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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节

      果然长空琢玉立刻道:“都依你就是。”
    好在还记得装一装,没有揪衣袖。
    厉星轮微微一笑,拔下一根头发,将头发与红绳缠绕在一起,手指灵巧地用红绳打了个结,挂在长空琢玉那柄木剑上做剑穗。这红绳是长空琢玉那件不知到底为何名字的白雾衣服分化出来的,挂在木剑上,可以给木剑也增加一点点攻击力,省得他们师徒俩穷得真是连把宝剑都买不起。另外,这个结叫做平安如意结,是他十五岁刚刚筑基后,游历四方时学到的一种绳结。
    古人重视长发,认为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轻易损伤,而红尘俗世中也有结发一说。将发丝与绳子共同系成个平安如意结,代表着寄吾之思绪于你,愿能将我的气运分于你,纵使我万劫不复,也希望你能平安喜乐一生。
    一般这都是父母赠予子女,或者感情极为深的心上人才会送的东西。厉星轮也不知道怎么脑子一热,便结了这么一个绳结送给长空琢玉。不过他想的可不是气运,而是希望能够把自己的智商稍稍给长空琢玉分去一根头发丝,让他起码能够把形象绷完,不至于下一秒就露馅。
    而就在厉星轮为长空琢玉系上剑穗的瞬间,那一身血色渐渐消失,又变成了一身白衣的佳公子。
    颇有点像“血千劫”遭遇情劫,为博心上人一笑,甘愿放下手中剑,立地成佛。
    这个故事真是让人……十分之不爽!
    至少让岑岑心里是这么想的。
    一开始她还不敢直视“血千劫”,结果现在越看越生气,最后直接站起来,怒气冲冲地瞪着这对狗男男,让巍然拉都拉不住。
    修真界少有同性道侣,只有生死结契的兄弟。魔修倒是也有同性在一起之说,不过都是采补,真正心意相知的,少之又少。让岑岑是百花门门主,百花门做事随心,没有魔道的嗜杀成性,也没有正道的礼义廉耻,只有一身邪性与随心所欲,她倒是不会歧视两个男子在一起,她只是觉得厉星轮这个小狐狸精居然胆敢迷惑她最伟大的血宗主,简直太过分了!
    厉星轮扭头,假做无意间看见让岑岑的眼神,顿时缩到长空琢玉身后,就好像无数人眼中的狐狸精一般怯怯地说道:“师父,让门主的眼神好怕人,徒儿怕……”
    长空琢玉:“……”
    他一向欣赏的冷静骄傲的徒弟才不是这样的人呢!
    不过这个时候,当师父的要为徒儿撑住面子,于是长空琢玉持剑挡在厉星轮面前道:“有师父在,徒儿不必怕天下间任何人。”
    让岑岑:“……”
    见让岑岑这么无礼,让巍然也不能一直这么跪着,只好站起身对二人拱拱手道:“岑岑年轻气盛,还有些不懂事,我会好好管教她的。血宗主,不知您此次大驾光临又何吩咐?我听属下人说,你是想要蛊?”
