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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节

      他虽然依然承认是自己派人将胡丞相灌醉后推入了河中,但他这次却说自己那时的本意并非是为了一泄私愤而要他的性命,而是为了替当年死去的那个小丫鬟报个仇,也是为自己多年来承受不实骂名而鸣冤,目的是出一出自己心头的恶气,并不打算要他的性命,是他派去的人自作主张杀了他。
    原来,当年在以肖子卿为首的纨绔子弟将那个小丫鬟丢下后,她原本并不至于有性命之忧的,但最终却还是死在了回胡府的路上,可她的死并非因他们之故,而是胡府的人将她给活活掐死了。
    肖子卿说,在那个丫鬟死后,他一直良心不安,因为虽然众所周知,那个丫鬟的死与他虽无直接关系,但毕竟其中也他见死不救的缘故,所以他多年来都没有忘记那件事,并深感自责。在两年前,他在因缘际会之下听说其实当初那个小丫鬟本来是死不了的,但胡家为了借此机会打压他们肖侯府,所以不惜将那个本就已经受尽折磨的小丫鬟给掐死,然后将她的死栽赃嫁祸给他和他的那些朋友们,让他们永远都背负欺男霸女草菅人命的恶名,好让天下人都因此唾弃责骂他们的罪行,以达到让肖侯府臭名昭著的目的。那时他才知道那个小丫鬟其实并非其于他们之手,而是死在胡家手中。
    虽然他的话仍是半真半假,但陈可凡却还是派人去依着他的话查了查当年那件事的真相,结果发现的确正如他所言,当初那个惨死的小丫鬟确实是死于胡府的仆人手中,而指使他的正是她当时的主子、胡丞相的那个小妾。
    那个小妾在胡丞相辞官后随着他回了乡,所以找起来也并不麻烦,她亲口承认当年是胡丞相吩咐她让人将那个小丫鬟给解决掉,因为只有她死了,那害了她的人做什么都会于事无补,事情才会容易闹大,胡家的脸面也才能保得住。
    虽然没有人能证明她是依照胡丞相的吩咐命人将那个小丫鬟害死的,但这件事当时在胡家并不算什么秘密,不少老仆都知道,只是当时胡家正值鼎盛,没有人敢擅自将真相讲出去而已。
    时隔十余年,那个小丫鬟离世的真相才真正浮于水面,更可怜的是,自小便在胡家长大的她遭遇如此不幸本已是可怜至极,到最后却还是要死在自己人的手中,被自己人所嫌弃与利用。
    因着这层原因,再加上受肖子卿指使去暗害胡丞相的凶手也突然推翻了供词,说他当初收到的指令的确是教训一下那个辞官归乡的老丞相,是他为了讨主子欢心自作主张地杀了他,所以肖子卿在入狱的半个月后便被释放了。
    由一场烟花宴引起的风波似乎就此打住了,结果是庆王没了母亲,肖玉卿与逸王订了亲。
    两个月之后,庆王被向妃娘娘接到了晚霞宫由她亲自照顾,而肖玉卿与逸王的婚事也在一个月之后礼成了。
    罗华曾说,庆王最后被过继到谁的膝下,谁便是烟花宴的幕后主使。
    然而,苏蔷并未听说向妃为了争取庆王而做了什么,反而是柳贵妃似乎为了此事而不少奔波,但皇帝并未同意她的请求,相反地,他因为她的煞费心机而对她疏远了许多。
    据说是皇帝听说了肖侯府与胡家的一些过往,心中不虞,所以对逸王和与逸王府来往密切的柳贵妃也冷淡了几分,而柳贵妃此时又借着皇帝对自己的宠爱非要坚持将庆王收在膝下,他自然本就有几分迟疑。
    同时,胡妃生前在宫中与向妃的关系最为要好,庆王也对她较为熟悉,在胡妃故去后,也是向妃每日陪在庆王身边帮他渡过那一段艰难岁月的,即便让庆王自己选择,柳贵妃也无几分胜算。
    虽然罗华的话多少有些武断,但苏蔷却觉得并不无道理,而看似理所当然的结果,可能是蓄谋已久的结局。
    宫中人人都道向妃为人谦和低调,也不屑于争权夺势,但不同于胡妃的淡泊名利,她绝对不是个甘于寂寞的后宫妃嫔。
    在调查欧阳慕的案子时,她曾派人给自己以提示,若是她当真不愿涉足前朝政事且不在乎权势名利,又怎会在暗中帮向家除去穆铭。所以,若是她为了得到庆王而做了什么,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但苏蔷并不希望是这种结果,因为在这一场烟花宴的阴谋中,东宫也险些被拖下了水,甚至直至现在还有人相信太子妃与她腹中的孩子实乃不祥之人。而且虽然后来众所周知的结局与东宫并无关系,但倘若一步走错,那东宫实则会陷入十分危险的境地,而若是幕后主使与向妃有关,那便说明向家为了得到庆王不惜牺牲东宫的名声与前途,这于太子而言并不是什么好事。
