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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节

      “不然呢,让他睡沙发吧。跟个太爷似的,你说夏天的衣裳能有多少?自己拎过来不就行了。妈呀,大病初愈,我妈担心他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非要找顺丰给寄过来。”
    钟乐冲完凉出来,就看见郁玲靠在床头。他轻轻走过去,坐床头地板上,问郁玲:“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郁玲揉揉太阳穴:“头疼,可又睡不着。”
    钟乐把药拿了上来,看药盒的说明书:“嗯,它针对这个,头疼、发烧,你有咳嗽流鼻涕吗?”
    郁玲摇头。钟乐把药放在床头柜上:“明早起来,你再吃一次。有什么需要,你就叫我。”
    “想喝水。呃,忘了,家里没凉开水。”
    钟乐笑笑,又下楼去拿塑胶袋,上来说:“药店的人说感冒了要多喝水,我正好还有十块零钱,买了五瓶水。”
    郁玲也笑,钟乐又挨着床头柜坐下。他不想下楼去,一个人呆着,无聊得很。他想跟郁玲聊聊天,刚从苏慧的疾风骤雨中出来,他觉得这个女人的身边,棉被上淡淡的清香,异常的舒适与温暖。
    聊了一会,楼下传来急骤的敲门声。两人停了说话,依稀听到门外有对话声,不对,是咒骂声。钟乐起身:“你躺着吧,我去看看。”
    下到一楼,那咒骂声渐渐清晰起来,也熟悉了。钟乐想不会吧,我一向心胸开朗,乐于助人,老天不会让我接二连三受打击。他刚开门,疾风骤雨的拳头迎面袭来。苏慧哭花了一脸,指甲朝他脸上抓来:“钟乐,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听到这声嘶力竭的哭骂声,躺在二楼的郁玲知道是谁来了,骤然心口一紧,身子从靠垫上滑下来,躺下,被子拢高到了头顶。
    楼下,钟乐眼疾手快,挡开了苏慧的手。
    “苏慧,你怎么来这里了?”他心想,要是我不在,难道你还打算找郁玲吵上一架吗?回头一想,不对,苏慧知道郁玲住海蓝公寓,但哪一栋哪一层,自己从没和她讲起过。海蓝公寓上千的住户,她怎么能准确无误的找上来?
    这一想,背脊骨都凉了,苏慧是跟踪他来的。
    挠几次,都被挡开了,苏慧靠在门边墙上大哭。钟乐有些发怔,想安慰她,说事情不是她想的那样,他可以解释。但解释什么呢?他和郁玲间再清白,这种场面也是说不清的,说什么都苍白,说什么都是狡辩。甚至于,让他走过去几步,抱着苏慧拍拍她背,都做不出来。没用的,做什么都没用的,就好像一个囚犯给自己判了死刑一样,判了死刑,就不会再去想方设法找点生机活下去了。
    他就这样看着苏慧哭。苏慧哭得这样悲恸,他心里也不好受。他又觉得难以承受这份不好受,希望有个人,哪怕是个不相干的人介入。他转头看楼梯,哭声这么大,郁玲肯定听到了,可她一直没下来,不知她会怎么想这件事情。
    门外传来“哼哼”两声,钟乐才意识到门口有人,是大楼的保安,看戏看了两分钟,要工作了。他问:“业主郁小姐呢?”
    “她在家,”钟乐想,郁玲也许不愿意下来,“哦,你有事吗?”她已经很累了,他和苏慧的事,不应该再牵扯到她。
    保安说:“这位小姐,在郁小姐家门口走来走去的有二十分钟,我们不放心嘛,上来看看。你是郁小姐什么……。”
    钟乐赶紧打断:“朋友,她今天有点不舒服,我过来看一下。”
    苏慧突然停了哭,冷笑一声。保安还是觉得状况不对:“你能让郁小姐出来一下吗?我要确认一下她在家,还有这位小姐,如果没有郁小姐的允许,她是不能,不能这样进来的。”
    苏慧也说:“是啊,她怎么不下来,要当缩头乌龟?看她平时不一副挺清高的模样,背地里也干这种见不得人的事啊。”
    苏慧要往楼梯上走。钟乐拦着她:“这是别人家,你别闹了,行不行?”
