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们以海底灵植为食，就像最普通的游鱼，逍遥自在，全不知外面的天翻地覆。
    不过它们虽然温驯，也有兽类最基本的习性，尽管潜游的几人服了匿息丹，但它们还是能模糊感知到危险。
    它们一感知到危险，就不自觉地想着高阶海兽寻求庇护。
    可是这片海域里哪里还有高阶凶兽，它们躲着躲着，就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去路，犹豫了很久，方才选定一个狭小的洞穴，继续下潜。
    苏婉看着它们恐惧慌张的模样，难得有一些心虚。
    不过他们也没办法，不用这种方法，怎么找到线索？
    事实证明，这种厚颜无耻的方法确实有用。他们一路跟着那些小型海兽穿过重重洞穴，越过一个又一个荒凉的区域，终于在一处沉船边停了下来。
    一靠近这里，他们就知道自己赌对了，但……赌对的结果也是惨痛的。
    感觉到周围浮起那丝若有若无的灵力波动，他们不得不承认，自己已经被下面的那只高阶凶兽发现了。
    “进来吧。”正在他们犹豫是要后撤还是前进的时候，他们的识海中直接传来了一道男声。
    他们互看了一眼，最终还是决定放弃挣扎，直接往沉船下方游。
    别看从上面观察，沉船周围都是一片黑暗，但越过沉船，入眼的就是就是一片温和的光亮。
    那些海兽也不躲了，在这片光亮里各自找了个角落安静地蜷缩着，仿佛回了家一般。
    不过这几人却没有留意到这些，因为他们一下来，视线就完全被眼前的人吸引住了。
    这是怎样的一个人呢？他正面对着几人站在那里，白发委地，青衫飘扬，面容间有种无法言喻的清逸脱俗，全无一丝一毫的杀气。
    就好像山间的风，就好像冬日的雪，可以觉得他像修士，但无论如何也不会觉得他像凶兽。
    “你不是凶兽。”看清了他的模样之后，江祈渊异常肯定地说道。
    那人笑了笑，稍稍打量他们之后，点头认了他的话：“你猜得不错，我确实不是凶兽。”
    第105章 灵兽
    这九千世界的兽类, 大致可以分为三种。
    其中数量最多的是普通兽类，它们和凡人一样，没有灵力, 就像水中的游鱼, 山间的野兔，它们固然没有战斗力，但因为没有价值，所以也不会被修士大肆捕杀。
    这第二种自然就是凶兽，凶兽根据品阶分为天、地、玄、黄、人、普通凶兽六类，玄阶以上可以化为人形，但多数会残留有兽类的特征, 只有这天阶与地阶凶兽化形之后，方才与人无异。它们有些没有价值, 不能锻器也不能炼药，这一类除非被天敌所食, 不然安全得很，另一类则全身各个部位或多或少有那么一些价值，能用作材料, 这些凶兽的数量往往会少很多。
    以上两种兽类每个修士的一生中都见过很多，并不足为奇。但第三种却截然不同，有时候一方世界甚至不存在一只，那就是灵兽。在一些小世界中喜欢将没有攻击力的凶兽也称之为灵兽, 但这是不准确的, 真正的灵兽生来就有玄阶以上的修为, 它们攻击力强大却不好战，能统领凶兽却不嗜血，与修士、凶兽二者的关系都很好。
    苏婉曾经好奇过，这世间是否当真有灵兽存在，倘若存在，又是什么模样。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第一次见到灵兽，会是在这样一处暗无天日的地方，跟灵兽的传说截然不服。
    “在想什么？”看他们的表情各自风云变幻，青麟觉得有些好笑。
    苏婉几人连忙摇头，这青麟起码是地阶灵兽了，就相当于化神修士，甚至地位更高，他们怎么敢乱说话？
    “也罢，你们不想说就算了，我说吧，”青麟确实是灵兽的性子，甚至比寻常化神修士更好说话，“虽然不应该打击你们，但你们能找过来，是因为我撤了周围的幻境屏障。”
    青麟也不跟他们兜圈子，开门见山道：“这片海域，大概有十只地阶海兽，也许是受我的影响，它们的性子都不怎么嗜血，反而有些傻乎乎的，每天都跟我后面，要尊我为妖王。在我的管束之下，它们从不无端骚扰修士，只是静心修炼，一直到……一年前。
    “一年前它们的脾气开始变化，变得暴躁易怒，不过它们怕我担心，始终瞒着我，等我发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青麟说着，缓缓闭上了眼。自那之后他想方设法禁锢了其中的八只，但依然有两只外逃，它们召集了连通这片海域的其他海兽，一同上岸，攻击修士的城池。
