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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节

      昭武帝把茶盏一放,长叹了口气,“可惜这人却不好找,说的是‘一抹朱砂点眉间’,可据朕所知,这京城里可没有哪家的小姐有这个的。”
    陈皇后只好宽慰他,“皇上莫忧,您看过几日静和的府上便又要开百花宴了,到时候让十五弟也去看看,说不准就遇着了,再不然咱就发散了去找,夏国那么大,总能找到这眉间一点朱砂的。”
    昭武帝叹气,“但愿如此吧!对了,老二老三和老五也到了该选妃的年纪了,你让静和也帮忙掌掌眼。十五弟的事,你暂且不要和母后说,免得她空欢喜一场。”
    陈皇后温婉地点头,“臣妾知道了。天色已晚,皇上可要留下来用膳?”
    昭武帝于是握了她的手,“那就在这用吧。”
    第二日,陈皇后把静和长公主招进了宫,摒退了闲杂人等之后,与她说了这事。
    静和长公主乃是当今圣上的胞姐,自然也是宁王宣逸的姐姐,当年为圣上登基也出过力,很得昭武帝的看重,陈皇后也不敢怠慢了她。
    此时她听了陈皇后的话,对于二皇子、三皇子和五皇子的事倒是并不奇怪,她惊讶的是她的十五弟宁王,“十五弟这事可是千真万确?可别到头来空欢喜一场才好。”
    陈皇后只说“慧然大师的星象之术是极准的。”
    静和长公主于是缄口,过了一会又问,“此事十五弟可知?”
    “听皇上的意思,应该是已经知道了,却说随缘。”陈皇后说着也叹气。
    “不管如何,今年的百花宴可是马虎不得。”末了她提了一句。
    静和长公主螓首轻点,“这是自然,”顿了顿又道,“可这一抹朱砂点眉间,总不能不让她们描花钿吧?这可有些难办。”
    陈皇后也摇头,“谁知道这一抹朱砂点眉间指的是不是那女子眉间有颗朱砂痣,还是指的其他?还是随缘去吧。”
    静和长公主身子略微一顿,轻点了头,“也好。”
    却说那宁王宣逸此刻正和慧然方丈下着棋,神色平和,不急不躁,似乎没有受到那所谓的有缘人的一点影响。
    慧然也晓得他对这尘世间无甚牵挂,用他的话来说,不过是能过一日是一日罢了,多了便是老天爷赏的,他自然要快活自在一些地过。
    过了许久,慧然举棋的手顿在半空中,却是再也落不下去了,只好认输,“老衲又输了。”说着摇头再摇头。
    宁王轻笑,“承让了。”
    慧然尤其见不得他悠然自得的样子,想想若不是十七年前他与先帝说,“此子他日必当不凡”,先帝也不会将万千宠爱都加诸于他身上,也就不会有日后的许多阴谋诡计还有他这沉疴宿疾。想想萧太后这招可真够狠的,用小儿子来为大儿子挡灾铺路。
    若不是当年他欠了她的情,他也不至于为她办这事,他与萧太后之间的因果是还清了,可他与宁王之间的因果却是还不上了。
    此番天有异象,这有缘人的出现也不知好是不好。宁王若能因此续命,自然是好事,可若因此遭了昭武帝的忌惮,可就是祸了。
    想到这,慧然又叹了口气。
    宁王一边在棋盘上捡着白子,一边若无其事地问,“方丈缘何叹气?”
    “你说这有缘人到底是福还是祸?”慧然也不避讳自己的想法。
    当年的事宁王或许知道,或许不知道,但皇上对他并非没有猜忌这点,却是毋庸置疑的。现在还好,他身子不好,长坐轮椅,皇上自然不会将他视为眼中钉,可他若因这有缘人身子好全了,事情怕就有所变卦了。
    宁王捡棋子的动作一顿,而后又继续,“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倚。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方丈还是不要太过忧心才好。”
    “老衲担心的还不是你?!”慧然大师吹胡子瞪眼,宁王却是不理,慧然只好又问他,“那你希望这有缘人是福还是祸?”
