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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1节

      “格格,那陈圆圆一路出宫,都在流泪,瞧着怪可怜的。”苏麻喇问,“她真的在李自成的军营里被……”
    “是啊,多尔衮告诉我,她在那里被轮奸虐打,十分凄惨。你今天看到的样子,已经是获救后休养了两个月了。”大玉儿叹道,“但其实,她也只是被掳去的女人中的一个,农民军到后来,野心膨胀暴戾凶残,走到哪里都以各种名目巧立罪名,将一些年轻女子充为军妓。”
    苏麻喇恨得咬牙切齿:“咱们可千万不能做这样的事,您一定要请睿亲王看好八旗将士。”
    大玉儿忧心忡忡:“就怕撒出去的兵管不住,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是他们胡作非为最好的借口。”
    苏麻喇道:“听说是豫亲王去收服江南,豫亲王的性子那么暴戾,而且……他好色。”
    大玉儿无奈:“我再试一试吧,明日去见多尔衮。”
    隔天午后,福临从乾清宫出来,要去练习骑射,远远见母亲和苏麻喇带着几个宫女,往前朝走,他站定了看了会儿,身旁的宫人便询问皇上何事。
    “没什么。”福临转身就走,可没走几步又回过头,但母亲已经离开了。
    这一边,大玉儿和苏麻喇,带着茶点大大方方地来到武英殿,多尔衮日常在这里理政,要见他必要来此处,而宫里宫外都说,武英殿是摄政王的金銮殿。
    打从盛京起,多少年流言蜚语听下来,如今这些话,根本动摇不了玉儿的心,对于朝廷和多尔衮,她心里有杆秤。
    “你怎么来了。”多尔衮乍见玉儿,欣喜不已,且殿中没有外人,他几步走上前,满面喜色,“有什么事,叫我进去说话就是了。”
    大玉儿笑道:“这几日宫里女眷多,等雅图她们都回去了,往后有事,我再请你进宫说话。”
    “有要紧的事吗?”多尔衮问。
    “王爷,是太后得了好茶,想请您尝一尝。”苏麻喇放下手里的东西,故意道,“没热水可不成,井水也不成,王爷稍等,奴婢去御膳房寻泉水来。”
    她说罢,便是退了出去,可寻泉水去的是手下的小宫女,苏麻喇并没有离开,而是守在武英殿门外,好让大玉儿安心和多尔衮说话。
    多尔衮察觉出苗头,正经神情道:“果然有要紧的事?”
    大玉儿开门见山地说:“我听闻,多铎马上要南下,你派他去江南?”
    多尔衮道:“多铎自己想去,你知道,他总被人说是沾我的光,所以他想建功,我自然不拦着。打江南虽难,终究比我们打明朝容易,派谁去都是一样的,他也合适。”
    玉儿见多尔衮完全没懂自己的意思,也不藏着掖着,明着说出她的隐忧:“多铎性格暴戾,史可法那样铮铮铁骨的人,一旦落在多铎手中,他会如何对待?”
    多尔衮这才明白过来,蹙眉道:“原来你是想我撤回多铎,你怕多铎对江南汉民的镇压太过残暴?”
    玉儿正色道:“我无心干涉朝政,此刻来,是私下和你商议,我有什么话都对你说,你有想法自然也可对我说。我们此刻说的话,不影响朝廷的决定,但你若不想谈,我回去就是了。”
    多尔衮急了,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玉儿,你坐下,我们慢慢说。”
    第301章 请太后娘娘恕罪
    武英殿气派宽敞,在皇城中亦是独门独院有红墙围着的宫苑,盛京皇帝处理政务的崇政殿尚不过如此,但如今,这里仅仅是多尔衮用来办理日常政务的地方。
    紫禁城里什么都大,偌大的殿阁,只有多尔衮和玉儿两个人,她挑了一张椅子坐下,多尔衮要挨着她时,玉儿却说:“你去书桌后头坐着,咱们俩要冷静地商谈一些事,等下苏麻喇送来热茶,再坐近些说话吧。”
    多尔衮笑:“你真是……罢了,难道你还怕我一时急了对你动手?”
