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节
缪苗没有开口,她只是安静地喝着椎名有栖给她的咖啡,并没有询问她为什么在密苏里号上。
椎名有栖也没有开口,她背着双手靠在墙上看着休息室里的壁画,那不是投影之类的虚物,而是一张真正的挂轴,是某艘星舰的素描,轮廓来看是一艘航母。
令人窒息的沉默维持了一分钟。
“我父亲名字是‘椎名让’,原超大和级战列舰的主要设计人之一。”椎名有栖忽然开口说。
缪苗并没有应声,这个时候的椎名有栖只是一个需要可以倾诉故事的听者罢了。
“吴港空袭第一个受损的地区就是吴港基地,不管是我的父亲,还是超大和级战列舰,全部都消失在了那里。”椎名有栖至始至终都只是平静地陈述着已经发生的事实,半点也没有发泄自己对这一切的情绪,“我作为他的女儿,多少对联邦目前计划的新型战舰有个大致的了解,所以沃克上将邀请了我加入调试密苏里号以及佩龙的队伍当中。”
“对不起,当时的我知道尤拉诺维奇就在密苏里号上,却没有告诉你。”她望向了缪苗。
缪苗摇了摇头。她多少也能理解椎名有栖的立场:自己的一切毁于一旦,而尤拉诺维奇是回击那群罪魁祸首的方式之一,无论是谁,恐怕那个时候都会被仇恨支配脑子吧。
“因为对二次虫侵的时间判断失误,布莱克的无人机计划暂且已经派不上用场了,现在的兵力短缺成这样……我们只能寄希望于佩龙,寄希望于尤拉诺维奇。”椎名有栖话音一转,“但是,就算是布莱克再三保证,佩龙依旧是一个不稳定的计划。”
“我知道。”缪苗应声。
椎名有栖走到那副挂画前,用指尖隔着玻璃摩挲着那艘航母的轮廓:“前代实验者尤拉诺因为过度同步,精神力完全融入到了尼米兹航母上。联邦当时并不知道这件事,他们只是单纯地以为实验失败,而唯一的实验者尤拉诺已经死亡了……如果他们知道尤拉诺的精神力已经在尼米兹号里,后面那个惨剧也不会发生了。”
缪苗抬起了头——这是那天布莱克因为她的打断,而尚未跟她说完的话。
“联邦抹杀掉尤拉诺的存远远不止因为人体试验这种事情那么简单……还记得我曾跟你说过真正毁灭巢穴级的不是空战机师,也不是沃克上将,而是尼米兹号的自爆么?那其实不是一场意外,尼米兹号进入虫族生物电波范围内却没有因此瘫痪,联邦军部上层发现这一点的时候欣喜若狂,但是——”
“尼米兹号作为一艘航母,本身的主要作用只是搭载机师,自身的武器系统并不足以摧毁巢穴级。在数千名空战机师苦战依旧不能撼动巢穴级分毫之后,他们当即下达了一个指令:让尼米兹号正面接触巢穴级,并引发自身动力系统的自爆。”
“然而真正的意外发生了。在自爆之前,据残存的有限报告显示,尼米兹号和巢穴级接触的时候,两者之间产生了极强的共振。”
“虫族的内部结构接近于一个管理中枢处理着无数个终端体,这个结构得力于它们自身的生物电波。人类从它们身上感染了这份精神力,所以精神力和虫族的生物电波本质上是无限接近的,但只有像是尤拉诺那样的特例才能精神力足以强到跟它们产生共振。”
“但是因为尤拉诺残存的只有精神力,没有意识,那份共振导致了暴走。五千名空战机师几乎全灭,幸存人数不足一百,并不是因为他们没有时间,来不及反应逃脱,而是他们都被那极具侵略性的共振强制同步了,所有人的意识都被同化成一体,或者说,都成为了终端体链入了尼米兹这个中枢的管制下。被下达了自爆指令的尼米兹号内核动力系统暴走,就这样带着五千名机师和巢穴级同归于尽。”
“是联邦军部,亲手送葬了那五千名机师。”
手掌里的咖啡应该还是温热的,但缪苗却恍惚觉得它已经凉透了。
“当时吴港空袭的时候发生了类似的情况,你们之所以会被光线级精准定位,正是因为尤拉诺维奇的精神力跟虫族产生了共振,只有精神力达到他那个等级的人才能跟虫族生物电波抗衡。”椎名有栖继续说。
“精神力的评判标准并不适用于尤拉诺维奇。你知道的,精神力等级并不是按照线性增长,而是按照指数增长划分的,到了a级以上,一个字母的差距都是天差地别的。同样,尤拉诺维奇的双s并不代表他的精神力是一般s级的两倍。现有的机器无法测量到他精神力的确切阈值,就目前的数据而言,他还远远没有达到他精神力所能企及的巅峰。”
“他目前和密苏里的同步度目前在百分之三十左右,这对目前的军部而言是一件坏事,但对他而言是一件好事,我们还没有把握到那个度,把握到那个能够覆盖住全舰、又不至于因为过度同步而和战舰融为一体的那个度量。”
“况且,这个度不是我们能够掌握的,只有他本人才能控制。稍有不慎的话,可能又会演化成当年那个情况。”
“还有一点,就算密苏里号的武器系统已经改进到这个份上,我们还是不知道它的火力能否摧毁巢穴级。”
“你能……理解我的意思吗?”
