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示:担心找不到本站?在百度搜索 新御宅屋 | 也可以直接 收藏本站

第70节

      这个道理,连玛尔屯氏都明白,阿克敦如何不懂呢。正是明白,他才一路从宫里担忧到家中。不过情形不明,他是无论如何不敢贸然有所动作的,闷坐片刻,他道:“你明日带着刚安他们去趟完颜家。”
    “去完颜家!”玛尔屯氏现今一说起亲家,就竖眉毛,“人家马上就要添孙子了,你还让我去受气!”
    “胡说甚么呢!”阿克敦是男人,想事情自与玛尔屯氏不同,女儿不死都死了,女婿再娶新人也是正理。早娶玩娶并无甚么差别。或许之前他还计较,但随着完颜一族分裂,佛尔衮带着几房完颜一族的人投效东宫,他就将一切怨恨都埋葬了。
    “你明日去了完颜家,想法子探听探听十四福晋那头的动静。”
    “行。”玛尔屯氏听这话,还有甚么不明白。就如同阿克敦的选择,她咬咬牙,顺从的答应下来。
    第二日一早,玛尔屯氏带着外孙外孙女去看亲家,阿克敦下了朝则往佟家去了一趟,与舜安颜互相通了通消息。舜安颜算是佟家如今的掌家人,佟家在后宫的人脉有多半他都清楚,但这一回,舜安颜没起到甚么用。
    “前晚快子时,梁九功突然带了人过去,将永宁宫里里外外换了个干净,如今守在永宁宫的,全是万岁心腹。贵妃眼下的情形,是断然不敢胡乱打听的。”舜安颜叹了口气看着若有所思的阿克敦,劝了一句,“德妃素来偏爱十四爷,十四爷这两日都未入宫,想来没甚么大事。我的意思,大人也先别动,毕竟太孙地位不同,需想想以前东宫那位。”
    真要把手上的力量都用起来,说不定万岁那儿就会生出猜忌?前太子怎么倒的,便是失了圣心,失了圣心,就是失了根本。再有,眼下不过是德妃出事儿,未见牵累东宫,倘或真是德妃年老侍奉不周触怒万岁呢?万岁不是糊涂人,若只事关德妃,顶多就是德妃被软禁罢了,既不会被废,也不会丢了性命。只要不影响东宫,他们下头东宫一系的人实在没必要为德妃去折腾。
    其实在舜安颜心中,德妃倒了,未必不是好事,或许将来佟家因为昔年孝懿皇后抚养太子的恩情,还能再出个太后。
    沉思中的阿克敦却被舜安颜的话激的脑中一道灵光闪过,他骤然抬头道:“你方才说十四爷?”
    “是啊,我说十四爷这两日没有入宫求情,未必是出了甚么大事。”话到这儿,舜安颜也察觉不对了,他闷了闷,不知想到甚么脸色大变蹭的站起身,嗓子发紧,“你是说十四爷也叫圈了?”
    阿克敦见他明白过来,冷笑道:“否则你以为他会不管永宁宫。”
    如今的十四爷可不是以前圣宠在身的十四爷了。他虽和太子同母所出,关系却一直颇为冷淡,失了圣宠,手上差事又被卸。缩着脖子做人的十四爷最大靠山就是宫里的德妃,德妃立着一日,哪怕万岁去了,他都有道护身符,但德妃若倒了……
    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真有孝心,十四爷无论如何都不该置德妃不顾。德妃前些时日磕了头,哪怕万岁下旨德妃养病,十四爷见不到人照旧每日去永宁宫门口磕头请安,怎么万岁下旨封了永宁宫,十四爷却躲了。这可不是孝子该有的行径。
    所以,十四爷没出现,只有一个可能!
    舜安颜咽了口唾沫,看着阿克敦,紧张的发问,“若真如咱们想的,万岁如此龙颜大怒,怕是……”
    两人目光一撞,心都往下沉了沉。
    阿克敦叹道:“咱们早有揣测,倒是没甚么,就是太子那里……”
    “难办啊。”舜安颜也是愁眉苦脸,觉得这事儿此时戳出来,实在不是个好时候。
    ☆、第 104 章
    乾清宫御书房, 一室静谧中只闻纸页沙沙翻动的声响, 康熙面无表情看完一本奏折, 在末尾批了个可。再抬头,见到站在面前身板笔直的四爷和边上战战兢兢的九爷,那股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火气又冒了出来。
    “老九,你也是来替人求情的?”
