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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节

      李越又叫了大夫来,大夫这回倒也不卖关子了,言说沈侍郎卧床休息个三五日,若是脑袋不疼也不晕,便可以行动自如了,只是近几日万不可再骑马或者做什么剧烈的活动。
    沈喧人还有些迷迷糊糊的,说起自己坠马的情形,似乎和陈子明说的差不多,倒也没什么疑点。李越心下稍安,看来此事或许真是意外。
    李越着人好生伺候着沈喧,免得再有意外,这才和赵寻一起离开。
    入夜后,营帐外头点了篝火摆了宴席,众人都聚在一起喝酒吃肉。京城里这些青年才俊,很少有这种机会终日聚在一起,虽说白日里也有竞争,但对于大部分人而言,都是凑热闹,而非争输赢。
    潘文斌拿了头彩,得了个爵位,众人自然少不了一番客套。李越自然也要褒奖一番,于是也陪着饮了几杯酒。
    只是他实在没什么心情,早早的便借故回去了。
    福喜在前头打着灯笼,两人行至营帐附近,李越却远远看到了赵寻。赵寻立在昏暗的营帐旁边,正和什么人说着话,只是说话声音极小,听不见。
    李越双目微眯,认出了赵寻对面的人是赵清明。
    福喜察言观色,当即要出声,李越却转身朝来时的路走去。李越不想让赵寻误会自己在监视他,于是干脆装作没看见,左右他也是相信赵寻的,不会在意赵寻与旁人交往。
    自打进宫之后赵寻就与赵清明走的近,想来两人是颇为投契的吧,赵寻有个自己的朋友也好。李越又折回去坐了一会儿,待实在觉得无聊了才回去。
    “怎么这么快便回来了?我还以为你会待到散场呢。”赵寻见他进来便道。
    “没什么心思应付他们。”李越道,却只字未提赵清明的事儿。
    赵寻闻言却正色道:“这些人各个都出身高贵家世显赫,虽然在你看来算不得什么,可十年后,朝中至少两三成的势力是从他们之中诞生的。”
    李越闻言直叹气,他当然知道赵寻说的没错,只是这种时候他原本便有些烦躁,实在不想和赵寻聊那帮无关紧要的人。
    赵寻见他面露不耐烦,却没打住,而是继续道:“我知道你不喜欢和他们亲近,可你不与他们亲近,他们便会与你的敌人亲近。”
    “你怎么跟杨先生似得,老气横秋的。”李越脱口而出道。
    赵寻闻言怔了一下,李越当即有些后悔,他自己心情不好,不该朝赵寻抱怨。少年抬眼偷偷看赵寻,蹭过去想拉对方的手,赵寻却转身背对着他。
    李越正想着如何哄人,赵寻便开口道:“当年我在大余为质,回去之后与身边的人都比较疏离,不愿与他们来往,可他们与我皇兄却越来越亲密。当时我还不以为意,想着我只要能把仗打好,他们喜不喜欢我无所谓,可事情并非那么简单,我太自以为是了,以至于在北江之时,我带着先锋营冲上战场之后,他们一致决定弃我而去。”
    这是赵寻第一次主动朝李越说起那场仗,此事想必是赵寻最不愿提及的经历之一。
    一军主帅带着前锋营冲锋,主力军却悉数叛逃,被他自己的部下带着撤退,弃主将与不顾……
    “赵寻……”李越望着他的背影低声道。
    “所以,有的事情,即使你不愿意做,我也要你去做。”赵寻转身看着他,目光带着淡淡的红意。
    李越忙拉着他的手道:“我没有不愿意,我就是心情不好……没事的,我知道你都是为了我好,你放心,明晚我陪他们喝酒喝到天亮!”
