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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节

      他还是更想去收服西南边区的队伍,要知道,东平王一脉已经在那里经营了三四代人了,想要完全掌控可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而宁珊一向喜欢给自己设立挑战目标。
    太上皇不乐意宁珊去北疆不为别的,就是冲着那里离得太远,若是再深入一些,打一回起码一年,太上皇急于抢夺皇上手中的部分兵权,总想着越快越好,相比北疆草原,西南边区要近许多,而且范围也小,容易一战制胜。
    太上皇想着,东平王那个摆不平草原部落的怂货都能轻松守住西南,那么宁珊去了只会更快掌握势力。这和皇上不想让宁珊去西南的宗旨倒是相符合,不过皇上再怎么不乐意也是白搭,宁珊若是不肯出力气,即使把他派去北疆,也不过是出工不出力的打个晃儿就回来,那也没什么作用。
    说到底,皇上最心疼的还是花在军备上的银子罢了。不管打哪边,总之是要给他打来大笔进贡才好的。
    太上皇致力于权,皇上致力于钱,而宁珊则是想一箭双雕,给自己积攒势力。璎华公主则更加直接,她把后宫折腾的天怒人怨的,终于得来了太上皇和皇上都不得不妥协的圣旨——宁珊可以先成婚,然后再出征。
    原本武将之家就有多纳妾室,媳妇的陪嫁自动成为通房的习俗,不同于清流文人往往只守着妻子一个最多两三个通房丫鬟的作风,就是因为武将有战死沙场的风险,所以身边的女人越多,可能留下的子嗣就越多。贾赦就是拿着这个理由去百般的央求太上皇早日让璎华公主下嫁的。
    有了可靠的大儿子撑腰,外加贾珍这个善于钻营的侄子在太上皇面前还有三分体面,贾赦十分大不敬的要挟太上皇道:“您老若是还不肯让公主下嫁,微臣也只好大逆不道的先赏几个妾给微臣的长子了,要知道,他可是背负着已经快要断绝血脉了的宁氏一族的希望呢。”
    太上皇根本就不关心一个完全不得他的心意的女儿——璎华公主下嫁以后的日子会过成什么样儿,当然更加不会去在意驸马有没有妾室,会不会打公主的脸,让她颜面无存。但是他私心里还想着借璎华公主的名义再干几件大事,在他私心阴暗的谋划之中,宁珊的性命和后代占据着十分重要的份量。
    皇上则是一方面舍不得宁珊的将才,而且他心里也知道现在朝中压根儿就无人能代替宁珊;而另一方面却是防备着宁珊彻底倒向太上皇,到时候此消彼长,他在朝中的实力必然大损。幸好现阶段的宁珊看上去虽然对太上皇要更加恭敬一些,却也不是百分之百买他的面子的,几次拒绝受赏和近乎要挟让公主早日下嫁的态度让太上皇也多了几句不满,这些话传到皇上耳中,顿时就成了宁珊其实并没有投靠太上皇的佐证。
    第137章 南疆之争(三)
    皇上再一次跑到遣香殿去跟贵嫔探讨宁珊是否可以策反为几用。
    前女王现贵嫔耐着性子开导他, 试图说服他尽早把宁珊派去南疆。
    一心想报复灭国之仇的贵嫔已经悄悄搭上了北静王的线, 通过他传信给东平王,打算在南疆设下埋伏,一举灭掉宁珊, 以报血海深仇。
    当然,北静王跟她只是交易合作的关系, 完全不打算理会她的仇恨。只不过,这个女人在茜香国到底也是当过女王的,脑子还算不错, 出的主意也可行, 手头又有几个人是早前便被派到大兴来的, 如今据说还忠心着,倒是可以不耗费自己手上的暗势力。