    如果没有说谎，那青麟话语里的信息量当真是非常大了。苏婉迟疑了一会，低声问道：“前辈的意思是，这一切的背后都有修士在搞鬼？”
    “你们不是早有推测吗？”青麟挑眉反问，他侧过头看了任子烨一眼，仿佛能看出这人异化之前的模样，“虽然这么说可能不太好听，但是凶兽嗜杀归嗜杀，却大多是心思单纯之辈，这种刺激凶兽暴躁异变，刺激修士异化成凶兽的手段，只有修士才能做得出来。”
    青麟也不是找他们来抬杠的，看着几人被他一句话说得哑口无言，态度又软了下来：“我感知到你们当中有炼药师，才将你们引了过来，我有方子、材料可以解决地阶凶兽被影响的问题，只要你愿意炼制足够的丹药，给那些地阶凶兽服下，它们就会恢复神智撤退。其他的就是你们内部的事了。”
    “此话当真？”虽然刚才被青麟说了那么一通，但苏婉也不觉得被冒犯，反而很是认同他的话。不过自己身为修士，也只能假装没有听到。
    青麟看他们完全没有因此心生隔阂的样子，不禁失笑，这些孩子，倒是心思通透之人：“自然当真，不过你们既然已经来了这里，在结束之前我就不会让你们离开，毕竟我只剩一个孤家寡人，实在禁不起折腾。而要炼制完这些丹药，恐怕要一两年的功夫。”
    “无妨，”江祈渊轻拍了一下苏婉的肩，在她旁边站好，“反正我们也左右不了大局，倘若能解决源头，一切都好说。”
    听江祈渊这么说，柳宇晗也是点头。如今地阶凶兽还没有开始动手，所以形势尚且可控，修士凡人的伤亡也不算太严重，不然等它们真的下场，跟化神修士打起来之后，恐怕用“生灵涂炭”也不足以形容局势。
    “不过前辈，我还有一事求教，你了不了解我们这位朋友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有没有复原的办法？”
    “这我还真没办法，不过据我所知，异化是不可逆的。倘若地上没有他生存的空间，他要不要来我这里？我可以教他化形。”青麟对任子烨这种尚有神智的异化人，总有种近乎温柔的亲切。
    他看任子烨有些迟疑，缓缓笑了起来：“不着急，等这位姑娘炼完药再告诉我决定不迟。”
    话分两头，苏婉他们在海底开始炼药，杨忧也见到了回来传信的乐欣，从她身上得知了潜藏在危机下更为见不得光的阴谋。
    从大规模反叛事件中就可以看出，凶兽大规模攻击的背后一定有幕后操纵者，但他怎么也没想到，这幕后操纵者比他想象得还要阴暗可怕无数倍。
    “能联系到苏婉他们吗？”两个月后，淮江府前线，乐凌清看着城墙底下又发动攻势的黑压压的一片凶兽，低声问道。
    “回师尊，还是联系不上。”乐欣有些自责得低下了头。
    乐欣返回前线已经一个多月了，只从九曲门的两人那里听说了他们留下的消息，再多却是没有了。
    乐凌清叹了口气，看着眼前血腥的战场，想着背后不曾间断的阴谋，也没有责备她：“安河盟没有几个听话的人，你就算没出来送信，八成也跟他们一样去完成你们觉得对的事情了。”
    乐凌清的猜测可谓一语中的，但她完全没有想到，这几人即将完成的事情，可比她想象得厉害得多。
    她只是站在那高高的城墙上，看着下方的血腥厮杀，信守承诺地将手背在身后，没有协助那些或伤或死的小辈一分。
    生死由命，这一切，她也无能为力。
    苏婉炼药的速度跟青麟预想得差不多，一共花费了一年半方才炼制了足够的丹药。
    这种丹药的炼制并不复杂，但对天赋和专注度的要求非常高，如果不是苏婉，换了另外一个玄阶炼药师，恐怕拿到丹方也束手无策。
    “有劳。”青麟也不担心她下黑手，拿了丹药之后就进了沉船内部。
    几人这才知晓，上面的与其说是沉船，倒不如说是青麟的巢穴，里面锁着那些失控的地阶凶兽。
    他们互看了一眼，感觉内心起了一片惊涛骇浪，久久不能平静。
    他们就这样跟一群地阶凶兽比肩为邻了一年多？虽然有青麟在，但想想还是很害怕。
    不过等青麟出来之后，这种情绪反而淡了很多。因为这些化形出来的凶兽，跟修士的模样真的没有什么差别，甚至外貌
    更为憨厚，完全看不出它们的品阶之高，高到想弄死自己，就跟弄死地上的蚂蚁一样容易。
    “我可以借一个小家伙给你们，让它陪你们去找那些地阶凶兽，你们觉得如何？”青麟柔声问道。
    苏婉他们也不是不知好歹之人，会以为他要暗杀自己，听他这么说，自然点了点头：“有劳。”
    青麟也很满意他们的态度，语气更加温和：“那子烨决定了没有，是留下来还是跟他们走？”
