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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节

      陆婆子在那又跳又扒拉,终于不再赖着了,偏着脖子就往家跑,刚跑到田埂那,陆臻突然化身黑猫,嗖的就朝她撞了过去。
    噗通!
    陆婆子整个四仰八叉的摔进了旁边的水田里。
    水田的水不深,也不用担心会淹死人,陆婆子下去滚了一身泥就自个儿爬了起来,都没上岸,坐在田里哇的就哭了。
    那黑猫却还不算完,后腿蹬岸嗖地把陆婆子再次仰面扑倒,再来了一招季然再熟悉不过的蹬鼻子上脸。
    季然都没脸看,下意识的抬手捂眼睛。不过也不能真这么看着人在田里哭嚎不管,等陆臻变回来,季然忙招呼两个匠人去把陆婆子给拉了起来,直接给送了回去。
    陆婆子这受的惊吓不小,还弄成这个鬼样子,简直赔了夫人又折兵。这会儿心里憋屈又难受,也不作妖了,基本是一路哭回去的。
    陆婆子这事儿不过是个小插曲,但季然却知道,有了这开头,那边肯定又不会安分了。便多留了个心眼儿,一直防着对方没事儿找事儿。
    然而这次并没有,倒是没几天,陆长远带着陶沅又回来了。据说这次回来,是因为陆臻的百期,不过季然就奇怪了,这种事外人在场不合适吧,那陶沅跟着凑合算怎么个事儿,就不信陶沅自己不知道这个理儿,那他还是来了,是为什么?
    不过陶沅为什么会来,这跟季然没关系,他也就是心里犯那么点嘀咕,并没有给放在心上。
    倒是陆长远,一到家就来找了季然。为的正是陆臻的百期,看他那上心的样,似乎真特别在乎陆臻这个同父异母的兄长似的。
    不管是真情还是假意,陆长远的确和陆家那一大家子是不一样的。或许是文人风骨使然,使他圆滑而内敛,他交好季然,未必不是看在某些利益上,但同样的目的,他的表现显然更可圈可点,文质彬彬的气度让人拿捏不到错处。
    这样的人,才最是需要防备的,但却不能不管不顾的撕破脸。所以季然对待陆长远虽然不如陆家其他人那般,但也始终保持着一个交浅疏离的度。
    对于陆长远请他去陆家团聚给陆臻过百期的提议,季然想了想没有拒绝,毕竟陆臻再怎么说,根在那里,哪怕陆家再容不下他,那里终归是他出生以及办丧事的地方。
    虽然百期是在陆家过,但该准备的一些祭品,季然还是自己准备,毕竟陆臻是他家的不是?所以,为了这事儿,提前一天,季然就去镇上买了二两方方正正的刀头肉,钴了二两酒,又买了些瓜果糕点,香烛冥币,打包打包着,连带着陆臻的牌位,百期那天就给一并带去了陆家。
    就这事儿,陆臻其实有阻拦过的,让季然不用这么破费,对他而言其实没什么用,可有可无,但季然没听,就是坚持己见,如此一来,陆臻劝不住也就随他去了,反正只要媳妇儿高兴,怎么都好。
    不过嘴上还是忍不住调戏两句。
    “其实说真的,你破费准备这些,还不如把自己洗干净送给我享用,媳妇儿可比这些俗物可口多了。”
    陆臻刻意压低的声线本来就特别撩人,再说这种话,他倒是脸不红气不喘,可把季然臊了个跟跄,没好气的狠瞪了他两眼。
    陆臻被瞪得浑身舒爽,“我是说真的。”
    季然没搭理他,翻了个白眼小跑着走到了前面。
    陆臻这次倒是没有发挥鬼魂优势飘忽跟上,而是不远不近的落在后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良久才抬起头来。
    “季哥儿……”
    “什么?”季然还没好气呢,不过也没有真的冷着陆臻,听到他喊就停下脚步,转身看着他。
    “季哥儿……”陆臻面露犹豫之色,锉了锉后牙槽,“如果,我是说如果……”
    “啊?”季然被他这吞吞吐吐的样子瞬间勾起了好奇心。
    谁知陆臻却陡然话锋一转,眸色幽深的凝视着季然,一本正经的道,“我是说真的,你准备这些,还不如配合我,好好磨合感情。”
    “你……”季然被臊的那叫一个无语,指着陆臻半天才憋出一句,“得,你自己撩骚吧,小爷我懒得搭理你。”
    季然说完转身就走,却没看到陆臻那忽然蹙起的眉心,以及一闪而逝的黯然忧虑。如果有些事情,一开始是刻意隐瞒,现在,却是想说而不敢说出口,他赌不起,当季然知道真相后,会是怎样的反应,毕竟这种事情,换了任何一个男子,心里都不可能不怨不恨的吧?
