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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节

      杜月芷充耳不闻,看着那只鹦鹉发呆。这几日她心事重重,丫鬟们都不知道为何,就是老太君见了,也摸着她的脸道:“我的儿,你这几日瘦了,可是见了你姐妹出去吃酒,自己却去不得,眼馋了不成?”
    杜月芷摇了摇头,往日她极少有内心苦闷的时候,因她有可商量之人,如今为着九殿下,她忧思重重,又无人诉说,如何高兴的起来?夜间她看着镜中的自己,脸确实没有之前圆润,瓜子脸越发显得楚楚可怜,自己动手掐了几下,暗自生气:“再不回来,你养的那些肉就全掉光啦!”
    想着他回来心疼又无可奈何的模样,杜月芷又抿唇而笑,笑完之后,却又觉得更为失落。
    一颗心总也静不下来,幸而朱氏身体已然大好,不用操心,她也不至于犯了医治上的大错。
    唉……
    眼看杜月芷日渐消瘦,杜怀胤心疼妹妹,想着现在还不到进学的时候,总闷在家里也不是办法,有意让她出门散散心,正好眼前就有一桩:太子太傅老来得子,大宴宾客,杜府亦在邀请之列。
    太子太傅是一等大臣,能去这里吃酒的人,往往是杜月薇和杜月镜,然而杜怀胤却也想为杜月芷争取到一个名额。但杜璋总不肯让杜月芷抛头露面,有他在府上,便将杜月芷管的死死的,基本杜绝出门的机会。所以这一次,杜怀胤还是瞒着杜璋,将杜月芷送出府的。
    杜月芷本不想去,杜怀胤却道:“我已经为你打点妥当,你若是不去,岂不是白费了为兄这番心思?放心吧,去的人都是名门望族,不会有人捣乱的。就是月薇看见了,也不会怎么样。你这一趟回来若是还不开心,为兄就死了这条心,再不逼你了。”
    话至此,杜月芷便是不去也不行了。
    杜月镜也知道杜月芷去吃酒,高兴极了,让杜月芷与她同坐一辆马车:“我和大姐姐不和已久,轻易不跟她一起出入,她走她的,我走我的,根本不搭边,而且我听闻到时候还有异族杂耍戏团,我从来没看过的,也许你会喜欢呢。”
    杜月芷前世倒是见过杂耍,只不过是街头杂耍,热闹归热闹,她性子静,并没有特别喜欢。但是当着杜月镜的面,还是露出几分高兴来。
    到了去吃酒的那日,朱氏派人当面请走杜月芷,只说她身上不爽,需要一个女孩儿在身边陪着聊天,老太君又正是担心杜月芷看她大姐姐二姐姐出去玩,自己却不能出去,会心里不痛快,正好朱氏提出这个要求,老太君忙不迭允了。杜璋皱皱眉:“她四妹妹五妹妹皆在家里学苏绣,独她去侧府做客,想是求了她二叔母做偷懒的借口。”
    杜羲看杜月芷垂着头坐在那里,小脸雪白,脖子细细的,十分可怜,不由得道:“大哥,你二弟妹生了这个病,往日都是月芷在旁边逗她玩笑,病才没有加重,今日也是想起来了才让人过去。且月芷的女红在府里也是首屈一指的好,放下一两日并不耽搁她,从何说起偷懒二字?”
