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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节

      狸之亦点头道:“现在我们的当务之急,是弄清楚这魂人的身份。”
    凌肃霜因为季流火的阻拦,没有能够追出去,只好站在窗前,望着荧光最后消失的方向,微微有些失神。
    季流火听到狸之的话,似是突然想起什么一般,没有再去在意凌肃霜的心不在焉,而是挥手燃了屋中的烛,借着光走到了床前。
    烛光曳曳之中,季流火安静地看着躺在床上了无生息,被灵力紧紧环绕的女子,脑海中却开始回忆起之前所发生的事情来。
    之前南萤和那魂人谈话的时,他就站在一侧目不转睛地观察着那魂人的一举一动,自然也就没有错过那魂人情绪失控时额间闪过的一缕黑雾。
    季流火伸出手在床上女子的额上微微顿了顿,随即又将手移到女子的双眼处。
    那团青黑的闪过后,魂人的双眼便忽得泛起红光,进入疯魔状态。
    季流火眼珠微动,手最终慢慢落在了女子的左肩。
    女子的左肩的衣服上,并排着两个圆形的破洞,上边还沾染了些许干涸发黑的血。
    这一处,应该就是女子被虚浊咬伤的地方了。
    只是,季流火却只在这里感受到了极淡的一缕螣蛇妖毒气息,且这气息,还藏得极深。
    季流火手就搭在这一伤口处,双眼紧盯着女子的面容,一点点在脑中将自己得知出来的结论,快速得过滤了一遍。
    既然伤口表面没有毒,那就不难猜出,应是有医者替女子解去了大半的螣蛇妖毒。
    有医能解女子身上的毒,季流火倒并不觉得奇怪,毕竟,这女子身上左右不过只有一分螣蛇妖毒罢了。
    一分螣蛇妖毒,其实就与那些寻常的剧毒之蛇的毒无两般,虽然难解,却并非无解,只要碰上灵医救得及时,这女子便就能够保下性命。
    不过,虽然只有一分螣蛇妖毒的毒力,可却也并非那些是普通的灵医就能够处理的。
    解这一分毒力,必须要是擅毒的灵医,将解毒的药物与毒物混合共用,再以灵力为辅助其药力快速生效,才能赶在毒侵肺腑前解去这一分螣蛇妖毒。
    只是,据他所知,游历凡间大有本事的灵医虽是不在少数,可这其中擅毒的灵医却是少之又少。
    而纵使这世间素来都有‘医毒不分家’一谈,可大多灵医都好名声,会上三分毒术便就要千遮万掩了,更别提去研习上古神兽的毒。
    而观之这位女子肩上的行迹,却可见得这位灵医的毒术水平极为高超,医术和灵力却皆是平平,所以虽是以毒攻毒解掉了女子伤口的大半螣蛇妖毒,却还是没能救下她一命。
    可灵医皆极重功德报应,便是救人失败了,也会千方百计查出这女子的身份,将其送回她所属的门派,委托将其埋葬。
    若是实在查不出女子身份,灵医也不会袖手旁观,而是会亲自寻个风水宝地,将其葬下。
    可如今这女子却并没有被葬下,而是被有心人藏在了山洞之中,可见她并非是得灵医所救。
    既然不是灵医相救的话,那么就只剩下自救的可能了。
    季流火微微蹙眉沉思片刻,忽然伸手解下女子别在腰间的一个四四方方的荷包。
    取下后季流火这才发现,他手中的这个东西看起来像是荷包,其实却是一个小小的医箱,只是外面罩了层绣花的布,看起来却像个荷包罢了。
    季流火拿着荷包样式的医箱,心中隐隐有了答案。
    一旁的凌肃霜早就发现了季流火的古怪,只是怕惊扰了他的思绪才一直未曾出声,此时见季流火从女子身下取下了个东西放到桌上,便也跟着围了过去:“流火,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
    季流火点了点头,眼中藏着小小地激动,克制道:“已有了猜测,只待打开这个东西便可确定了。”
    季流火说完,便开始寻找这个医箱的暗锁。
    凌肃霜面色也随之变得凝重起来,便是本在旁侧椅子上坐着的南萤和狸之两人,不知在何时也走了过来。
    随着极轻的一声“咔嚓”,那医箱也应声而开。那医箱本就不大,装在里面的东西也极为平常,不过是一些针袋,和几个瓶瓶罐罐。
    而季流火却在看到那一排排叠放整齐的针袋时,蓦地松了口气:“这魂人生前,应该是一位修侠。”
    “修侠?”狸之显然并未曾听说过这个称呼,不由有些疑惑,“那是什么门派?”
    凌肃霜似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一般,不由有些惊讶的问道:“她是水月谷的人?”