    如今向家已与睿王联姻,睿王又并非池中之物,倘若他们双方有其一对东宫生了异心,朝廷后宫不知又要生出多少风波来。
    好在那件事之后,宫中还算平静了一段时日,不知不觉中便入了夏,一时间似乎所有人都在开始准备去琉璃别宫避暑的事。
    明镜局的随行名单很早便被定了下来,因着柳贵妃在梅岭外曾经提起过苏蔷和许诺都是琉璃别宫的人,理应一起荣归故里,所以苏蔷毫无疑问地在名单中,还有李大衡、钱九凝、王子矜等人,但卓司镜和莫掌镜都会留守在京城宫城中,而是只派了胡典镜前去。
    苏蔷自然是开心的,她对故乡的印象已经很淡了,就犹如一场梦一般,但当初生活在琉璃别宫的过往却会时不时地浮现在脑海中,不仅提醒着她如今自己的一切有多么来之不易,也在提醒着她织宁尚未大仇得报。
    而且她很想念泉姨,如果说琉璃别宫是她的第二故乡,那泉姨便算是她的亲人。
    但在临近出发前的一个月前,许诺突然派人将她召到了万福宫,说是想要与她叙叙旧。
    但许诺自然是没有什么旧打算与她叙的,她很紧张,在将所有下人都摒退后还特意趴在门口听了听外面的动静,随后还不太放心,拉着苏蔷去了内厢房说话,并一直紧盯着珠帘之后的殿堂,似乎很是担心会有人出现并偷听。
    苏蔷见她如此紧张,不由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许诺的神色很差,颇为疲倦,甚至没有了分毫她之前意气风发时的风采,应该是几天都没有睡好了,她紧紧攥着苏蔷的手,面露恐惧与惊慌:“苏蔷,他们所有人都想要害我,都想要害我,他们都是柳贵妃的人!我不能活着回琉璃了,皇上他不相信我的话,他已经有一个多月不曾来万福宫了,他纵着柳贵妃害我……”
    她的力气很大,苏蔷的手被她抓得发红,但她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双眼充满了血丝,连面容都有些狰狞,继续喋喋不休地道:“是那个贱人,她想在皇上去琉璃别宫前害死我,然后她可以带着我的死讯回去,让泉姨她们都知道我是一个被皇上抛弃的女人!不,不,我不能让她得逞,她害死了我的孩子,我绝对不能让她得逞,你要帮我,帮我!”
    第177章 竹马何在(五)梦魇
    苏蔷用了许久, 才使许诺平静了下来,那时她瘫软在地上,仍因方才的情绪激动而呼吸紊乱。
    她见许诺脸色苍白,的确如同受了莫大的惊吓一般, 不由蹲下身子皱眉问她道:“到底怎么了?”
    许诺抬起了头,纵然已经没了力气,但仍握着她的手不肯松开, 声音微颤:“苏蔷, 我真的没有办法了,你一定要帮帮我想个法子, 让皇上把万福宫的所有人都换掉,最好把他们都杀了, 好不好?”
    见她已经差不多恢复了平静, 苏蔷悄然将自己的手用力抽了回去, 然后站起了身, 淡然道:“说清楚来龙去脉, 我要知道所有事实, 否则我什么都不会做。”
    虽然对她的反应有些意外, 但许诺还是在一愣之后接受了她的态度, 缓缓地收回了顿在半空中的手, 慢慢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在再次开口前, 许诺迟疑了许久,似乎一直犹豫不定,但在将她找来前, 她应该已经做好了向她全盘托出的打算,所以终究还是开口了,但声音却比方才更显慌乱,而且眸子里充满了恐惧:“我,我这些天总是梦到许阳……”
    只不过是一句话,但却好像已经让她用尽了浑身上下的所有力气。
    苏蔷没有想到让她如此害怕的竟然只是一个梦,疑惑问道:“许阳是谁?”
    就近坐在了一张贵妃榻上,许诺低着头捏着衣角,欲言又止:“他,他是,他是……”
    苏蔷见她如此模样,蓦地猜到了什么。
    许阳,也是和她一样姓许,难道是她的故人吗?