    叹了口气,陆臻这才飘忽跟上了季然的脚步。
    两人到陆家的时候宅门敞开着,季然还没进去,陆长远就迎了出来。
    “大嫂你过来啦?别在外面站着,快进来吧。”陆长远说着,视线一瞥落到季然的手上,笑道,“大嫂准备的可真够齐全的,不过这些东西家里都有准备,大嫂其实不用这么破费的,你那正是处处都需要花钱的时候,当省则省嘛。”
    陆家居然也准备了祭品?
    这倒是让季然挺意外的,就陆婆子那铁公鸡,要在她身上拔下一两根鸡毛,估计也就只有眼前这位有这本事了。
    “是么?”季然低头看了看手上的东西,无所谓道,“无妨,反正都买了,到时候一起给用上,给臻哥准备顿丰盛的。”
    一句臻哥,听得陆长远微不可查的抽了抽嘴角,有点牙疼。不过是嫁了个牌位,挂了个寡妇名头,这么哥来哥去叫的亲切,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季然真跟那死鬼大哥鹣鲽情深呢。
    陆长远心里不耻,面上却并未表露分毫,且笑得愈发热络客气,“大哥一生命苦,英年早逝实乃一大憾事,能娶到大嫂这样真心以待的伴侣,也算是福气。”
    这些屁话,季然心里呵呵,面上却是不置可否,只是瞥到正一脸笑容的陆臻时,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
    这厢陆长远和季然有说有笑,那边陆婆子便热情的迎了出来一眼看到季然手上的东西,眼睛蹭的就亮了。
    “季哥儿你可算是来了,娘这都念叨你半天,就担心你那边太忙脱不开身呢,哎哟你看你,东西我们都有准备,你人来就行了嘛,这么大包小包的多破费!”陆婆子脖子还偏着没活络过来呢,行动上却是一点不受限制,嘴上说的客气,手却动的麻利,一下就把季然手上的东西给接了过去。
    季然还没怎么,陆长远就皱眉看了陆婆子一眼,“娘,大嫂准备的这些祭品,等下一并给用了吧,正好家里一份上坟一份,全用新鲜的。”
    陆婆子本来是想私扣的,不过她向来听小儿子的话,听了这话,心里虽然不乐意,却也只得打消了念头。只是相对的,就没刚才热情了,不咸不淡的应了声,拎着东西转身就进屋去了。
    “大嫂,你这些日子太累,厨房那块儿有娘和三嫂,你就别去了,一块儿屋里坐吧。”陆长远就像没发现陆婆子那点前后心思似的,对季然是热情依旧。
    “好。”季然自然是点头应了,才没那么傻的自个儿上赶着往厨房凑呢,再说,经过之前那一闹,他现在见高慧特碍眼,自然是不想跟她同处一处,能避开还是避开的好,省得那丫再脑抽折腾出什么花样来。
    两人说着话还没进去呢,陶沅就出来了,看到陆长远就笑了,却是正眼都没瞅季然一眼,满心满眼都是对方的样子。
    季然看在眼里,不由挑了挑眉,下意识的和陆臻交换了个眼神。
    陆臻面无表情的纵了纵肩。
    “回来啦?”陶沅几步走到陆长远身边。
    “嗯。”陆长远笑着点点头,一脸歉意道,“可是让陶公子无聊了。”
    陶沅摇了摇头,“进去吧。”
    屋里并没有因为是陆臻的百期就有什么特别之处,还是以往那样,一大家子男人聚在一起,孩子追的追跑的跑,唯一意外的是,冷香莲今儿没见到人。
    “二嫂月份大了,说是这两天肚子有点不适,所以今儿就不过来了。”见季然进门就扫了眼众人,陆长远适时解释道。