    九爷被老爷子阴测测的声音吓了一跳,暗自悔恨自己入宫前没翻黄历,“儿臣, 儿臣是有事禀报。”
    禀告?
    康熙瞅着他冷冷一笑,道:“怎么, 是你借给老十四的那三十万两银子查到下落了?”
    不妨康熙上来就放这么一个大招, 九爷吓得噗通跪在了地上。听那声响,边上眼观鼻鼻观心跟个木偶人一样的梁九功都替他觉得疼。
    “没出息的东西,给朕跪到边上去。”眼见九爷一副没骨头的样子就跟个奴才似的,康熙就觉的刺眼。他宁可这儿子像当初执意要经商一样和自己跳着脚闹腾呢,他还说一句本事。如今,年岁涨了,心气儿不知都去哪儿了。
    九爷不敢辩驳, 他看得出此时的康熙就跟一座快要爆发的火山一样, 飞快的挪到角落里, 恨不得康熙都看不见他。
    九爷躲开了, 康熙再看还只直挺挺站在中间的四爷更是碍眼, 将手中的朱笔一扔, “怎么老四, 你今儿是要在朕这宫里演一出死谏?”
    连死谏都说出来了,九爷吓得倒抽一口冷气。他算是皇子里脾气比较硬的人,要不不能这么些年一直挺着从商,更不会站到八爷背后去。但这么些年再折腾,挨打受骂的,都没听过康熙骂儿子用死谏啊。
    他飞快的朝着四爷那边看了一眼,发现怪不得人家是太子呢,就是端得住。
    四爷其实已心跳如鼓,他如何听不出康熙是动了难得的真火,但他不能退,一退,说不定弘晖的性命就保不住了。
    “汗阿玛,儿臣。”
    “朕不想再听。”康熙绷紧脸,冷冷道:“你要说的不过就是弘晖已卧病在床,你会好好管教,今后再不出这样的事情。太子,这些话自从乌喇那拉氏被废,你带着儿女正位东宫,朕没听过十回,也有八回了!”康熙忽然震怒的一拍桌案,抽出之前放在一边的奏折扔到四爷头上,“你当朕是瞎子还是傻子!”
    四爷不敢闪躲,任凭奏折在额头上撞出一道长长的印子。
    “还有你,两个月前为何将弘晖殿里服侍的人都换了,你以为朕真不明白?朕怜惜你一片爱子之心,看在弘晖也是皇家血脉的份上,对他屡屡容让。没想到这孽畜胆子越来越大,竟敢挑动德妃往江南送信,你可知道信上写了甚么!”康熙越说越怒,又是一巴掌拍在桌案上,“德妃在信里说她重病在身,性命垂危,要弘昊立即赶回京中为她治病侍疾,否则便是不孝!”
    听到康熙这番话,九爷算是明白为何永宁宫会被封宫了。动弘昊,那不是戳万岁的心肝。不过德妃也是,轻轻巧巧就被弘晖说动了,在宫里混了这么多年的老人,从一个包衣宫女成为四妃之一,怎的如今屡屡出昏招,是年老糊涂,还是别有隐情?
    九爷正在揣测,忽听康熙又接着骂了起来。
    “弘昊是朕下旨让他去清查江南的。没有朕的圣旨,弘晖与德妃竟用孝道之名逼他回京,还着意在朕面前隐瞒,违背圣意,后宫干政,样样都是大罪。你明知他二人如此行事,不仅不禀报于朕,还庇护隐瞒,被朕查知,又替这二人求情。太子,你想做甚么,莫非你眼中只有弘晖,只有德妃这个罪妇不成!还是你如今正位东宫,就可以对朕阳奉阴违?”
    “儿臣不敢。”四爷跟着九爷跪在了地上。
    “你不敢!”康熙冷哼一声,年老而浑浊的眼盯紧四爷的头顶,看着依旧乌黑而浓密的发辫,他心中忽然涌起一股强烈的不甘和怨恨。
    子壮父老。曾经事事顺服,不管多难办的差事,只要交待一声都会妥帖办好的老四,已然不是头一回这般违逆行事了。或许老四就是故意的,就像之前一手带大的胤祍,自己给他安排的东宫侍从,他就是不喜欢,不重用,自己铺好的路,他就是不走,偏要与一群逆臣为伍,等不及自己入土,便要谋夺皇位。
    那眼前的老四呢,他已经是太子,与皇位只有一步之遥,所以也不想再等,想真正的做主。所以自己喜欢的弘昊他就是不喜欢,自己厌恶的弘晖,他偏偏要庇护!