    老太君冷笑道:“你还不知道你大哥,见不得芷丫头好罢了。”
    杜璋忙道:“儿子不敢。”
    老太君道:“你既是不敢,以后就少管芷丫头的事儿,本也不是你们男人管的。她如今慢慢地也大了,你不喜欢她,多的是人喜欢她。”
    杜璋面色一僵,气氛微微有些尴尬,最后拂袖而去:“您愿纵着就纵着。”
    老太君气结,杜月薇弱弱道:“老太君,父亲管着三妹妹,也是为三妹妹好,让她不因自己女红突出便骄傲……”
    杜月芷无心搭理她,杜月镜在一旁嗑着瓜子,闻言微怒,灵机一动,等老太君出去后,故意对着灵珠道:“灵珠,你瞧现在这世道,连皮毛也学不来的人竟然教训起学得精通的人来了,可真是令人大开眼界啊。”
    灵珠意会,却不答,只道:“二姑娘,瓜子吃多了口渴,喝杯茶吧。”
    杜月薇被杜月镜一顶,也生气,杜月茹忙出来打圆场,杜月薇忙着出门,这件事便过去了。
    到杜月镜上马车时,杜月芷便也一并上去了,她并没有穿哥哥预备的那件礼服。本来就是悄悄去的,若是穿得过于鲜艳,引来众人注意就不好了。所以她换了那件桃金服,外面罩了件雪青斗篷,捂得严严实实的,见客才脱下。
    杜月镜见她打扮如此低调,笑道:“你倒真是为了散心去的。”
    杜月芷把玩着茶杯,清清淡淡道:“避人罢了。”
    不料,到了太子太傅府上,杜月芷却不曾想竟遇到了他!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次写了两天才写完,深感罪恶,默默退下
    还有投了而我没提的,请告诉一下哦,我要么么哒你~~~
    第107章 嫂嫂
    杜月芷坐着杜月镜的马车到了太子太傅府上, 如今太子势旺,门前宾客络绎不绝, 车马如潮水在大街上蔓延, 喧哗热闹,比起杜府有过之而无不及。杜月镜携着杜月芷的手下了马车, 递上请帖和礼物, 便有人笑容满面带她们进府。
    太子太傅常年教导太子, 德高望重,两袖清风, 府上的建筑便没有那么华丽葳蕤, 亭台楼阁也不过是一般而已, 别的倒没什么,就是大, 仆人送到三进, 便另有下人打扮的妇人将她们往里面带,越往里走人越少,只剩女眷, 轻声细语别有一番幽静。
    “几位姑娘稍候,我家夫人稍后便将小少爷抱出来与诸位见面。”
    她们来得晚, 所以坐在角落里, 杜月镜一眼就看到坐在最前面的杜月薇与常氏,母女二人打扮得也与其他人不同,盛装而来,常氏且不必说, 杜月薇穿金戴玉,脖子上挂着那串常家舅舅送的淮钡项链,一百零八颗淮南珠灿若朝霞,尊荣贵气,那通身的气派,倒是屋子里所有女孩都比了下去,独她一人风头正茂。
    杜月薇喜欢这种被万众瞩目的感觉,她知道别的女孩子都在看她,表现得更是落落大方,脸上写满了骄傲与得意。她是被夫人们夸的最多的人,母亲常氏也露出欣慰的笑意。
    不管在府里怎么样,出了门,她们母子俩仍然是别人眼中艳羡的存在。
    杜月镜和杜月芷看惯了,倒没觉得怎么样,忽听前面传来一句:“柳妹妹,看见最前面的杜家小姐了吗,她今日也来了,真是扫兴,早知道她来我就不来了。”
    杜月芷闻言看去,只见前面坐着两个少女,背对着她们,一个戴着金步摇,肩膀柔弱纤细,一个戴着点翠璎珞,腰身略显丰满,正一边吃糕点一边闲聊。
    只听那柳小姐道:“丁姐姐,这是怎么说?”
    杜月芷听那柳小姐的声音,略觉耳熟,只是想不起在哪里听过。她又没怎么跟外府的小姐们相交,迅速在大脑搜寻一番,竟一点印象也没有。
    奇哉怪哉。
    那丁小姐像是打开了话匣子,道:“去年去成王妃家做客,我看到她公然嘲笑一个家道平平的小姐,说人家戴的镯子成色很差,戴出来纯属丢人。我气不过,帮那位小姐说了几句话,哪知她以为我针对她,竟找茬与我吵了起来……”
    “后来怎么样了呢?”
    “后来当然是我赢了,比骂人我是比不过她,但是比起动手,十个她也比不上一个我。我捏碎了一个酒杯,她就不言语啦,嘟嘟囔囔暗地骂我,真真让人看不上。哼,好歹也是一品大将的女儿,品格这么低下,看来杜家在教养女孩方面还不及一般大臣家呢……”
    那丁小姐越说越气愤,听到这里,杜月镜忍不住了,想开口打断她。杜家又不是只有杜月薇一个小姐,丁小姐只看到杜月薇一人作恶就泼所有人污水,简直太过。杜月镜不能任她污蔑杜家,正要开口阻止,却听那柳小姐柔声道:“丁姐姐,你这样说未免有失公允。杜府是京城一大良将之府,府中小姐颇多,甚至因为家大业大还分出一个侧府单过,单凭那位杜大小姐一人言行,就断定杜家教养不力,实在有些武断。我偶然一次遇到过他们家的杜二小姐,她与你性子极为相似,人也豪爽大方,与杜大小姐十分不同呢。”
    丁小姐道:“好吧,算是我说错了。但是这位杜大小姐,我实在喜欢不起来,倒是这位杜二小姐,以后有幸见上一面倒是好的。”
    杜月镜先前听柳小姐夸自己,气已消了一半,又听后来那丁小姐言辞诚恳,还算个明白人,方才的焦急与气愤便烟消云散了。只是想想杜月薇在外不顾及杜家名声,实在可恶,心火再起,打算回去一定要在老太君面前狠狠告杜月薇一状。
    杜月芷看杜月镜脸都憋红了,心中也叹息,安抚道:“二姐姐,镇定,就算生气也弥补不了大姐姐捅下的篓子,以后咱们注意些就是,多少能挽回些。”
    杜月镜看杜月薇还笑得如同仙子,那怒火熊熊燃烧,手一拍桌子:“她太糊涂了!”