    眼前这种复杂的情况,与其多解释,不如尽快转移话题。果然听到让巍然问,长空琢玉便立刻道:“无他,也是为了我这不成器的徒儿。”
    身为师父,他只要说这一句话就好了,剩下的,交给厉星轮去编。
    于是厉星轮就编了一个他之前沾染的桃花劫太多,而且都是功力高深的男修和女修。但是其实他是一个洁身自好的人,就算功力低微,也不愿意成为这些人的道侣,只想一心一意练功。幸而机缘巧合,他在被几个追求者追逐时只觉得生无可恋,跳入断魂谷底,唤醒了正在闭死关沉睡多年的长空琢玉,两人一起出谷,并且他还拜了长空琢玉为师。可是他还是有很多追求者,师父为了避免麻烦,想给他改变一下容貌,日后游历时也方便一些。
    让氏师徒:“……”
    厉星轮这一番话,让他们成功地脑补了一个心机男狐狸精,在骗了几个大能的感情后,被追杀到走投无路只能跳崖或者说干脆就是被人丢下去的。而根据中原话本中的“每个悬崖下都可能住着一个前辈高人或者藏着一个宝藏”的说法,厉星轮遇到了刚刚清醒对世间还一片懵懂的“血宗主”,利用自己的姿色和多年的经验勾引了“血宗主”,找到新的靠山,还怕以前麻烦,想要改变容貌。
    这真是……
    长空琢玉一边听厉星轮编故事,一边暗暗想道,为师的想象力还是不够丰富啊,徒儿更加有经验。
    谁知此时厉星轮给了他一个眼神,用眼神示意他,师父别妄自菲薄,徒儿这编故事的能力,分明就是您在谷底教我的。
    于是长空琢玉瞬间平衡了,拍了拍厉星轮的肩膀,一副孺子可教也的样子。
    配合厉星轮的话,倒像是在安慰他的样子,气得让岑岑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连让巍然都一副梦想崩塌的样子。
    不过让长老还是能够忍住的,他拱手道:“换颜丹是吧?没有问题,我和门主这就去准备,二位贵客请稍后。”
    说罢将厉星轮和长空琢玉丢到客厅,留下几个人伺候,两人飞快地跑到后堂,确认无人偷听后,让巍然才说道:“门主,你太冲动了。”
    “我是不忿!”让岑岑咬牙道,“血宗主何等身份何等气概,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可是这样的血宗主竟然会被那般小人蒙蔽双眼……一定是因为历劫导致的,血宗主一旦恢复记忆,就能立刻识破那人的真面目!”
    “哎,我也是这么想的。”让巍然也是一脸痛心道,“可是我观日前血宗主的样子,似乎对他颇为重视,只怕不会听我们的诤言。”
    “这可怎么办?”让岑岑一脸心痛、失望、心碎。
    “这个嘛……”姜还是老的辣,让巍然低头沉思了一会儿,在让岑岑耳边低声耳语几声,让岑岑听得连连点头。
    而画面转回到客厅,长空琢玉与厉星轮还在玩手心写字的游戏,其实这个时候他们传音也没关系,毕竟血千劫威名在前,就算知道他们在传音,也没人敢有意见。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二人似乎都很喜欢这种交流方式。
    长空琢玉为了保持高深莫测的样子,闭眼静坐,任由自己的徒儿握着他的手,一副我对天下人都不在意只宠溺你一个人的样子。
    厉星轮在长空琢玉掌心写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等我们从百花门出来,大概就有钱了。】
    【百花门会给我们钱?】长空琢玉十分感兴趣地写道。
    【不,血宗主这般人物,怎么会有赠银或者增灵石的俗气举动。应该是百花门会想方设法派人跟着你,估计就是那个让岑岑,然后一路上我们就可以不用掏钱,全都由她出钱了。百花门这些年用蛊毒从中原正魔双方那里换走了不少宝物,想必是不缺钱的。】
    【有徒如此,师复何求。】
    第14章
    没过一会功夫,让岑岑便拿着个玉葫芦出来,面上怒意已经消散,对着长空琢玉露出一脸灿烂的笑容,“血宗主,这便是换颜蛊,只要这位公子准备好了,我随时都可以开始用蛊。”
    听她这么说,长空琢玉的手指微微顿了一下,他突然想起来,自己一开始是不希望厉星轮用换颜蛊的,这种蛊会给人造成极大的痛苦,易容换貌、削骨剔肉,还有蛊虫在皮下不断爬行的苦楚,长空琢玉是心疼的。
    厉星轮可是他好不容易收的弟子,长空琢玉觉得自己一定是对纳入自己羽翼下的人特别好的那种类型,当然舍不得厉星轮受苦。
    于是他捏紧厉星轮的手道:“小星,你可准备好了,很疼的?”
