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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7节

      两人皆是摇头,玉儿却想起了崇政殿前她和多尔衮的一番话,过了一个夏天,他突然要离开盛京,这是没能想明白呢,还是想通了?“
    “他去前线打仗也罢了,怎么越发往后跑了。”齐齐格叹道,“我问他,既然是去练兵,不是打仗,能不能带上我和东莪,他说不行。”
    “兵家的事儿,多尔衮有他的为难和谨慎,齐齐格啊,这么多年了,如今你反而不能担当了?”哲哲笑着劝道,“你等我问过皇上,让皇上命多尔衮仔细给你一个交代。”
    “那倒也不必,我就是心里不乐意,和姑姑念叨念叨。”齐齐格轻轻叹,“那日我就对玉儿说了,这么多年,年纪渐长,我的棱角啊早就被磨光了。”
    大玉儿低头轻轻拨弄茶碗盖,她天天在皇太极身边伺候,没听过这件事,究竟是皇帝临时起意,还是多尔衮突然有了要离开的念头?
    便是此刻,阿黛从门外进来,向哲哲禀告道:“皇上说过些日子,是先帝祭日,他要先行去皇陵,在那里住上几天。”
    哲哲摇头:“何必这些说辞,对我们,何必这样解释。”
    齐齐格轻声问:“皇上是要去陪海兰珠姐姐吗?”
    大玉儿则对哲哲说:“姑姑,皇上已经很克制了,难得这样的机会,咱们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哲哲叹:“可天下人,是不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他们只会说……”她见齐齐格在,到底住口了,吩咐阿黛,“你让宝清和苏麻喇同去,伺候皇上。”
    第274 只要你开心,我怎么都好
    是日夜深,皇太极已经在皇陵住下,阿黛赶回来向皇后禀告时,哲哲正抱着熟睡的福临,她吩咐乳母:“把九阿哥抱去永福宫,让庄妃娘娘看一晚。”
    乳母知道是因为皇帝不在家,皇后格外开的恩,但她们却说:“您若是想让九阿哥撒撒娇,不如留在清宁宫,一会儿人去了永福宫,庄妃娘娘还是会把九阿哥连夜送走的。”
    哲哲不再说什么,将福临放下拍了拍,小家伙睡得很香。
    “怎么样了?”哲哲这才想起来问阿黛,“皇上那儿一切可好?”
    阿黛颔首:“和之前一样,不要人在跟前,独自陪着宸妃娘娘说说话。”
    哲哲无奈地摇头:“皇上这是眼瞧着江山稳定,他越来越无所顾忌,他就不怕自己这样子,辜负了海兰珠活着时的努力,不怕自己给海兰珠背负上红颜祸水的恶名,就不怕……”
    “娘娘,这事儿,至少庄妃娘娘是理解的。”阿黛说,“倘若连庄妃娘娘都不能理解皇上,那皇上兴许才是真的错了。”
    “是啊……”哲哲叹息,笑得凄冷,“我没有情,我无法理解皇帝,玉儿有情,玉儿能懂他。”
    时近中秋,夜色微凉,皇太极独自站在大殿前出神,苏麻喇为他送来风衣,皇太极伸手挡下,道:“朕不冷,这风凉凉的,怪惬意。”
    “是。”苏麻喇没有坚持,捧着风衣便要退下,可皇帝突然叫住了她。
    “皇上有什么吩咐?”苏麻喇问。
    “你来了这里,谁照顾玉儿?”皇太极问的很平常。
    “回皇上的话,宫里好些小宫女,早已能独当一面,奴婢不在她们也能照顾好娘娘。”苏麻喇落落大方地应着,“请皇上放心。”
    皇太极看了她一眼,却道:“你一辈子跟在玉儿身边,什么都知道,是不是?”
    苏麻喇心中微微一紧,谨慎地回答:“是,奴婢什么都知道。”
    皇太极负手而立,神情平和、气息安宁,可问出来的话,却叫苏麻喇心惊胆战,他问的是:“多尔衮对玉儿的感情,是从几时开始的?”
    苏麻喇努力地让自己镇定,反问皇帝:“皇上,奴婢不明白您说的什么?”
    皇太极却道:“苏麻喇,你是聪明的姑娘,能说的便说,不能说便不要说。但今日不论你我说了什么,朕都不会怪罪你。这样,你可以放心了吗?”