    但她没有问出口,还是等着许诺给她答案,毕竟若是她连这一点都没有勇气去解释的话,那之后的话也不太可能会说清楚。
    又过了半晌,许诺才低着声微颤道:“他曾经是我的未婚夫婿……”
    果然如此。
    苏蔷也曾经听说过,许诺自小便被卖到了一户人家,据说是被那户人家当做童养媳收在家里的。当时她还小,只有两三岁,而她的未婚夫也不过刚刚出生,只是那户姓许的人家家贫,生怕自己的孩子在长大后娶不上媳妇儿,便以极低的价钱从许诺父母手中将她买了过去,并让她改姓为许。
    从此之后,虽然顶着未来许家儿媳的名分,但许诺其实一直被他们一家子老老少少当作佣人来用,自然也吃了不少苦头。后来,那许家走了运,发了点小财,日子过得好了些,准备为他们家的独苗许阳选一个与他们家门当户对的女子做媳妇儿,便嫌许诺碍眼,将她打发到了琉璃别宫。
    许诺与她的未婚夫婿许阳只相差两岁多,算是青梅竹马一同长大。他们从少年时的两小无猜,到长大后的情意绵绵,他以为他早晚会娶了她,她以为她不久就会嫁给他,两人之间自然也是有感情的。但在家人将她赶出家门时,他虽然伤心,却也没有阻拦,这是让许诺一直以来最为痛苦的事情。
    可以说,许阳是她的心魔。而且那天还是她的生辰,所以她一直都无法淡忘这件事。
    “你说你梦到了他,”终于明白了她如此疯癫的原因,苏蔷沉默了片刻,问她道,“梦到他有这么可怕吗?你的梦又和万福宫的宫人有什么关系?”
    “那些梦太真实了,我明明看到他就站在我面前,看着他爬上了我的床榻,然后对我……就连皇上在的时候,他都会出现,我真的很害怕,可每当那个时候,无论我怎么喊人,都没有一个人过来,这万福宫上下有这么多人,怎么会没有人听到我在喊他们?”已决意将事情说开的许诺似是又想到了什么最不堪的回忆,眸光又飘忽不定了起来,“那个小浮儿每次都是在我梦醒的时候才姗姗来迟,然后说听到我在梦里喊许阳的名字,问我他究竟是谁,她装得一无所知,好似是十分关心我一般,但其实我知道她一直躲着看我的笑话!苏蔷,他们是不是已经都知道许阳是谁了?他们会不会把这件事告诉柳贵妃?柳贵妃会不会去皇上那里说我的坏话?皇上是不是正是因为知道了这件事才不愿来万福宫看我的?这万福宫的上上下下都想要我死对不对?”
    苏蔷听着她的倾诉,觉得也太蹊跷了些,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问她道:“你为何会梦到他,有多久了?”
    “我不知道,我已经很久没有想起他了,可就在前两个月,我突然开始梦见他,而且十分真实,就好像他真的就在万福宫,真的就在我的面前……”言及此处,她忍不住将目光向四周小心翼翼地向四周瞥去,“他每隔几日就会出现,而且苏蔷,你说,他是不是已经死了,所以他的鬼魂过来找我了?”
    苏蔷一时间也不知道万福宫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沉思了片刻后问她道:“万福宫的宫人除了在值夜时不曾尽责外,还做过什么事?”
    “他们不过是些奴婢,敢对我做什么?可是,我知道他们都在看我的笑话,他们的眼神就是在嘲弄我戏耍我,他们一定知道些什么!”思及自己宫中的人,许诺的情绪又激愤了几分,“苏蔷,他们都想要害我,我要你帮我将他们都给赶出去,最好要了他们的性命!”
    “你觉得以你我之间的情分,我会帮着你去想法子杀人吗?在事情查清楚之前,不要再和我说这些话。”几乎是毫不迟疑地拒绝了她,苏蔷冷静地斜了她一眼,问她道,“这万福宫有宫女八人内侍五人,难道没有一个是你可以信任的吗?”
    许诺恨恨道:“他们没有一个人可信的!我对他们那么好,将皇上给我的那么多赏赐都给了他们,可他们却一个个地只想着如何害我!”
