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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节

      一个青年仰躺在莲池边的青石上,昏昏欲睡。
    这原本是一幅极其隽美的画卷,然而落入白玉连眼中,却令他的心底升起了一股忧虑。
    青年察觉到他的到来,从困倦中醒过神来,神情洒脱,声音懒懒的,“你日日居住在这样一个人间仙境一般的地方,为何总是郁结于心?”
    白玉连笑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道,“明明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记得,记忆一片空白,为何你却丝毫不愁?”
    “我应该愁吗?良辰美景,又有佳人作伴,我为何要愁?”青年坐起身,轻轻拂去白玉连肩头沾上的叶子。
    白玉连垂下眸子,敛去了深藏的愁思。
    记忆只是一方面,若只是没有记忆,他亦能如眼前这人一般,自在地生活下去。只是,这个他所珍视的人的魂魄消散在天地间太久了,已经极其虚弱,正因为魂魄不稳,只要稍稍调动一点力量,他便会陷入昏睡中去。
    就算不使用力量,夏爻也会越来越嗜睡,最后魂魄离体,魂飞魄散……
    “对了,那个疯女人近日没有再天天找上门来了吧?”
    “唔,没有。”
    这人哪里知道,镇元子可是有一个鼎鼎大名的外号疯狗,疯女人对上镇元子,哪里讨得了好。
    白玉连当然不想这样被动地接受镇元子的好意,可深知镇元子那固执性格的他,亦知道规劝无用。
    “呐,你想恢复记忆,恢复力量吗?”白玉连突然开口。
    青年挑了挑眉,听见恢复记忆他尚且没什么真实的感觉,可恢复力量那四个字却触动了他,他郁闷地握了握自己的手,他怎么会连一个疯女人都打不过……怎么能呢,生活在阿云的保护中。
    “想恢复力量。”
    “这样吧,我送你去一个地方,去了那里,你就会好起来了。”
    “你会陪着我吗?”
    “我会,无论你去哪,我都陪着你。”
    “那就去。”
    幽冥地府,守在六道轮回之门前的,还仅仅只有地藏一人。
    白玉连握紧了青年的手,灵魂只有处在六道轮回的温养之中,才能够永不消散,生生不息,在一次又一次的轮回之后,青年的魂魄便会渐趋稳固。
    青年读出轮回之门上面刻着的字,“入轮回者,需忘却尘寰,因果不虚,诸法空相,万般带不走,唯有业随身……这是说,我们会互相忘记彼此?”
    青年的眼中闪过了一丝犹豫,如此苛刻的要求让他升起了一股一走了之的冲动,他本来已经失去了太多回忆,如今就连他和阿云相处的这段短短的时间都要丢掉吗?
    白玉连目光坚定,“我会找到你的,我发誓,无论在哪一世的轮回中,我都会来到你身边,义无反顾地爱上你。”
    青年心中触动,仿佛最柔软的角落被击中,他缓缓念出了与白玉连相同的誓言,一字不差。
    两人携手迈入轮回之门。
    “不,帝江,你不能爱上他,你不能——”
    “我将以创世神盘古真灵的名义诅咒你,你不能爱上他,任何一世,你们一旦相爱,便会招致灾难,无论是自己还是身边的人,都不得善终……”
    白玉连失去意识之前,最后看到的便是九凤疯狂的脸,以及追在她身后满目恼火的镇元子。
    于是,他给葫芦下了最后一个命令,“小九,你需要在每一世的轮回中,将我的力量传输给夏爻,一旦夏爻恢复了力量,你就去找他,他会知道该怎么做!”
    “是,主人。”
    轮回之门旁,眼见着四个人接二连三地投入了轮回之中,地藏神色悲悯,双手合十。
    “前世因,今世果,障业缠身,诸多孽缘,愿以轮回之力消解,得证菩提。”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好了,开始一点点抖出真相了,你们应该也看出来了,混沌洪荒才是连连和黎煜最初相识的一世,到底怎么回事,之后会全部交代出来。接下来就是现世了,一切都会有解释,夏爻=黎煜,红云=白玉连,九凤=孔雪莉,镇元子=孔嘉佑。
    这个结局是当初动笔写下这篇文就定下来的,中间数次纠结还是决定仍然沿用它,也算是几经波折了。
    写完现世后,番外中会写一些连连之前被黎煜抹掉的记忆的合集,以及女娲番外和九凤番外,加上补全的小狼孩世界番外,你们还想看什么也可以说一说的哈。
    第118章 现世1
    容城市中心医院。
    白玉连首先感知到的是医院特有的消毒水味,眼皮似乎变得异常沉重, 就连睁开眼睛这个简单的动作都变得无比艰难, 他的四肢仿佛已经完全脱离了身体的支配,乘着主人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密谋着造了反, 所以对此时大脑下达的命令绝不响应。
    于是,白玉连不再妄想短时间内重新夺回主权, 而是试图一点点瓦解敌人的同盟, 他将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在了自己的右手上,感受着冰凉的液体被输送进自己的体内, 半晌,他终于靠着坚强的意志力成功地动了动手指, 只是这来之不易的阶段性胜利似乎并没有引起他身旁人的注意。
    数遍全身上下,目前对他最忠心的部下只剩下了眼睛, 因为恢复了意识, 他的眼球骨碌碌地转动着,不一会儿,浑身无力的他颤抖地睁开了眼睛。
    满目的白色一瞬间刺痛了他的眼睛, 在涌出了一两滴生理性泪水之后, 他终于不再下意识地想要闭上眼睛了, 此时,他的眼神还是涣散了。
    又过了几秒, 一张中年妇女的脸出现在了他的视线中,妇女的嘴唇微张,神情难掩震惊, 似乎是被他的眼神灼伤,妇女神经质地缩回了朝他伸出的手。
    白玉连这才注意到,他的鼻子上似乎戴着呼吸器,他敢肯定妇女收回的那只手的目标正是他的呼吸器,这个女人想干什么?谋杀他吗?