    “正是。”季流火答道,抬头却见南萤面上也带着微微困惑之色,不由解释道:“数万年前,太阳之神游历人间,曾教授过一些凡世之人医术,与些修习之法。太阳神离去后,那些凡人便借太阳神之名,创下了水月谷。”
    “世人尚修仙,除却觅灵派外,世间还有许多别的修仙门派,其中又以一坊二庄三教为佳。只是,无论是这一坊二庄三教中的还是其他无名小派门中修仙者,皆普一称之为‘修者’,唯独水月谷自言师承神农氏,以医术为主修炼为辅,别与其他修仙之家而自成一派,又因水月谷精医,常派弟子游历时间治病救人,便也因此获得‘修侠’一称。”
    “因着水月谷修习以医术为主,是故弟子常备金针在手,再后来那金针便渐渐成了其武器,既用来救人,也用来杀人。”凌肃霜补充道,“这魂人身上既然备有医箱与金针,那便十有八九就是水月谷的人了。”
    “既然知晓了她的来历,那就好办了。”狸之喜道,“而这魂人的执念所生便就是她的徒弟与诸位亲友。我们去水月谷替她寻来这些人,解开她的执念,便就好了。”
    凌肃霜闻言觉得十分在理,正要赞同时,一旁许久没有说话的南萤忽然出声道:“困缚这魂人的,不止是执念。”
    南萤的声音微微有些沙哑:“她死去前体内未解去的螣蛇妖毒,如今已控制了她大半的执念。”
    季流火亦点头道:“即便如今找到了她的徒弟亲友,恐怕也无济于事。”
    南萤视线移到床上的女子身上,默了默忽然道:“我去她的魂道看看,看看能否发现些有用的东西。”南萤说着又抬头看向屋内其他三人,“肃霜姐姐,就托你和流火哥哥走一趟水月谷,看能否将其亲友带来。至于狸之,便留在这里,等魂人归来。”
    狸之微微皱眉,正想出声拒绝时,便突然听见季流火道:“不可,你一人去她魂道,我们都不放心。”
    凌肃霜挑了挑眉,看了眼季流火又看了眼南萤,最终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道了句:“你灵力弱,孤身去也确实不安全,不如就让狸……”
    “我陪她一起去。”季流火出声打断了凌肃霜的话,无视掉凌肃霜审视的眼神看向南萤道:“我此前也去过两次魂道,知道该如何做。”季流火顿了顿,这才看向凌肃霜,“这里需留一人照看,所以肃霜……”
    “是谁!”狸之忽然怒喝一声,还未待一众人回过神来,便有数道火红的灵力从狸之手中飞了出来。
    灵力飞快朝着屋外飞去,刚出门口便又没入了地面,随即便捆了一团东西从地底钻出来,重新飞回了狸之的跟前。
    凌肃霜本来就心情不佳,此时看着被灵力扔在地上的土地,顿时就找到了发泄口:“土地,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偷听我们说话!”
    土地本就瑟缩在地上,心中十分害怕,如今再被凌肃霜一吓,顿时慌得连话都说不利索了:“小神不敢!小神没有!小神……小神……”
    “土地,你莫不是路过的?”狸之见状慢悠悠地收回灵力,看向土地的神情倒是十分诚恳,仿佛之前怒喝的人不是他一般。
    土地不敢抬头,自然就错过了狸之眼中一闪而过的狡黠。他此时慌得厉害,一听到狸之的话便也不多想,赶忙接过话道:“正是,正是!小神正是路过!”
    “因着我们在这玉泉山,所以你担忧我们的安危,便想借着偶然路过,看看我们是否安全,对不对?”狸之感动道,“本王素来听闻土地重情重义,如今看来,果真不假。”
    “正是,正是。”土地此时正被季流火和凌肃霜两人有意释放出来的气势压得喘不过气来,也来不及多加辨别狸之话中的意思,只是胡乱地点头应道。
    “你路过,却不想我们正在谈话,便不小心听到了,对不对?”狸之继续道。
    “正是,正……”土地猛然醒悟,赶忙改口道:“不是,不是这样的!”
    “哦?”狸之微微眯起来,“可你方才,可不是这么说的。”
    “小神……小神一时口误!”