    北静王作为四王中唯一一个军师级的人物, 最喜欢的便是借刀杀人。宁珊的势力越来越大,就意味着他们四王八公利益集团能得到了好处越来越少, 本来在宁珊初初回京的时候还想着拉拢他的北静王, 如今被他飞快扩大的势力深深的威胁到了,已经打算借机弄死他,好让原有的利益分配再度回到平衡状态。
    宁珊作为打破了原有势力平衡的一股新生力量, 自然知道会有瞧他不顺眼, 想要暗害他的人。因此, 这两年多的时间里, 他也没少暗中策反一些在原来的利益集团里占不到上风的二等群众——比如四大家族里的史老三史鼎, 再比如兵部、刑部的侍郎们, 还有他挂着名,担任副统领的禁军中能力卓绝,却因为出身贫寒而被上峰压制着的一些中低层军官们,这些看上去品级不高,却实打实的握有权利的人便是他拉拢的主要对象。
    和习惯了眼高于顶,只走上层路线的北静王等人不同,宁珊从军多年的经验让他明白中下层力量团结之后的强大。而且拉拢这类人也简单得很,只要让他们看到,推翻了压在他们头上的人之后可以憧憬的利益就够了。
    人的潜力是无穷的,野心则是无限的,没有一个二把手喜欢一辈子做二把手,抓住了这个心理之后,宁珊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让一大批人自动站在他的身后。因为宁珊便是一个从底层爬起来的最好例子,在失去了宁老侯爷之后的宁家,早就掉出了京中一流世家的行列,成了三流甚至四流。然而宁珊却依然能让自己重回庙堂高位,有了这么励志的榜样在,不用自己去宣传,就会有人自动聚集在他身边的。
    这是北静王等人想不到也不会去想的,皇上和太上皇更是眼里只看得到六部尚书,军中统领,而不去理会他们之下的三品、四品甚至五六品的小官们。因为他们的疏忽和不以为意,宁珊得以轻轻松松拉拢到了足够的簇拥,让他在和北静王的正面交锋中不需自己出头便占尽了上风。
    就比如北静王极力反对的南疆之行,如他所愿的成功了一大半。
    皇上最终还是疑神疑鬼的不敢让宁珊再去沾手那么大的兵权,不顾新宠贵嫔的撒娇缠磨,下旨调回了仍在北疆死磕的东平王,命令他带着自己的军队,八百里加急赶回南疆,依旧守好他的老牌根据地。
    北静王以为这样可以断绝宁珊再度出征的可能性而高兴不已,却不知道,宁珊更加高兴。东平王因为北疆的师久无功被调走,在北疆军民心中地位一落千丈,他这么灰溜溜的一走,黎老将军接收北疆势力可谓毫无障碍。
    至于海军,从最初就是宁珊一手打造的,而今也只可能为宁珊所用。
    所以,宁珊一开始的目标便不在东南,而在西南的平安州。
    平安州因为当年废太子,先义忠亲王的谋反而成了两皇心中的禁地,一直以来朝上朝下都没有哪个不长眼色的会主动提起。然而平安州地处要塞,距离京中虽然不近,便是快马来回也要半月之久,却出产大量铁矿,而且民风彪悍,私铁矿、私刀铺遍地皆是,非常便于藏兵其中。作为一个将军,宁珊垂涎那里许久了,早前一直没有借口过去实地查看,如今有北静王和东平王卖力搅和,不肯让他带兵出征,那么找一个剿匪之类的借口简直再容易不过了。
    于是,在东平王回到封地不久,摆开阵仗准备一雪前耻的时候,“失意”的宁珊在朝上提出想要到西南中州一带剿匪的建议。两皇都看得出他写在脸上的“郁郁寡欢”和“愤愤不平”,处于对一员名将的“欣赏”和“宽慰”,几乎都没怎么反对的就同意了。
    贾赦则趁势插言,向太上皇恳求宁珊剿匪得胜的话,就把璎华公主嫁过来。
    皇上十分不满意贾赦只求太上皇,却越过他的做法,而太上皇则很高兴,贾赦很有眼色的只找他,而无视皇上。出于这种比小孩儿争玩具都不如的幼稚心理,太上皇一口答应了贾赦的请求。