    玉儿好性情,玩笑道:“我怕我一时急了,对你动手。”
    殿阁宽阔,多尔衮坐在书桌后头,彼此就离得老远,好在还能看得清脸上的神情,他道:“玉儿你说吧,为什么不看好多铎?”
    重提派多铎南下之事,玉儿说自己的看法,她很谨慎地避免引起误会,不叫多尔衮认为她小看多铎的能力,或仅仅是个人对多铎有偏见。
    多尔衮亦是平静地说:“扬州等地,历来得漕运、盐运之利,富庶繁荣。旧明国库空虚,京官除了几个势力头头,大多日子过得捉襟见肘。我们来了,高官厚禄一诱惑,个个都投降,但你往江南去,那鱼米之乡,看不起我们这点金子银子,对他们用客气的办法,不管用。”
    玉儿蹙眉问:“所以不论多铎是否会以铁拳镇压江南百姓,你们也早就定下这个方向,换谁去都一样?”
    多尔衮说:“那倒也不是,自然还是要去南边看一眼,才能做决定。而你担忧的事,都有道理,都是为了朝廷将来的长治久安着想。但是玉儿。我们打了十几年的仗,什么样的人都见过,强大的军事,永远是国家之本,乱时威震天下,安时固守国邦,这一点上,先帝亦如此看重,我们也绝不能动摇。”
    殿外,苏麻喇独自守候,远远听见宫门外传来熟悉的声音,是睿亲王福晋在问:“王爷在里头吗?”
    她心底一颤,但听得里头的谈话,脑中飞速算计,便在齐齐格出现的一瞬,躲到了边上去。
    齐齐格行色匆匆,一路径直闯进了武英殿,听得丈夫正说:“剃头一事,这北京城里多少官员不等我们下旨,就自己剃了来献媚示好,难道这就是他们的骨气?”
    而多尔衮赫然见齐齐格出现,也是呆住了,齐齐格则怯怯地问:“你在同谁说话?”
    大玉儿淡定地坐在一旁道:“我啊。”
    齐齐格转身见玉儿在这里,不禁唬了一跳,一瞬的呆滞后,忙屈膝行礼:“臣妾参见太后娘娘,娘娘千岁金安。不知太后娘娘在这里,失礼之处,还请娘娘恕罪。”
    多尔衮暗暗松了口气,起身绕过了书桌,玉儿已经命齐齐格起身,笑问:“倒是你,怎么来了?”
    齐齐格从怀里摸出一枚印章递给多尔衮,解释道:“王爷派人到家里送信,说早晨走得急,忘了带随身印,这东西要紧,我不敢假手他人转送,便是自己来送。本想着把印章送到了,就顺道进宫向您和母后皇太后请安。”
    多尔衮和她对视一眼,齐齐格郑重地又屈膝禀告:“请太后娘娘不要误会,臣妾并不是随意闯入武英殿,此处是国家大事机要之地,臣妾一个女眷绝不敢擅入。”
    玉儿笑道:“赶紧起来,你这一本正经的,叫我如何接话才好?既然来了,就坐下,等我和多尔衮把话说完,咱们一道去里头逛逛。昨夜雪大攒下不少,白雪红墙,可好看了。”
    第302章 只要头脑一热,就能做吗?