    季然无所谓的点点头,只跟陆老头打了声招呼,其余人理也没理,就自个儿找了个角落坐下了,一声不吭,打算做一个安静的美男子。嗯,时不时再跟陆臻眉来眼去个,这无声胜有声的暧昧,还真是好一手互撩。
    第41章 一言不合就开撕
    季然等了没多久,陆婆子婆媳就把煮好的刀头肉和白水鸡端了出来。祭品准备好了,一家人当即便移步耳房的临时供台准备祭祀。
    没错,由于陆臻在这个家已经没有安身立命的房子,他的供台便只能临时设在老两口正屋左面用来堆放杂物的那间耳房里。至于原来季然住的那里,既然已经被陆长庆家收回去了,自然是不可能让出来设置供台的。
    季然之前只想着落叶归根,却忘了,陆臻在这个家从来就是一叶浮萍,无根的。
    耳房虽然被打理过,但着实脏乱阴暗,身为陆臻家眷,季然无疑是打头走在前面,进门的时候冷不丁被蜘蛛网糊了一脸。那一瞬间,季然眼睛不受控制的有点酸,为陆臻感到难受。他家陆臻多好个男人啊,高大帅气还是个将军,哪怕救皇帝英年早逝,那也是荣誉加身将军之衔,怎么就被这家人嫌弃成这样啊?
    这个时候,季然非常想握住陆臻的手以示安慰,然而身后这么多人跟着看着,再多的心疼都只能憋着,要安慰也只能等回去,早知道,还不如就在棚子那边给陆臻过百期呢。
    供桌上的陈设也相当简陋,也就摆着两盘瓜果糕点,一块用来插香烛的黄泥砖,和地上一只缺了猫耳用来烧冥币的火盆。
    季然看着这些,只觉心里堵的慌,拿出牌位摆上时,手都抑制不住的发颤。
    “季哥儿。”陆臻将季然的反应看在眼里,温声安抚道,“没关系的,不用太在意。”
    季然深吸口气,用衣袖仔细的把牌位擦拭了一遍,这才给放到供桌上,然后一一将祭品从篮子里端出来摆好,点香烛烧冥币……
    这一切都是季然亲力亲为,陆家人就站在一边看着。
    原本一切进行顺利,可就在最后一捧冥币被扔进火盆时,陆臻却骤然闷哼一声跌跪在地,不过眨眼,印堂就黑得跟抹了一层锅灰似的。
    “怎么回事?!”季然被吓了大跳,几乎是下意识的就腾地跳起扑向陆臻。
    然而身体正呈现透明的陆臻却让他扑了个空,砰地摔在了地上。
    与此同时,陆臻抬手一挥,供桌上的东西被劲风稀里哗啦扫落一地。
    这变故来得突然,把陆家人给吓了一跳。还是陆长远最先反应过来,忙过去把季然给扶了起来。
    “大嫂……”
    陆长远话没说完,就被季然猛地推到了一边,他想去拉陆臻,可是手却从对方身体直接穿透了过去。季然伸出的手在虚空蓦然一颤,强烈的不安让他脸色瞬间血色全无,惨白一片。
    “泥,黄泥砖……”
    陆臻一手撑地一手紧攥着心口的衣襟,一字一字几乎是从牙缝艰难挤出来的。
    季然听到这话,当即便转头去找,见东西就落在桌角旁,忙过去给捡了起来。然而任凭他翻来覆去的看,却没有发现任何玄机,在他眼里,这就是一块普通的黄泥砖而已。
    “掰,掰开……”
    陆臻艰难的咳了两声。
    季然应声掰断,果然发现了里面夹层的名堂。
    原来,这黄泥砖底层三分之一的位置是中空的,里面被塞了一截小指大小的桃木,以及一张朱砂黄符。
    看着黄泥砖里露出的黄符边角,季然脸色难看到极致,目光狠戾的看向陆家众人,缓缓站起身来,“这是怎么回事?!今天是你们特地为臻哥准备的百期祭祀,为什么泥砖里会有这些东西?!”