    宁珊抽空赏了贾赦一个“你很上道,还算有用”的鼓励眼神,毕竟贾赦在不知道他的暗中筹划的情况下,还能抓住一切可以抓住的机会,得到一箭双雕的回报。宁珊在心中暗暗告诉自己,这次去平安州,若是能得些好东西,少不得要把给贾赦的那一份加厚才好。
    去剿匪不需要太多的兵马,故而宁珊提出只带禁军前往,就当是练手的建议得到了一致批准。一批乐意投靠宁珊的小将们兴高采烈的出发了,宁珊的目的是带他们前往平安州,一面清缴过分妨碍民生的悍匪练手,一面勘探平安州内的军事要塞建筑和铁矿分布,三来便是顺手重新洗脑并武装一下这支队伍,将来不管是再安插回禁军中,还是留在平安州,都可以作为一支奇兵,在两皇折腾到忍无可忍的时候,拥有保护自己的坚实力量。
    到目前为止,宁珊仍然没有推翻两皇的打算,毕竟他们虽然混账些,但却没有过分妨碍到百姓,大兴朝仍可以算是平静无波,百姓安居乐业,远不到前朝末期时候的民不聊生。故而,宁珊一直提防着两皇有朝一日会“飞鸟尽,良弓藏”,也只是替自己以及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便无法舍弃的贾赦一家暗中打算罢了。
    在北静王的洋洋得意中,宁珊带着一半左右的青年禁军开拔了。
    贾赦迎风流泪的在“十里亭”送别大儿子,一回家就开始折腾二儿子夫妇。因为大名鼎鼎的“战神”宁珊终于得到成婚的批准了。
    在打败了茜香国,成功守护了西海沿子的平安,又剿灭了平安州几股势力极大的悍匪,春风得意的还朝之后第三个月,那位两皇都下了圣旨却迟迟拖延着不肯给下嫁的璎华公主终于得以进入新改建的护国公府了。
    作为操持了这么一大桩婚事的主办人凤姐儿来说,她表示非常的荣幸以及疲惫。
    毕竟,她是女眷里唯一一个有资格和能力操办这桩婚事的——特别是在璎华公主那一边也没有女眷帮忙的情况下。
    邢夫人首先就自动放弃了露面的机会,作为原配生下的儿子,宁珊也很欣赏邢夫人的知情识趣——这种场合,她要是出来得怎么算?相比较而言,贾赦就有点儿端不住了,蹦蹦哒哒的差点儿一屁股坐到家长席上——幸亏贾琏在最后一刻脑子反应灵活的把人给扯住了。
    璎华公主一进门就先拜了一大堆的牌位——从老宁侯夫妇到他们三个尚不及成婚就战死沙场的儿子,以及宁珊那位早逝的母亲贾宁氏——每一位都得三叩九拜。眼睁睁看着自己一手养大的公主磕头磕的晕头转向,连起身都有些踉踉跄跄的华嬷嬷十分担心,这是驸马爷给公主的一个下马威。
    日后的事实会证明,这一切都只是她瞎操心太多了而已。
    璎华公主新婚第二天又进了祠堂,这一回依然要三叩九拜,不过她的名字得以写在宁家族谱上,因此这次的跪拜在华嬷嬷眼中是十分值得并且迫不及待的,毕竟这是她养大的公主终于成人了的标志之一——现在进了别人家的门,将来就能入了别人家的坟。
    贾赦脑子反应的慢,第三天才回过神儿来——大儿子娶亲没他出面张罗的份儿,将来生了大胖孙子也不会叫他一声爷爷——顿时就蔫了。邢夫人哄了好半天都没缓过来,只好把锅甩给贾琏和凤姐儿,当着贾赦的面儿就催促他们赶紧回去生个娃,不拘男女,起码让老爷心情好点儿。
    饶是脸皮厚如贾琏凤姐儿,也被这番话弄得满面烧红,尴尬不已,一脱身回房就赶紧让人把巧姐儿给贾赦抱了过去。
    抱着沉甸甸的大孙女儿,贾赦拉的老长的脸总算缩短回去一点儿。缩的更短还是在璎华公主回门之后——或者说,回宫之后。
    那一日,宁珊送了璎华公主入宫去给太上皇请安,自己也到大明宫行了个礼,却没去见皇上。而是转身就登了荣侯府的门,催促着贾赦赶紧带上迎春搬回去——璎华公主从来没学过管家理事,她身边带出来的宫人们,除了从下把她拉扯大的奶娘华嬷嬷,宁珊一个都不信任,也不会去用她们。