缪苗沉默地将咖啡放在桌子上,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
缪苗回到舰桥的时候,尤拉诺维奇正好完成了例行的同步实验,布莱克见好就跑,他是绝对不想当电灯泡或者是啃满嘴狗粮了。
“今天你去哪里了?”
“……身体不太舒服,所以来的比较晚。”缪苗随口撒了个谎。
“哪里不舒服?”尤拉诺维奇当即把缪苗按倒在椅子上,开始上下检查。
“没、没有,已经好了。”缪苗红着脸推开他,真的是太奇怪了……明明在那之前稍微逗一逗就浑身炸毛跑得飞快,但自那以后恨不得每天都在她脚边蹭来蹭去,用尾巴卷住她的手。
被各种“智障”、“白痴”、“笨蛋”吼了一整年,如今他在自己面前甚至连“切”“啧”“嘁”这些语气词都不再用了,但这样反而让缪苗有些不习惯,也不是不喜欢他现在这样,而是莫名有种立场对调的弱势感。
铲屎官缪苗之前虽然兢兢业业地每天给猫主子铲屎善后,但猫主子终归只是一只猫,铲屎官再怎么被欺压,也掌握着今天撸不撸毛,给不给猫薄荷,放不放妙鲜包这些生杀大权。但现在猫主子突然对这些都看不上眼,已经不满足于此了,主动权突然就从手上消失不见了,铲屎官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慌。
比如现在。
尤拉诺维奇整个人跨坐在她身上,身体贴近她:“到底哪里不舒服?”
“真的好了。”别再靠近了,这个情况太危险了。铲屎官小姐拉响了内心的警报器。
“脸好红。”尤拉诺维奇喃喃,额头贴在了缪苗的额头上,“发烧了么?”
淡粉色的嘴唇近在咫尺,就差一点点了。
缪苗快速地将手挡在了两人脸颊之间,头顶冒着热气:“太太太近了。”
“哈?”尤拉诺维奇皱眉,“但我们不是那种关系吗?”
他说得非常理直气壮,理直气壮得让缪苗感到害怕。
所以她企图将话题转移:“尤拉,关于佩龙之前那次实验的事故……”
现在已经清楚所有真相的他必然也是知道之前尤拉诺实验的失败,和尼米兹自爆的真正原因的,而缪苗想知道他对这件事情的想法。
“你从哪里听说的?布莱克?我没让他告诉你这件事。”尤拉诺维奇咬牙切齿,似乎只要她一个点头,他就会现在跑去套布莱克麻袋。。
缪苗只好老实交代了:“其实我刚刚见了有栖。”
“嘁,那个扶桑女。”尤拉诺维奇咂嘴,他直视着缪苗的双眼,“跟爸……跟尤拉诺那个家伙不一样,我不会失败的。”他难得以那么郑重地口吻跟她说话,像是许下了誓言一样,言语之中的自负之意毫不掩饰。
“嗯。”缪苗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
“而且你上次不是答应了我吗?”因为缪苗将手挡在脸前的缘故,尤拉诺维奇只好侧头,嘴唇在她的脖侧轻蹭,耳语道:“我想……你。”中间那个动词只有缪苗听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