    “是,您和王爷谈,妾身……”齐齐格往后退了几步,抬眼见苏麻喇端着茶盘进来,苏麻喇见了她十分欢喜,可齐齐格却上前比了个嘘声,两人捧着茶靠边去了。
    玉儿仿若无事地对多尔衮道:“说到剃发令,既然京城里已经暂时停止,之后军队往江南去,也不要贸然推行才是。自然这是我个人的想法,到底如何推行剃发易服,你想的一定比我周到。”
    多尔衮见玉儿全然不在意齐齐格的出现,便也把自己稳住,幸好方才的谈话十分严肃,没将那一声“玉儿”挂在嘴边,玉儿自己是早就不在意他怎么称呼,可齐齐格……
    他回眸看了眼正和苏麻喇侍弄茶水的妻子,转而朗声道:“当初吴三桂要求以黄河为界南北而治,我们不答应,为的就是一统天下满汉相融。这片土地从今往后,是我们的国和家,而非藩属之国,这与朝鲜藏蒙可不一样,剃发易服是迟早的事,这件事,朝廷绝不能让步。”
    玉儿颔首:“我知道你和大臣们必定事事都再三考量,我昨夜见了陈圆圆,不知为何心里突然不踏实,很想问一问,而非要干涉你们的决定。我们此刻的谈话,不必对其他大臣提起,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是。”多尔衮恭恭敬敬地抱拳,“自然您的意思,我也会慎重考虑。”
    玉儿颔首答应,多尔衮便又大大方方地问起:“那陈圆圆是不是对您胡说了什么,惹您烦忧?”
    “不论见不见她,我心中都愧疚,当初是我提议让你们向李自成泄露吴三桂的爱妾在哪里,怂恿他们去抓人要挟,好在之后多一个机会迫使吴三桂向李自成反目。”玉儿轻轻叹,“当时只是想多一个机会,也的确只觉得,不过就是个女人罢了,昨夜见到她,我才明白自己,毁了别人的人生。”
    “两军交战,这样的事再寻常不过。”多尔衮安抚她,“您且想,我们死了多少将士。”
    玉儿欲言又止,她想说,他们是侵略者,可她又想,大清若不强大,大金若不强大,也许现在是明朝吞并了他们,逼他们跪着蓄发学汉字。
    历朝历代,兴亡更替,从来皆是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她不该有妇人之仁。
    “你说的是,我太过心软。”玉儿把心放下,起身道,“好了,没什么事,你继续忙吧,叨扰你这么久。”
    苏麻喇端茶过来,笑道:“茶才好呢,这就要走了?都怪奴婢笨手笨脚的,王爷,您自己个儿慢慢喝吧。”
    大玉儿嗔怪她:“我还在想呢,你是去哪座山里找泉水,要明年才回来吗?”
    齐齐格闻言,不禁朝多尔衮和玉儿看了眼,心想刚才她闯进来前,一直都是他们单独两个人?
    她方才在武英殿宫苑外问了声多尔衮是否在,就急着给他把印章送来,都没来得及听门前的宫人多说一句,她若站定了仔细把话听完,她……
    齐齐格不知道,若事先就晓得玉儿在这里,她还会不会毫无顾忌地闯进来。倘若她躲在门外听壁脚,他们没见到自己,是不是说话就不会这么规矩客气,而是暧昧亲昵的?
    她用力晃了晃脑袋,不会不会,这两个人,坐得那么远,就算没有人在,也保持着彼此的距离。就算不信多尔衮,也该信玉儿,她可是把自己的一切都给了皇太极,怎么会允许多尔衮冒犯她。
    “齐齐格,我们走了。”大玉儿喊她,“这茶我宫里还有,我们回去喝,我是拿来贿赂多尔衮,好套他的话听。”
    齐齐格上前笑道:“您想听什么,只管命令王爷就是了,说贿赂,可要折煞他了。”
    多尔衮则道:“你出门了,东莪在家一定不安生,进宫向四嫂请了安,就早些回去吧。”
    他一路送到武英殿门外,看着二人并肩离去,大大地松了口气,苏麻喇收拾东西跟上去,与多尔衮目光相接,她意味深深地一笑,多尔衮能明白几分。
    这一边,玉儿带着齐齐格,绕过太和殿前,从东路回内宫,走了好大一个圈子,闲聊散步,欣赏雪景,还爬上角楼,俯瞰东西六宫白雪红墙的美景,两人转了大半天才回到永寿宫。
    “紫禁城真是大,走得我都累了。”齐齐格进了内宫,便不是方才在武英殿里的模样,毫不顾忌地盘腿坐在暖榻上,敲打自己的小腿说,“这花盆底子,踩得我累得慌。”
    往年若出远门,绝不会穿这劳什子,而进宫闲坐,盛京皇宫就那么大,且出门车马代步几乎不用走路,哪里知道辛苦。
    可现在不一样,进宫一趟就要走很远的路,齐齐格嘿嘿笑着问玉儿:“能不能给我个特例,叫我坐轿子进宫?”
