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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节

      王熙凤眉毛一立,嗤道:“你当人家大哥像你这么没种?那公主若是安安分分孝敬老爷便罢了,若是敢在老爷面前摆谱,你可瞧着到时候大哥会怎么教育她?”王熙凤可是特意使人去打听过的,知道璎华公主并不受宠,一个不受宠的公主,在一个开疆裂土的实权大将军面前,是有多大脸面,还敢摆架子?
    贾琏倒是没生气王熙凤骂他没种,横竖他怕老婆也是事实,只是仍旧担心不已:“到底君臣有别,再不受宠的公主那也是君,是主子,咱们除了敬着,还敢怎么着?”
    凤姐儿不屑朝大观园方向撇撇嘴道:“那一家子里原先出过一个正一品的贤德妃,那也是君,也是主子,可你瞧着现在怎么样了?”
    贾琏拍手大笑:“我的好奶奶,你不说,我都忘了这一茬儿了,很是,管她多大的谱子呢,也只有在宫里摆的份儿罢了。在大哥面前,谁还敢嚣张什么?茜香国都被灭了,南安王都被俘了,再来哪个,也是一样的下场。”
    凤姐儿挑眉一笑,神气活现的笑道:“可不就是这样。虽说大哥对公主娘娘上了些心,可他对老爷的孝敬也不是白给的,那公主若跟老爷处的好,两人自然和和气气的;若是处不好,她自有公主府去住着,就看大哥登不登她的门了。”
    贾琏连连点头:“如此,你就快些把聘礼弄好吧,要精致,更要别致,千万别落了大哥的脸面,不然我也不好交差,你也没什么好处。”
    凤姐儿不耐烦道:“我操持这些事情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睡大头觉呢。我连管家的事儿都放给二丫头了,为的就是好好办理这一桩,你不说时时关心一下进度,一上来就质问于我,也着实可恶。”
    贾琏作揖道:“小生给二奶奶赔罪了。二奶奶勿怪,小生这厢也是被老爷催的急了,才慌了手脚,失了分寸。”
    凤姐儿惊讶道:“老爷竟是十分着急么?为的什么?”
    贾琏笑道:“自然是为了抱孙子。”
    凤姐儿俏脸一红,摔了帕子在贾琏身上:“大哥便是有了孩子,也不跟老爷姓。”
    贾琏坏坏一笑,道:“可不是这个道理,因此还得请二奶奶多费些心神呢。”说着,一把上前搂住凤姐儿,朝榻上倒去。凤姐儿吃了一惊,又挣扎不过,只好嘴里笑骂着,半推半就的一道歇下了。外间平儿听到屋内动静,也是红着一张脸掩好门,出去催热水预备着。丰儿看到平儿微红着脸,还道她是染了风寒,欲要让她去歇着呢。平儿摇手不语,匆匆打发了丰儿,自己坐在廊下守着,等待屋中贾琏和凤姐儿随时可能会有的传唤,心中也是思绪无限。
    第二日,贾琏因为和凤姐儿闹腾的晚了,起的迟了些,误了早朝,幸而宁珊见他没去,替他告了假。如今宁珊在朝上地位不凡,轻易没人敢同他找麻烦,便是北静王之流,现在也只好退避三舍。倒是皇上,因着宁珊将要迎娶璎华公主的事情,担心他会被太上皇拉拢过去。如今也有些反悔,想用自己的公主替换掉皇妹,只是太上皇不许,宁珊自己也不愿意,他只能作罢,却内心里没有好气,时常给宁珊脸色看。
    宁珊也不理他,做事又谨慎,从不留有把柄,皇上想训斥于他也找不到理由,只能回后宫去朝新纳进宫的香妃抱怨。那香妃就是极有主意和手段的茜香国女王,和宁珊又有着破国灭族之恨,巴不得通过皇上的手将他处置了。因此,皇上同她抱怨宁珊的时候,香妃十分积极的帮忙出主意。
