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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节

      狸之好笑地看了南萤一眼:“魂人可以搬移任何东西,唯独不能搬移自己的尸首,且还必须保护好自己的尸首。毕竟魂人在脱离死生之束前,白日只能宿在自己的躯体内。”
    屋内再次归于一片宁静之中,唯有凌肃霜眼睛一亮:“那魂人是因身中螣蛇妖毒才亡故的,所以她的尸首,有没有可能是被虚浊藏起来了?”
    南萤闻言激动地站起身,直接冲到玉泉山土地神面前,一把抓住土地的手:“土地,你着玉泉山上可有什么特别的山洞?譬如洞穴幽深,奇寒无比的那种?”
    季流火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虽然没有说话,眼神却也是落到了土地身上。
    土地心中犹疑不定,虽然有了推测却并不敢如实说出来。只是他虽然是低着头,可脸上的变化却并没有逃过季流火的眼睛。
    季流火那审视的眼神落在土地身上如针扎似的,他本是畏畏缩缩地想直接遁走,可谁知凌肃霜见他奇怪的反应立即堵住了他的退路:“你有事瞒着我们。”
    不是问句,是陈述句,带着独属上古神兽的威严,还有多年上位者的压制。
    土地哪里遇见过这种阵仗,当即吓得了一身冷汗,整个人如同一滩烂泥倒在地上。
    “神君饶命,神君饶命。”土地匍匐在地上,抖得跟个糠筛似的,“小神……小神也是有苦衷的。”
    凌肃霜冷哼一声并不理会,季流火移开视线端起茶来,狸之靠在椅上似笑非笑,倒是南萤呆愣了好一会,摸了摸鼻子踹了土地一脚,轻斥道:“你这无名小神倒是好胆量,居然敢欺到我们头上来了?事到如今你要再不如实招来,我就替流火哥哥和肃霜姐姐出手,给你好看!”
    土地埋着头浑身发颤:“并非小神有意相瞒,而是天帝都明言下令,不许将此事相传出去。否则,就是借小神一百个胆子,小神也断然不敢隐瞒两位神君、妖王殿下和紫愉公主啊。”
    土地说着又小心翼翼抬起头瞥了一眼南萤,见她脸上也已有不耐,顿时抖得更加厉害,连说话都变得不利索了:“小神现在就招,现在就招,还请两位神君、妖王殿下和紫愉公主看在小神这些日子尽心尽力的份上,饶小神一命。”
    而这件事,却须从几千年前虚浊逃入人间时说起。
    玉泉山的原身是一座不大的山峰,立于九州西北与中原交界处的一座山川上,当时螣蛇虚浊大闹灵韵仙宫,为朱雀神君和青龙神君联手所伤,侥幸保留一魂逃入凡间,想以此逃过天界的捉拿。
    只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九州大陆莫非神属。虚浊虽是掩住了自己的气息藏在凡间,成功躲过了由玄武神君所率领的天兵天将们的追捕,但却没能逃过一众土地山神的警觉。
    毕竟,世上传播得最快的就是消息。所以,虚浊和两位神君的大战不出半柱香的时间,就从天界传播到了凡间。
    虚浊破开束蛇索和天帝灵咒从女娲山逃出,趁天帝不在毁坏灵韵仙宫,打伤一众神仙,最后还杀害朱雀神君从天界逃离一事,不单单是在天界,便是在驻守凡间的一众神仙中都是传得仙尽皆知。
    朱雀神君术法高强,曾以一神之躯抵挡过十万魔君的侵袭,在天界一战成名,加上神君素来喜自在,性子好又心肠好,每每与青龙神君一道在游历六界时,都会替路遇的神仙们解决些他们处理不了的麻烦事,也因此获得了不少仙家的追捧,连些少出于世散仙都或多或少听闻过朱雀神君的事迹。而但凡是有幸瞻仰过朱雀神君仙姿的,大多都深为折服。
    可就是这样一个好神君,却折损在了一个枉顾天界规则常祸事的螣蛇手中。一些受过朱雀神君恩惠的仙家神上为此闹个不停,再加上些好事者撺掇,联名上书请求天帝惩责虚浊,还朱雀神君一个公道。
