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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9节

      而作为关山客栈曾经的“店小二”,陆烬对关山客栈知道得更多,所以他也十分清楚地知道,关山客栈正是千魂音的众多基地之一,也是陆烬唯一一个寻找千魂音的突破口。
    只要找到关山客栈里的主事人,那么就能顺藤摸瓜,将千魂音整个揪出来,来一场彻底的清洗,到了那个时候,叛逆者便是不想出来,也只能出来,而禹氏和叛逆者千年恩怨,在这里也就能彻底了结了!
    但,不幸的是,焚天宫中大多数人都知道的是,这位雄赳赳气昂昂的陆烬陆少主,在自己复仇的路上走了一半——准确来说,是刚从邙洲走到琨洲——便被他的师父亲手提溜了回来,于是复仇大计暂时泡汤,曾经“陪”闻景小朋友玩过的陆烬,如今要陪闻景的弟子杜小琴小朋友再“玩”一遍。
    简直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不过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当陆烬不再以苦大仇深的面貌对待杜小琴、反而将杜小琴坑到己方阵营后,杜小琴对陆烬如何继续自己的复仇大计提出了一个天才式的想法:当陆修泽和闻景接连离开后,焚天宫里最大的就数秦汀芷了。秦汀芷这位师姑不好说话,说要“功成才能出焚天宫”,那么修为差一分都不可能从她眼皮子地下离开焚天宫,但她有一个“弱点”,那就是没到月底的时候,她都会与诸管事长老议事,不许旁人打扰,短则一天,长则五天。而他们二人,只要乘着这段时间逃出焚天宫,那么之后的事,可不就是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了么?
    秦汀芷师姑虽然厉害,但她难不成还能像陆修泽那样,从茫茫人海中把两人给揪出来?!
    计划完美!无懈可击!
    两人击掌,说干就干,在秦汀芷议事期间寻了个由头,前后脚离开了爻城,像趾高气昂的小公鸡一样,高高兴兴地去找千魂音的麻烦了。
    然而,就在陆烬杜小琴两人路经人间,走过一个小镇的废墟时,陆烬脚步微顿,俯身将脚畔的一块烧黑的石块稍稍擦拭,露出了上头的“庄乡”二字。
    陆烬心中微动,想到了多年前曾听过的一桩恩怨。
    而就在这时,陆烬听到一旁的杜小琴好奇开口,声音轻快,道:“前面那位大哥,你在这样的地方做什么呢?”
    ——杜小琴在同谁说话?
    陆烬心中一凛,蓦然抬头。
    第190章 线索2
    陆烬抬头望去, 却见在傍晚昏黄的日光下,一个以黑袍将自己从头到脚都遮拦得严严实实的高大怪人伫立在废墟之中, 没有气息, 没有声响,除了肉眼能够看出他是人而非死物,恐怕陆烬从此人身畔走过, 都不会察觉到半点异样!
    陆烬心中一个咯噔,知晓这人的修为定是在他之上,于是他拉住恍然不觉的杜小琴,随口告了声罪便想要赶紧离开:“在下与友人路经此处,打扰前辈纯属无意, 还望前辈见谅,我们这就离开。”
    虽然陆烬身上有逃脱之法, 将他魔君弟子的身份摆出来, 也能震慑一些人,然而陆烬与杜小琴本就是偷溜出来的,如果可以的话,自然是想将动静压得越小越好。
    不过这也需要对方的配合, 毕竟陆烬在爻城的这些年来看遍了魔修,而魔修的一个共同点就是“戏精”, 没理还要作天作地给人看, 所以这一看就不是正道风格的黑袍怪人会不会安稳放他们离开,还是两说之间。
    ……实在不行,他也只能靠师父留下的秘法跑路了……希望到时候那个恶劣的师父能够少嘲笑他两句。
    陆烬一个头两个大, 目光紧盯黑袍怪人,一步步退出废墟。到了这时,杜小琴也终于察觉出不对来,没敢再多说什么,而是乖巧地随着陆烬后退,慢慢离开这片废墟。
    然而奇怪的是,作为事儿最多的魔修,那黑袍怪人竟没有半点追击的意思,而是任由陆烬二人撤离,安静得与木石无异——这与魔修的风格实在不符,可陆烬二人却没有半点探究的意思,而是在二人离得足够远了后,撒开腿开溜,头也不回地跑了。
    路上,杜小琴好奇问道:“他是什么人?看起来好奇怪的样子。”
    陆烬没好气道:“我怎么知道他是什么人!”