    废太子与四爷的面孔在眼前不停交替,康熙只觉头痛欲裂,胸口剧烈起伏,身子晃动的厉害。
    “万岁!”梁九功情知不妙,赶紧在背后顶着康熙的背,又从袖口里掏出一个巴掌大小的玉瓶,倒出两枚药丸让康熙含在口中。
    这药丸极其有效,入口溶化后康熙脸色好了许多,搭着梁九功的手回到案后坐下。
    四爷与九爷方才都吓得不轻,此时眼看康熙好些,四爷忙道:“都是儿臣不孝,还请汗阿玛息怒保重龙体。”
    九爷犹豫了一会儿,小声道:“这,儿臣去宣御医过来。”
    “朕没事。”康熙闭目片刻,再睁开时,已压下先前的风雨欲来之色,看着两个儿子面无表情道:“放心罢,朕不会那么容易就被你们气死。”
    这话说的,不仅九爷,就连四爷都尴尬难言。
    经了这一场虚惊,康熙像是也不想骂人了,干脆道:“太子,德妃那里你就不用操心了。至于弘晖,朕念在他是皇家血脉,再给他一次机会。你回去后上道折子为他请封罢。”
    依照此时康熙对弘晖的厌恶,在场之人都明白,康熙让四爷为弘晖请封绝不是怜惜疼爱弘晖,而是打算将弘晖撵出皇宫。
    太子曾经的嫡长子,还瘫痪在床,却与众兄弟不同,独自出宫居住,没人是傻子,所有人都会知道弘晖必然失了圣心。被万岁厌恶的人,还能有甚么好下场。
    四爷唇瓣蠕动,想要再开口,但对上康熙没有一丝感情的双眸,他后背窜起一股凉意,终究他甚么话都没说,躬身领命。
    见他识趣,康熙怒气散了些,“太子,你不要觉着朕无情。德妃让弘昊回京,或许全是一片爱子之心,可弘晖呢,他瞒着朕,瞒着你,想要偷偷让弘昊昼夜兼程的赶回来,是为了甚么?果真是像他和德妃说的那样,是担心老十四。”他冷笑道:“他让朕想起了他的生母!”
    就像被谁当头劈了几道雷似的,四爷站都站不稳了,他看向康熙,艰难道:“汗阿玛,弘晖是个……”
    康熙却不再理会他,摆摆手道:“你退下罢,朕还有些话要和老九说。”
    九爷本来正在目送四爷背影萧瑟的离开,心里还有种诡异的爽快,冷不丁听到康熙的话,立即下意识又桂到角落了。
    康熙不叫他起,只道:“银子去哪儿了?”
    因先前康熙就戳穿了这件事儿,此时九爷没再辩解甚么他冤枉没有送银子,苦巴巴的从怀里掏出一卷厚厚的账册,“这都是儿臣查探到的消息。”
    康熙从梁九功手里接过账册翻了翻,脸色又转为青黑,“孽畜。”
    九爷见康熙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浑身冒汗的解释道:“儿臣原没想到十四是把银子用在这些地方,儿臣,儿臣……”
    “你若真知道,你以为今日你还能进宫!”
    康熙这一句话立时让九爷证实了之前的猜测——老十四,真被软禁了。
    至于软禁会不会变成像之前老大或老二一样的圈禁,那就看能不能过了这关。
    “往蒙古送,往江南送,往京郊送!不是善堂就是寺庙庵堂,朕竟不知道,朕的十四子竟如此满腹仁心,自己府上支应都艰难,还生怕穷苦百姓没有饭吃,借了三十万两银子行善!”康熙随手将账册一放,看九爷跟个鹌鹑一样,漠然道:“你查了这么些日子,就查到这么多,剩下的十万两去哪儿了?”
    “剩下的。”九爷小声道:“儿臣揣测,怕是还没用。”
    还没用三字让康熙想到这笔银子最大可能的用途,无疑又戳到他的肺管子。
    “畜生!”康熙死死扣着椅子扶手道:“弘昊自回京后,上孝长辈,下怜弟妹,到底是何处碍了你们这些孽畜的眼!”
    “汗阿玛,儿臣,儿臣冤枉啊,儿臣也觉得弘昊好,好得很,就连额娘,也多次在儿臣面前说弘昊每回往宫里孝敬东西,从来不会少了翊坤宫。”
    “你既知道,还……”康熙指着九爷的鼻子,运了运气终于没把后半截话说出来,他按着胸口喘了两口气,终于把那股暴怒压下,盯着九爷道:“你要真冤枉,就接着查下去,这三十万两银子,每一两的用处,朕都要知道的清清楚楚!”
