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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节

      “那日,恰好瞧见你和封重……”沈楼懊恼地叹了口气。
    少年人纯粹的喜爱,被阴差阳错的误会片片碎裂,却从未有一日消失过。而林信以为至死都没有得到过的喜爱,其实在最初的最初,便已然存在了。
    “哈哈,哈哈哈……”林信愣怔片刻,突然仰天大笑,笑着笑着就落下泪来,“所以,在你年少时,曾也心悦于我,是不是?”
    “是。”沈楼抬手,用拇指抹去那一滴温热的泪珠子。
    “你不娶妻,是因为我死了,是不是?”林信红着眼睛,执着地问着有些傻的问题。
    “是。”沈楼哭笑不得,低头吻上了他的眼角。
    “你的心上人,就是我,是不是?”林信搂住沈楼的脖子,吻住那两片日思夜想的薄唇。
    沈楼揽住他,偏头加深了这个吻。
    是,心悦你,不娶妻是因为你,心上人就是你,毁天灭地也要找到你。
    北风稍驻,大片的雪簌簌下落。雪花飘到指间的星湖石小鹿上,又在温暖的气息中化成水滴,融入大地。
    第55章 草蛇(一)
    一道灵光自天边而来, 没入浣星海的松林中不见了踪影。
    直到沈楼凿开的冰洞重新冻住, 这绵长的一吻才堪堪结束。
    “我腿软了。”林信挂在沈楼脖子上,耍赖不想走。
    沈楼在他嘴角轻啄了一下,“我背你。”北地太过寒冷,雪地里站久了消耗灵力,还是要快些回屋去的好。
    林信美滋滋地趴在沈楼背上, 系好大氅的带子, 将两人都包裹进去。冰湖雪海上, 两人叠作一人, 囿于方寸的温暖之中, 缓缓前行。
    摩挲着手中小鹿,林信忍不住偷偷地笑,“哎,我问你, 当初在鹿栖台上,其实你是愿意的吧?”
    沈楼轻咳一声, 不说话, 耳尖渐渐红了起来。
    被铁链锁着羞辱,哪里会愿意?只是面对着那样的林信, 有些情难自禁,每日在九霄与地府间沉沦颠倒,当真是欲仙欲死。
    林信歪头看那只红红的耳朵,忍不住张口咬住,“啧, 怪不得每次到最后你都要反扑过来,是忍不住了吧?假正经,明明心里想要得不得了,还要装出一副坚贞不屈的模样,当真是……”
    “林信!”沈楼咬牙。
    “怎么?恼羞成怒了!是不是特别想把我压在雪地上,就地正法呀?”林信攀着肩膀去看他的脸,结果沈楼突然松手,整个人都掉了下来,一阵天玄地转,后背抵在了粗壮的枫树上。
    不知不觉,竟然已经走到了枫津,门前合抱粗的百年老树,积满了冰雪。
    沈楼把林信压在树干上,堵住了那胡说八道的嘴,树梢的浮雪震得簌簌下落,停在枝头的麻雀被惊得高飞。
    “世子……哎呀!”紫枢出来迎接,却看到了这么一幕,吓得差点摔到冰湖里去。
    林信刚把手伸进沈楼的衣襟里,听到这一声惊呼,本不想理会。奈何沈楼是个讲脸面的人,立时停了下来,用大氅将眼角飞红的林信严严实实地包裹住。
    紫枢尴尬地站在原地,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摆。闻声走出来的黄阁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开口直接道:“世子,西域钟家有人来,国公爷请您立刻过去一趟。”
    林信想起方才瞥到的灵光,竟然不是他太激动而出现的幻觉?
