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节
谁都没敢看那段监控录像,包括她那经历过无数风浪的父母。
但是司徒善看了。
那时候,她已经成了一名守脉人,肩上负担着阴阳司徒家的责任,远在内蒙古的希拉穆仁草原上,守护着当地的龙脉。
她说她要看当时的监控录像,明寒便帮她找来了,一言不发地陪着她看完。
看到姐姐的头颅哐地一声掉在地上的时候,司徒善以为自己会尖叫,但她没有,她还以为自己会泣不成声,但她也没有。
除了荒谬,她什么感觉都没有。
对,荒谬。
画面上的种种,宛如一出荒诞剧。
她觉得自己看到的一切简直不可思议得要命,姐姐怎么会死呢?她说好将来给她当伴娘的,说好很快来内蒙看她的,怎么转眼间什么都没了……?
明寒把她紧紧抱在怀里的时候,她周身似乎一点知觉都没有。
她好像一瞬间……被抽空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午还有一更,把小善番外的下篇更完。
妈耶,我有多久没双更了(捂脸)
话说,前一章正文完结,老铁们好像有点激动_(:3)∠)_
解释一下,内啥,危素的故事已经告一段落了,古巫尸王复活在几年之后,主要在《阴阳录:宵猎》里面展开,危妹跟老叶也会出场的。
真的,看完番外你萌就明白了,看我真挚的双眼!
☆、司徒善番外(下)
司徒善认为自己是很冷静的。
当她瞒着所有人, 用鲜血画下阵法,她认为自己是冷静的。
当她动手杀死那个流窜到草原的逃犯时, 她依旧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经过了深思熟虑, 否则她不会如此从容,从容得不像是第一次杀人。
所以, 她第二次杀人, 跟第一次没什么区别。
两具不堪入目的尸体,巨大的血阵, 十六夜的满月。
只要再杀一个人,就可以筑成一道三尸锁魂阵, 将姐姐的魂魄召来这里, 牢牢地锁住, 就连黑白无常也没办法勾走。
到时候,她就再找办法,把她的姐姐彻底带回阳世。
就差那么一点点, 她就能成功了。
然而,叶雉却突然出现, 拦下了她,让她不要再造杀孽。
司徒善晲着他凹陷的双颊和疲惫的眼睛,她猛然意识到原来他也很痛苦, 原来不止她一个人痛苦。这叫她心底顿时涌起了一丝快意。
她还记得当时自己是怎么回答他的,她说,“这些都是流窜过来的逃犯,穷凶极恶死有余辜的, 拿他们三条贱命,换阿缘回来,不是很划算么?”
叶雉盯着她看了半晌,然后抬手给了她一巴掌,“醒了没有?”
她的脸被整个儿打偏了过去,脸颊上火辣辣的,过了好一会儿,才像刚从梦魇中挣扎着清醒过来一样,开始大哭,一边哭一边对着叶雉拳打脚踢,嘴里胡乱地喊着什么,连她自己也不清楚。
叶雉就那样站着任她打,不说话,也不还手。
司徒善打得累了,瘫倒在地上,鼻涕眼泪糊了一脸,她用手捂着眼睛,喃喃地说,“不公平,为什么是姐姐……不公平……”
“死亡没有不公平,复活是倒行逆施,那才叫做不公平。”叶雉在她身边缓缓蹲下来,语气沉如一潭死水,“你是疯了才会用这种邪术,就算你杀的人是背了几条人命的逃犯,你也没有任何资格决断他们的生死。”
她不说话,双眼空洞,仿佛被抽空了所有情绪。
良久,叶雉说,“小善,如果不是我把阿缘一个人丢在那里,这样的事情不会发生,所以……你要恨就恨我吧。”
她从善如流,从此便恨上了叶雉。
尽管她比谁都清楚,司徒缘的死,谁也怨不了谁。
接下来,自然是家法伺候。
种什么因,得什么果,司徒善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外人都以为阴阳世家的那些个家法是闹着玩儿的,是做给外人看的一场戏,目的是护短。只有真正经历过的人,才知道什么叫什么生不如死。
家中长老给司徒善下判的处罚是“引天雷鞭之”,七七四十九鞭。
叶雉说要替她受罚,她的父母不同意,而她自己也嗤笑一声,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最终,是明寒坚持替她担了一半。
明寒是希拉穆仁守脉人的副手,身上流着狼妖的血,已经跟过两任守脉人。每一次守脉人卸任,新的守脉人到来的时候,他便会在右耳上打一个耳钉。
相比起凡人,他活的岁月实在太长,要靠这种方式来提醒自己时间的流逝。
司徒善初到草原上的时候,他已经打好了第三个耳钉。
两人混熟以后,她曾打趣过明寒,说,再这么下去,你这只耳朵就要开满了洞。明寒笑着摸了摸右耳,告诉她,那是最后一个。
照他的说法,司徒善擅用邪术,摆下三尸锁魂阵,他也有错,是他没有拦下她,任由她胡作非为,所以该替她分担责罚。
可事实上,她做的一切全部瞒着明寒,瞒得滴水不漏。