    故而,迎春的作用显出了前所未有的重要——璎华公主过门才不到三天,护国公府的内宅已经乱如蚁穴了。
    对于即将要生活在一位公主的统治下的迎春表现的有些过于战战兢兢——璎华公主从出了宫开始,就一步也没踏入她自己的公主府,直接进了护国公府就不挪窝了——为此,宁珊不得不同意她把两个小姐妹——林氏和惜春也一并带进他的府邸,作为陪伴她的精神支柱。
    璎华公主对于林氏的出现表现出了让人敬佩的熟视无睹——尽管华嬷嬷十分担心这一位会不会是公主未来的潜在情敌——她对于迎春表现出来的放心和倚重让迎春越发心惊胆战,毕竟这世上哪有谁家的新媳妇,是一听说有人会帮着她管家理事就放心的一把将钥匙和账簿都塞进人家怀里,用平淡到毫无起伏的声调委以重任的:“这个家就交给妹妹了,顺便隔壁我的府邸也一并归你,爱怎么做你随意。”
    看着被一大摞账本压的摇摇欲坠的迎春,宁珊很体贴的提供了一套方案以供参详:“你可以令人将我的府邸与隔壁的公主府连在一起,只消在侧墙上开一道门即可,这样你往来料理事务也方便一些。”
    迎春瞠目结舌,好半天才回过神儿来:“大哥哥,公主殿下说笑呢,你怎么也当真了,哪里有我越俎代庖去执掌公主府事宜的道理呢?”
    璎华公主那堪称标志性的无感情声线再度响起:“你不爱管,就扔给别人,只要不还给我,就随意。”说着,微微侧着头,朝躲在角落处,以不显眼为最高目标的黛玉和惜春扫了一眼,两人只觉仿佛被当头泼了一盆冰水——璎华公主的冰冷气场全开,真心不是一般小姑娘承受得住的。
    宁珊却对这样的璎华公主十分满意——他本来也不憧憬这世上有一见钟情这种美好的故事,娶一个合乎自己要求的媳妇比娶一个合乎自己心意的媳妇要简单的多,也现实的多。
    璎华公主因为常年备受冷落而养成的清冷性格很适合他这样志在天下的武将——要是娶一个他还没上马就开始哭哭啼啼,迎风流泪的,早就该头疼了。
    又或者娶一个志大才疏,在他背后专权惹事的媳妇,那也十分的拖后腿。就比如早期还胆敢背着二弟贾琏私下里放贷、包揽诉讼,甚至险些逼死人命的弟媳妇凤姐儿,若不是他令人出手抹平了痕迹,这会儿贾琏早就不知道被北静王的人弹劾多少回了。
    再或者娶一个唯唯诺诺,只会受气,有了委屈不会怼,只知道回家哭的也不好。就比如之前妹妹口中的林氏,就是一个只晓得忍气吞声有多少委屈都化成眼泪自己躲在被窝里流的。璎华公主这样直来直去,一句话能噎死人,又能几天不说话憋死人的性格作风,正好可以帮着傻爹去怼二房并史老太太那一家子,让他不用担心自己出征了,傻爹又要受气。
    第138章 自取其辱
    贾赦是在史太君主动登门求见璎华公主的时候才见识到这个儿媳妇的好处的。
    史太君在家里等了好几天, 也不见宁珊那边有派人来打声招呼的意思,又见他们新婚不过三天就上门接走了贾赦一家四口外带两个拖油瓶——贾赦、邢夫人、迎春和贾琮以及随行陪伴迎春的惜春和黛玉——当即了悟, 人家根本就没把他们当亲戚看, 巴不得老死不相往来呢。
    这可不符合史太君的预期,对于从那个黄圈子里出来的人,史太君以及二房一家子都报以极高的尊敬和憧憬,特别是听说在临出嫁前那大半年里,璎华公主非常“受宠”, 连当着太上皇的面甩甄贵太妃耳光都没有受到半句呵斥;在皇上面前把他的新宠茜香国新贵嫔骂的狗血淋头还擅自越过皇后惩罚后宫嫔妃也没有遭到责备,这让史太君和王夫人都在心中涌起一股希望——若是这位公主肯帮她们家元春说几句好话, 指不定这一宫主位的凤冠就到手了呢。
    于是, 史太君主动递上帖子,表示想拜访新娘子。
    璎华公主拈着那张请帖,长驱直入书房,冰冷的声线里扬起一丝好奇和看热闹的兴奋之情:“宁珊, 让她们来么?”