    苏慧狂笑,拽着他的t恤说:“这谁家,我男朋友家啊。你不是说郁玲没男朋友吗?这衣服哪里来的啊。”郁明和钟乐差不多的个子,郁明还瘦削些,但夏天的男t恤款型都宽松,是以钟乐穿上,确实和自己买的差不多。
    钟乐说:“这是郁玲弟弟的。”
    苏慧不信,装模作样的四处望:“那她弟呢?是不是你比郁玲还小一点,你就她弟啊。”
    钟乐要带她走:“我们回去说。”
    苏慧甩开:“不回去说,就这里,三人对质,好讲清楚。”
    “还能讲清楚什么?”钟乐渐渐不耐烦。既然他说的,苏慧都不信,郁玲下来解释,就能讲清楚什么,她又能信什么?到这时候了,感情是死是活,一直都是他们的问题,和郁玲不相干。
    苏慧看着他,眼里逐渐淌出绝望,仿佛认清现实般的绝望,她不敢相信,可就是发生了。在门外徘徊时,她还有七成,不,九成把握,钟乐会惊慌失措,会辩解会道歉,会毫不犹豫的保证和偏向她。可是,他怎么可以这么冷静,他一直护着的人是郁玲。
    苏慧崩溃了,她仰头朝二楼楼梯口叫:“郁玲,你下来。你有胆做贱人,没脸来见人呀。”她想冲上楼去,钟乐拦着她:“我们回家。”虽然在郁玲面前,他提起过他和苏慧大吵小吵不断,但他一点都不希望郁玲见到这一幕。他和老友之间再交心,再无芥蒂,也不会包括分享和处理这种局面。郁玲被当成了假想小三,也许是这种尴尬让她不想下楼来,这也让钟乐生出一股气。就算他再无用,也不该给人留有一个完全无法应对突发局面的软蛋样子。
    到钟乐把苏慧拉到门外,郁玲始终都没下来。电梯门开开,又上来两个保安,说是业主郁小姐打电话到管理处了,让他们来把人带走。苏慧不肯依,保安队长义正言辞的吓她:“报警,报警好了,叫派出所来,大半夜的扰民,看他们管不管。”
    苏慧被吓到了,不服气的没了声音。钟乐也出来了,正要把门带上,想起还是应该和郁玲打声招呼,说他走了,还有对不起。他说,我去拿我衣服,你在外头等一下。
    苏慧不骂了,又流了一脸的眼泪。钟乐狠心进去,上了二楼。他去浴室里把他衣服拎出来,出洗手间时,碰巧一直侧身朝窗帘方向睡的郁玲转头过来望,望一眼,又急忙转头过去。就这么十分之一秒的时间,钟乐也看清楚了,郁玲眼睛红了,她也哭了一脸。
    钟乐更加不好受了。他明白他伤了苏慧,虽然他没做什么坏事,但就是□□裸的伤害了,真枪真剑、近身比武的伤了。可郁玲呢?他有点明白,但更多的是不明白。郁玲的伤,就像他在茫茫的大海雾中射出的那一箭,他听见了闷哼的声音,他知道,一定有个地方被射中了,但他就是不知道在哪儿。
    他说:“玲子,对不起,我先走了。”
    背对着他睡觉的人,毫无声响。他下楼,觉得自己残忍,又说:“你好好休息。”
    被子里闷哼一声:“你帮我把灯都关了。”
    钟乐说“好”,走到一楼门口,他关上最后一盏灯。黑暗的海洋席卷而来,裹住这间复式小楼。
    意外的,这次回去钟乐和苏慧没有大吵,好像吵了那么多次,到这次已经吵不动了。回到家,钟乐没有管苏慧,他累了,脱了鞋子,就倒在沙发上睡觉。苏慧也脱了高根鞋,光着脚,平静的爬到了里头的床上。
    钟乐租的这间公寓很小,一室一厅之间没有隔断,沙发与床之间装了一道拉帘,方便平时来客时隔绝隐私。苏慧今日也把这帘拉上了。钟乐睁眼看了下,没什么意见,狭窄的沙发上翻了个身,接着睡。这拉帘薄,不像郁玲的天鹅绒窗帘那么厚,但作用也起到了。钟乐平时觉得它多余,今日才发现,不管它厚还是薄,也是能隔绝出两个世界。
    灯拉下,黑暗中,你什么都看不到,近在咫尺的心跳声呼吸声也听不到了。两个世界里,谁会昏昏沉沉的睡下去,谁会殚精竭虑的想未来。
    隔天是周日,钟乐起来时已到九点,拉帘里头动静全无。他洗漱好,下楼买早餐。周日大家都起得晚,一家肠粉店要排十几个人的队伍,才轮到他。“老板,两份肠粉,一份在这里吃,一份打包。在这里吃的,双蛋不要青菜,打包的,全素不要葱。”
    吃完肠粉,他慢悠悠的回公寓。苏慧已经起来了。他把肠粉往她面前一递:“给你打的早餐。”
    苏慧拉开一次性筷子,打开饭盒,眉头皱起:“你不知道我不要葱嘛!”
