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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节

      为首的大汉捂着手臂,有点吃痛地皱着眉:“姑娘,真的是误会,我等绝无恶意,来寻姑娘,实有一件天大的事情,这道上不便说话,寻个地方,我将事情原本告诉给姑娘,姑娘就明白了。”
    旁边人忙着帮腔:“姑娘放心,保准是好事!你的同伴我们只是打昏了,在后面地上躺着呢,没伤着他,可以证明我们不是坏人了吧?”
    沐元瑜手没从弓上撤下,问道:“你们说的什么王爷?”
    又是流落——?
    听上去怎么这么狗血呢,这一句话所包含的信息量也太大了,好像能展开一整个话本子。
    编成戏能引爆戏园子的那种。
    另外,好像还有点莫名的熟悉感——
    大汉张了张嘴,大概是组织了一下语言,但又觉得这事三言两语很难说清,忽然地给别人找个爹,还是个王爷——一听就是骗子啊!
    他就坚持道:“还是寻个地方,坐下细说才好。这地方由姑娘定,您说去哪就去哪,我等没有二话。”
    沐元瑜冰冷的手握着同样冰冷的弓,她有一点反应过来了,正经王爷的女儿,那都是妥帖被娇养在庭院深深中的,偶尔出个门,也是前呼后拥,奴仆无数,说丢已经稀罕,再说“流落”到外面,以至于这些人乱七八糟地找到她头上来,跟她嚷嚷什么“自家人”,从常理来说,是不可能的。
    而从非常理来说,倒是还有那么两个可能。
    一个,是骗子;一个,就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了。
    这一出离奇又狗血的话本,好巧不巧地她父王编写过那么一版。
    主人公由她倾情出演。
    沐元瑜脸都要抽搐了,有没有这么巧的事,十来年过去,撒在外面做障眼法的这群人找来找去,居然还真把她“找”着了?!
    正好捡在她换回女装的时候。
    简直人生如戏。
    还不如对方是骗子来的可信度更高呢。
    ……
    一群人重新回到了小树林。
    一则要往回去救刀三,二则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想找个凑合说话的地方也只有这里了。
    大汉们没有对刀三下重手,但他从马上被打摔下来,身上终究还是有些伤处,他后颈被砍了一记,人还晕着,大汉们帮忙把他拖回了小树林,鸣琴拿着随身带的治跌打损伤的药去给他上。
    沐元瑜在另一边和大汉说话。
    先由胖子掏出那张画卷来给她,沐元瑜一看就明白了,没想错,就是这么巧。
    这画是滇宁王的亲笔,她能仿滇宁王的字,自然也认得出他的画。画上人就是照着她的模子来的,在当年滇宁王给她准备的退路里,她和这画上的“妹妹”是双胞,长得像些也是无可厚非。
    胖子殷勤地道:“您看这画上的人,眼熟不眼熟?”
    沐元瑜假装茫然地点了点头。
    “此事说来话长……”
    为首的大汉虽然激动,倒还谨慎,他由着手下拔了箭,做了一下简单的包扎处理,先很客气地把沐元瑜的来历问了一遍。
    物有相同人有相似,如果人家爹娘健在邻舍俱全对自己的生身没有任何疑问,他们就是白忙一场了。
    沐元瑜考虑片刻后,胡乱编了一个孤儿跑江湖卖艺的故事。
    她决定不对这群人揭穿身份,她就算已打算就做世子,不再使用这条退路,但留着,总不多余,万一哪天还能派上用场呢。
    听说她来历不明,大汉们都更兴奋了。
    来历不明好啊,来历不明他们完成任务才有望,可不高兴嘛。
    “您去过云南吗——”
    为首大汉的叙述开始进入正题,沐元瑜则进入发挥演技阶段,好在这些人常年在外,对她一无所知,她就随着他们的讲述摆出种种惊诧的表情来,他们也看不出有哪里不对。
    至于他说的这个故事,沐元瑜是早不知道听滇宁王妃唠叨过多少遍了,滇宁王妃很希望她能被正大光明地娇养,在她稍微懂事一点之后,就告诉给她听了。
    她也意思意思地表示了不相信:“你们说什么呢,不可能吧,我打小就是个野丫头。”
    大汉很郑重地道:“是真的,我们找寻您有足足十六年了,打从那年出事丢了您,我们就被派出来了,那年我才二十五岁——”
    胖子唏嘘着插了句话:“那年我还没这个肚子呢。自从长出来,再也瘦不回去了。”
    他旁边的大汉翻了个白眼:“天南海北的,你走到哪吃到哪,专捡着人家最出名的招牌吃,能瘦下来才有鬼呢。”
    胖子噎了一下:“——那是顺便,顺便,我又没耽误正事!”