    “汗阿玛……”九爷有些哀求的看向康熙。不是他办不到,已经牵出线头,后面要接着查,就容易多了。可他,真的不想查,他原本以为,万岁也会想之前内务府那样,杀些人就是了。
    “查!”康熙微微抬起身子,目呲欲裂看着九爷,他的双目已然红的快要滴血,“朕要看看,朕的儿子,到底是甚么人!”
    九爷被康熙这一刻的狰狞震骇,直到出宫门时依旧有些会不过神,魂不守舍骑在马背上走的结果就是一个不注意马快了些,撞上前面马车。
    九爷看着马车上下来人,倒没觉着甚么,又不是把人撞死撞伤了。他爹现在还是皇帝呢,天底下他得罪不起的人一个巴掌都数的过来。
    等到马车窗户上伸出个脑袋,九爷眼角就抽抽了两下。再看到马车上三蹦两跳的窜下来几个皮猴,九爷按着额头就想叹气。
    “九叔,九叔。”弘时身后领着一串萝卜头朝九爷面前跑。
    九爷翻身下马,两边走近一打量,确定这都是四爷家的小崽子。这里面最大的弘时十一岁,后面弘暦,弘昼,最小的福宜才四岁,走路还摇摇晃晃呢。
    这马车可是出宫的。
    九爷板起脸正要教训几句,就看到弘昀慢腾腾的才下马车,还抱着三岁的福慧……
    九爷不想骂人了,懒得理会蹦蹦跳跳的弘时,直接问弘昀,“你出宫就罢了,还带着弟弟们,他们才多大!太子可知道?”
    “知道知道,阿玛准了的。”弘时唯恐九爷不让他们出宫,抢话道:“每月都许咱们出宫一回,您瞧,四哥身上有牌子。”
    九爷瞥了瞥被弘时扯起来的腰牌,确定的确是东宫出宫的令牌,暗自嘀咕道:“这人心也真够大。”
    这么小的孩子,还不是一个额娘生的,就让一股脑儿带出宫了。
    “那你们这是要往哪儿去?”九爷想着就算让出宫,也不可能让胡乱走,肯定是固定好哪个地方让这些孩子放放风,要是不太远,他就把人送过去,毕竟是亲侄子。
    弘昀依旧没抢过弘时。
    “去西大街的淘天下买贺礼,然后去年家吃酒。”
    九爷一听淘天下就知道这是侄子开的铺子。没法子啊,除了太孙,谁家的店敢取这么个名儿。再说那块牌匾还是康熙亲自题的的呢。一想到这事儿,九爷不由心里又有些发酸。他当初做生意,就被戳着鼻子骂与人争利,给皇家丢脸。侄子呢,不仅宗室道生财有道,老爷子还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觉得孙子干甚么事都比别人干得好,最让人恶心的是,朝廷上那群清流他娘的也闭了嘴!
    摇摇头,将那点嫉恨甩出去,九爷逗弘时道:“你们几个小孩子,上年家吃甚么酒?”
    三块豆腐高的弘昼这一回争赢了,揉了揉鼻子大声道:“年额娘她哥娶姨娘,家里摆宴呢!”
    九爷差点没栽倒地上,“你说甚么,娶姨娘。”
    弘昼有点不明白九爷的反应,“对啊,娶姨娘,九叔你没有姨娘,我今后也是要娶姨娘的。到时候我也请你吃酒。”
    九爷被弘昼一副你连姨娘都不知道,你真可怜的表情给刺激到了。咳嗽一声,不想和这个侄子说话,看向弘昀,“你说说,年家到底摆甚么酒?”
    弘昀示意弘暦捂住弘昼的嘴,不让他再胡乱说话,自己尴尬的解释道:“九叔您别听弘昼胡说,他年纪小随便听了几句。今儿原本就是咱们出宫玩耍的日子,正好年额娘往娘家赏东西给新出生的小侄子,福宜福慧都想看弟弟,还想看洗三礼,年额娘就托我带着弟弟们去年家走一趟。”
    年额娘。以前这几个孩子可都是唤年侧福晋啊。九爷在几个孩子身上打量了一圈,发现大的牵小的,互相并不疏离,福慧在弘昀怀中也是乖巧听话,顿时明白了甚么。
    他心道,年氏和李氏倒比乌喇那拉氏识时务,看样子,东宫除了弘晖,是乱不起来了。他心里有点失望,又松了一口气。
    敛去复杂的心思,他道:“我送你们过去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