    钟乐一望,白色素肠上星星点点的葱绿,配色很好。他说:“我跟老板讲了的。”
    苏慧拿筷子甩葱,看钟乐开了手提电脑,怕他又要打游戏了,说:“你过来,我有事情跟你谈。”
    钟乐认命的坐过去。谈什么?分手。苏慧脾气那么大,不可能忍得过。她说分手总比我说分手要好。
    苏慧说:“你下午要去地铺交定金?”钟乐点头。
    “交完定金,什么时候签合同过户?”
    钟乐说:“一个星期,小黄说,一个星期就能搞定。”
    “房产证上要加我名字。”
    钟乐怔了一会,才知道他们谈的不是一回事。他没有点头。若是以前,加就加了,现在呢,钟乐做好分手的觉悟了。他意识并且理解到,即便他和苏慧结婚了,这件事情也过不了,他们成为不了恩爱夫妻的。
    苏慧见他不答应,冷笑:“钟乐,做了这种事情,你不内疚,你也不补偿?”
    对,没错,钟乐心想,加名,不加名,已经不是爱与不爱的表现,而是补偿。钟乐有愧吗,他有的,但拿房产证把两人捆绑一生?他做不出来。
    苏慧摇头:“钟乐,原来你这么无情。”
    “苏慧,你有什么要求?”
    “要求?房产证上要加我名字,这只是第一步。你还要写保证书,保证你和郁玲再也不见面,她不换工作,就你换。结婚你要给我爸妈二十万彩礼,结婚后,你工资卡交给我管,我妈说得没错,男人有点钱就变坏。你要是没钱买房,郁玲她也看你不上。还有,……”
    钟乐摇头,这些要求,如今他一个也办不到了。
    “我已经让步了,我都愿意买那个破楼盘当婚房了,你还要怎样?”苏慧拍下筷子,“我就知道你变心了。钟乐,没完,一点都没完。早上我已经打电话给我爸妈,还有你爸妈了,他们今明天就来深圳。我知道你鬼迷心窍了,我让他们来评评理。”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郁玲周日在家休息了一天,重感冒也没好,周一便请假了。周二顶着昏昏沉沉的脑袋去上班,开了机看着发亮的笔记本屏幕,迟迟不能进入工作状态。屏保变黑,敲一下空白键,回到桌面,一分钟后再变黑,再敲再亮,再暗下去。好在她卡座在角落,刚上班这会,众人忙着吃早餐泡茶水,无人理会她的魂不守舍。一直呆坐到九点钟,同事叫她好几声,她才回神来:“什么事?”
    同事见她远不像平时那般干练,问她:“感冒还没好?吴总叫你去趟办公室。”
    郁玲视线放远,越过几个卡座,她问:“何总监还没来吗?”
    “世方有年中会,她去参加了。”
    “哦。”世方每年的年中会议差不多都是这个时候。人一感冒,思维就变迟钝。何总监不在,吴文博又越级招她,又是什么事?她下意识里就觉得烦心,心想要是吴文博再恶心她,她一定会把本子朝他脸上砸去。她不想干了。
    总裁办公室门外,透过玻璃窗,看见吴文博正在打电话。郁玲没敲门,就站定在那儿。吴文博见她,招招手,示意进来。郁玲进去,离门一米远处再站定:“吴总,有什么事?”