    她气急之下,拍桌子的声音有些大,前面两人不由得回过头来,只见那柳小姐欣喜道:“是杜二小姐!”
    这一回头,杜月芷看清了那柳小姐的面容,不由得微微一愣。
    柳小姐生的花容月貌,眉眼如弦月朦胧多情,鼻腻鹅脂,下巴纤细,薄施粉黛也难掩丽色。
    怪道方才觉得她声音熟悉,虽然面容比记忆中的青涩些,但杜月芷不会认错,这位就是前世嫁与哥哥杜怀胤的嫡妻,她的嫂嫂,当今二品大员的嫡六小姐柳琚君。
    而那位丁小姐,姿容不凡,眉间闪现明亮色,则是太医令丁克己的独生女儿丁闲。
    听到柳琚君唤了一声“杜二小姐”,丁闲转过身看到两个少女坐在椅子上,两人容貌略有几分相像,然而一个翩翩仙姿,年纪尚小,一个红裳炫目,眼眸清亮,也看着丁闲。丁闲稍一停顿,便抿唇而笑,对着如同烈鸟般耀眼的杜月镜笑道:“杜二小姐。”
    杜月镜还是看着她,不说话。丁闲与柳琚君交换了一个眼神,料想刚才两人所说的话必定让她们二人听到了,心中自是惴惴不安。还是丁闲胆子大些,又道:“杜二小姐,刚才我说的话,你可别往心里去,是我一时嘴快说错了话,倒没有任何冒犯之意。”
    柳琚君也在一旁帮腔。
    这里的人,杜家是凌驾于所有人之上的。不管是二品大员还是太医令,都需对杜将礼让三分,他们的女儿自然也不敢放肆。
    杜月镜装模作样,端着架子道:“冒犯我不要紧,只希望丁小姐以后可莫要再一叶障目,将我们杜家里的小姐混为一谈,不然这谣言传下去,追究起来可不是闹着玩的。”
    这话有些重了,丁闲脸一阵红一阵白,杜月芷想着她是将来要入宫为妃的,恐杜月镜得罪了她,便笑道:“丁姐姐不必多心,二姐姐只是怕你的无心之谈让有心人听到,传出去怕对两家清誉有损,我又听柳姐姐解释得很到位,以后不说就是了。”
    杜月镜素来很会看眼色,见杜月芷这样说,架子也不端了,笑道:“正是,丁小姐,你可别误会了我。”
    见如此,丁闲和柳琚君便不约而同松了口气。各自拘谨了一会儿,柳琚君看了杜月芷一眼,浅浅笑道:“这位是?”
    杜月镜介绍:“这位是我的三妹妹,因听说太子太傅府上热闹,所以带她出来散散心。”
    柳、丁二人问候过后,道:“杜三小姐容貌清美如仙,以前倒没见过。”
    杜月镜咳嗽两声,慌忙中不知如何解释,杜月芷笑道:“两位姐姐,因我身体弱,又不爱出门,所以没什么人见过。今日是有缘,我看二位姐姐和气,心里也高兴呢。”
    两位杜家小姐并不像杜大小姐那般无力放肆,反而多了几分平易近人,四个少女便聊在一处。只见杜月芷年纪虽是最小的,然而说话行事别有一番稳重大气,并不像躲在家中不见人的样子,且她看柳、丁二人的目光,时不时闪现一丝超脱年岁的怜悯与叹息,稍纵即逝,让二人以为自己看错了。
    其实她们没有看错。
    不拘一格,帮家道平庸之女打抱不平的丁闲后来入宫做了娘娘,才承宠一年,年纪轻轻便因怀帝的驾崩而陪葬。
    而柔弱多情的柳琚君也因为随杜怀胤去了边关,因为在那苦寒之地水土不服,染了一身病,再后来就传来她暴毙的消息……
    这二人同时出现在眼前,杜月芷竟有恍若隔世的感觉。
    她们都是容貌才情皆为上乘的少女,前世死的早,令人叹息,尤其是嫂嫂柳琚君,性子温柔和善,却连尸骨都运不回京城……
    此时看到活色生香,豆蔻年华的她们,无知无畏,天真纯洁还是少女样,根本不知道将来会遇到什么险恶。杜月芷心潮起伏,她忽而想叫她们离开,离开这里,回到家去,永远不要再出来。
    她们有父兄,仆妇,侍卫护着,便可不用再尝日后那些酸苦悲凉,快快活活过一生。
    可是躲得过今日,躲得过明日么?