她可以在杀了人之后,把手上的血洗干净,回到住处照样跟明寒耳鬓厮磨。她读《三十六计》,别的学得不怎么样,美人计倒是用得得心应手。
那时候司徒善就想,如果她能熬过去,以后她就跟着明寒一块儿好好过。
姐姐死后,再没有人对她这样好了,她该要珍惜的。
就这么想着,她真的熬了过去。
她仍是守脉人,只是调了岗,去守桂林的龙脉,并且被勒令终身不能再踏入内蒙。明寒从来没有离开过草原,他喜欢草原上的罡风,喜欢夜里漫天的星辰,也喜欢在苍野上纵马的恣肆自如,但他什么也没说,跟着她到了阳朔。
司徒缘的事情以后,叶家和司徒家的一切关系照旧,并没有疏远。阴阳世家的长辈们,对于生生死死,一时悲痛之后也就看透了。
疏远的只有叶雉跟司徒善。
到了阳朔以后,司徒善有相当长一段的时间没有见过叶雉这个人,但他的消息仍然会有意无意地吹进她的耳朵。
她听说,他很是消沉了一段时间,接着,又似乎奉行起了及时行乐主义,行路的时候那些投怀送抱的女人,只要他瞧得上眼,统统是来者不拒。再后来,大家都说他越来越爱管闲事儿,有古怪的事情让他撞见了,他必然要掺上一脚。
据说,他从那些魑魅魍魉手中救下了不少人,就好像……就好像,是在弥补某一个他过去没能救下的人。
当然,一切都只是她的听说而已。
再见到叶雉的时候,他身边多了一个叫危素的女孩子。
在司徒善的设想中,叶雉无论是游戏人间也好,清心寡欲也好,他应该要一直对她的姐姐旧情难忘,甚至她恶毒地想过,他该在对司徒缘的凭吊中活一辈子。
她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去质问他。
叶雉摊了摊手,似是颇为无奈,对她说,“呐,小善,我只是见义勇为,就算不是危素,换作是别人,我一样会帮她的。”
似乎是丝毫没有意识到,他已经管得过了头。
司徒善的嘴唇颤抖着,旁观者清,她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危素是不同的?明明叶雉望向她的眼神都是不一样的。
在她的印象中,叶雉看姐姐的时候,总是带着些许无奈和宠溺,她以为那代表了爱意,直到跟明寒在一起之后,她才知道,根本不是。
那样的目光,可以说跟看妹妹甚至看女儿没什么分别。然而,倘若看的是真正令自己动心的人,眼神里会带着掩都掩不下去的热度。
如果没有昆明发生的那件意外,司徒缘还好好地活着,叶雉可能最终会跟她和平分手,也可能跟她顺理成章地结婚生子,白头到老,共渡一生。
可惜,这世上没有如果。意外终究是发生了,司徒缘终究是离开了人世,而叶雉……也终究遇见了危素。
叶雉离开阳朔去了赤峰之后的某一天,司徒善靠在吧台上,手撑着脑袋,呆呆地看明寒看了老半天,然后傻乎乎地问出一句,“你说,是不是真的有月老这么个神仙啊,姻缘真的是上天定好了的么?”
明寒居然很认真地思考了半晌,回答道,“我觉得是。”
“为什么?”
“不然你说——我怎么就看上你了呢。”
“……去你的!”
等到司徒善听说一切已然尘埃落定的时候,她终于再一次见到了叶雉。
这段时间,他似乎先是从赤峰赶到云南,又跟危素一起从玉龙山出发回到赤峰,就这么在南中国和北中国之间来回地折腾,司徒善听了都觉得累人。
现在他从赤峰过来,衣角还带着点儿草原冬风的味道。
他来取那一枚托她保管的返魂香。
见他独自一人,旁边没有危素,司徒善便笑,带着点讥诮,“怎么了叶雉,你马子把你给踹了?”
叶雉也不恼,笑了笑,“她倒是敢。”
“不敢么,我瞧她胆子挺大的啊。”她扬了扬眉毛。
他配合地摸了摸下巴,“啧,也对,那我得快些赶回深圳。”
司徒善的眼神顿时不受控制地软和了下来。
这样一来一往的对话,恍惚间好像回到了小时候,她的言辞间没有任何火.药味,他的语气里也没有那种似有若无的歉疚感。
如果他已经走出来了,是不是她也该学着放下?
明寒把装着返魂香的雕花木盒拿来,她交给了叶雉。
叶雉把谢家想要复活古巫尸王的事情告诉了他们,让他们多加警惕。
司徒善压根不觉得谢家这事儿能成,微微一哂,但还是说道,“晓得了,我跟明寒会多注意银子岩那边的动静。”
叶雉点点头,跟他们道了个别,转身离开,看那脚步匆匆的模样,倒像是真的极放心不下危素似的。
司徒善突然出声,喊住他,“叶雉!”
他闻声转过头来,外头透进来的阳光洒在他侧脸起伏的轮廓上,淡淡描了一线金边,模糊了那眉眼的凌厉线条,依稀化成从前初见时候的模样。
她嗓子眼一堵,但最终还是把话说了出口,“我不怪你了。”
虽说……原本就不该把过错推到他身上。
叶雉沉默了半晌,然后扬起嘴角,“好,多谢了。”
说完,他转过身去,挑开门帘,离开了她的视线。
司徒善望着空荡无人的门口,抬手拭去了眼角泛出的泪水,然后轻轻地把头靠在了一旁明寒的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