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拾伍 为难
自打吃了辰止上神给的药,我总觉得神清气爽,连带着灵力似乎也精进不少。百花司里有一株扶桑树,是几万年前曲顾去东海瀛洲亲自挖回来的,曲顾亲自养着,长的是枝繁叶茂、灵气充沛,树冠伸展开来,横竖得有百丈。得亏是百花司地方大,这样瞧着倒也不算拥挤。
我初到百花司的时候,贪恋扶桑花的美丽,企图爬上那扶桑树去,结果被灵气灼伤,还讨来曲顾的一番责罚,生生修养了好几日,百花司里那些素来刻薄的花神,嘲笑了我几十年。
我从此再不敢靠近那扶桑树。
说来奇怪,我幻清渺林也有扶桑,且我觉着我渺林的扶桑看着也是枝繁叶茂的,我家尊主两三万余年前也是从东海蓬莱求得的,怎得我窝在自家扶桑树上便相安无事,到了七十二天就如此倒霉。我仔细分析,觉得是曲顾养得好,我向他询问,他却白了我一眼,说什么若要求得扶桑,自然是蓬莱的好,可偏生这几万年里,瀛洲争气,略压蓬莱一筹,故而他赶忙将这上品给挖了回来,我渺林见识短浅,自是比不上的。
曲顾说的我想将他摁在地上揍上一顿,奈何也只是心中不忿,面上还得笑着说,是啊是啊,神君英明。
此事不提,我心下诧异的是,吃了辰止上神的药后,我偶然路过那株扶桑,竟然不觉得有半分不适,实在神奇。这些个上神的灵丹妙药,我很受用,偏是自己倒了霉就有这般机缘,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总之我得去谢谢辰止上神,且自然是存着不那么磊落的心思,我打清渊宫回来大半个月,还没能再去清渊宫。原是我每日原本便有许多事得做,只是事情简单好做,看着挺闲。近来不知曲顾是怎么了,总是闭门不出,我便得承担曲顾的起居,事情就更多了些。
这兴许也就是我在百花司招惹厌恶的缘故,曲顾这样丰神俊朗的百花司主,也不看看百花司里多少花神仙娥对他虎视眈眈,虽说天界上神那样多,眼光也当长远一些,可偏就是瞧着曲顾迷人。曲顾是个刚直不阿的神仙,从不借着公事来谋取私心,所以平日里与众花神除了谈及公事外,私下并不过多交流。可众花神倒是变着法地私下求见曲顾,我见着的时候,已不知是第多少个花样了,我听宫中的仙娥们窃窃私语,说是昙花花神曾经屡次借故公事去见曲顾,曲顾看在公事的份上,不好冷脸,只是此后曲顾不论耗上多少时候,都得将公事办完了才回宫。这些仙娥说的时候眼中不屑,说什么位居首位的昙花神也这样不晓廉耻。我也不知昙花神的举动有多么十恶不赦,但也算是看明白了,这些个仙娥的心思,其实也都是这样。无奈是曲顾宫中从无仙娥,她们待在百花司,时时还得看众花神的脸色,也是可怜。
原本这样的局面千万年也不会有什么变化,直到我到了百花司,做了曲顾的神使。众花神见我不顺眼,众仙娥见我十分眼红,我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我先前感念曲顾仁厚,赐给我一份好差事倒是他借着我来挡这些莺莺燕燕了。我自觉可怜,心中叹息,可惜旁人听不见我的苦楚。
我端着茶水,敲着曲顾的门。这茶是前几年昆仑山上陆吾上神送的,听说的陆吾上神将昆仑山上千年一开的冰花制成了茶,自己喝着觉得清清凉凉,很是能消除烦闷,便送了些给各位上神。曲顾将这茶放了好几年,直到这几日他不知在忙什么,总是心情躁郁,让我见了只想躲得远远的,他倒是扔给我一个茶饼,让我滚去泡茶。我瞧着那茶饼银灰,触感冰凉,就猜到是陆吾上神的冰花茶。
看来曲顾的确很是烦闷啊。
我将茶奉给曲顾,生怕他不满意。泡茶的水也是陆吾上神一道送来的,昆仑山上积雪消融成的雪水。曲顾接过茶,还算满意,也免了我几日的活儿,让我退下。
我即刻清闲下来了,想着好几日不曾去兰瑜宫,今日便去兰瑜宫走走,且也同司文说说我在清渊宫的际遇。司战不在的时候,我有心事,都会说给司文听,若是司文不愿听......那我便无人可说了。
结果还没走出百花司,便遇上了麻烦,以昙花神为首的几位花神将我拦了下来。她们凶神恶煞的样子,一看便知是来找我的麻烦的,我知大事不妙,可无奈脸上还得赔笑:“见过各位花神。”
昙花神一甩袖子,一股力道便击向我,饶是我早有准备,也猜不到昙花神如此大力,我抵挡不住,重重摔倒在地,摔得屁股很疼。
此时起还是不起,便成了一个大问题,起,那不免还得挨打;不起,那就有故作可怜之嫌。我估摸着若是我真与昙花神打了起来,虽然打不过,但也不至于太吃亏,可她身边还有几位花神,那我就真真只能挨打了。
我跪坐在地上,挺直了摇杆,脸上还是挂着笑:“不知十七有何过错,惹来花神不快,要出手教训十七?”