    脑海中庞杂的信息一时间令白玉连有一种微妙的时空错乱之感,花了不短的时间,他才从记忆深处一些零散的画面中挖出了这个女人的脸,他想起来,这个中年女人是他的后妈。
    是他那个被无妄之灾所击垮的父亲,重新找到的一个情感寄托,是他少年时曾经有过怨恨、迁怒的新女主人。
    尽管这个女人粗俗、势力、文化水平底下,但是白玉连不得不承认,他的父亲依赖这个后来者,依赖那个重新组建的家庭,于是他便成了外人。
    见到白玉连苏醒,李淑琼一张涂抹着劣质化妆品的脸上闪过了一丝难堪,当中还夹杂着几分害怕,她紧了紧提着包的手,下一秒,她的脸上涌现了几分虚伪的惊喜,“医生,这里,十三号床的病人醒了……”
    白玉连见她应该不会再有谋害自己的举动了,于是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他依靠着强大的神识迅速地检查了一遍身体的情况,经过了一世又一世的轮回,他体内的力量已经所剩无几,但是属于圣人的无上修为尚存,随着记忆的苏醒,一股惊人的压迫力逐渐以他为中心扩散开去,白玉连小心翼翼地将修为压制到与普通修炼者无异,这才放下心来。
    看了一圈下来,白玉连发现当时那场车祸给他造成的伤害实在是不小,他的左脑组织挫伤,脑内淤血压迫神经,换做是常人,怕是一辈子都醒不过来了,而他的肋骨竟然有几根都还没彻底愈合,肋骨都断了这么多根,想必内脏的受损也是极其严重的。
    可以想象,当时的车祸现场该是有多惨烈了!
    “小九,你在吗?”白玉连在心中问道。
    “在的,主人,你终于回来了……”系统,哦不,应该说是散魄葫芦的声音依旧雌雄莫辨,只是比起最开始,增添了更多类似于人的情绪。
    “不算最后的回忆世界,之前整整五个小世界,你应该已经收集了足够的混沌点数了吧,给我治疗一下伤势。”之前困扰白玉连的谜团几乎已经全部解开,他也明白了那曾用作完成任务奖励的混沌点数到底是什么东西。
    “好的,主人,你是想一下子恢复到最佳状态吗?”
    “慢着!常人恢复能力的极限就好!”白玉连可不想被当做人类医学史上的奇迹去供人研究。
    带着暖意的热流在体内流动着,从一苏醒就挑战着白玉连神经的疼痛终于散去,白玉连平躺着,缓缓吸收天地间寥寥无几的灵气来修炼。
    白父在得到消息后,迅速撂下了手中的工作,只用了十几分钟,便从设计院赶到了中心医院。
    病房中,白玉连的主治医师正在检查情况,白父不便打扰,只得将满腔的激动压抑下来,微喘着询问妻子,“连连真的醒过来了?你真的看到了?”
    这个问题白父之前在电话里已经问了数遍,此时的李淑琼早已是心烦意乱,闻言后心中更是压了三分火气,只是不好发作出来,“我还能骗你不成,行了,时间也不早了,既然你来了,我也该去接谦谦放学了。”
    沉浸在喜悦中的白父并没有听出妻子语气里的不悦,连声说道,“好,好!”
    见医生走出了病房,白父凑上前去,小心翼翼地问道,“医生,我儿子他怎么样了?”