    香妃身在后宫,插手不到前朝,便提议皇上从璎华公主下手。宁珊娶了璎华公主,便是太上皇的女婿,皇上的妹夫,一跃而成皇亲国戚,身份更加高贵了,到那时,其他四王八公之流便更加不好对他下手。故而,香妃建议皇上推迟婚期,甚至想法子毁了这桩婚事,最好是能抓到宁珊的错处来悔婚,又不伤皇家体面,又打了宁珊的脸。若是操作的好,说不定还能治他的罪呢。
    皇上听得十分欢喜,连连夸赞香妃中用,让她放手去做。香妃以此为借口,趁机向皇上索要宫权,她倒是没傻到一个人当出头鸟,而是建议皇上夺了目前风头正盛的三皇子生母——皇后娘娘独揽的大权,分给正一品的四妃一同管理。当然,现在四妃不全,那么替补上位的自然就是她这样的从一品妃子了。
    正巧最近三皇子一直在拉拢朝臣,让他们建议皇上给皇子们封王分地。毕竟作为唯一的嫡子,一旦封王,他的王位肯定要比其他兄弟高,封地也会比其他人的好。别看皇上成天跟太上皇争权,但是他儿子来跟他争权可就不行了。打击皇后一番也算是给三皇子一个教训,让他看清楚这天下到底是谁说了算。皇上听了香妃的建议十分高兴,大大的称赞了她一番,毫不反对的就同意了。甚至还承诺,共同管理宫务的时候,凤印就放在她的遣香殿里。这就等于是把皇后的权利多半给了香妃,让她越过了正一品的淑、贵二妃。
    当晚正是十五,皇后非但没有等到皇上来坤宁宫,却等来了一道口谕,叱责她教子无方,逼她交出宫权,由正一品的吴贵妃、萧淑妃和从一品的庆妃、香妃四人共同管理,并罚皇后三月月俸,又命抄写女德女戒,话中有话的点出让她好好想想清楚原因。又暗示了她儿子若是再不消停,便要···
    皇后惊呼一声:“皇上这是要容不下我儿了。”却被心腹嬷嬷死命捂了嘴,唯有狠狠痛哭一场。
    第110章 好事多磨
    急着抱孙子的贾赦天天催凤姐儿赶快备好聘礼, 将单子送到宫中,好让大儿子赶快把璎华公主娶回家来。凤姐儿自然是不敢怠慢的,紧赶慢赶收拾整理好了, 急忙就递了牌子, 申请入宫觐见, 却正好赶上皇后被□□, 由四妃分管。
    那四妃中, 萧淑妃一心想用自己的女儿替换掉璎华公主, 当然极力阻碍这桩婚事;
    吴贵妃则是生气贾嫔家的省亲别墅比她家的豪华,生生落了她的面子, 因此对于和贾家有亲的宁珊也迁怒了去,凤姐儿这个直接要进宫的贾家媳妇儿自然更加得不到好脸;
    庆妃倒是跟宁珊没有什么过节, 但她宫中有一个天天把宁珊挂在嘴边上,好像这样就可以给自己抬身份了的贾嫔元春在, 让她听得不胜其烦,到最后连宁珊两个字都不想听了。但她比较聪明, 索性把责任都推到萧淑妃身上, 自己既不直接得罪人, 又能不让宁珊心想事成;
    最后一个香妃, 对宁珊恨不得啖其骨肉,哪里会让他有任何事顺心呢。
    于是,凤姐儿递上去的牌子,迟迟得不到回应,始终没法进宫。迎春等人一连绣好了三幅宁府游园图了, 却一直没机会呈上去。
    宁珊也找了相熟的内务府中人打听究竟,贾珍也帮着从龙禁尉里找戴权戴公公套近乎,两下里得到的消息一综合,就算明白了,这是后宫里那帮闲的无所事事的女人在找茬儿。
    宁珊气得笑了,后宫女人要斗要闹都是平常,可是折腾到他头上算个什么道理?皇上被香妃左右着,一边从后宫里抢夺太上皇的宠妃甄太贵妃的权利,一面用茜香国得来的钱财大肆封赏自己的亲信,在前朝也力争和太上皇分庭抗礼。