    宁珊以手加额, 低头挡住嘴边一缕宠溺的微笑,平淡道:“你若是乐意,就让她们进门,若是不愿意,就叫她们滚蛋。”
    直呼其名是两人在成婚之前就商量好的, 宁珊固然不喜欢被一口一个“驸马”的叫着, 璎华公主也对于自己的公主身份没有半点好感。但是宫廷出身让她注定不可能像普通的小妇人那样称呼驸马为“相公”、“夫君”等等, 何况宁珊也不愿意让璎华公主陪嫁过来的那些不知道是谁的探子们发现两人感情融洽这个事实, 于是,两人不论人后如何,在人前一直都是一个叫“宁珊”,一个唤“璎珞”的。
    贾赦曾经试图以过来人的身份教宁珊如何对公主表示亲密和爱意——他让宁珊用温柔一点儿的声音,更加黏腻的称呼公主的闺名,或者干脆小名,宁珊至此方才对于这个混不吝又无能的老爹当年到底是怎么收服他那位将门虎女的娘亲终于有了一个比较完整且正确的认知。
    璎华公主两根手指拎着那请帖,从头到尾又读了一遍,才甩手递给华嬷嬷,自己捻起面前银盘中盛着的一块凤凰粟米糕,一口咬下,唇齿留香,不由得惬意的眯了眯眼睛:“按说看你对他们的态度,不见也罢,不过我十分好奇,那户人家是怎么有本事欺负父亲大人多年的,因此倒想见上一见。”
    正埋头于点心盒中的贾赦听到那声令人振奋的“父亲大人”,急忙抬起头,顾不得嘴角边的点心渣,就啰啰嗦嗦的控诉起来。
    璎华公主秉承的原则就是宁珊对谁好,她就对谁加倍好;而宁珊讨厌谁,她就毫不留情的甩巴掌赏脸色。从宫里转了一圈,象征性的回门之后,璎华公主就在护国公府的大堂里会见了一脸讨好之情溢于言表的贾赦一家四口。
    当听到贾赦被宁珊称呼为父亲之后,璎华公主毫不犹豫的一个大礼行下去,也叫了一声父亲大人。贾赦当即激动的热泪盈眶,哆哆嗦嗦跟中风似的冲到自己房间里,从多宝阁上抱下来一堆古玩把件,堆到璎华公主面前。一惊一乍的把本来都很熟悉他作风的邢夫人都吓了一跳,继而就心疼起那堆物件儿的价值来了。
    邢夫人也得了一句老太□□好的问候,心满意足的不再计较贾赦的大手大脚了。
    迎春则是刚一见面便被委以重任,战战兢兢的接下了公主府的库房钥匙,被迫承担起两家管事的众人。
    贾琮作为全家最小的孩子,从公主那位奶嬷嬷那里得到了一个份量不轻的红包——公主本人对于见小姑子和小叔子的定式毫无概念——兴兴头头的回书房学习去了。
    黛玉和惜春则没能得到公主一个眼角的关注,宁珊也只是让迎春看着安排,于是两人就稀里糊涂的住下了。不过这样倒是很符合她们素日就想要低调的原则——从过去的经验来看,太高调了没有好下场。这里尤其着重强调被宝玉其人重视,那就意味着跟个人隐私和闺名清白统统宣告拜拜。
    正是因为太过于了解宝玉和史太君的为人及心思,黛玉在贾家二房约好上门的日子里借口身体不适,躲在屋中,闭门不出,还顺便扣下了惜春在灵纱院里陪她。