    厉星轮被“小星”这个称呼弄得全身不适,身体不自觉地抖了抖,但看在让岑岑眼中,就是他在害怕。
    “小星,”长空琢玉继续说道,“凭我之力,不管多少人我都能护下你,没必要这般苛待自己。”
    他说的是厉星轮的仇人不管多厉害,他长空琢玉都不惧,厉星轮又何必为此苦了自己。
    “不。”厉星轮瞧了已经绷不住笑脸的让岑岑一眼,坚定地说,“我不能给你添麻烦。”
    虽然让岑岑看不见他的脸,可是从声音就能听出来他的装模作样,气得让门主真是差点咬碎一口银牙。
    长空琢玉的面部肌肉始终没有太大的改变,明明他性格很活泼,可保持这种坚若磐石的表情却十分容易,更令厉星轮不可思议的是,他竟然还能做出面无表情的心疼、面无表情的愉悦、面无表情的愤怒、面无表情的傲慢种种表情,面部肌肉九成九不动,只通过眼神和极其微小神态变化来展现出这些面无表情的不同。
    现在的长空琢玉就是看似漫不经心,实际上眼神中藏着隐痛,真是一幅我明明想装作不在意实际上却将你放在心尖儿上的样子。
    这份控制表情的功力,厉星轮是不得不服的。
    他觉得跟着这个师父其实还是能够学到一些东西的,比如这份定力和演技,就让厉星轮无比钦佩。
    “也罢。”长空琢玉面无表情地表现出“无奈、随你、我该拿你怎么办、谁叫我宠你呢”等种种情绪,转而又对让岑岑道,“麻烦让门主了。”
    让岑岑心里恨得都要滴血,脸上笑容都变得十分扭曲,她一边心想着等催动蛊虫的时候看我不疼死你的,一边伸手去掀厉星轮的斗笠。
    “且慢,”长空琢玉突然道,“让门主必须看我徒儿的容貌,才能为他换颜吗?既然他想改变容貌,本尊不希望除我以外的任何人知道他原来的身份。”
    尽管灭厉家满门的人未必与百花门有牵扯,可毕竟身负血海深仇,还是稳妥一些好。
    “这个……”让岑岑的思绪在真实与谎言中转了无数个圈,一见厉星轮就想说谎,一见“血千劫那洞悉一切”的眼神就不敢开口。
    好在让巍然及时出现,替让岑岑解了围,“自然是可以的。记住换颜者容貌的是母蛊,母蛊对人类的容貌并没有太多感觉,它无法将容貌的景象传递给蛊主。而且子母蛊隔着万里之外都可以发功,这位公子完全可以在一个房间内单独换颜。我这里有一套引导子蛊游走的法门,公子可以借助这法诀让子蛊随自己心意换颜。”
    “如此甚好。”长空琢玉点点头。
    让巍然从让岑岑手中拿过玉瓶,并且为厉星轮准备了一间屋子。
    而长空琢玉为了让其他人无法看到室内的情况,木剑轻点,只是在房间所处的八个方位轻点数下,留下自己的真元,天地灵气便迅速地汇聚而来,形成一个玄之又玄的阵法。
    让氏师徒看得目瞪口呆。
    修者因为性格功法不同,所擅长的并不相同,有擅功法者,有擅武斗者,有擅炼丹者,有擅炼器者,也有擅布阵者。可是不管哪个擅长布阵的修者,每次布阵之前,不得拿出点灵石和法宝出来,还得测算一下当地的灵脉情况,这才能布阵。哪有一个像长空琢玉这样,什么都不需要,以自身真元为引,灵气就不请自来了。直接用天地灵气,不需要灵石支撑,不需要护阵法宝,不需要探测灵脉走向,只要那么点几下,留下点真元,阵法就成了?而且还必须玄妙,让巍然试了一下,以他的功力,短时间内根本无法破阵。
    只能说,真不愧是曾经在昆仑神阵中待了二十年后破阵而出的血千劫,大概是参悟了天下最强大的古神阵法,所以才会对布阵颇有心得吧?