    杜小琴撇嘴道:“你都在爻城待了这么多年了,连个魔修都认不出来吗?”
    陆烬被杜小琴嫌弃的语调气得额上青筋直跳,道:“你可知晓你师伯魔君之名是怎么来的?那可都是杀出来的,而且杀的都是魔修!这样一个恶名远扬的人待在爻城,你觉得这些年来还有哪些个不怕死的魔修敢来爻城?!”
    杜小琴虽在闻道宗内一躲就是十年,但对这些事也有耳闻,这时不由得嬉笑道:“我陆师伯果然是个大好人!我可听说啦,闻道宗里有好多自称‘金什么’的师姐都在夸师伯呢,说他简直是天下第一美人,还想要约上大家偷偷来爻城瞧瞧师伯!”
    陆烬气得直翻白眼。
    “不过话说回来,既然这些年来都没有魔修主动去往爻城了,那为何爻城还有那么多的修士?”杜小琴话锋一转,又问道。
    陆烬闷声答道:“都是被我师父捡回来的家伙!一个个的,满身的事儿,简直能开个班子唱大戏了!”
    杜小琴心中生出好奇来,然而不等杜小琴问更多,陆烬便一拍杜小琴的头,道:“别引我说话!这是要紧着赶路呢,你也不想半路被小师姑追上吧?”
    杜小琴想到秦汀芷那张冷脸,顿时缩头,虽然不满地瘪嘴,但也安静下来。
    在二人离开的小半天后,脚程远胜于他们的秦汀芷,也终于来到了庄乡。
    不同于走到人面前都没发觉异样的陆烬二人,秦汀芷在路过庄乡时,便心有所感,按下剑锋,落在这片废墟之中,然而当她瞧见那伫立在废墟中的黑袍怪人时,她却没有上前问询,反而露出一个微微的笑来,如春风化雪般,道:“好久不见。”
    听到秦汀芷的话后,那黑袍怪人终于动了起来,有些僵硬地转过身来。
    这时正值三更时分,天色昏暗至极,于是那黑袍怪人的脸也隐匿在黑暗之中,便是以秦汀芷的目力,也只能看到黑袍怪人的半个下巴,和他青灰色的皮肤。
    黑袍怪人没有说话,秦汀芷也并不介意,微笑道:“许久未听到你的消息了,我几乎要以为你死在了哪个角落……如今能在这里瞧见你,倒也叫我心中宽慰几分。莫言东,我知晓你如今虽为傀儡之身,但却也从不做伤天害理之事,你这样的人,正是魔君急需的人才,你又何必躲着爻城,多年都不踏入一步?这世上除了魔君之外,还有谁能庇佑于你?”
    原来这黑袍怪人,赫然就是八年前身死后、被亲弟怨恨、炼成傀儡的莫言东!
    要说这莫言东,在他还作为神武峰中弟子首座之时,虽同秦汀芷有几次会面,但却因二人实在不是同辈,使得二人相交颇浅,按理来说不会出现这般亲近的话语。不过,八年前,当秦汀芷听闻“魔君陆修泽”的消息,愤而离开闻道宗、前去邙洲寻找陆修泽时,曾路经此地。
    那时候,庄乡离它上一次被焚烧已经经过了几十年,是以休养生息后,庄乡又恢复了些许生机,有了人烟,也有了房屋。也就是在这里,秦汀芷遇上了奄奄一息的长风,和身为傀儡的莫言东。而恰好,那时候还有一位魔修潜伏此处,盯上了多灾多难的庄乡,试图再以庄乡之人的性命图谋恶事。
    秦汀芷空有修为,却无对敌经验,而长风空有经验,却没有半点修为,莫言东更是介于二者之间,甚至比潜伏的魔修更像是魔修。于是,三人在庄乡的寥寥数天里,便经历了种种机缘巧合、误会和和解,最后,三人终于达成共识,制伏了潜伏在庄乡里的魔修。
    但或许天要庄乡脱不得灾难。
    那时的秦汀芷三人到底不够默契,因此就在魔修被制伏后不久,魔修便觑得时机,试图与秦汀芷三人同归于尽,若非当时的陆修泽及时赶到,恐怕三人中只有秦汀芷能够勉强活下来。
    不过,尽管三人险死还生,庄乡却没能幸运逃脱,只能再度化作一片废墟——而这一次,庄乡再也缓和不过来了。
    在这之后,陆修泽找了些线索,若有所思地将秦汀芷和长风带回了焚天宫,而莫言东却选择了留下,一别八年,再未见过。
    如今,秦汀芷因循着陆烬二人足迹而来,偶经庄乡,倒是与莫言东意外再遇,心中顿气招揽之意——这既是因她乃焚天宫主事长老,也因她与莫言东有着两分情谊。
    不过对于秦汀芷的招揽示好,莫言东依然拒绝了。
    “秦姑娘的好意,我心领了。”莫言东开口,声音比起八年前来说更为嘶哑,“我知晓魔君是什么样的人,但我自有我的理由,所以对于魔君和秦姑娘的厚爱,在下也只能辜负了。”
    秦汀芷虽对这个答案早有预料,但依然忍不住在心中生出可惜,因她清楚地感受到了莫言东的修为——元婴巅峰!