    懒得去和女人较劲儿,宁珊直接了当找到贾珍,请他递话去给戴权,再通过戴权传话给太上皇,告知太上皇,皇上突然开始有反击之力的原因。宁珊强烈有理由怀疑,这一切应该是那位新入宫的香妃在后面策划的。
    在见识过茜香国女王的能力之后,宁珊并不会盲目小看茜香国的女人,特别是女性王族。不得不说,尽管宁珊并不知道那位香妃其实就是明面上已经被处置了的俘虏原茜香国女王,但他仍旧敏锐的察觉到了关键。
    戴权是太上皇最忠心的太监总管,有着大明宫內相之称,一身荣辱皆系于太上皇一人,因此,他比谁都更希望太上皇可以压制皇上,牢牢掌握权柄,越久越好。故而,贾珍替宁珊带的话,第一时间就传进了太上皇的耳朵。
    太上皇细细一思量,也觉得皇上是在纳了那个香妃之后突然开窍了一般开始反击的,前朝后宫,哪儿哪儿都插一手,而且还都颇有收获。这么一想,那个异族女人当真是个祸害。太上皇招来宠妃甄太贵妃,让她端起太妃的款儿来折辱香妃,最好想办法让她从后宫里消失。
    香妃对于怎么治理一个小国家或许还有些心得,但是对于如何应付大国后宫中不见血的争斗显然一窍不通。甄太贵妃又有着长辈的天然优势,在太上皇鼎力撑腰,宫中又没有皇太后的情况下,她完全可以占据后宫最高的位置。
    何况还有占据名分的皇后在背地里扯后腿,暗中跟甄太贵妃联手。另有便是同样掌权的其他三妃,也都十分嫉妒香妃独得圣宠,不出力帮她不说,还一直暗地里添乱。香妃提议夺取凤印,掌管后宫不到半个月,就闹得人人抱怨连天,宫里左支右绌,闹到最后,就连皇上都吃不上正常的御膳了。
    太上皇自然不会放过皇上,将他叫道大明宫,痛骂一顿,又责骂香妃是祸水,要对她处以宫中女刑。皇上重用香妃,是想和太上皇分庭抗礼的,自然要保全她。然而香妃一心□□,却是为了架空皇上,还做着梦想在大兴继续当女王呢。
    太上皇和皇上虽然都还没有察觉到她这份野心,但她抢了皇后的权利,却又管理不好后宫也是事实。最终,在甄太贵妃出面调停下,皇后得以拿回凤印,但宫务则由甄太贵妃和吴贵妃、萧淑妃三人一同打理。如此一来,倒是太上皇和皇上都占据了一部分优势,暂时相安无事。
    至于那个想从后宫入手报复宁珊的香妃,还没得以实现妄想,就被打回原形了。盛怒的太上皇逼着皇上将香妃降等,而理由也是现成的,本来她就是一个降国的俘虏,一来就封为从一品妃子本就太过,皇上肆意妄为宠爱于她,可她本人却配不上这份宠爱。最终,皇上妥协了一部分,将香妃降位贵嫔,去掉了封号,等于连降两级。而太上皇那里也发话,让甄太贵妃和皇后一起准备璎华公主备嫁之事。
    太上皇通过戴权认识到了一件很合心意的事情,那就是十分中用的宁珊对他那个无用又无宠的女儿璎华公主似乎十分上心,太上皇本就想过要重用宁珊,只是担心他年纪老迈,将来会控制不住这等能征善战的小将,怕为皇上做了嫁衣。如今来看,只消把璎华嫁给他,就不怕宁珊不为他所用。当然,在出嫁之前,他得对璎华多宠爱一些,让她出了嫁之后可以死心塌地说服宁珊为自己所用才行。
    太上皇的想当然是不会有太好的成效的。璎华公主因为多年倍受冷落和欺压的生活,成长的不通人事也毫无心机,但却并不傻,不至于看不出来父皇突如其来的宠爱是别有用心的。像璎华公主这般冷情的性格,犹如雏鸟一般,只会对着看到的第一个对她好的人死心塌地。从小陪着她长大的是她母后的女史,后来兼任她奶娘的华嬷嬷;再后来,救她出佛堂,让她免于和亲海外,而且还能顺利离开皇宫的是大将军宁珊,在璎华公主心中,除了这两个人,她谁都不信,也谁都不亲。