    宁王把棋盒的盖子盖上,微微一笑,反问道,“世人都是趋福避祸,方丈以为我会有所不同?”
    “好吧,问了你也是白问,还不如多喝几口茶来泄泄火。”慧然说着咕噜噜地把一盅茶喝光,而后嗟叹,“好茶!”
    宁王嗤笑,一字一顿地道,“牛嚼牡丹!”
    慧然把茶碗一扔,“老衲年纪大了,是学不来你们年轻人附庸风雅那一套了。”说着似是想起了什么,嬉笑起来,“嘿,你说,依你这慢吞吞的性子,那女子要是个跳脱的,你该如何是好?”
    宁王手指轻点着楠木桌,想了想,方才无可无不可地道,“那就当养了一只吱吱喳喳的鸟。”
    慧然略带深意地道,“那你可得注意着点,不管是人还是鸟,都不爱待在你这种沉闷的人身边。”
    宁王于是也意有所指地道,“那我就将它的羽翼给剪了,脚戴上镣铐,它就飞不了也逃不掉了。”
    慧然沉默了一瞬,而后苦口婆心地劝他,“若真找到了那有缘人,我劝你还是花点真心的好。”
    宁王看着窗外树上互相为对方啄毛的一对鸟儿,摸了摸没有知觉的大腿,脸色晦暗地道,“她若予我以真心,我自然也予她以真心。”
    慧然摇头叹气,“你不拿真心待人,又如何能要求别人先敞开真心来对你?”
    宁王撇了他一眼,“老和尚,说错了,我对她的真心并不期待,也不奢求。但她若想要我的真心,那便只能拿真心来换。”
    “我就怕你这颗心是怎么捂都捂不热。”就像萧太后一样。
    许是想到了同样的人和事,宁王嘲讽地笑了,“那要看,那所谓的真心掺了几分假。一分,只要掺了一分,我便宁可不要也不要污了我的眼。”
    慧然忽而有些后悔告诉他有缘人的事了,“你这样又有几人能做到?我怕是要害了那有缘人了。”
    宁王轻笑,“老和尚,晚了。”
    他摸着大腿沉默了许久,撑着脑袋看着外头院子里洒落的夕阳,终究还是开口道,“我会给她机会的,如果她想要的话。”
    慧然愕然,而后怅惘,他这样的,怕是如果真的掏了一颗真心出来,便是全部了吧!
    与此同时,卫明沅在秋风瑟瑟中打了个寒颤。
    “小姐,可是冷了?”春儿关切地问。
    风来时,卫明沅正在修剪花束上的枝叶,此时她看着方才不小心剪落的一朵山茶,忽然间有了不详的预感。
    把剪刀一扔,对春儿摇了摇头,“撤了吧。”
    而后看起了账本。
    第3章 百花宴
    很快,百花宴举办的日子到了。
    百花宴的帖子,卫侍讲府自然也是收到了的,不过,那天赵氏和卫明沅却是要先到卫国公府与那里的姐妹们汇合。
    卫国公膝下有一嫡二庶三个女儿,卫郎中府上有一嫡一庶两位小姐,卫明沅在一众姐妹中排在了第六,也就是最小的一个,不过,姐妹间的年岁相隔并不算多,除了国公府的嫡长姐卫明昭以外,均未曾许人,都在适龄。
    而卫明昭许的也不是旁人,而是荣国公府的嫡长子,也就是那书里的女主荣秀玉嫡亲的哥哥荣庆。原著里对卫明昭的着墨颇多,因为荣国公的继室李氏和她的两个继子继女的缘故,卫明昭和荣秀玉可是一直在一条船上的,对她的帮助不可谓不多,也是个手段了得之人。
