事情。”
    宣麦不知道这事情,惊讶地看着谢呈:“二哥要去西容读高中?”
    “我不去我不去。”谢呈安抚地伸手摸摸她,又转向宣芳玲,坚持道,“妈,我不去。”
    宣芳玲:“我是觉得那边环境好一点,但也不是非去不可,是你爸非要你去,说那边教育质量好。”
    谢呈:“我哥马上要去读大学了,我跟他一下子都走了家里怎么办?就你跟麦子,忙也忙不过来,麦子又还小。万一有什么事情?”
    “家里也就是过日子,我带着妹妹怎么就不能过了?”宣芳玲说,“再说了,有什么事情街坊四邻都还在的,你一个小孩子能做什么?”
    “我不去,妈,我真不想去。”谢呈口气起了点波澜,“小时候在旧小学读,不就是我爸自己说的吗?他说成绩好在哪里都好,不好在哪里都不好。他现在怎么又说什么教育环境了?”
    宣芳玲不说话,谢呈坚决地补充道:“我哥都是在一中读的高中,我也要上一中,一中够好了。青玉我都不会去,更不要说西容了。”
    话音刚落,宣禾下楼进了屋,听到他这句笑了:“这么恋家可怎么好?以后读大学还不是要走的。”
    宣芳玲接口:“孩子大了都是要从家走开的,现在还只是读书,你以后还要自己成家立业,跟别的人过生活。”
    “我不!”谢呈有点激动,“我不走。哥你不恋家吗?不恋家你的学校怎么不选得远一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