    华嬷嬷看在眼里,暖在心里,却也急在心里。她是已逝的先皇后的心腹,从小带大了坏了事的义忠亲王,又一手养大了倍受冷落的璎华公主,在她心中,早已把公主当做自己的女儿来看待了。宁将军对公主有情义,她是欢喜的,但太上皇明显是要利用公主,她又担心不已。她既怕公主听从了太上皇的命令,冷了宁将军的心,将来的日子难过;更怕公主太直接的拒绝了太上皇,会不等到嫁出宫就遭到暗害。怎么让太上皇相信公主是听命于他,而私下里却把消息传出去告诉宁将军,就是她目前最迫切要做的事情了。
    璎华公主的脾气是二十来年中硬生生被磨炼成那样的,马上要学会八面玲珑的手段绝无可能。而且被父皇冷待多年,甚至因为先义忠亲王造反而被迁怒关进佛堂,早已让璎华公主对所谓的父爱死了心。这样的她,面对太上皇还能维持最基本的礼仪已经是难得的好态度了。从来不懂得装模作样的璎华公主,在面对对她假装宠爱的太上皇的时候,很直接也很直白的说了一句话:“父皇想让儿臣做什么,直说便是。”
    太上皇被噎的够呛,华嬷嬷担心不已,然而璎华公主的态度找不出问题来。她已经说了让太上皇直接吩咐,只不过没说自己会不会照办罢了。璎华公主是直率而单纯,但绝不是傻。她不懂得委婉说话的艺术,却知道有什么话可以说,有什么却绝对不能说。
    对于华嬷嬷来说,教导出这样的公主实在是愧对先皇后的,但是她也没有办法,先皇后去世,先义忠亲王谋反,连璎华公主都受到了牵连,像她这样地位低下又失去了靠山的女官,在那样危险的处境下,努力保全自己的性命,做着大量辛苦的低级劳动的同时,还能悄悄抚养璎华公主平安的长大成人,已经是她所能做到的最大的努力了。
    至少,从未上过学,没有女先生和女官教导的璎华公主会读书,能识字,看得懂琴谱棋谱,因为常年抄佛经画佛像而写的一手好字,画的一手好画,也算占得齐琴棋书画四样才艺了。如此一来就算不通诗词歌赋,不懂管家理事,但光凭那张让人一见倾心的脸蛋、婀娜窈窕的身段和虽然冷冰冰的不近人情,却也仅此一家,别无分号的独特气质,放在所有公主、长公主之间,也算得上是不落人后的了。
    华嬷嬷久在深宫,对于宁将军实在缺乏了解,就算她想趁着公主出嫁前还算受宠的这段时间好好调|教她,让她学会取悦宁将军的办法,也无从下手。华嬷嬷唯有期待璎华公主过人的美貌可以成为制胜的关键,她现在无比希望宁将军是一个以貌取人的低俗男子,看在公主的稀世美貌上,可以好好对待公主。
    毕竟,其他的优势,例如举止、言谈、气质、才华、女红、管家、乃至母家背景,璎华公主可以说是一切皆无的。她仅有的,只是一颗全心全意信赖宁将军的真心和在整个贵族女性圈中都大放异彩的美貌而已。
    太上皇似乎也意识到这个被冷落多年的女儿无法委婉的暗示,便索性直接吩咐她,让她嫁过去之后务必笼络住宁珊,让他为自己效力。璎华公主冷冰冰的回道:“父皇打算给宁将军多少兵?儿臣一个深宫女子也知道,手上无兵的将军还不如一个御前侍卫来的有用。父皇既然要重用宁将军,何不将兵符赏赐于他?”
    太上皇恼羞成怒道:“虎符已经被那小子上交给皇上了,寡人手中握的兵权也是你能肖想的?给寡人滚出去,好生做你该做的事情。要知道,你做不好,有的是人可以取代你。”
    璎华公主不为所动:“父皇未嫁的女儿只有儿臣了,您若是不用儿臣,而决定改嫁其他的公主,儿臣那些皇侄女儿过去,就不怕她们替皇兄吹枕边风吗?”