    这些宫人是她在被赐了万福宫后才被尚宫局和内侍省调派过来的,而苏蔷知道他们对她有诸多不满,所以也相信她说的他们如今对她并无半分主仆之情的话,但她还是默了一默后问道:“那你没有想过去求皇后娘娘吗?她既然费尽心机将你推上了这个位置,又怎会在此时弃你于不顾?我不过是个小小的女史,既无权也无势,她能做的应该会更多吧?”
    许诺终于不再逃避她背后的靠山究竟是谁的话题,但终究还是心虚,生怕她再提及织宁的事,眸光躲闪,不再看她,没有底气地道:“她,她说我是烂泥扶不上墙,说我得了失心疯,说我在柳贵妃面前丢尽了她的颜面,所以已经不愿再见我了……”
    “所以,你才想起了我来?”苏蔷冷笑了一声,挑眉问道,“你曾害死了织宁,又想要害死我,你觉得我凭什么要帮你?”
    “我……我……织宁她不是我害死的,我真的不知道事情会是这个样子……”终究还是被戳到了要害处,但许诺却猛然抬起了头,似乎下定了决心要直面这个问题,极力辩解道,“没错,当初是有人告诉我只要我按照皇后娘娘的吩咐去做,那我就会得到自己想要的。但我只是照着秀树的吩咐和织宁一起去白瑜宫,做过的唯一的事便是在她的袖子上洒些清水,其他的我什么都不知道,更没有想到柳贵妃为了泄愤竟然会将织宁……秀树是皇后身边的人,她不容我多问,我便也不敢多问,倘若我知道会是这种结果,我……我……”
    终于从她的口中确认了这件事,虽然并不意外,但许是因为悲伤又再次涌上了心头,苏蔷只觉得自己一时间连呼吸都艰难起来。
    “你什么?你就不会照着吩咐去做了,还是你就会放弃你的凤凰梦?”过了许久,她才渐渐平复了自己的心绪,但也知此时再质问她已经于事无补,倒不如利用好这次机会,“不必再说了,你知道我想要什么,若是想让我帮你,那就凡事听我的安排,不可轻举妄动,否则你若是把自己作践死了,那我会谢天谢地谢神灵,明白了吗?”
    许诺双眼通红地点了点头,再也不敢说一个字。
    “过一会儿,你便亲自去一趟明镜局,单独去见卓司镜,就说最近万福宫不太平,你一个人总是睡不安生,所以便将我强行留在了这里,等再过几日没什么事了就将我放回去,记住,要恩威并施,适当的时候提一提皇后娘娘,卓司镜看起来温和,但其实没有那么好说话。然后再去一趟凤栖宫,将同样的话再说给皇后听一遍,姿态要放低些,”苏蔷沉吟了片刻,再开口时已然十分冷静,“若是按宫规来,我是怎么都不能留宿在万福宫的,为今之计只能先斩后奏,这不过是件小事,皇后为了不让你再胡搅蛮缠地堕落下去,是会同意的。”
    许诺原本黯然的眸子一亮,惊喜问道:“你愿意留下来陪我?”
    苏蔷简单又干脆地道:“我不愿意,只是必须这么做而已。你将事情说些稀里糊涂,我若是不留在这里,怎么能查清事情的来龙去脉。”
    如今的许诺并未将她强硬的态度放在心上,但在欢喜之后又有些迟疑:“可是,若你过来后,那些人又没了动静,你又能查出什么来?”