    少年急切的神情被赵寻尽收眼底,他心中柔软一片,抬手摸了摸少年的脸,语气放缓了几分道:“我知道你会做的比我好,没关系,慢慢来,我会陪着你走到那一天。”
    少年心中一热,顿时意识到了什么。赵寻之所以这么急于想要帮他,是不想他重蹈自己的覆辙。这一刻,李越心里的茫然顿时便消散了,好像为自己亲政找到了一个十分有说服力的理由。
    “赵寻,我答应你,我不会让你失望的,我会把属于我一切都夺回来。”李越道。
    “我知道。”赵寻道。
    说罢,赵寻将少年搂在怀里,两人胸膛相贴,渐渐生出了一种相依为命的感觉。
    李越第二日一早便去找了赵清明,因为沈喧如今不能骑马,所以他要求赵清明陪他一起比最后那场,如今他也实在是找不到更合适的人选了。
    赵清明闻言愣了一下,随后便满口应是。
    这一日狩猎依旧继续,只是换了不同的玩儿法,李越又加了新的彩头,虽说没有爵位那么吸引人,但好歹是御赐之物,倒也不至于寒碜。
    入夜后,李越便留在了宴席上陪众人饮酒。
    他记得赵寻昨晚的嘱咐,所以今日特意与在场的青年才俊们套了套近乎,倒是让宴席的气氛十分融洽。
    黑暗中,一个穿着禁军侍卫服的人闪身进了李越的营帐。
    帐子内赵寻似乎恭候过时了,听到动静便从容的转了个身,冲门口的身影拱了拱手。
    来人竟是刘离。
    第47章
    酒宴上,李越与众人把酒言欢。
    少年不知说到了什么尽兴之处,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手里还端着酒,另一只手则不住比划,惹得周围的人都朝他看,面上均带着笑意,看来是听得很认真。
    刘离从帐中出来,远远看见李越的时候,对方正立在那里哈哈哈大笑,周围的人也随着少年一同大笑,想来说的是件有趣的事。
    火把微黄的光亮下,少年笑得十分坦然,倒是看不出有什么不情愿或者敷衍的感觉。
    他真的变了,刘离心道。从前的李越可不会去同这些王公子弟们喝酒聊天,更别说还能这么得趣了。
    无忧无虑的日子,已经不属于李越了,所以如今的李越也不属于他了。刘离远远看着那个谈笑风生的少年,心中略有些心疼,却又为对方感到高兴。
    这样的李越,比他认识的那个少年要聪明成熟。
    这才是能担起江山的那个人。
    刘离转身离开,朝相反的方向走,渐渐离开了营地。立冬之后夜风已经十分寒凉了,他忍不住裹了裹外衣,而后目光朝路边的树上一瞥。
    他挑了挑眉俯身捡起一枚石子,还忍不住挑了块小的,而后抬手掷到了树上。几乎是与此同时,一声闷响,一个人从树上掉了下来。
    黑暗中那人落在地上,想必也摔得够呛,却一声也没坑。刘离远远看着那人,那人磨磨蹭蹭的爬了起来,朝刘离走去。
    “你躲树上干什么?”刘离开口问道。
    “怕被人看见。”那人道,听声音正是赵小五。
    刘离轻叹了口气,道:“黑灯瞎火的谁能看见你,幸亏是我,若是别人发现树上有人,扔把匕首扎着你怎么办?”
    赵小五挠了挠头道:“我是见你来了故意露出的破绽,别人发现不了。”
    刘离闻言简直要被少年气笑了。这段时间赵小五待在庄子里跟着那些暗卫一起训练,倒也颇有了几分成效,而且不知是不是之前被刘离教训过的缘故,赵小五格外喜欢有事儿没事儿的就往树上藏。
    而且藏得十分隐蔽,若不是仔细留神,刘离都未必能发觉。
    “就你厉害,行了吧。”刘离道。
    少年嘿嘿笑了笑,而后问道:“三哥还好吗?”
    “想他?让你去见你还不去。”刘离道。
    “我怕给他惹麻烦。”赵小五道。
    两人一起朝前走,赵小五跟在刘离身后,刘离突然停下,他险些撞了上去。
    “有我在怕什么麻烦?”刘离道。
    “你不是也偷偷摸摸没敢见别人吗?”赵小五小声道。
    刘离一怔:“你怎么知道?”