    太上皇彻底恼了,将案几上一应物件全砸了下去。华嬷嬷吓得紧紧拉住公主,让她跪下请罪。璎华公主跪着也挺直腰杆,面无表情道:“儿臣有罪,请父皇责罚。”
    大婚在即,还能怎么责罚她?无非就是再关进佛堂一阵子,对外就说是修身养性罢了。
    宫外,宁珊听到璎华公主再度被送进佛堂的消息的时候,凤姐儿准备的聘礼单子终于摆到了甄太贵妃和皇后的凤案前。可公主却被禁足了,这单子是接还是不接,甄太贵妃和皇后都不想揽这桩麻烦,便互相推脱,找各种借口扯皮。两人一个占据正统名分,一个具有长辈优势,又得宠于太上皇,倒是争得不分高下,便索性扔给下面一级。萧淑妃心心念念要替换掉璎华公主,换上自己的女儿,吴贵妃则致力于让萧淑妃不能称心如意,两人又是各显神通,不得统一。结果,这一桩麻烦,最终落到了唯一的从一品妃子——庆妃手中。
    而住在庆妃偏殿里的元春似乎从中找到了一丝机会。
    第111章 正面冲突
    在家中把整幅宁府景观图都绣好了也没等到晋上去的机会的迎春等人, 从一开始忐忑不安担心公主不好相处,到现在坐立不安生怕婚事黄了,公主不能下嫁,真真是没有一刻钟能够稍微放松的。
    一个个都心情焦虑的姑娘们再碰上一个不知天下愁事儿,只晓得找人陪他说笑玩乐的贾宝玉的时候, 心中有多么的不耐烦是可想而知的。
    这阵子在后宫的贾嫔也不知道是怎么钻营的,竟然给贾政找到了一份实缺儿, 让他跟一位点了学差的大人去上任, 做个通判师爷之类的, 帮着办些差事, 将来也好以此为契机再度做官。贾政满心欢喜,内心高兴于寄予厚望的女儿终于带给他好消息了, 欢喜之余,都没去打听打听要跟着的学差大人是谁, 就擅自预定了八月二十日起身。
    是日拜过宗祠及史太君后带着车马随从出门, 又有宝玉等诸子弟一路陪送至洒泪亭。却在那里见到了一个熟人, 正是当初经林如海推荐入京候补官职的贾雨村。
    贾政的面色当即涨红到发紫, 他是万万没想到, 风水轮流转的后果是自己竟成了贾雨村的下属。当初贾雨村拿着林如海的推荐信来求他拖关系补缺儿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可如今自己却成了他的附属。若不是点了官差无法推辞, 贾政真想掩面回家, 再也不见人才好。
    贾雨村倒是一早知道,他点了学差,随从人员里有一个贾政。那贾雨村最是个有虎狼之心的人物, 极擅钻营,又是个势利小人,如今有机会踩着贾政一头,他心里别提多得意了。只是面上还做出一副久别重逢的欣喜之态,让贾政错以为他对自己心怀感激,还抱着侥幸心理,以为这一趟差出完,自己必然能得一个好考评,从此青云直上呢。
    各自心怀鬼胎的两人跟着大部队一道上路了,宝玉等远远目送至看不见人影方才回家。回到大观园里,别人都各自散开了,唯有宝玉被鸳鸯接去史太君的蘅芜苑中,详细询问贾政出行的情况。听到宝玉说那位学差是当初贾政推荐而上台的贾雨村,史太君也道此人若是知恩图报,贾政必有好结果,顿时放下心来。
    宝玉更是乐得无人管教,每日在园中任意纵性的逛荡,真把光阴虚度,岁月空添。史太君和王夫人都宠着他,惯着他,日日叫宝钗、探春、湘云等陪着他玩耍嬉戏。宝玉尤嫌不足,整日还缠磨着要找黛玉,一时又想起迎春惜春,也闹着要找来。
    史太君因为先前想教训一下黛玉等小姑娘,因此一时没有同意,只是让宝玉可着园子里疯玩儿,而且叫了几个姑娘作陪。史湘云三番四次的被从史家接过来,几乎每次都是前脚才回史家,隔日就有人又上门去接,就是为了专门陪宝玉的。可宝玉心里就是惦记着黛玉,非闹着要去隔壁把人接回来,最好连二姐姐和四妹妹、凤姐姐都一起来陪他玩才好。
    史太君把宝玉当成心肝宝贝的疼着、宠着,见他郁郁寡欢,到底没有忍住。终于在有一日,宝玉落泪相求之后,一把将宝贝蛋揽在怀里,一面当即命令李纨即刻过府去,叫迎春惜春并黛玉一起到大观园里来。李纨无奈,只得领命而去。她算是如今大观园里唯一出入荣侯府而不至于遭到反感的人了,这种事儿一向都要落到她头上,根本就不管她是不是愿意。
    李纨从角门夹道直接走到凤姐儿院子里,只听得静悄悄一片,毫无声音,廊下坐着的小丫鬟们也头点头的瞌睡着,李纨便知凤姐儿定是在歇午觉。这时候实在不好打扰,但她也不敢就这么回去回话,便想着找个相熟的丫鬟出来,寻个屋子略坐坐,等凤姐儿醒来。
    恰好这时候,平儿掀了帘子出来,也是拿帕子捂着嘴,打着哈欠的样子,显然刚刚睡醒。李纨急忙叫住她:“平儿哪里去?你主子可醒着?”