    沐元瑜听着,继续跟大汉们发挥演技,核心就是“我不信我不信,但天上掉馅饼,好像又可以试着信一信”。
    刀三在那边悠悠醒过来了,糊里糊涂听了几句,瞪圆了眼,要出声——
    “呜呜。”
    鸣琴眼疾手快地把他嘴巴捂上了,低声告诫他:“不许说话。我们姑娘说什么就是什么。”
    她连称呼都改了。
    刀三武力是够用的——先前寡不敌众是没法,动脑是比较少的,他一般也不大用想事,管着世子的安全就行了,谁欺负世子就揍谁,世子叫揍谁他就出手,这差事他一向觉得挺好做。
    但是现在——
    刀三嘴被捂着,眼是直的。
    他动脑少,不表示他没脑子。不然他不会是私兵的首领。
    他觉得他可能错过了许多事。
    大汉继续努力劝说着:“您说我们扯这个谎有什么意思?到底是不是确有其事,您跟我们去走一趟王府就知道了——退一万步,是我们弄错了,您跟我们家的千金长得那么像,王爷和王妃见到了您也要触景生情,怎么也不会亏待了您,手指缝里漏一漏,就够您下半辈子吃喝不愁的了,哪里还用辛苦地在江湖上讨生活呢。”
    话说到这个份上,作为一个无依无靠只能在江湖上飘零的卖艺少女,沐元瑜好像是没有不答应的道理了。
    她想了一下,道:“你们走开一点,我要跟我的同伴们商量一下再决定。”
    这是应当之理,大汉们就都退远了,不过很有心机地退到了马匹那里——看着马,就不怕人万一跑了。
    沐元瑜走到那边树下去。
    刀三满怀希望地望着她,等着她开口。
    他觉得可能是自己想错了。
    沐元瑜不是不能再糊弄他,但她很难解释,为什么遇见了滇宁王府的自家人,她不亮明身份,而要冒充自己的“妹妹”。再者,她的秘密已经在最不能暴露的人那里暴露了,现在就告诉刀三也没那么要紧了。
    所以她示意鸣琴:“等刀三哥好一点,你捡个功夫跟他说清楚罢。”
    大汉们在那边等着,现在是肯定不好说的,他们可比不上刀三知根知底。
    鸣琴点点头。
    沐元瑜又道:“我的意思,就跟他们一道走了,还有个掩护。你们看呢?”