“你说呢?”昙花神伸手掐着我的脸,尖尖的指甲划破了我的皮肤,刺进我的肉里,有些疼。她的气势仿佛是要将我吃掉一般:“你也瞧瞧自己的姿色,够得上攀附司主吗。司主是着了你的道了,竟让你贴身照顾着,你倒就不知身份了,怎么,还妄图嫁进百花司,从此也就立足七十二天了吗?”
这委实是在冤枉我,自打我进了百花司,一直所求的便是好好做事,得到敕封,当个哪怕最不起眼的神君,然后回到渺林,从此不再叫那邪冥幽刹欺负到我们头上来。我从没想过攀附曲顾,曲顾看上去是能攀附得上的样子么?不是我说大话,我便是能攀附上辰止上神,也不可能攀附上曲顾,曲顾这个神仙,其实不大好相处。我总疑心他有什么伤心往事,可我不敢问,只好悄悄猜想。
如今说我想攀附曲顾,实在是看得起我极了,百花司百位花神,哪位不是比我好看得不知多少,神力比我高得不知多少,凭什么曲顾能看得起我,她们实在是看不起曲顾的眼光,无怪她们入不了曲顾的眼。
我琢磨着怎么开口才能避免一顿毒打,想了半刻,然后解释道:“照顾司主是件麻烦事儿,累活儿,也是司主爱惜各位花神,才将这差事派给了我。您看,我每日在百花司里,也就是洒扫院子,捞捞浮萍,这几日照顾神君,也就是泡泡茶,给司主洗洗衣裳。这些差事也就是仙娥该做的,我平白顶着神使的名字,倒让各位花神无误会了,十七愧疚。”
“伶牙俐齿,难怪司主对你青眼有加。”昙花神甩开我的脸,不知是想起了什么,恶狠狠地说:“你同那个贱骨头还真是像,可惜了,没她那副皮囊。”
我不知她在说什么,只是看着她身后的百合花神海棠花神一等脸色都变了变,就知道里头有什么隐情。无奈我只听懂了她说我皮囊不好,说的实话,我也不好反驳,只是自个儿站起来,拍了拍灰,准备离开。
岂料昙花神一把拦住我,仍是纠缠不休的样子,我很是无奈:“您就高抬贵手,放我一马,我不知您究竟为何对我如此,可费心于纠缠我一个小小的神使,实在不应当。”
不知是不是我这句话不太妥当,激怒了昙花神,她立即施法与我打了起来,我且战且退,十分狼狈。一旁的几位花神看好戏的模样,还不忘继续挖苦我,且继续激怒昙花神。百合花神便煽风点火道:“无怪十七脾气不大好,结交着兰瑜宫落夷宫两位上神,自然眼高于顶,不会把我们放在眼里了。”
百合花神好心机,赶明儿我见着她一定得绕着走。果不其然,昙花神愈发生气,下了杀招,我一个接不住,被生生打飞,可是没有摔在地上而是被一股力量接住了。我看见几位花神都惶恐地跪了下来,伏在地上:“见过司主。”
原来是曲顾。
曲顾将我挡在身后,我偷偷看他,他很不高兴,眼神仿佛能杀人似的。他质问昙花神:“你觉得她轻贱,是么?”
昙花神抬起头来,眼中已经满是泪水,应当是被吓的。我心中很是感动,曲顾竟然是要为我出头的样子,不枉我溜须拍马地讨好了他两千余年。昙花神止不住地摇头,眼泪就往下落:“司主明鉴,我从未轻贱过她,司主明鉴啊。”
“是么。”曲顾一挥手,昙花神便被击飞几丈远,口中顿时吐了好几口血出来。我吓坏了,我不知道曲顾狠心时候是这个样子,我看着其余的花神都伏在地上求饶,生怕自己被波及的样子,忽然就害怕起来。
“花神首位的位子,不适合你,也该换换了。”曲顾说完,昙花神重重地叩了头,还得感激涕零曲顾夺了她的位子。曲顾不再多言,一个眼神过去几位花神便连滚带爬地退下了。我早已震惊于这个场面,只是还能回过神来拜谢曲顾,谁知曲顾十分冷漠:“不知反抗,便活该受欺负。”
我想着他不是在为我出头么,还真是心思难测,我不敢说话,他就又扔给我一封信,我抬眼看他,他只是简单吩咐:“去清渊宫,拿给辰止。听说你在兰瑜宫见过他了。”
曲顾英明。我赶忙点头,领了差事,他倒像是累了,自顾走了。我捧着信,心里将曲顾狠狠垮了一通,便欢欢喜喜地往清渊宫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