    而凡间的山神土地们亦是些善心之辈,闻此消息皆对杀害了朱雀神君的虚浊无比憎恨,彼此告召通知,一旦有谁发现了虚浊的踪迹,无须与任何人商量,可直接上禀天帝,助天界仙家将其抓回严惩,替朱雀神君报仇。
    而当时虚浊残魂溜入凡间后便开始逃命,因着本就身负重伤,再加上为躲避天界捉拿,而致使身上的伤愈发严重,最后昏死在了玉泉山附近。
    玉泉山上骤然出现了个昏死的蛇妖,自然就引起了玉泉山土地的注意。螣蛇生有双翼,所以土地很快就辨认出了面前这奄奄一息的蛇妖,正是从天界逃离出来的虚浊。
    土地不敢大意,当即招来下属看守虚浊,自己则急忙跑去了天界上禀天帝。
    可谁知天帝在听完禀告后,反而浅笑着挥退左右,从帝位走下亲自将跪在地上的土地扶起:“土地,本帝知晓你对天界乃是一片赤诚忠心,朱雀神君不幸寂灭本帝亦是很伤心,可虚浊的行踪,却并不能告知天兵天将,所以此番还需你去替其掩藏一二。”
    土地闻言大惊,正要出声拒绝却猛然发现本是扶着他的天帝已经借此将他制住。土地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地看向天帝,却发现天帝此时面上带着令他无比陌生的笑:“玉泉土地,虚浊在玉泉峰这桩事,你可千万不要透露出去。”
    天帝说完就放开他的手,随即转过身去,藏住了眼中快要溢出来的厌恶。
    被天帝放开后土地不觉有些腿软,险些栽倒在地。可他并不在意这些,只是抬起头地看着天帝,鼓起勇气问道:“天帝陛下,那螣蛇妖可是杀死朱雀神君的凶手,你为何要保护一个凶手?”
    天帝放缓了语气:“本帝知晓虚浊有罪,可即便他有罪,也轮不到我们来制裁。你应当知道,虚浊是女娲古神的宠物,女娲古神创造天地万物,于世功不可没。就是看在古神的面子上,本帝也不能伤害虚浊。这也是为何当初虚浊犯下滔天大罪,本帝也只是将其封印在女娲山,言待其思明过错便可出来的缘由。”
    “而这一次,虚浊不过是毁了灵韵仙宫,却险些被朱雀神君杀死,若是女娲古神在世,定是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的,说起来这件事,还是朱雀神君犯了大错。”
    “只是如今朱雀神君已经寂灭,念其生前也为天界立下汗马功劳,本帝自然不会再追究其过错。至于虚浊,他从一开始就并未真正要夺仙家性命,只是自保之下才害死了朱雀神君,所以朱雀之死算起来也并非是他的过错。只是不知如今天界众仙家受了什么蛊惑,竟执意认定此为虚浊之过,联名上书说虚浊非死不可,本帝思来想去这才纵其逃入凡间。允许玄武神君带兵捉拿虚浊,也不过是为堵悠悠之口罢了。”
    ☆、第六十五章、可疑山洞
    天帝轻叹口气转过身来,看着跌坐在地上的土地恳切道:“本帝知晓你今日来是一番好意,可本帝护下虚浊也是为朱雀神君好。你想想,若是虚浊当真死了,那便就是对女娲古神的不尊不敬。朱雀神君寂灭,本帝亦深觉伤痛,只是这两者之间孰轻孰重,本帝希望土地可以明白。”
    土地虽然心中有疑,可天帝这一番话说得妥实情真意切,令他无法反驳。
    女娲古神生前最是宠爱虚浊,这件事他是知道的,所以天帝所说的不杀虚浊,是出于对女娲古神的敬重,他并未觉得有何不妥。
    “只是天帝陛下,难道就任由螣蛇在这凡间了吗?”土地问道。
    “若是他经过此次生死大劫,能够醒悟,那由他留在凡间又有何妨?”天帝淡淡道,“只是这件事,你不得令其他人知晓。让虚浊留在你那修养,只待他稍有恢复便不必再管他去留与死活。”
    土地闻言也知道天帝旨意不可更改,便恭敬答道:“是。”
    天帝满意地点了点头,遂又道:“只是你那玉泉峰不过一个小小山峰,若是玄武神君带兵追查至此,恐怕你也不好推脱。”天帝想了想,复又笑道:“便将你那玉泉峰拟大,轮转为巍峨的玉泉山,如此也便于虚浊藏身。”
    天帝说着又幻化出一枚白色珠子,交给土地:“届时你在山上寻个隐秘之地,将这珠子埋入。此后的事情便不必再管,若是玄武神君带天兵天将过来,你也只作什么都不知晓,明白吗?”