    她必须要跟自己的护卫们分开,是因为护卫都是夷人,相貌上难免跟中原人有点差别,一两个不显眼,那么百十号人聚在一起目标就太大了,很容易被人一锅端。
    这些找她的人无妨,滇宁王挑的汉人,又在外面跑这么多年了,行止间虽还有一点军旅之气,但不懂行的人是看不出的,跟普通百姓差不多,跟他们混在一处,既有保护,又可为障眼。
    再者,这些人在外面没完没了地找她也不容易,有个机会将这个局收了,大家一起回家去也不错。
    刀三听出了点什么,眼神已是又直了,鸣琴则从来对她的话没有意见,当下就算定了。
    听说沐元瑜同意去云南看看,大汉们欢天喜地地将她拥在中间,拉马来请她上去。
    沐元瑜赶着要逃命,大汉们着急要把她带回去云南交差,合并了的两组人马一拍即合,在年根底下飞快一路南去。
    十二月二十三日,云南府迟来的初雪中,飞骑顺利入城。
    作者有话要说:  顺带说个明:寻人的是滇宁王撒出去的,十来年都在外面跑,刀三作为护卫是滇宁王妃娘家的人,世子十岁以后可以出门了才到了世子身边,在云南不过三年又跟着到了京城,所以双方没有碰过面。鸣琴倒是从小就跟着的,但她是内院丫头,这队寻人的是外围兵丁,也不可能见过她哈。
    ☆、第146章
    遥遥望见城门口上“云南”两个大字, 诸人心中都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刀三和鸣琴没有跟来, 按照途中商议好的, 他们在前一个城里就停下了脚步,鸣琴装了病,刀三留下照顾她。
    寻人小队只要牢牢守好沐元瑜, 对他们这两个同伴并不留意, 为首的大汉警醒一些, 多想了一下,但他想成了是沐元瑜仍怕他们是骗子,所以留下两个同伴在外面接应,他只要能把沐元瑜交差,对她的“小心思”是全然不管的,所以只由着她安排。
    在这个小城临出发的前一刻里, 刀三捏着鼻子去买了全套胭脂水粉来, 鸣琴撑着“病”体把沐元瑜正正经经打扮了一下。
    等到她再一次露面的时候, 刀三呆住了,捏鼻子的手也放下了。
    他舌尖抵着牙关, 啧啧了两声,碍着大汉们在,不好说话, 心里感叹——妈呀, 这还真是个姑娘!
    鸣琴先前背地里跟他说了,他都还觉得没法相信呢,
    大汉们倒是没什么特别反应, 眼看要见到失散多年的王爷爹了,姑娘心里肯定忐忑着,打扮好看一点,给王爷爹留个好印象多正常。
    就重新上路。
    这只寻人小队是秘密派出,每隔几年轮换着回来向滇宁王禀报成果,顺带着看一看家里人,进入滇宁王府时都不循正门,而是从后花园处的一个角门入。
    沐元瑜作为世子,还从来没有从这个角门出入过,绕过高耸绵长的王府院墙,挺新鲜地等在门口。
    等候的间隙里,她想起来又摸出口脂,摸索着补了一点。她会妆扮主要是为了更好地区隔开男装时候的她,起码把进门这一段顺利混过去,至于之后,只要能进去,那就全然是她的地盘,有的是人替她描补,她什么也不需要担心。
    寻人小队回来的通报首先到了滇宁王跟前。
    准确地说,是病榻前。
    老来丧子,还丧的是唯一的独子,他怎可能不病。
    沐元瑜在皇帝跟前渲染他重病,其实没怎么说错,滇宁王快连活下去的意志都没有了。
    汲汲营营一辈子,转眼仍是一场空,这打击太大也太讽刺。
    但听到他才出生就失踪的“女儿”归来的消息,饶是他再奄奄一息,也霍然睁开了眼睛,不可思议地道:“什么?”
    “就是这么说的,人已经等在门口了。”
    滇宁王心头一股烦躁就涌了上来,他躺在床上,今年云南是个暖冬,将过年了,才落下头一场雪,但他身体太差,在房里放了两个火盆一个熏笼,仍觉得心头一股寒意驱之不去,手脚更是瘫软无力。
    这时候凭空里又多出一桩事来,他自己埋的线,又不能不见,只能道:“叫进来罢。”
    心下实是不耐烦,他到如今这个境地,便再不想承认,也隐隐知道自己就是无子的命了,这偌大家业,只能交给被他错养了的小女儿,那么当年备下的那条路就多余了。
    这带回来的不知是什么人,找错了是无疑,乘着这回,不如索性把这条线上的人收回来也罢了——
    他正这么心烦意乱地想着,滇宁王妃先走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