    苏蔷并未回答她的话,只是道:“我自有打算,你做你该做的就是了。还有,别忘了从明镜局帮我带一些换洗的衣物来。”
    第178章 竹马何在(六)留下
    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 苏蔷住进了万福宫,以她并不情愿但却不得不为的姿态。
    许诺并未就此事对万福宫的宫人解释半分,一来是她本就认为自己既为主子,想做什么无需对下人多言, 二来是她对那些人已不信任,甚至视若仇敌,自然也不愿与他们说什么。
    但趁着她去明镜局的空隙, 苏蔷倒是与万福宫的宫人打了个照面。
    她并未主动去与他们搭话, 只是站在殿门外,愁眉不展。
    除了守着宫门的两个内侍外, 再也不见其他人,但苏蔷知道, 他们一定就在附近, 躲在自己看不到的角落里观察着她。
    在许诺离开前, 她已经向她打听清楚了, 万福宫中十个宫女和五个内侍的来历, 其中掌事宫女名唤洪浮, 凤栖宫的秀树曾告诉她说洪浮是皇后特意为她准备的人手, 除了她之外还有两个宫女和两个内侍也是凤栖宫的人, 让她有事只管派遣, 其他的宫人则是尚宫局和内侍省随意分配的。但如今, 即便是皇后的人,许诺也是心下存疑,对他们并不信任, 甚至怀疑自己有孕却毫不知情也是因他们之故。
    她在这宫中本就是孤身作战,又因担心自己放低姿态会被宫人嘲弄她出身卑微轻看于她而对手下的人颇为疏离,又怎会轻易得人心。
    苏蔷心中盘算着以后的打算,等着人来,毕竟她如此不清不楚地留在这里,总归会有人心生好奇。
    不多时,果然有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宫女从院子东面的假山后探头探脑地朝着她瞧了一会儿,然后被身后的人一把给推了出去。
    身前蓦地没了遮身的屏障,那个小宫女有些猝不及防,嘟着嘴转头向后面瞪了一眼,然后收拾了一下衣装朝她走了过去。
    苏蔷虽然以余光瞧见了她,却视若无睹,待她走到面前时才将目光向她投去。
    之前她已经来过万福宫几次,所以对这里的宫人也大都眼熟,来的这个小宫女她之前也曾见过,还记得她叫尹红。
    她是万福宫最小的宫女,是为掌灯,看起来像性子颇为开朗,虽然最后是被人推着不得不露面的,但豪爽的性情倒是让她的举止不见半分拘束,在她与寒暄几句后便开门见山地问道:“苏姑姑既是明镜局的人,那方才怎么不随娘娘过去?”
    苏蔷轻叹了一声,无奈道:“你家娘娘说万福宫近日不太平,一定要让我留在这里陪着她,也不问我是否情愿。”
    并不意外的尹红倒也不与她见外,道:“娘娘这几天总是噩梦连连,咱们私下里也说万福宫是不是真的有邪祟作怪。可是,若当真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在打扰娘娘,苏姑姑又能怎么样,难道你学过什么驱鬼之术吗?”
    “这世间的恶鬼再多,只怕也没有心里的鬼厉害。”苏蔷的脸上露出些许无奈,但看似已经在极力隐藏自己的勉强,不清不楚的道,“所以再厉害的驱鬼术也擒不住心里的鬼。”
    她言下之意,似乎是在暗示许诺是因为心中有鬼,所以才会如此多疑,尹红虽然听懂了她的话,却是一副不以为然的神情,警惕地看了看四周之后才道:“姑姑,我倒是觉得娘娘的顾虑是有道理的,这里的确不太平。”
    苏蔷的脸上浮现出几分好奇的神色来:“你家娘娘怎么也不肯与我言明她究竟是怎么了,难道你知道?”
    尹红郑重地点了点头,毫不迟疑地道:“是啊,万福宫上上下下都知道,娘娘一入夜便做噩梦,而且一直喊着一个名字,大半夜歇斯底里地甚是吓人,那个时候便只有浮儿姐姐一个人敢侍候她,每次都还挨打,脸上经常被娘娘扇得青一块紫一块的,吓得咱们都不敢靠近呢。”
    “哦?”倒不曾听许诺提起她打过洪浮的事,苏蔷继续好奇问道,“她喊谁的名字?”
    从出现开始便在她的面前毫无避讳的尹红突然迟疑了一下,朝着宫门外看了一眼,见守门的两个内侍并未留意这边,才放低了声音小心翼翼地道:“这个我便不好多说了,苏姑姑既然来了,那以后自然便知道了,毕竟娘娘自从孩子没了之后一直都心神不宁,咱们稍稍做错了事就会受罚,我是不敢乱说的。”
    苏蔷也没有打算为难她,善解人意地道:“妹妹说的是,你家娘娘脾气向来不好,这次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放我出去,以后这些日子我在万福宫人生地不熟的,还要靠妹妹帮衬着些。”
    尹红眉眼一弯,一副天真灿漫的模样:“姑姑这是说的哪里话,你我虽同是宫女,但你是娘娘的故人,也是咱们万福宫的贵客,哪里用得着我帮衬,不过咱们以后既在同一屋檐下,姑姑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来找我便是,我虽然在这万福宫里年岁是最小的,但大家都愿意听我的,就连浮儿姐姐也会给我三分薄面呢。”
    苏蔷见她的笑意真诚,并不像是作假,也回笑道:“那就先谢过妹妹了。”
    两人说话间,宫门外有了动静,似是有人过来,吵吵着想要进来。
    苏蔷听到了来人的声音,心知李大衡和王子衿来了,稍一思量后转头对尹红道:“听起来似乎是明镜局的人,不知妹妹是否有时间陪我去门口看看?”
    尹红欣然答应,领着她朝宫门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