    “美得你。”玉儿瞥她一眼,“几位老福晋都自己走进来呢,等过几年,再让皇上下恩旨吧,福临不会忘了你的。”
    宫女们送热水来伺候太后和睿王福晋洗手,端盆的捧帕子的,光是洗个手就劳师动众,齐齐格倒是见怪不怪,她们退下后,对玉儿说:“过去我给你讲汉人宫里的规矩,没骗你吧。”
    玉儿笑道:“虽然习惯了,可还是觉得太繁琐奢侈,瞎折腾人。不过姑姑很喜欢,姑姑说,天家就该有天家的体面。”
    两人正说笑,门外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苏麻喇在门前听罢,回来禀告:“主子,后头传来的消息,说贵太妃已经几天不吃不喝,要见十一阿哥。”
    齐齐格嗤笑:“她真是能折腾。”
    大玉儿问齐齐格:“还走得动吗?”
    齐齐格一愣,反问:“要去见她?”
    大玉儿命宫女来伺候穿鞋穿风衣,吩咐苏麻喇:“去阿哥所,把博穆博果尔带来。”
    不多久,她们绕过启祥宫,往西六宫后面走,娜木钟就被软禁在咸福宫中,入京以来,大玉儿也好久没见她了。
    皇太后驾到,咸福宫里的宫人跪了一地,博穆博果尔牵着大玉儿的手,怯然问:“皇额娘,我们来这里玩吗?”
    博穆博果尔才四岁,统共没见过他亲娘几回,皇太极故世后被娜木钟接走过一晚上,可除了把他吓个半死,并没有让他记住自己的母亲。
    “来看望你额娘。”大玉儿道,“博果尔在这里等一等,一会儿皇额娘和十四婶婶就带你进去。”
    齐齐格跟在边上一言不发,之后进了寝殿的门,便见床上躺着数日不吃不喝气息孱弱的女人,娜木钟惊见大玉儿来了,在床沿上撑起身子,恶毒地诅咒:“布木布泰,你不得好死……”
    “给她吃东西。”大玉儿一挥手,冷然道,“好好喂她。”
    几个身材壮硕的嬷嬷便拿着碗碟上前来,娜木钟惊恐万状地尖叫:“你们要干什么,你们要干什么?”
    “博果尔就在门外。”大玉儿道,“你叫他,看你的儿子,能不能来救你。”
    “布木布泰,你太恶毒了,你……儿子,博果尔……”
    娜木钟的声音,很快就被强塞进来的食物堵住,她被掰开嘴巴,用勺子卡着牙齿,将米粥汤水拼命地往下灌,这些嬷嬷可不会心慈手软,不论她是不是呛着,不论她的嘴角是不是被撕裂流血。
    齐齐格淡漠地看着,眼睁睁看着一个人被折磨虐待,内心没有半分动摇,并不是她心狠冷血。
    他们只是离开了盛京,只是再也不用从凤凰楼下走过,但那高高的台阶上,八阿哥流过的血,海兰珠姐姐流过的泪,永远也洗刷不掉。
    娜木钟在来盛京前,丧心病狂地诅咒福临诅咒玉儿,当面亲口承认,是她害死了八阿哥,咒怨海兰珠活该,嘲讽皇太极短命,各种各样难听的话,当时齐齐格也一并听着。
    而玉儿说,她答应了姐姐,不会让凶手痛快地死去,要让她活着生不如死。此时此刻,齐齐格自然是不奇怪,大玉儿要对娜木钟做什么。
    食物灌了半肚子,也洒了一身,娜木钟虚弱地倒在床边,痛苦地咳嗽着,呕吐着,狼狈不堪。
    玉儿冷漠地说:“收拾干净,别把这里弄脏了,这宫殿往后还要住皇上们的妃嫔,她不过是暂时在这里待一阵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