    让氏师徒这样猜测着。
    如果厉星轮能够看到这一幕,他定然会发现,这情况同当初长空琢玉帮助自己修炼的时候一模一样。他只是运转了一点点真元,天地灵气便前仆后继地前来,挡都挡不住,直到将此地的灵气抽干为止。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长空琢玉才怀疑自己是个魔修的。
    厉星轮换颜期间,让巍然催动母蛊,协助他顺利换颜。而让岑岑则是一直想办法与长空琢玉搭话,可惜徒儿不在生怕自己不小心又崩了的长空琢玉不敢跟她说话,只是静静地垂下眼,一言不发,留给让岑岑一个淡漠的侧影。
    似乎“血宗主”只有在面对那个狐狸精时,才会露出一点点情绪,其余时候,都是这样子。
    让岑岑心系血千劫,有生之年能够见到血千劫对她而言是立刻魂飞魄散都甘愿。少女艾慕,她当然也会幻想面冷心冷的血千劫,只会对自己一个人微笑,也只会为自己另眼相看。可是现在血宗主确实是只为一人展颜,却不是她,还是一个一无是处只会勾引人的狐狸精,这让让岑岑怎么忍。无论如何也要让血宗主看到那男狐狸的真面目,让岑岑暗暗下定决心。
    彻底的改头换面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易容容易,可是要变得与以前完全不同,割肉削骨,那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而厉星轮还要强行忍着痛楚清醒地去控制子蛊按照自己的心意去改变容貌,这是何等的艰难。
    足足过了三天,让巍然才停止催动母蛊,对一动不动好似磐石一般的长空琢玉道:“血宗主,已经成功了。”
    直到此刻,长空琢玉才有了动作。这件事他也很奇怪,长空琢玉觉得自己应该很活泼的个性,可是偏偏能够耐着性子待住,而且一点都不觉得不耐烦,真的令人不解。
    长空琢玉木剑轻挥,红色的剑穗划过一道血色的流光,几道真元散去,天地灵气归于原位,阵法轻松消散。
    让氏师徒再次咋舌,阵法这东西,布置起来很难,要撤回也同样很难啊。有时候布阵者撤阵时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受到阵法反噬,到了血宗主这里怎么……
    罢了罢了,谁叫他是血宗主呢。
    正不解间,房门推开,已经摘下斗笠的厉星轮走了出来。
    众人的视线一下子全部落在他身上。
    第15章
    作为一个复仇者,厉星轮原本是打算让自己的容貌变得平平无奇,丢到人堆里都认不出来那种。但也不知道为什么,换颜蛊钻进皮肤的瞬间,厉星轮脑海中闪过长空琢玉的脸。
    尽管厉星轮不管是口中还是心中都觉得长空琢玉是个异想天开的人,迄今为止他依旧不认为自家师父就是血千劫,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误会。但有一件事厉星轮始终是承认的,那便是长空琢玉的外表太有欺骗性,让氏师徒会认为他就是血千劫,也有外表的因素在其中。
    师父有着那么一张惊艳世人的脸,厉星轮若是长得太平凡,大概有人会说他师父眼神不太好或者别的什么话。
    厉星轮本不该在意别人的想法,但他心里莫名排斥这种说法,于是在催动换颜蛊时,他改变了主意。
    让岑岑认为他是个勾引血宗主的狐狸精,那么他的容貌自然也是要对得起狐狸精这个角色的。
    割肉削骨之痛对于厉星轮来说并不算什么,尽管痛苦,却能够坚持下去,只是短暂的皮肉之苦,怎敌心中的痛楚。
    走出房门的厉星轮的容貌与他的本貌十分相似,却又能够看出明确的不同,这是厉星轮刻意想要的结果。
    他这个样子,若是熟悉他的人可能会认为他与厉星轮十分相似,但却能一眼就认出他们是两个人。不管怎样,厉星轮都不愿使用另外一张脸,但他又确实不能直接露出外貌,这样不方便他暗中调查究竟谁是幕后黑手,于是最终他选择了这样的方式。
    相似但却不是,如此一来,人们就更不相信他是厉星轮了。既然改变容貌,任谁都会想要翻天覆地的变化,怎么有有人费劲心思找来换颜蛊,却只在自己面上做这细微的改变呢。
    而厉星轮又适当地调整了一下身高,他原本是比长空琢玉要高出半个头的,现在却刻意调整得与长空琢玉同高,这种高度适合他躲在师父身后,不被人注意,又能够暗中提醒师父不要露馅。
    厉星轮本就生得极为俊俏,看在让岑岑眼里就是这小狐狸精竟是给自己弄了一张剑眉星目俊朗无匹的长相,虽然较之长空琢玉差上一点,但也是人中龙凤了。
    让岑岑认为厉星轮本来肯定没有这么俊俏,用他们百花门的换颜蛊改的!
    可在长空琢玉眼中,这容貌却比厉星轮之前的差上不少。他家徒儿在断魂谷底时经常一副绝望却又不屈的样子,凌厉的眉眼和薄唇时刻都好像一副在与天争命的样子,这让长空琢玉很是喜欢。可是现在厉星轮却变得略柔和一些,叛逆和反骨全都被掩藏去,看起来倒似个大门派交出来的规规矩矩的正派新秀。
    “差强人意。”长空琢玉略略不满道,“我还是更喜欢小星你原本的容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