    八年的时间,以傀儡之身重修,不但再登金丹,甚至更进一步,成就元婴!而更值得一提的是,在保持这样修行速度的同时,莫言东也始终保持着赤子之心。
    这样的人,向来受到秦汀芷的青睐,然而秦汀芷却又知道,在莫言东了结自身所有的恩怨之前,很难为什么人再度效力。
    “也罢。”秦汀芷心中微叹,拂了拂头发,也失却了叙旧的心思,心生去意。但在临走之前,秦汀芷想到自己听到的消息,便又停下脚步,顺口说道:“你这些时日也小心些。在无常河的那一头,有些正道弟子正顺流而上,似是准备去往无常河源头的万鬼山。若是叫他们瞧见了你,恐怕他们可不会听你解释,上来就要动手。你也不要瞧不起他们,我手下已有好些人在他们手里吃了亏,其中一位女剑修的剑法更是锋利无双,你也要多加小心才是,万莫仗着身体之固,便去与人家的剑拼个高下。”
    无常河的源头,是无常山、曾经天剑宫的所在之地,然而十年前,凶名昭著的拙道魔君的义子寇飞,与徐少阳联手,毁了天剑宫,最后更是撕了赤血炼真图,放出万千恶鬼,将曾经的圣地变成鬼窟,就连无常河都被污染。如今,十年过去了,曾经的无常山再无人提及,只有一个万鬼山之名流传人间,便是秦汀芷,也在这十年中改了口。
    莫言东听闻这话,心生疑惑,不知为何会有正道弟子去往无常山,然而这样的想法也并未在莫言东心中停留太久,很快的,莫言东便又想到了自己这些年的发现,摇头道:“这些先不提及,秦姑娘,你身为焚天宫的主事长老,如今我有一个问题想要向你求教,还望你能如实相告。”
    “哦?请说。”秦汀芷停下脚步,心中微奇,不知有何事能让莫言东说出“求教”二字。
    莫言东道:“八年前,魔君离开庄乡的时候,曾经说过一句话……秦姑娘,你可还记得?”
    秦汀芷微微一想,便道:“‘没想到世界歧点的出口竟会在这个地方,难怪多灾多难’——可是这句?”
    莫言东颌首,道:“没错。秦姑娘可否告知于我,什么叫做‘世界歧点’?”
    所谓的世界歧点,便是人间界与魔界连通的地方。
    这个事情知道的人不少,但却也绝算不上多,若莫言东按部就班地在神武峰晋升元婴,那么以他那时的修为地位,便会自然而然地知道人间界与魔界、世界歧点这样的事,然而他在金丹期便遭逢变故,独行多年,因此不明白“世界歧点”的意思,也不是难以理解的事。
    但……为何莫言东这时候会突然问出这样的话来?
    秦汀芷向莫言东解释之后,便顺势提出这个问题。
    莫言东得到答案后,喉间逸出一声叹息:“果然如此。”
    一语言罢,莫言东走向前来,站在秦汀芷身前:“秦姑娘,你不是问我这些年去了何处、为何从未听闻过我的消息吗?”
    秦汀芷心中一跳,失声道:“难道你——”
    “机缘巧合,我去往了魔界。也是在机缘巧合之下,我回来了。”莫言东沉声道,“秦姑娘以诚待我,我必也示之以真,但在这之前,有些话我依然不得不说,不得不问,若是冒犯了秦姑娘,还望秦姑娘见谅。”
    秦汀芷心跳越发急促,心中生出莫名预感,似是有多年怨愤仇视,即将终结。
    秦汀芷冷静道:“你说。”
    莫言东道:“若有朝一日,你再见到魏谌,你要如何待他?”