    杜月芷扪心自问。
    她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挫败感,现在命运还未降临在那二人身上,可是快了,很快了,她能感觉到。
    她心跳的很快,面对柳琚君柔和的目光,她更是坐不住了,只想离远些。后来丁闲被她母亲叫走,柳琚君不好离开,便坐在杜月芷身旁。她好似十分喜欢杜月芷这个小妹妹,总拿些有的没的话问她,可把杜月芷折磨坏了。整个白天,杜月芷都无心欣赏那些戏文和杂耍,心乱如麻。没想到一直到暮色四合,酒宴还未结束,仆人传话进来,晚上还有烟火大戏。
    真是越想走越走不得,趁着柳琚君去换被酒水打湿的裙子,杜月芷对杜月镜道:“二姐姐,我想去静一静,一会儿便过来。”
    杜月镜正被台子上的杂耍吸引了所有注意力,只看了一眼杜月芷离去的方向,便回头继续看杂耍。柳琚君回来后,见杜月芷不在,便问杜月镜。杜月镜头也没回,伸手向远处的湖一指:“那边钓鱼去了。”
    柳琚君遥遥看着,只见那湖水波澜四起,月光粼粼,分外幽静,便让丫鬟们去娶些烫好的烧酒:“我与杜三小姐在那边说话,你们烫好酒在这里等我们。”
    她找了许久,往里越走越深,只见月光淡薄,假山幢幢如鬼影,心中不免有些害怕,便想往回走。
    不料半路忽地伸出一只冰冷的手,猛地捂住她的嘴巴,将她往湖边拖。
    作者有话要说:  嫂嫂登场~鼓掌
    哎,干嘛扔鸡蛋……
    第108章 密谋
    柳琚君原以为很快便能找到杜月芷, 没想到这湖颇大,假山又多, 越往里光芒越暗, 只于月色。天上行云流月,银色光辉透过浅薄的云团洒落下来, 湖水波光粼粼, 天空地旷, 远远传来看戏的喝彩声,显得这里静谧幽凉, 月光皎洁。
    假山幢幢黑影, 巨大且寂静, 柳琚君渐渐有些怕起来,几番找不到杜月芷, 她想往回走, 忽而隐隐听到人声。她以为是杜月芷,心中一松,轻声叫了一句:“杜三小姐?”叫了一声无人回应, 她犹豫片刻,抬脚往那边去, 离人声越来越近, 只听到断断续续的女人声:“……我已见过丁夫人和她的女儿丁闲……若是进宫……父皇身边便有了我们的耳目……”
    她没来由的紧张,脚底踩断了一根树枝,发出轻微的断裂声。
    “啪!”
    “谁?!”只听一声厉喝,空中衣袂绝响, 一个御卫模样的男子迅速降落在刚才柳琚君站过的位置,神色平静,但目光中的杀气透露出他的狠戾。他来回寻找了一番,什么也没找到,站在湖边,他伸手拾了块石子,在手上掂了掂,继而径直扔入湖中,“咚”!
    一只藏在湖边水草里的雪白大鹅嘎嘎叫着飞快游走。
    那御卫又静待一会儿,见没有其他动静,便回到假山那边,道:“回太子殿下,是一只鹅。”
    太子懒懒道:“知道了。”
    此时柳琚君被杜月芷的小手紧紧捂着嘴巴,因为恐惧和担忧而瞪大了眼睛,两人屈身躲在湖壁的一个矮洞里,那洞非常小,幸好她二人身形纤细,又兼藤蔓草木多,将她们完全遮掩起来。
    刚才那御卫扔石子的举动,吓得人几乎放声尖叫,还好杜月芷始终没有放松捂着柳琚君的手。两人紧紧团在一起,眼睛紧闭,心跳和呼吸都在那一刻停止了。
    天知道这湖水里藏着一只白鹅,被石子一惊,游了出去,助她们逃过一劫。
    只听方才的女人声又道:“这里到底人多,有什么事待回宫再理论,仔细被人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