    天帝之后说的话土地已再也听不进去了,他满脑子里都是自己将要晋升的消息。毕竟,如果玉泉峰轮转成玉泉山,这就意味着他在凡间一众山神土地之中的地位,将瞬间从末尾上升到前几。
    替虚浊掩藏踪迹后,他将不再需要苦修,也不再需要等待几万年的光阴,就可以成为凡间地位最高的几位土地之一,这样一个诱惑,土地拒绝不了。
    土地不再犹豫,当即从天帝手中接过珠子谢了恩,便回了玉泉峰。
    他回去后没多久,玉泉峰便忽然拔地而起,引起其所归属的那一脉山川地崩山摧毁于一旦,玉泉峰带着周围一带的碎石乱重生,最后生成分割西北与中部两地的九州第二大山,玉泉山。
    而土地则借着那动乱之际,寻了一个隐秘的山坳将珠子埋了进去。至于被他安置起来的虚浊,本是一直处于昏睡之中,却在白玉珠被埋藏后的第二天忽然醒了过来,随即消失的无影无踪。
    而白珠子所埋藏的地方,却无端长了个山洞出来。
    土地讲完那一段往事时,整个神已是快要与地面融为一体:“后来那山洞便被小神划为玉泉山禁地,而这几千年来但凡进了那山洞的,都没有再出来过。”
    “我就说怎么当年北藏怎么也寻不到虚浊。”凌肃霜嘲讽一笑,“原来有天帝相护,有你这土地相助!”
    凌肃霜越想越气愤,转身之间竟是化出一道术法朝着土地打去。
    情急之下是季流火出招挡住了这一下,将那道灵力打偏了半分,落在了土地身旁。
    “还不快滚。”
    土地闻言片刻都不曾耽搁,立即钻入地底跑了。
    凌肃霜见状想追,却被季流火一把拉住:“这土地,你杀不得。”
    凌肃霜恨恨抬头:“为何?”
    “你杀了他,不就是告诉天帝我们已经知晓他所做的事了么?”季流火无视凌肃霜的挣扎,淡淡解释道,“我们现在没有与天帝相抗的本事,杀了他反而会引起祸端。”
    凌肃霜闭上眼,猛地吸了口气逼自己冷静下来,一字一句道:“今日,我饶他一命。但我发誓,有朝一日,我一定要将这些家伙,都杀了。”
    “放心,若有那个机会,我也不会放过他们的。”季流火松开紧抓着凌肃霜的手,冷声道。
    而南萤早已呆滞在了一旁,低着头并没有说话。
    她从来没有想到过,季流火和凌肃霜两人的恨会这样深,她在心中第一次质疑自己最初的决定,之前的那些想法也开始动摇了起来。
    她瞒下自己的身份,配合设下这一场算计,究竟是对还是错?