    苏麻喇摇头,直直地看着皇帝:“皇上可以杀了奴婢,皇上可以降罪奴婢,奴婢怎么都成,可皇上不能委屈了娘娘,您千万不能委屈她。”
    “你怎么不明白呢,罢了……”皇太极疲倦地闭上眼睛,长长地叹了口气后,转身往大殿走去。
    “皇上。”苏麻喇跪在他身后,哀求道,“您知道大格格多想活下去吗,您知道大格格她……”
    皇太极伸手示意苏麻喇别再说,他凄凉地应道:“苏麻喇,可人,早就不在了。而正如你说的,玉儿她,可以独当一面了。”
    “皇上……”
    “苏麻喇,这些话,藏在肚子里吧,朕不会再问任何人,也不会再提起。”皇太极走了几步,又停下来,“朕不想伤害玉儿,所以你别告诉她今天的事,朕一丁点都不想伤害她。”
    “皇上?”
    “苏麻喇,朕累了。”皇太极缓缓走向海兰珠的灵堂,日渐瘦弱的身形,撑不起宽大厚重的龙袍,秋衫尚薄,风一吹,飘飘扬扬。
    在苏麻喇眼里,皇帝离去的背影,有几分要走出红尘的超脱,那一步一步,是要追着心中所爱之人而去吗?
    苏麻喇瘫坐在地上,宝清从别处过来,见这光景,担心地问:“没事儿吧,怎么了,你惹怒皇上了吗?”
    “没有。”苏麻喇僵硬地摇头,“皇上他累了,叫我们别打扰。”
    皇宫里,隔天有太医来为妃嫔请平安脉,大玉儿不喜欢这些琐碎的事,只是偶尔才应付,见今日来的是她所信任的太医,才略略说起皇上如今的身体,该如何调养才好。
    可太医却怯怯地告诉她,太医院里的人私下议论,觉着皇上近来有几分症状,与已故的宸妃娘娘过去一样。
    宸妃娘娘因八阿哥暴毙惨死而心气郁结,最终罹病不治,似乎皇上如今也因为宸妃娘娘的仙逝而郁结不散,只怕久而成病,那心病,即便穷尽天下医药,也是治不好的。
    “这话,你们对皇上说过吗?”玉儿问。
    “如何敢提,娘娘,您是知道的。”太医战战兢兢地说,“臣等也是悬着一颗心,提着脑袋,在伺候皇上的医药。”
    “皇后娘娘呢,对她提过吗?”玉儿再问。
    太医依然摇头:“庄妃娘娘,臣斗胆告诉您,并非要吓唬您。娘娘对微臣恩重如山,臣只希望您心里有个准备,毕竟朝廷上的事……”
    大玉儿示意他住口,冷然道:“出了这道门,就什么事都没了,你都忘了才好,跪安吧。”
    太医离去不久,福临便来向母亲请安,他得意昨夜是在皇额娘身边睡的,可是见母亲面色不豫,又乖巧地说:“其实福临最想和额娘睡。”
    大玉儿摸摸他的脑袋:“额娘不喜欢福临学得油嘴滑舌爱哄人,男孩子要堂堂正正,知道了吗?”
    福临嘟着小嘴:“可我说的是真心话。”
    大玉儿抱起儿子,亲了两口,在他小肚子上戳了戳:“罢了罢了,反正再过个十几年,你就只要媳妇,不要额娘了。”
    福临天真无邪,奶声奶气地说:“福临额娘也要,媳妇也要。”
    一旁的宫女乳母都被逗乐了,夸赞九阿哥懂事聪明又孝顺,大玉儿从不会为了几句话就沾沾自喜,反问儿子过几天去皇陵祭奠先帝,他可将礼仪规矩都记下。
    福临像模像样地学了一遍给母亲看,大玉儿十分满意,吩咐跟随福临的乳母道:“天凉了,你们给九阿哥添衣裳,也要记得给岳乐添衣裳,人家也是七福晋的心头肉。”
    在玉儿看来,岳乐十六七岁还没成人,可当年多尔衮,十五岁就去打仗,就连她自己,都已经做了额娘。
    多尔衮用他的性命和鲜血,换回一世功勋和荣耀,就连太医都明白,皇帝但凡有个好歹,朝廷必定会乱。
    大玉儿曾经最厌恶那些人算计皇帝的身后事,曾经会因为皇太极说他们差了二十多年,早晚会走在前头而哭成泪人。
    事到如今,内心却无比的平和,仿佛人生一步步走到这里,已经能坦然地面对他人的归宿,也接受自己的前途。
    大玉儿不知道自己的前程会是怎样的光景,也不愿去幻想猜测,她只知道眼门前的日子,她要好好陪伴在那个人的身边。
    他原本就是自己的丈夫,他们之间的关系,与任何人都无关,哪怕是姐姐。
    在哲哲的应允下,大玉儿也提前几天来到皇陵。
    皇太极站在山上眺望远处时,听见脚步声,看着大玉儿一步步爬上来,他无奈地摇了摇头,走上前,伸手拉了大玉儿一把,那温暖绵软的手握在掌心,永远都叫人那么踏实。
    “你怎么来了?”皇太极道,“要催朕回去?”