    “土地,你可知道本王原身,是只狐狸。”狸之笑着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一步一步走向土地,“纵使你服用了隐灵丹,掩盖了气息能够避过了青龙神君和白虎神君的神识探查,却躲不开本王的鼻子。”
    ☆、第六十九章、韶柒魂道
    土地本是还想辩驳,却在听到狸之说出“隐灵丹”这三个字后,终于面色灰白地趴在了地上,连句求饶的话都说不出口。
    他们都知道,土地心如死灰地想着,绝望地闭上了眼。
    狸之见土地这副样子心中有些鄙夷,面上却是带着些笑。他走过去轻轻踹了土地几脚,低声道:“起来吧。”
    土地闻言惶惶起身,却并不敢抬头,狸之也不在意,只是直接捏了道术诀,朝着土地脑袋上的葫芦拍去。
    火热的灵力忽如其来,土地一时未察,那灵力便和他体内自身的灵力融合在了一起。
    未多时便有一股热流涌遍全身,与之而来的是一阵阵灼烧的痛感。土地知晓这是那道灵力起作用了,却又不敢表现出来,只得强忍着这股焦灼之痛,老老实实地待在原地。
    一旁的季流火和凌肃霜不知何时收回了自身的威压,视墙角的土地如无物,顾自接着之前的话题交谈了起来:“肃霜,恐怕只能劳你一人去躺水月谷了。”
    凌肃霜正要答话,狸之却直接拎着战战兢兢地土地走了过来:“还是我同白虎神君一道去吧。”狸之说着又将土地放下,“左右我们缺人,便让这土地守在这。”
    季流火微微皱眉,似是在考虑。
    毕竟,凌肃霜自南萤寂灭后,性子便愈发的急躁了,若是让她一人去水月谷寻人,季流火也确实有些不放心。
    况且,即使他和狸之现在暂时和解,可两人到底有旧仇,若是只留下狸之一人在这守着,他其实更加不放心。
    如果能让凌肃霜带着狸之一起去水月谷,留下土地守在这里,倒不失为一个好主意。
    只是这土地显然是天帝的走狗,万一临阵倒戈,趁他和南萤在魂道之中时下手,那可就不妙了。
    狸之看出了季流火的犹豫,笑道:“不必担心,我往他体内注入的那道灵力可以监视他,若是他敢生出半丝歪心思,便会遭烈火所灼,灰飞烟灭。”
    本是静默在一旁的土地,听到这句话不由一个激灵,却并不敢反抗。
    季流火这才放心地点了点头:“如此也可,你和肃霜快去快回。”说着又将手中那医箱外的绣花荷包递给凌肃霜,“这个可以做线索。”
    凌肃霜伸手接过,拿回来时一眼便见到了那荷包底部绣着的一个小小的“柒”字。凌肃霜知晓季流火让狸之一起随行的缘故,也不再多辩驳,只是郑重地将荷包收起来,朝着季流火点了点头,便与狸之一同掐了诀,一白一红两道灵光朝着屋外飞去。
    目送凌肃霜和狸之离开后,季流火又顺道也注入了一道灵力进入土地体内。
    青龙属木,木生火,故而当季流火的那道灵力融入后,土地只觉体内的水分都要被蒸干了一般,连带着三魂六魄都差点燃烧起来。
    季流火冷眼看着土地拼命压抑痛楚,好一会才拿出一枚丹药,淡淡道:“服下这枚药,可暂时缓解你体内的灼痛。好生守在这里,若是坏了我的事,你的命,便是天帝亲自出面也保不住。”
    土地此时哪里还敢有什么心思,忙应了好几声“是”,这才小心翼翼地从季流火手中接过药服下。
    季流火见土地这样,也知道他现在定然是掀不起什么风浪了,便才寻了个地躺下,由着南萤施法一同进入那女子的魂道之中。
    这一次所进入的魂道,同之前那两次都不一样。
    没有阴气森森的林子,也没有寒冷刺骨的冰川,唯一有的只是一条僻静山野小路,路两旁开满了浅蓝色的星辰花。
    不单是季流火,连南萤最开始看到这情景都有些吃惊,不由自主地感慨道:“难怪她的执念竟那般深。”
    季流火前行的步子微微顿了顿,继而又如什么事都不曾发生一般:“为何这样说?”
    “你可记得离歌和许世言的魂道?”南萤停下反问道。
    “记得,一个有着遮天蔽日的树林,一个有着一望无际的冰原。”
    季流火感受到身后的人并没有跟上来,便也止住了步伐转头看了过来,却见南萤此时正蹲在路旁,白嫩的手落在一朵星辰花的上边,却并没有抚下去。
    “其实,那树林里的每一棵树,和冰原上的每一个冰锥,都代表着一条魂道的入口。有主道,有岔道,亦有那些不值一提的小道,从不同的入口进,便可以看到不同的记忆。”南萤最终还是没有去触碰那些花,而是将手缩了回来,“可她不一样,她只有一条魂道。此时我们走得这条,是她魂道的入口,亦是她唯一一条魂道的唯一一个入口。”
    季流火讶然道:“那岂不是她生前所有事都被刻在了这一条道上了?”
    “只是重要的被记下了,而那些不重要的,都被遗忘了。”南萤解释道,“她心思至纯,可自己决定哪些记忆可以留下,哪些可以抛弃。”
    “心思至纯?”季流火似是记起了什么一般,忽然也有些感慨:“我以为这一类人,该是不会为七情六欲所困的。”
    “是应该不为其所困的。可一旦被困住了,便也就更难挣扎出来。”南萤低声道,缓缓站起身来,“红尘纤纤如网结,缚住世间人。便是极乐之界的佛都不敢言自己从未生过杂念,更何况是挣扎于这俗世之中的人?”她遥遥望着小路之外的迷雾,神情惘然,“可纵她天生心思至纯,死前不也照样染上了这三毒七苦,化成魂人被缚凡世了么?”
    南萤轻叹口气,慢慢收回了自己的视线,无视掉季流火若有所思的眼神,坦然自若地走到季流火身旁:“走吧,流火哥哥,我真是越来越好奇这个姑娘的过去了。”
    而距南萤和季流火所在地的前面十几步处,渐渐凝化出一团约两人高的白雾,朦朦胧胧拦住了此后的路。
    “走过这团雾,便可以看到她的过去了。”南萤在与季流火擦身而过时趁季流火不备,一把牵住了季流火的另外一只手,大步地朝着那团迷雾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