    吴文博再招手,郁玲前进两米,吴文博再指指大班桌前的转椅,示意她坐下。
    郁玲端正坐下,表情严肃,再问:“吴总,有什么事?”这是公司,玻璃窗外人来人往,她不信吴文博能干出什么事来。
    吴文博笑容满面:“昨天你没来?”
    小兵小卒的,请一天病假,何需你关心。郁玲心里叫苦:“我请了一天假。”
    吴文博“哦”一声,在文件立里翻找文件,问她:“小郁什么时候来的公司?”
    郁玲以为他说的只是晨星。“去年11月份才过来的。”
    吴文博抽出了一份文件,“嗯”了一声,“你工龄不是八年多了?”
    “哦,当时转过来晨星给的优惠政策,工龄不作废。不然,我们转过来,重新签合同算新工龄,……。”
    “那不是技术线的?”
    “我们职能线也有一部分。”
    吴文博点头:“理解。”他又问,“那你来晨星也有大半年了,对自己的工作、岗位有什么想法?”
    郁玲在人事部呆了这么些年,最恨这种大而无当的谈工作。这是领导们的偷懒,因为他对下属工作不了解。她懒得组织语言,就说:“没什么想法,挺好的。”
    吴文博瞄了她一眼:“星期六那天,淋了大半天的雨,也没想法?”
    原来是要算账了。郁玲脖子挺直:“对不起,是我没想周全,工作没做好。”
    吴文博笑:“人事部做主,行政部协调,两个部门一起搞的活动,最后变成你一个人的事啦。在我这里要说担责任,你们总监何青来担,还轮不上你。”
    郁玲舒口气。吴文博接着说:“我昨天中午和高总、黄总吃了中午饭。黄总不用提了,以前一直是你的上司,对你赞誉有加,就连高总对你印象也很好,说人事部那个女孩子别看瘦瘦小小的,做事起来强势果断。”他再递过来一份文件:“你看看这个。”
    郁玲接过来一看,不是辞退书。文件有两份,一份是岗位晋级单,她的工作岗位不变,仍主管绩效,但级别从经理升到高级经理。入职世方至今八年,郁玲在助理岗位上呆了一年,专员岗位上两年,第三年就当上经理,春风得意马蹄疾,不料经理岗位上一熬就是五年。当然对于许多人而言,这就是个职业瓶颈。郁玲没想怎么也突不破时,意外降临了。第二份就是随之而来的薪酬调整单,调整幅度超过她的预期。职能岗位不比技术和营销,基点高那么一点、但是奖金提成少,调薪慢,一年到头,是望得到的、干巴巴的稳定收入。郁玲记得去年全年她薪水只有一万多的增幅。再一看手上这张调薪单,足足增了六万的年薪。
    对于正在遭受连串打击的郁玲来说,算一个大大的安慰奖。她终于卸下那副病容,露出点笑:“好意外的。怎么不是何总监跟我说的?”
    “她说的算数?我说的就不算数?你看,她签名了。”
    当然,郁玲看到了。吴文博说:“这个星期,何青都在世方开会,没空回来。我看你都病了,提前给到你,算犒劳星期六的活动吧,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还有,行政部的主管柯珞林休产假了,底下员工办事都很敷衍。好多部门都投诉了。”郁玲点头。确实,周六的活动,本来不至于全是人事部来安排,但行政部那边,没得主管分配任务,谁都认为不是自己的分内活。行政部级别上没有总监,只有经理当主管,一直是隶属人事部的。可何青不出面压压,郁玲级别不够,重要的事情说三遍都没人去听没人去做。
    吴文博说:“柯主管休假这段时间,你兼职行政部主管,代她管管。她休完产假,到时候,……,再安排吧。”
    郁玲愕然。吴文博笑道:“能者多劳嘛,公司还是很看重你的才干和能力。我之前问你对工作有什么想法,是怕你觉得自己受委屈了。有能力的人,公司一个都不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