    卫明沅此时见了她,也是感慨,想不到看着如此端庄大气的大姐,做起腌臜事来也毫不手软,这些个大家族里长大的女人还真没几个省心的。在家斗庶出的兄弟姐妹、继母姨娘,出了门还得为丈夫、为自己与丈夫的兄弟姐妹、继母斗,更不要说还有府外的应酬与厮杀,想想就肝儿疼。
    若是可以,卫明沅还真想跳出这个圈,天大地大任我游,再不然龟缩在她那一方的小空间里,过自己清闲的小日子。不过,依着她的身份,可能性怕是不大。
    拜见过祖母老国公夫人杨氏、现任国公夫人周氏、二婶娘小杨氏以后,卫明沅便和姐妹们一同上了车,去往静和公主府了。
    马车上,赵氏和她又重申了一遍该注意的地方,以免她出错,她也不求女儿能够出彩,只求她不出错就好。
    问起她才艺准备的情况,卫明沅抿了抿嘴,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女儿准备写一幅字。”
    赵氏眉头皱了皱,很快又松了下来,“也罢,你有成算就好。”
    卫明沅也不想展示书法这个才艺,可问题是她只有这个是能够拿得出手的。
    前几日,当赵氏提醒她百花宴上需得展示才艺时,她就有点懵。
    为何?还不是因为她虽继承了原主的记忆,那些个琴棋书画和针线女工一时半会却捡不上来?
    上辈子的魏薇因着父母早亡,靠着那点保险赔偿和奶奶相依为命,自然不可能去学什么才艺,唯一会的也就是口琴和竖笛这两样学校有教的乐器,还有一个便是不需要花太多钱的毛笔字。
    临急抱佛脚,即便有着空间这个时间作弊器,她也只能把毛笔字的感觉练回来,其他的,额,来日方长。
    而且,她这回去参加这百花宴,其实也没想着找金龟婿,主要还是为了那害人不浅的簪子,以及见一面原著里的女主荣秀玉,还有她狠毒的继母和继妹,有机会的话,再瞄上男主二皇子一眼。
    来参加百花宴的男宾和女客是分开到的,男宾由姜驸马及其子姜君逸招待,女客则由静和公主与平乐郡主招待。
    宴会的地点在公主府的花园里,那园子里如今摆满了各色花卉,姹紫嫣红,霎是好看,而其中的美人更是好看,那园中的览芳楼取的名最是应景,一览群芳!那些公子哥们现如今可不就在览芳楼上赏着美人美景么!
    那最上面的一层大家伙也知道,来的是宫里的那几位爷,只是,他们却是不知,甚少露面的宁王也来了。
    二皇子、三皇子和五皇子向来和这位差不多年纪的皇叔极少有交集,也不知他今日来到底是何意,难不成同他们一样要在这些闺秀里头选妃?可若是这样,等下他们却是不好贸然行动了,如若不然,万一不小心和皇叔看上一样的人,岂不是和皇叔抢人了?
    宁王心思深沉,和几位皇侄点头示意过后,便漫不经心地看着下方的人和景。看着底下的莺莺燕燕里头,好几个额间贴了或者画了花钿的少女,脸色有些阴沉。身后的宁一尽忠职守的立在他后头,对几位皇子不假辞色。
    几位皇子便是有所不满,此时也不敢提,怕得罪了这位宁皇叔,只得相互交流了一个无奈的眼色,而后缄口不言。
    下头,因着卫明昭和荣庆的亲事,卫国公府的小姐们和荣氏姐妹得以见面。
    卫明沅看着长相艳丽宛若牡丹的荣秀玉,觉得她取错了名,她看起来可没有玉的温润端方,至于荣秀兰,倒人如其名,看起来如同一株高洁的兰花一样,谁又看得出来她的歹毒心思?