    赵小五这回不说话了,有些局促的沉默着。
    刘离终于反应过来:“你小子偷偷跟着我了是吧?”
    “我错了。”赵小五忙讨饶,然后快步朝前跑去。
    “你站住。”刘离喝道。
    少年果然站住不动了,只是有些紧张的看着刘离。
    刘离并没有打骂少年,而是轻笑道:“不错,一路跟着我,我竟然没发觉。”
    赵小五挠了挠头道:“我离得远。”
    刘离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
    赵小五忙问:“为什么叹气,是不是三哥不好啊?”
    刘离道:“暂时还好,明日过后就难说了。”
    赵小五自然无法理解这话里的深意,只能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刘离伸手勾着少年的肩膀朝前行去。黑夜渐渐淹没了他们的身影,只剩下无尽的前路,不知通向何方。
    这晚,李越牢记着赵寻的叮嘱,陪那些青年才俊们一起喝酒聊天,一直到大半夜才回去。
    他原本不是个冷淡的性子,与这些年龄相仿的公子哥儿倒是没有太大的隔阂,初时还有些拘谨,慢慢便也相熟了。
    他们喝的是果酒,倒也不至于把人醉得不省人事,但李越回去的时候依旧有些东倒西歪的。
    回到帐内的时候,原以为赵寻正等着自己,可李越找了一圈却发觉帐内没人,于是便有些不高兴了。
    “三王爷呢?”李越问福喜。
    福喜忙道:“陛下,三王爷去自己的帐里歇下来,说是您回来后让我伺候您睡下,他明日一早便过来。”
    李越原本算是很乖顺的性子,赵寻平日里若是不与他一起过夜,他也不会勉强,毕竟两人至今尚未正式的一起同住,只是他爱耍赖,常常粘着赵寻罢了。
    可这会儿他喝了酒,便有些不依不饶了。他应酬了一晚上,虽然也不是毫无乐趣,但他心里还是盼着回来后能见到赵寻,哪能轻易便消停。
    于是,李越不顾福喜好言相劝,直接去了赵寻的帐中。
    “你不用跟着,朕自己进去。”李越在帐外挥了挥手道。
    “陛下您当心。”福喜大声道,算是给里头的人通报了。
    李越独自进去,刚撩开帐帘,迎面便出来了一个人,竟然是赵清明。李越望着赵清明愣怔了好长时间,目光带着几分不悦和探究。
    大半夜,赵清明从赵寻的帐内出来,任谁看见也要忍不住多想几分,李越即便不愿多想,心里却也不大高兴。
    “你怎么在这儿?”李越问道。
    “陛下,三王爷今日着了风寒,怕将病气过给您……”赵寻开口道,看样子竟然要阻止李越进去。
    “让开。”李越低声道。
    “陛下……”赵清明还想阻拦。
    李越骤然提高了声音,质问道:“赵清明,你要跟朕作对吗?”
    赵清明忙道:“臣不敢,只是……”
    眼看两人之间的氛围已经剑拔弩张了,帐内突然传来了赵寻的声音:“赵统领,请陛下进来吧。”
    李越冷冷的瞥了赵清明一眼,而后进入帐内。不过他一进去就闻到了一股刺鼻的味道,片刻后他反应过来竟然是血腥味。
    他朝帐内走去,这时才发觉赵寻半躺在榻上,面色苍白,额上渗着冷汗,看上去整个人都透着颓败之气,倒像是命不久矣了一般。
    而榻边还有未来得及清理的血迹,一眼看去触目惊心。李越吓得脸都白了,走过去摸了摸赵寻的脸,却不敢动他,生怕伤着对方。
    “赵清明,这是怎么回事,你给朕把话说明白!”李越转头质问道,目光几乎要将赵清明杀死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