    南萤看着自己手心,忽然变得迷茫了起来。
    可还未等她多想,凌肃霜便已经提到了她的名字:“紫愉,我们走吧。”
    “走?去哪?”南萤抬头呆呆地问道。
    “去那个由珠子幻出来的山洞。若我没有猜错,那魂人的尸首定然是被虚浊藏到了那里。”凌肃霜答道,见南萤仍是一副未回过神来的样子,又退回几步伸手牵住南萤,将她拉出门去。
    土地所说的那个山洞离他们的居所并不算太远,四人凌云而行花了半刻钟便到了。
    入眼的是一个被野蔓青藤所缠绕着的山洞,洞口前的杂草丛生,碎石遍地,看起来荒凉无比。
    南萤一落地便就察觉到了洞口附近萦绕不散的螣蛇妖毒气息,随即季流火和凌肃霜也察觉到了这气息,两人同时变得严谨了起来。
    虽然这山洞的洞口并不算狭窄,可却因着层层藤蔓相缠,纵是青天白日,可光也只能照进洞内几尺处,令人根本无法看清这山洞中的情况。
    南萤随着几人一起落到山洞前,从云端一下来便径直朝着山洞走去,走到一半却忽然被季流火一把拉住:“别去。”
    南萤不解地看着季流火,却见季流火双眉紧皱,面色看起来极其严峻。
    不单单是季流火,连着在季流火身后几步处的凌肃霜面色亦是如此,紧皱的眉间藏满了担忧。
    “你们发现什么了?”南萤疑惑道。
    “这里有很浓的螣蛇妖毒气息,洞外还被布下了灵咒。”季流火拉着南萤往后退了好几步,还是觉得有些不放心,又上前一步挡到了南萤的面前,“这个洞,不简单。”
    南萤愣了愣,这才眯起眼认认真真地打量起洞口来,然后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季流火和凌肃霜两人为何会这样。
    这山洞外看似荒凉,可只稍仔细一点便可发现这山洞外布了一层咒,严严实实地围绕住了洞口。
    南萤虽然对这个咒有些不熟悉,却并不难看出,这层咒已经布下了几千年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个咒竟没有丝毫松动,咒上也没有被破坏的痕迹,可见这施咒者灵力之高深。
    据那土地老儿所说,这个山洞形成的缘由,是因为他曾在此埋入了天帝交给他的白色灵珠。
    而既然这山洞是天帝所为,那也就不难猜出,这道咒,应该就藏于那白色珠子之中,在灵珠化成山洞时,也顺道被布在了山洞洞口。
    犹记得虚浊在逃入玉泉山便陷入了昏睡,却又在这山洞生成后醒来离开。可见这个山洞正是天帝为虚浊所造,为其养伤所用,而洞口的这层灵咒,自然就是用来掩盖虚浊气息,躲避天界搜寻所用了。
    可是季流火和凌肃霜的所思,却并不仅仅如南萤所想的那般简单。
    他们两人想到的是,既然当初虚浊是在此养伤,那就保不准现在虚浊也在这个洞穴中。
    毕竟,这洞口外这么浓郁的螣蛇妖毒气息,可不是一具中了螣蛇妖毒的尸体就能散发出来的。
    也正是因为这个猜测,所以季流火才会挡住南萤,不让她靠近山洞。
    若是虚浊当真就隐藏在这个山洞之中,那这件事,处理起来恐怕就有些棘手了。
    凌肃霜也上前一步挡到南萤面前,与季流火并肩:“狸之,你护好紫愉。”凌肃霜说着便抽出腰间的长剑执在手中,“流火,我们该如何?”
    “见机行事。”季流火严肃道,随着也将腰间的剑拿了出来。
    南萤看着两人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不由有些莫名其妙,仰起头对着身旁的狸之密声问道:“不就是一个灵咒么,怎么摆出这么大的阵仗?”
    狸之亦以密音相回:“青龙神君和白虎神君大抵是以为虚浊就藏于此处。”
    南萤顿时有些哭笑不得,心里也松了口气。她自是知晓虚浊并不在此处的,当初她可是亲眼见到女娲古神推演了十几次,次次结果都指定在银月城。
    只是她知晓虚浊真正在的地方,并不代表着季流火和凌肃霜知道,所以他们两人现在的这个样子,南萤能够理解。
    不过令她深觉头疼的是,季流火和凌肃霜这般谨慎小心,她若是一副没事人的样子就说不过去了。而依照他们两人现在这样子,她根本就没法光明正大进那山洞,更没法去找那魂人的尸首。
    可她更不能和季流火与凌肃霜解释,不能和他们说“诶呀你们放心,虚浊不在这”,若是她说了,季流火他们肯定就会问她是怎么知道的。
    她总不能告诉他们,这是女娲古神当初推演出来的吧。
    南萤抬头望天无声叹了口气,看了眼季流火又看了眼凌肃霜,最后还是选择了老老实实地退到一旁。
    ☆、第六十六章、寒冰之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