    “知道了,”沈楼扶着林信站好,给他整理了一下衣襟,“我过去一趟。”
    “我也去!”林信磨牙,该死的钟家,从来没给他带来过好事。
    临近年关,该送的年节礼早已送过,世家之间这时候通常是不会再互相走动了,都在家里等着过年。钟家这时候派人来,定然是出了什么急事。
    “狄人突然进犯,二爷没有防备,被连下了两座城。没得办法,才叫小的来求援。”来的是个熟人,就是先前给南域送荼蘼酒的属臣吴兆阳。
    吴兆阳满脸焦急,跪在沈歧睿面前言辞恳切。
    沈歧睿扶他起来,叹了口气道:“随风怎么这般糊涂,就算过年,也不能把兵都撤了。”
    吴兆阳面露尴尬,“二爷也是心善,想让将士们回家过年。”
    西域有异族,名为狄人。狄人骁勇善战,只是数量稀少,近年来不知怎的,与钟家频繁起冲突。钟随风是个无能的,每每打不过了,就向北域求援,却一直不知道练兵强军。钟家就在这一次次的冲突中逐渐衰弱。
    “父亲。”沈楼拉着林信进来。
    “清阙,你点三千精兵去驰援。”沈歧睿无奈的说。
    为防北漠异动,沈楹楹刚到家就被亲爹派去巡视边境了,到现在也没回来。如今西域求救,只能派儿子去了。
    “是。”沈楼应承下来,转头看林信。
    “我也去,顺道把钟家的鹿璃验了。”林信一脸严肃道,藏在袖中的指尖却来回划着沈楼的掌心。
    沈楼无奈一笑,攥住那捣乱的手指。
    点兵,出发。
    骏马的蹄子上包了绒布防滑,走在雪中发出沉闷的声响。
    林信与沈楼并驾于前,不满地晃着脚,斜眼看沈楼身下的黑马,“这马是被我砍断蹄子那匹吗?”
    黑亮的骏马似乎感觉到了对方的不怀好意,往旁边侧了侧身,离林信远一点。
    沈楼失笑,“不是。”
    “唔,那就好。”林信眼馋地看着沈楼修长的双臂,盘算着怎么跳过去跟他共乘一匹。
    “世子,前面的桥断了,须得修一修。”前方探路的小兵跑回来,禀报道。
    这里是北域与西域的交界处,为了赶时间抄了群山之间的小路。前面是一处断崖,由一座吊桥相连。积雪压断了年久失修的桥面,马匹无法通过。
    沈楼抬手,身后的队伍立时停了下来。
    “一个时辰之内修好。”沈楼下令道,立时有工兵前去修桥铺路,其他人原地修整。
    “这是什么地方?”林信下马,站在山路上远眺,群山连绵,积雪皑皑,辨不出东南西北。
    “回侯爷,这里是扶摇山,北域与西域交界之处,往东是去墉都的路,”吴兆阳对路途很熟,殷勤地上前给林信介绍,“那边是仙女峰,传说九天玄女曾在山顶温泉中沐浴;那个是招瑶峰……”
    招瑶峰!林信看向山岚缭绕间的孤峰,心中一动,转身去寻沈楼,“这会儿没事,咱俩去个地方吧。”
    沈楼眉梢一跳,无奈地看着林信,“信信,这里太冷了,你身上还有伤。”
    “呸呸呸,你个色坯,想什么呢!”林信踢他小腿,“快点,跟我走。”
    顺走沈楼马背上的酒壶,林信拉着人往背风地方去,左右看看,祭出旸谷剑,拽着沈楼往招瑶峰飞去。
    招瑶峰险峻,景色也一般,鲜少有人光顾,如今清冷依旧。两座坟冢立在风水上佳处,盖了薄薄的一层积雪。
    沈楼看着墓碑上的刻字,心头微震。
    林信把酒倒在墓前,心中默念。“爹,娘,这是沈楼,我带他来看看你们。以前我总是跟你们念叨的人,瞧瞧,长得俊吧!不要嫌弃他是个男的啊……”
    酒液倒尽,林信在坟前跪下来,“二老新年好。”转头看沈楼,发现他也跟着跪下,规规矩矩磕了三个头。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信信:走,带你去个僻静的地方
    楼楼:这里有点黑啊
    信信:就是要黑黑的才好呀
    楼楼:(脸红)你想做什么?