    这一处是距离迎春的闺房暗香疏影楼最近的院子,也是少数几处府中没有彻底重建,只是修整扩建了的楼宇之一。原本是专门预备款待娇客的客院,这一回被迎春重新划分给黛玉和惜春作为护国公府中的闺房使用。
    两人素日来侯府的时候也常住这里,这一回得以名正言顺的正式搬进来,心里别提有多开心了。
    甚至开心到史太君拐弯抹角的一定要拉她们出去见一面的时候都毫不生气,只是问来传话的丫鬟:“前头聊到了哪里?因何非要见我们不可?”
    小丫头柳叶儿原是凤姐儿拨给黛玉使唤的跑腿丫鬟,分家后才上来伺候的,对二房毫无感情,自然也不会向着她们说话,因此兴高采烈的给姑娘学舌道:“这位公主大奶奶着实嘴利的很,老太太三句话里有两句都被她直接顶回去了。二太太不要脸面,想请公主大奶奶帮衬宫里的贾嫔,让她晋位,公主大奶奶却说,她烦死宫中那些嫔妃了,以前叫不上名字也就罢了,如今知道了有一个贾嫔,下次回宫定然要找她的麻烦,好叫依仗着她的二房都得瑟不起来。”
    黛玉和惜春两人捂着嘴笑的浑身都打颤了,那位二太太,决计是不懂得什么叫做“偷鸡不成蚀把米”的,又不了解公主的性子,才敢一上门就跟公主提要求。
    本来元春也没得罪别人什么,实在是二太太王氏仗着元春在宫中为嫔就拼命张扬,处处摆着高人一等的谱儿欺负人,才连累的元春也成了众矢之的。黛玉倒是挺同情她的,原本她时常哀怨自己孤身一人,然而看多了不靠谱的父母也会坑子女——特指贾赦和王夫人——心中慢慢也平静下来了。
    再想一想有一个混账哥哥糊涂妈妈,以至于不得不自己谋划前程的薛宝钗,不由得越发安心,得之我幸,失之我命,还是莫要想的太多,好生过好眼下的日子也就罢了。如今在人家的公府里住着,享受着跟人家的小姐一样的份例,主子们宽和,下人们也安分,谁都不嚼舌根子,多清净自在呢,还有什么不足?!
    这么一想,黛玉越发懒得出去应付史太君等人了,外祖母在她心中还是有些好处的,她不想这最后的一点温情都被彻底抹灭,翻了个身躺回床上,学着贾赦装病的样子,握着心口嚷嚷道:“哎呦,不好,我这心口又疼起来了……”一句话没说完,自己倒先笑了出来。
    惜春也是看多了贾赦的撒泼打滚,一见如今林姐姐都学起来了,也拍着手笑,一边还按着她躺好,嘴里假意道:“没瞧见姐姐不舒服么,床都下不来,可怎么出去见人呢?快些去回话吧!”
    柳叶儿抿着嘴笑应一声,道:“是,小婢这便去回话。”说着,一径走回前堂。
    璎华公主正端着一碗宫中赏下的,苏州进贡的碧螺春慢慢的抿着,见柳叶儿孤身一个回来,不见黛玉、惜春的影子,嗤笑一声,对着犹自缠磨着想攀亲戚的史太君道:“你说你最疼外孙女,强过一众孙女,可如今人家一听见你来了,吓得都病了。可怜见儿的,往日都是怎么疼爱人家的?”