    如此想着,她扫了一眼荣秀玉头上戴着的碧绿簪子,和她的头面是整一套的,一看就是个好东西。在李氏将东西送到荣秀玉那的时候,她还特地检查过,发现没有问题,又实在喜欢,这才在这次宴会上戴了出来。她却是不知,李氏并没有在簪子上动手脚,却是在静和公主府上安插了人。
    心中一叹,卫明沅跟着卫府的姐妹们一起和她们打过招呼,并没有出格的行动,她在想,那原著里卫明沅到底是如何与荣秀玉意趣相投的?她是记不清具体的细节了,那要不,一会寻个李氏和荣秀兰看不到的机会,直接问荣秀玉把那簪子要过来?
    至于为何一定要把那簪子拿来?卫明沅想着,她自己自然是不能去做这冤大头、替死鬼的,可也不能让别人去做,那不是害人了么?而如果不从荣秀玉那把簪子拿来,任由她清白被毁,这剧情岂不乱套了么,荣国公府后院怕就完全落入李氏的手中了,她长姐卫明昭嫁过去可就是进狼窝了。
    无论如何,这簪子一定是要从荣秀玉那拿过来的!
    正出神间,静和公主和一并贵妇人来了,宴会正式开始。
    因着卫国公府的关系,卫明沅坐得比较靠前,对过便是荣国公府的人了。
    对着坐,那还怎么交流啊?!哪来的机会意趣相投?
    吃了点点心,喝了点茶,宴会便进入了正题,赏起了真正如花似玉的小姐们,才艺展示开始了。
    这现场来的小姐们没有一百也有好几十,自然不可能一个个轮着上来展示,于是乎比试弹琴的一堆,下棋的一堆,写字的一堆,画画的一堆,同时进行,最后各样评出个一二三四来。
    弹琴和下棋是两两比试,写字和画画则是一堆人同时来,这其中选择下棋的人最少,弹琴的最多。
    卫明沅拿了她爹卫清朗的一首写秋的诗,即席挥毫,笔刚搁下,侍女便上前取了作品呈上去给静和公主等人点评,她则回去坐席坐好,朝她娘略点了点头,而后侧耳倾听那些琴曲。
    相比于棋和书画的安静,琴比这边要热闹许多。先是出来一人“献丑”,而后自认比她技艺更高的出来“请教”,上头的公主和贵妇人们点评一句分个高低,之后继续下一轮。这需要的不仅是琴艺,还有对自己技艺的自信。
    卫明沅记得,原著里,荣秀玉是在琴艺中拔得了头筹的,而荣秀兰则避其锋芒,在画上头得了静和长公主的青眼。她微微侧头去看,荣秀兰刚刚把画绘完,回了坐席,眼睛也是盯着荣秀玉。
    虽说书画作品与记录对弈过程的棋谱都会被送到览芳楼里传阅品评,可“睹物思人”与“人琴合一”的直观表演相比,自然是后者更能给人留下印象,且美人弹琴奏曲总是要吸引人眼球一点,因而展示琴艺的小姐很多,荣秀玉能在众多小姐当中拔得头筹,可见技艺之高。
    她也是压轴出场的一个,琴艺的确是好,连卫明沅这个半吊子都能听出点意境来,更不要说静和长公主等在琴艺上钻研多年的“老艺术家”了。
    览芳楼顶层,几位皇子见着荣秀玉的表演,眼睛均是闪了闪,而后又不着痕迹地看了眼宁皇叔,见他仍旧无动于衷的样子,顿时松了口气,不是就好,不是就好。
    宁王实在对这些个才艺展示没甚兴趣,抬手示意,宁一便推着他下了览芳楼,找了个假山上的凉亭坐着。
    静和公主得知了他的动向,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接下来的才艺品评也没了心思,很快琴棋书画评出个一二三四出来,书画作品和棋谱都被送去了览芳楼里。
    览芳楼里如何热闹就不提了,下头的小姐们却是端坐着茶话了一会,接受着来自上头各家公子们的注视,虽容止端庄,可谁又能说和那些花楼里的花娘没有一点相似之处?
    卫明沅为自己是她们当中的一员而感到心累,可现实却由不得她不去跟从,她就是不为自己想想,也得为家人想想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