    信信:灭哈哈哈,看,我新买的夜光手表!
    楼楼:……
    第56章 草蛇(二)
    见沈楼如此作为, 林信心中欢喜, 也跟着磕了三个头。这算是拜过父母了。
    “你说,我娘会不会是蛮族人?”林信用袖子擦了擦兰苏的墓碑。手上的伤口太深,还没有完全长好,紫枢寻了双柔软的羊皮护掌给他戴,在这冰天雪地里还是有些隐隐作痛。
    对于娘亲, 他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 不记得她是否有一双蓝色的眼睛, 也不记得她有什么娘家亲眷, 只记得她取的乳名“迟诺”。
    沈楼拉着他起来, 把那只受伤的手揣到怀里暖着,“等师父回来问问他。”
    对于林信被取走的血,他很是放心不下。那大巫,是北漠的国师, 很得乌洛兰贺若的器重。如果没猜错的话,他应该就是传说中能驯养蛊雕的“巫神”。
    这些年, 蛊雕一直跟着林信的脚步移动, 好似专门用来寻找他踪迹的。只是朱星离行踪不定,带着徒弟在每个地方停留的时间都不长, 才没有被蛮人找到。
    “是了,我们在雁丘住了一年,那些蛮人就找上门来了!”林信恍然,以前一直以为蛮人是为了鹿璃矿,如今看来, “莫非我是什么天材地宝,吃了我的血肉可以长生不老?”
    正满心忧虑的沈楼,被林信给逗笑了,佯装要咬他,“若是如此,先给我尝一口。”
    “不行,我怕疼。你可以拿我做炉鼎,榨干我的精血,就能飞升成仙了。”林信圈着沈楼的腰楚楚可怜地说,好似上古时期的狐狸精,摇着大尾巴诱惑正经的小修士堕入魔道。
    沈楼头疼地把小狐狸精包进貂皮大氅中,平息被林信撩拨出的火气。修士有灵力护体,为了彰显身份,冬日也穿的不厚,只有魂力虚弱的他才时时披着大氅。
    林信笑嘻嘻地在他胸口乱蹭,贪婪地吸着他身上的草木冷香。
    “这地方,还有谁知道?”沈楼看着那两座坟,眸色微暗,坟前有香烛燃烧过的痕迹,应是有人来祭拜过。
    “嗯?”林信放开沈楼,拨开积雪,找到了下面埋着的贡品,有酒有肉,“应是师父来过了。”
    这里只有他和师父知道。
    “为什么不埋到鹿栖台去?”林争寒作为一代列侯,本应葬在自己的封地里,却被朱星离埋在荒山野岭,还是如此偏僻无人的地方。
    “师父做事,向来如此,你也不能指望他……”林信说着,忽然脸色骤变,“不对!”
    沈楼一惊,连忙拉住扑到坟堆上扒雪的林信,自己出手将那一层薄雪拨开,“怎么了?”
    林信捻起一撮土,浑身发抖,“这坟,被人挖开过!”
    泥土是新旧混杂的,坟头的杂草也消失无踪。朱星离那家伙上坟祭拜,从来不记得拔草。
    沈楼拦住林信拔剑的手,“这是你父母的坟!”
    “你知道这坟里现在埋的是我爹娘还是什么牛鬼蛇神?”林信赤红了眼。
    “你别动,我来。”沈楼叹气,自己拔出了虞渊。因着林信会用魂力,比寻常修士要厉害得多,但对于用剑力道的掌控,与沈楼还相距甚远。
    剑气缓缓鼓荡开来,平切着地面,将整个坟头掀开,保证不会伤到坟内的东西一丝一毫。刚刚掀开,林信就扑上去翻找,潮湿的泥土中,放置着一方木盒子,那是存放骨灰的小棺。
    小棺表面被人凿开,四分五裂地漏着风。林信咬牙揭开棺盖,内里空空如也,没有骨灰坛,也没有随葬品。
    两座坟一模一样,都只剩下了空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