    秦汀芷手指颤抖起来,但她死死压住,轻描淡写道:“贯日真君于我如父,最后却受魏谌所害……魏谌是贯日真君最后的亲人,贯日真君必不想要见到魏谌身亡,然而想要报复一个人,并不仅有死亡才能达成。”
    莫言东有些讶异,想来是不知贯日真君身死内情。
    他神色稍稍放松,道:“那……魔君也是这样做想?”
    秦汀芷道:“较之于我,师兄更无法插手此事……对他对我,都是一样。”
    秦汀芷说得含糊,莫言东却听得明白。
    无法插手此事,说白了,便是两不相帮。
    莫言东又道:“那对于魔族,你如何看待?”
    秦汀芷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到了这时,莫言东终于放下心来,道:“既然如此,这个消息我也能放心告诉你们了——半年前,以天澜国国主魏谌为首,联合魔界十二国,下了全界征兵令,征召国内所有成年的、以及筑基以上的魔族,命他们聚集操练,日夜不休,似是有大战将起。”
    魔界,天澜国……还有魏谌!
    秦汀芷心中激动,几乎难以遏抑。
    这些年来,秦汀芷并不是没有从闻景或陆修泽的口中得知过魏谌的消息,然而两人都因为这样那样的理由,只告诉秦汀芷,魏谌身在魔界,却不告诉她魏谌在魔界的身份,以及魏谌所在的具体位置!
    秦汀芷心中明白,两人都是怕她被仇恨蒙蔽了眼睛,做下难以挽回的事来,最后令她后悔终身,然而秦汀芷没有告诉这两人的是,她想要对魏谌实施的报复,并非是以命偿命。
    ——就想秦汀芷对莫言东说的那样,复仇,并不仅仅只有死亡这一条路。
    如今,秦汀芷在意外的时间地点,意外地得到了魏谌的消息,这叫秦汀芷心中如何不感到狂喜?
    然而莫言东的话却并没有就此结束。
    就在秦汀芷按捺不住,几乎想要立即动身前去魔界时,莫言东又用带着些许愁绪的声音,继续说道:“魔界十二国动向可疑,若他们是内战消耗,自然与我们无关,但我却听闻,他们此次的目标,似是天柱。”
    “天柱?!”秦汀芷便是沉入了狂喜之中,也不由得为这个消息回过神来,“你的意思是,他们是想要通过天柱,侵入人间界?!”
    天柱是唯一可以让两界之人大规模去往另一界的地方,然而知道这件事的人却并不多。一般来说,当魔族和天柱同时出现时,很少有人能这样快速地将他们的目的道出。
    莫言东心中不禁有些诧异,但却也并没有在这件事上多做纠缠,而是正色道:“不错,正是如此。在魔界的八年,我在巧合下探得此事,然而就在我准备做些什么之前,我却又被世界歧点卷入,重归人间界……如今我也明白,以我一人之力难得大用,所以我想要将这件事告知魔君,还盼他能召集人马,抵御魔族,守卫这人间界……”莫言东顿了顿,声音低了些,“毕竟,你们也是我最后能够相信的人。”
    莫言东最后的这句话,叫秦汀芷心中无故生出些许酸楚来,然而很快的,她的心中又被忧虑填满。
    “可魔君他现在……”秦汀芷话说到一半,但又皱起眉来,咬牙道,“我这就回转,告知魔君!”
    无论如何,这件事总该叫陆修泽知道才是。在这之后,究竟是静观其变、先解决闻道宗的问题,还是暂时放下闻道宗、先对付那些不安分的魔族,都该由身为魔君的陆修泽来决定!
    既然已经打定了主意,秦汀芷便决定即刻动身,回返焚天宫,以传书之盒的秘法,将这件事原原本本地告知陆修泽,但……
    “但在这之前,我本是为了两位后辈而来。”秦汀芷道,“他们功力低微,便成天想着扑腾出长辈的羽翼,却不知这世上危机重重……我只怕他们这时候逞得一时之快,最后却悔恨终身。”
    莫言东道:“秦姑娘说的,可是那个名为陆烬的小子,和另一个黄裳姑娘?”
    秦汀芷道:“正是!”
    莫言东闻弦歌而知雅意,道:“秦姑娘若信得过莫某,不如由莫某去寻他们。”
    “那我便不与道友客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