    “这……”
    陆长远刚被陶沅扶起来,就傻眼了,下意识转头看向自家诸人,眉头皱了起来。
    陆家众人被季然和陆长远这么一看,全是懵逼脸面面相觑,那一头雾水不明所以的样子看起来不像是装的,似乎是真的不知情。
    季然冷哼一声,正要质问,就听到陆臻痛苦压抑的闷哼。季然浑然惊醒,当即冲到门口,把东西甩手扔了出去。
    就在东西被扔出去的瞬间,陆臻强撑着的身体蓦地脱力,软倒在地,随即化作一缕青烟钻进了牌位里。
    季然看在眼里急得不行,这会儿也顾不上找陆家人算账,只想着马上带着牌位离开这里。当务之急,是救陆臻要紧!
    这么一想,季然当即不再耽搁,几步走到供桌前,抄起牌位往怀里一搂,就径自扔下众人转身而去。
    在经过那半段夹着黄符和桃木枝的黄泥砖时,季然明显感觉到怀里的牌位振了一下。他第一反应是跑开,然而刚跑了几步就忽然停了下来,转身目光森寒的看着那夹在黄泥里的朱砂黄符。
    “这件事,我不会就这么算了!”狠狠的撂下这句,季然这才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季然倒是怒气冲冲的走了,而回过神来的陆家人看到那东西,却是神色各异。除了一脸沉思的陆长远,其他人皆是面色苍白,其中,尤其陆婆子最甚。
    “刚……刚怎么回事?”陆婆子嗓子发紧,一句话又抖又哆嗦说的艰涩无比,“就,就那小贱人突然发疯的时候,那供桌上的东西,稀里哗啦摔一地,是,是被风给刮的?我,我这怎么觉得心里发毛啊?你们说,该不会是陆臻那死鬼……小贱人怎么会反应那么大?难道他,他……”
    陆婆子这话说的语无伦次,但包括陆长远陶沅在内,都听懂了那意思,无非就两个字可以形容刚才诡异的一幕……撞邪!
    这两个字不期然跳出脑子的刹那,众人均是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噤,只觉得这耳房的门内阴风阵阵,鬼气森森的撩得人后背发凉,这么多人站一块儿呢,愣是出了一身白毛汗。
    “哎,瞧这事儿给办的。”良久,还是陆婆子色厉内荏的啐了一声,“走走走,都别在这杵着了,人走了便走了,咱们回去吃饭吧!”话没说完,人已经蹭地冲出去老远,那双腿抡的,跟火烧屁股似的。
    陆婆子这一走,其他人自然也不会傻傻的呆在这,当即就紧随其后离开了,估计这得好一段时间,没人敢来耳房这边。
    陆长远和陶沅不急不缓的走在最后,走出老远,陆长远忽然停下转身,若有所思的望了那耳房一眼。
    陶沅压低声音道,“今日之事的确来得古怪,你要实在不放心,我们可以找个道士给看看。”
    陆长远却意味不明的嗤了一声,摇摇头道,“人亦无用鬼又何惧。”顿了顿才道,“如果真那么厉害,就不会轻易死了,再说,人死如灯灭,身消入尘埃,世间鬼神,无非乃世人臆想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