    “这实在是让人有些难以置信……”医生揉了揉眉心,语气带着一丝疑惑,“病人已经恢复了意识,身体各项机能也在逐步恢复,以后每天清醒的时间也会逐渐增加,你们家属要做好准备,相信过不了几天,就不用再依靠药物注射的葡萄糖和维生素了,可以摄入一些流食了。”
    “是,是,谢谢医生,谢谢医生。”儿子在病房里躺了三个月,竟然还能奇迹般地苏醒,白父已经激动得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主治医生摘下了手套,想着再回去翻翻类似的案例,以便确定治疗方案,“至于其他的情况,我们还需要继续观察一段时间,给病人做了详细的检查才能得出结论。”
    “那,医生,我现在能进去看看他吗。”
    “可以的,不过病人才刚刚苏醒,注意不要让他的情绪起伏太大,你可以给病人唠唠家常,说说他昏迷这段时间里发生的事。”
    白父苦笑着应下,医生哪里知道,即便是没有出事前,他们这对父子也已经许久未见,坐在一起唠家常仿佛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
    因为脖子还不能活动,白玉连的视野很窄,直到白父走到他身边,他才看到这个面带愧疚的中年人。
    见父亲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白玉连在心中轻叹一声,什么时候开始,父亲的头上也多了星星点点的白发呢。
    白玉连犹记得,在以前妈妈每每抱怨发间那些调皮的银丝时,父亲总会在一旁自豪地笑笑,说他的头发到了八十岁都不会变白。
    现在想起来,真是……恍如隔世。
    白玉连张了张嘴,试着发出一点声音,“爸。”
    他的声音十分干涩,明明还有些刺耳,但落到白父耳中,便如同听到了最美妙的仙乐,白父的眼眶有些湿润,“哎!”
    “最近甲方催得紧,设计院里腾不出人手,爸让你阿姨来照顾你,你看成吗?”那一声“爸”仿佛是一道特赦令,令白父心中升起了一丝渺茫的幻想,他不是真的抽不出空,他只是想让自己的儿子和妻子能够和平共处,想让儿子重新回到那个家。
    白玉连当然能够猜到父亲的想法,“随便吧。”
    仿佛是看到了修补这些年来父子间缺失的亲情的希望,白父喜不自胜,“好,我这就跟你阿姨说。”
    白玉连和李淑琼之间曾经有过一场战争。
    白父再婚的时候白玉连正在上大学,当他假期回家,看到这个入侵他家庭的女人时,愤怒淹没了他。
    他无法接受这个占领他妈妈房间,将曾经井井有条的院子弄得一团糟的女人,这个女人在试图抹去妈妈在家中生活过的痕迹,他怎么能接受!
    没有心平气和的互相介绍,两人间的战争在第一次见面时便爆发了。
    继子和后母的战争,总是以父亲的妥协告终,他们搬离了那座小房子,白玉连也做出了让步,不再意气难平,而是选择了无视李淑琼的存在。
    新家并不能带给他家的感觉,白玉连每次假期回家,都会发现家中那温馨的氛围与他无关,这种被排斥在外的感觉在李淑琼怀孕之后达到了顶峰,看着忙前忙后的父亲,白玉连不愿再让父亲为难。
    于是在之后的每一个假期,白玉连都选择了留校打工,直到大学毕业,他在外面租了房子住,他既不愿意与那新组成的三口之家一起生活,也不愿意一个人回到空荡荡的小房子里。
    那之后,他和父亲的见面便变得少之又少。
    接下来的几天里,造访白玉连病房的人开始变得络绎不绝,全是李淑琼的七大姑八大姨之流,白玉连开始后悔自己一时心软答应了父亲的提议。
    他当然知道李淑琼打的什么主意,之前来硬的拔他的呼吸器不成,这会儿开始来软的了,无非是为了他名下的那套房子。
    没错,白玉连从小长大的那座小房子的房产证上,登的是他的名字,只要他一死,家里便能彻底摆脱他这个烧钱的无底洞,而那套房子自然也就落到了白子谦头上,现在他死不成了,李淑琼便改了战略,找来了各种亲戚动员他卖房子,比旧时代的计生办都走得勤。
    这些不怀好意的亲戚将国内的经济形势形容得一片大好,好像只要他卖了房子,把钱拿去投资,就能赚得盆满钵满。
    此时,刚上二年级的白子谦爬上了白玉连的病床撒野,来之前他妈妈已经嘱咐了他。
    李淑琼的原话是,“可劲儿闹你那便宜哥哥,最好闹得他病情恶化,不然让他松口卖房子也成,做得好你要什么妈妈给你买什么。”
    “李阿姨,你儿子你还管不管了?”白玉连烦不胜烦,动了火气,要是李淑琼再作妖,他真的要不顾“病人”的身份,起身直接将白子谦和她一起扔出去了。
    “小连啊,谦谦这不是喜欢你吗,你做哥哥的也让着他点。”
    见李淑琼仍气定神闲地坐在一边,白玉连深吸了一口气,正打算动手,病房的门开了,进来了两个人。
    走在前面的是沉着脸的孔嘉佑,跟在他身后的是苦哈哈的医生。
    见到病房里的情景,医生抹了抹头上的汗,“李女士,我不是说过吗,病人需要静养,您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