    说完,不顾史太君青白交错的脸色,扬声对陪在一边的迎春道:“你倒也是好性儿,这老太太口口声声外孙女都比你们这些孙女儿强,你还坐得下去陪着说笑?我若是你,早一碗茶水泼过去,甩手便走了。”
    迎春微微一笑,也不理会史太君的脸色和眼色,只对着璎华公主行了一礼,道:“嫂子既然不喜欢我在场,那我便识趣儿些,赶快走了才好。”说完,对着史太君等人也行了礼,缓缓告退:“孙女儿知道自己笨口拙舌,又不聪明伶俐,老太太不喜欢也是在理,那便不在这里碍老太太的眼,讨老太太的嫌了。”语毕,再行一礼,款款起身,迈着端庄稳重的步子,扶着丫鬟的手,以绝对符合豪门世家大小姐身份的速度和礼仪走出大堂。
    璎华公主收回目光,对着已经气到浑身颤抖,眼看着随时可能来一出昏倒戏码的史太君,毫不客气的道:“得了,跟你有亲的都走了,你还杵在这里碍本宫的眼做什么?”
    史太君终于扛不住,华丽丽的两眼一翻白,一头栽进身边侍立着的鸳鸯怀中。今儿的打击实在太大了,她本来自诩在甄贵太妃跟前都有一份体面,从前入宫请安,连皇后都会给赐座,却不料,今日舔着脸上门来同璎华公主打交道,挨足了冷嘲热讽不说,还被直接剥了脸皮,开口驱逐。这对于习惯于婉转说话的史太君十分不适应。
    邢夫人却在一边看的精神振奋,牢牢记住每一句对话,打算回去学给贾赦听,两人一道乐呵乐呵。
    因为今日贾政也来了,所以贾赦不得不一脸不耐烦的陪着他在书房坐着。这个书房当然和宁珊的书房不是同一间,乃是专门给贾赦修建起来撑门面的,通常贾赦只会把不喜欢的人往这里领,目前进来的第一个就是贾政。
    贾政也不耐烦面对贾赦,可是这个家里除了贾赦,别人都不乐意搭理他,白费他准备了一肚子的诗词朝政,还打算在宁珊面前显一显本事,看看能不能图谋复起一二。之前跟着贾雨村去当师爷,着实让他受够了白眼和嘲讽,忍不下去的贾政自己告假回京了。一个之前还要求着他才能复起的小人如今都可以踩到他的头上了,贾政再也忍不下去,他一定要重回官场,而且要做大官,至少不能让贾雨村之流再踩到头上。
    这边正计划着怎么让贾赦领他去见一见宁珊,还没等开口,就听外面一阵大呼小叫,跟着他的长随急急拍门叫道:“不好了二老爷,老太太昏过去了,公主命人把老太太抬出去,二太太也被撵出去了,二老爷您快去门口瞧瞧吧。”
    贾赦精神一震,虽然想得到大儿媳妇会替他出气,但是也想不到这气出的这么透彻。啧啧,一个昏过去,一个撵出去,怎么听着就这么畅快呢。
    一个高儿蹦到呆滞的贾政面前,贾赦毫不犹豫的揪起他的领子就往外拖,大儿媳妇都动手了,他也不能落后了。
    贾政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贾赦提着领子勒的喘不上气,张不开嘴,等在门口的长随一见自家二老爷被大老爷拖死狗一样的吭哧吭哧往门口托,吓了个半死,急忙自己抢上前去,把二老爷扶起来,好歹让他能喘过气开口说话。
    贾赦早听烦了贾政的废话,他一个四体不勤的老纨绔,拖个人也是不容易,才走到门口自己就没力气了,有人接手正好。当下袖子一甩,冲着门口叫道:“还愣着做什么,给爷撵出去。”霸气侧漏的让人不忍直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