    “我来看着你啊。”玉儿道,“怕是苏麻喇和宝清都管不住皇上,你一翻脸,她们魂魄都要吓散了。”
    “你不怕?”
    “不怕,天底下,只有我不怕你。”
    皇太极嗔道:“还是喜欢从前的小人儿,见了朕规规矩矩战战兢兢,软绵绵地搂在怀里,又听话又贴心。”
    大玉儿将披风为皇帝披上,温柔含笑:“我现在虽然满身的刺,可只是唬人的,不扎人,不信你摸摸?”
    皇太极瞥她一眼:“别耍嘴皮子了,安安静静地陪朕待会儿。”
    大玉儿却道:“站一会儿便下去吧,我把奏折都带来了,皇上不能不管朝廷的事。”
    “你就不肯叫朕歇一歇?”
    “我都替你看好了,皇上照着批一笔就成。”
    皇太极目光深深地看着大玉儿,轻轻拨开她叫风吹散的鬓发,再将目光递向远方:“你越来越能干,朕是不是都能把这江山也交给你。”
    大玉儿内心很安宁,含笑看着他:“不论如何,再多陪我些日子,多教我一些。”
    皇太极惊愕地转身看着她,玉儿却伸手捧着他长了胡渣的脸颊,微微的刺痛钻入掌心,那么真实,那么鲜活,她是笑着说的:“任何事,都及不上让你开心,只要你开心,我怎么都好。”
    皇太极含泪看着她:“玉儿,我想海兰珠……”
    “我知道。”大玉儿笑着说,“我都知道。”
    第275 留给你和福临
    崇德七年八月,努尔哈赤的祭奠之后,皇太极派阿巴泰、阿济格等大将,率领两翼大军分别从界岭口及黄岩口长驱南下,至山东兖州。
    大清军队共计克三府、十八州、六十七县,败敌三十九处,获黄金二千二百五十两、白金二百二十万五千二百七十两,俘明朝百姓三十六万九千口及牛马牲口。
    而那几个月里,多尔衮却远在赫图阿拉练兵,这一场得来容易的大胜仗,与他毫无关系。
    赫图阿拉初雪这一日,多铎带着阿巴泰等人的捷报从盛京城赶来,闯入军营,见哥哥正赤裸半身和士兵们抡木桩锻炼体格,多铎站在边上看了半天,多尔衮才发现他来到。
    “来抡几下吗?”多尔衮问。
    多铎走上前,天生神力地扛起木桩,扔出数丈远,转身瞪着哥哥道:“皇太极叫我来,带你回盛京。”
    “回去做什么?”
    “阿巴泰和阿济格哥哥打了胜仗,皇帝要摆宴庆功。”多铎道,“还有西藏达赖五世罗卜藏嘉木错,派遣伊拉古克三胡土克图和厄鲁特蒙古戴青绰尔济来向我大清示好,过几天还要搞什么大法事,为了皇阿玛什么的,反正皇太极说了,你不能不在。”
    “知道了。”多尔衮穿上衣裳,回头吆喝士兵们再练两轮才能休息,自己带着多铎往营房里走。
    多铎不耐烦地跟在后面,生气地说:“你怎么回事,这次打山东,豪格在家装病,死活不肯离开盛京城,你就不想想为什么?只有你躲得远远的,你是放弃了吗,哥,你是放弃了吗?”
    “我只是来练兵。”多尔衮回到营房,用毛巾擦拭身子,将肌肤擦的发红发烫,才正经将衣裳穿好,说道,“赫图阿拉离盛京能有多远?这里是我大清发源之地,我在这里,和在盛京没什么两样。”
    “可皇太极若是突然死了,豪格夺了大位,好,好……”多铎道,“退一万步,你心爱的布木布泰啊,她要是以为你不在盛京,而落在豪格的手里,被她凌辱虐杀,你甘心吗,你甘心?”
    多尔衮星眸如刃,直直地逼视多铎:“不要胡说八道,皇太极还硬朗着。”
    多铎摇头:“我说的,恐怕不及豪格暴虐的十分之一,豪格那畜生是什么德性,还要我来告诉你吗?至于皇太极,他现在变得有气无力,多久没听见他大声说话了?哥,皇太极气数尽了,他真的到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