    平儿惊讶道:“大奶奶几时来的?竟没有人通报一声,真是该死,这群人再不管可都要无法无天了。”
    李纨笑道:“我悄悄的进来,谁会知道呢。你只管打发我个落脚的地方,等你主子醒了,我有话同她说。”
    平儿急忙笑着把李纨往堂屋里让,又叫小丫鬟上茶,自己抽身回房去瞧瞧凤姐儿可醒了,好传李纨的话。
    一时,凤姐儿听说李纨来了,心下也是惊讶,匆匆洗漱穿衣,出来就道:“你悄没声儿的跑到我屋子里来做什么?”
    李纨苦笑一声,道:“还不是那位小爷,闹着让姑娘们都去大观园里住着,陪他玩,老太太打发我来说项,我还能怎么办,只好过来求你了。”
    凤姐儿倒是不那么反感宝玉,但她却知道迎春和黛玉两个都极其厌恶他了,便是惜春,也从来不怎么爱理睬宝玉,因此不敢揽下这桩得罪人的差事,遂连连摇手道:“可别找我,如今我不是当家奶奶了,倒是我们姑娘做主理事,一时半刻也离不得,你不好交差我也知道,只管去回,就说我们全家都忙着替大爷准备聘礼,宫里要派人来查验,片刻不敢离人,只能候着,等到完事儿再说。”
    李纨喜得一拍手,赞道:“好主意,我就知道,找你定有好办法。我就这么去说。”说完,急匆匆的抬腿便走,茶也不吃一口,忙忙顺着夹道又回到大观园里去了。
    凤姐儿瞧着她的背影,对着平儿叹了一口气,道:“我若是还没转过心思来,依旧跟着二房那家子,如今也就是大奶奶的下场了,比个跑腿的丫鬟都强不到哪里去。”
    平儿宽慰道:“好在奶奶如今想通了,也知道该怎么做了。咱们只消做好大爷交待的事情,就再不会有错的。”凤姐儿默默点头不语。
    再说李纨,得了凤姐儿的主意,匆忙回去同史太君解释了一番。史太君听得心里越发不乐意,巴不得隔壁出个什么岔子,让公主下嫁不成,受皇家怪罪才好呢。倒是依偎在史太君身边的宝玉听了,好奇道:“那位公主几时可以嫁过来?生的可美?性情可好?若是好相处的,到时候请她也来大观园里玩玩,那才有趣儿呢。”
    史太君一把捂住宝玉的嘴,嗔道:“先前就浑说朝廷的事情挨了你老子一顿板子,怎地还不长记性?皇家的人可能过来陪你玩儿?倒是你正经过去拜见一番才是呢。”
    宝玉只要见到美人便无不快,听毕,也道:“老祖宗说的是,到时候自然是我去给公主殿下请安问好。”
    史太君笑着搂住他,道:“我们宝玉这般好模样,好性情,好才华,公主见了定会欣赏不已,到时候在太上皇和皇上面前递几句好话,你也好给老祖宗挣一个一品大员来做一做。”宝玉暗自撇嘴,对朝廷不屑一顾,只是先前刚挨完打,这时候倒是还长着记性,知道不该再浑说下去,便胡乱点头答应着,指了件事儿,抽身回房去了。
    李纨被他们祖孙俩冷落在一边,心中也是不忿至极,但凡有好事,就只会想到宝玉,可怜她的兰儿才是长子嫡孙,却被冷落的比小冻猫子,那个庶出的贾环也强不到哪里去,这个家,真真是叫人恶心。只可惜,她那国子监祭酒的古板父亲是绝对不会允许她回家,更别提改嫁的。而就算家中同意了,贾家也不可能让她带走兰儿。为了兰儿,再苦的日子,她也只能这般熬下去了。
    有了给公主准备聘礼的借口虽然可以暂时阻拦宝玉的无理取闹,但是致力于讨好史太君,讨好她的心头宝贾宝玉的探春到底想出了一个办法。