    这一年多来，青麟没少教导任子烨，在后者眼中，他是除了少时的亲朋外，对自己最好的人。
    不过化形之事不是一朝一夕能够领会的，所以他仍旧只是凶兽的形态：“我想陪他们一起解决这件事，然后再回来。”
    尽管不能化形，但这一年的教导也不是白费的，至少任子烨可以直接说话了。
    青麟点了点头，他决定了就好：“那我等你们，小五，他们就交给你了。”
    “老大放心。”青五的原形不知道是什么模样，但人形是个五大三粗之人。
    他站在青麟身边，看着就有三个对方这么大，听他那么认真地喊“老大”，这场景的冲击感实在有些强烈。
    青麟笑了笑，将一枚玉牌递给了苏婉，然后传音道：“此事算我欠了你恩情，这枚玉牌有我的气息，以后你们遇到灵兽凶兽都可以出示周旋一二。”
    青麟说得客气，但苏婉从苏雨莲异常雀跃的反应中猜到这绝对不是凡物，恭敬地收了下来：“多谢前辈。”
    苏婉说完，青麟便挥了挥手，让青五领着他们出去。
    这几个修士虽然年纪小，但完全能独当一面，哪像自己带着的……
    青麟一边想，一边回头，就心塞地看到那七个化形之后人高马大的凶兽木楞楞地站在那里，头仿佛都要埋到沙子里。
    “你们啊……让我怎么放心突破？”青麟看着他们，实在忍不住苦笑了一声。
    灵兽的寿命是修士的数倍乃至数十倍，他一手将这些家伙带大，教他们化形，天赋差的已经化成了白骨，沉睡在这片海底，天赋好的……也只有这几个了。
    他本来觉得他们不需要自己担心了，可一不留神它们就中了招，这让他如何放心得下？
    “不过，我给你们找了个托管人，我看他品性不错，只要我们好好待他，他也会好好待你们的。”青麟固然是因为喜欢任子烨才帮他，但多少也有自己的私心。
    这些凶兽本不应该毫无血性，但受他影响都养成了灵兽的性子。等他突破之后，这些家伙怎么办？
    他这么想的时候，选择性地忽略了眼前这些都是有翻江倒海之能的地阶凶兽。在他眼里，这些都是自己刚拣到时，被欺压得无法还手的小兽而已。
    第106章 重见天日
    从青麟的洞府到淮江府最近的海岸, 一共需要六七日的时间。
    离开青麟之后, 青五就像变了一只兽一样, 虽然还是与之前一样的外貌，但是那种显而易见的憨厚迅速从他脸上褪去，整个人都凌厉了许多。
    “看什么？老大脾气好，我可没那么好。不过你们修士有一句话说得好，‘井水不犯河水’，事情不是你们造成的, 我也不会迁怒到你们身上, 但你们也别想着算计我们凶兽, 毕竟你们加起来也打不过我。”青五发觉柳宇晗在打量自己, 没好气地说道。
    他自以为暴露本来面目会让这些人忌惮，甚至想好了怎么威胁任子烨回去不要乱说。不过他却诡异地发现，他不再伪装之后, 这些人反而松了一口气。
    可不是松了一口气吗？一想到堪比化神修士的高阶凶兽一副乖宝宝的模样, 他们就觉得背后发凉, 现在这样挺好的, 很正常。至于脾气暴躁……他这脾气对于化神修士来说都是好的，更别说对于凶兽, 看来确实是受了青麟很大的影响。
    “不知前辈可有联系那些其他……高阶凶兽的法子？”苏婉险险将脱口而出的“人”字咽了下去。
    青五也不介意他们是修士还是凶兽，只要青麟说了，他们也没有什么让自己不舒服的地方, 自己自然就会按照计划来：“大部分都可以, 走。”
    刚才那一段话说完后, 青五再回复的内容就简短很多。
    在陆上说话的感觉不太好，真是烦人。
    青五的感应，首要条件还是距离。
    第一只地阶凶兽的距离很近，只有半日的路程，他也没有隐藏，就直接拿了丹药大大咧咧地闯了进去。
    几人刚听说他想法的时候还有些担忧，大概是不自觉受了青麟的影响，所以他们忍不住服了匿息丹就跟在对方后面，结果他们发现……他们的担忧完全是多余的。
    要论心机，或许青麟养大的那些凶兽都很一般，但要论实力……他们看着青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翻了一只地阶凶兽，直接将丹药塞进对方嘴里，突然思考起青麟到底是不是地阶灵兽。
    他这养崽子的能力有点凶残啊。
    藏匿在这座城池里的地阶凶兽恢复神智后也不像青五那样好说话，但谁让他打不过青五呢？只能默默地号召这座城池的低阶凶兽撤退。
    于是等青五回到苏婉他们面前，看到的就是整齐划一的欢迎场面，心中很是满意。
    他们知道自己厉害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