    那一日,宝玉才刚起床,便见探春的丫鬟翠墨进来,手里拿着一副花笺送与他。宝玉道:“可是我忘了,才说要瞧瞧三妹妹可好些了的,你偏走来。”
    翠墨道:“姑娘好了,今儿也不吃药了,不过是凉着一点儿。”宝玉听说,便展开花笺去看,原来是探春提议要起诗社,邀他到秋爽斋详谈。
    宝玉喜不自胜,拍手笑道:“倒是三妹妹的高雅,我如今就去商议。”一面说,一面就走,翠墨跟在后面。才走到沁芳亭,只见园中后门上值日的婆子手里拿着一个字帖走来,见了宝玉,便迎上去,口内说道:“给宝二爷请安,这是隔壁琏二爷打发人送来的,正要给宝二爷送去呢。”
    宝玉听了,急忙接过来看,却是迎春所写。原来探春拟办诗社,一开始就同迎春惜春并黛玉打了招呼,三人本来也都十分有兴趣,尤其是迎春,之前一年在宁家住着,没少去和其他闺秀打交道,也参加过诗社,且还做的不错。只是三人听说探春欲要请宝玉,便十分不快,因此写了帖子拒绝,又不想派自己的丫鬟去跟宝玉打交道,便托了贾琏送过去。
    宝玉一见,当即拉长了脸,顿时失了性子,耍起了无赖道:“给公主准备聘礼,不是宁家大哥自己的事情吗?做什么拉上了凤姐姐不算,连二姐姐和林妹妹都给扣下帮忙不可?二姐姐也就算了,好歹是他家的人,可林妹妹明明就该是我们家的,凭什么给扣在那里帮忙?不行,我要去救林妹妹回来。”说着,抬脚就往大观园直通荣侯府的角门跑去。
    翠墨心中着急,也跟着飞跑去拦,口中还喝命那婆子:“还不快去禀告给姑娘?”那婆子六神无主,慌慌张张的听话走了。
    宝玉虽然没习过武,也是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公子哥儿,但脚程比起翠墨一个丫鬟还是快的多了。等翠墨气喘吁吁赶到角门口,便见两个五大三粗的婆子抱着怀,正拦着宝玉不许他进去。宝玉气得连连喝骂道:“这些个老婆子,死鱼眼珠一样不通人事,竟然敢拦着不许我过去。到底谁是主子?你们说!”
    那守门的婆子是贾赦特意嘱咐过的,大观园里的人一个不许放进来,当然不会理睬宝玉。只是她也不回嘴,任凭宝玉吵闹,只是横着身子挡在门前。宝玉又不愿意自己动手去跟一个腌臜婆子拉拉扯扯,便示意翠墨去。
    翠墨可不愿意生事,假意过去推了两把,推不动,便道:“宝二爷,我力气小,拉不开这位嬷嬷,咱们还是回去吧,让三姑娘拿主意,再不济,去找老祖宗也好啊。”
    宝玉一大早便被惹出这一肚子气,当即耍起了少爷脾气,一甩袖子,恨声道:“待我去回明老祖宗,定要将你们赶出去。”
    那守门的婆子终于忍不住,嘲笑道:“宝二爷,只怕你还没有撵我的资格。我虽然只是个奴才,那也是堂堂侯府的奴才,跟住在大观园里的白身二老爷的儿子您毫无关系。若是侯爷说撵我,那我二话不说,麻利的滚蛋。可是您么,还是老老实实的找老太太去撒娇吧。”
    说完,两人回身进门,狠狠摔上角门,还重重的落了锁,特意弄大声音给宝玉听。宝玉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那扇小门不住打颤,口角哆嗦着,一句话没说出来,已经两眼一翻白,一头栽倒下去。翠墨吓得死命接住,两人一同倒在地上,重重摔在一处,都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