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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节

      完蛋。
    这会出去肯定会被发现,搞不好那个黑衣服要把他送到更高的地方关起来。
    冬长青可没有勇气再跳第二次楼了。
    他左思右想,决定先把盘子里的肉吃完。
    说不定等他吃完了,这些人也就走了。
    ……
    修觉坐在椅子上,心不在焉的和一桌陌生人寒暄客套,视线时不时的落在挨桌敬酒的季星临身上。
    他不爱喝酒,觉得苦,觉得辣,一喝就要皱眉头,可现在,身旁站着心爱的未婚妻,辛辣的酒也甜如蜜,一杯饮尽,半滴不留,眼睛都不眨一下。
    订婚了,很开心吧。
    季星临忽的看了过来,与修觉对视,一丝丝醉意浮在他的眼中,随即被傻兮兮的笑掩盖。
    修觉很喜欢看季星临笑,那种对整个世界都充满期待的笑容,总是能感染他。
    以后,很难在见到了吧。
    他终将一个人,乏味的度过他一眼便能看到尽头的人生。
    “哎呀——”
    什么声音……
    修觉看着一桌子把酒言欢的中年人,微微低下了头。
    桌子不大,只坐了七八个人,稍稍有动作都会碰到冬长青,坐着的人不当回事,只以为自己无意间碰到了身旁的人,酒桌上聊得开心,无暇顾及,可苦了冬长青,一会的功夫被踹了好几脚。
    “疼死我了……”冬长青盘腿坐在地上,揉着自己的脚趾,懊恼的盯着那双踩到自己的棕色皮鞋,并没有注意到身后的黑色皮鞋在一点点的,小心的,试探着的向前移动。
    在狭小的空间内,疼痛似乎也被放大了,冬长青抱怨了两句,又觉得自己可怜,凄惨,委屈,种种情绪涌上心头,冬长青眨眼的同时浸湿了睫毛。
    是,现在世道变了,可再怎么说,他也和太阳月亮一个岁数,有尊严的呀。
    擦掉眼泪,冬长青把身体蜷缩成更小一团,生怕像刚刚那样被踩到,然而就这样,还是有人把鞋尖往他腰上顶。
    一下,又一下。
    冬长青奋力转过身,想着这只脚敢再碰他,他就掀桌子。
    冥冥之中有感应一般,那只脚在冬长青的怒视下收了回去,并且老老实实的一动也不动。
    冬长青便把那只脚前面的空地当成了一个供他休息的安全区域。
    躲在桌子底下时间久了,腰酸腿麻的,稍稍舒展一点都觉得舒服。
    冬长青把大圆盘推到一边,弓着身子趴在地上,枕着自己的胳膊,眼皮愈发的沉重。
    好困。
    他一天一夜没合过眼了。
    人不睡觉会死掉的。
    ……
    修觉听到微弱的鼾声,眉眼间流露出一丝异样的情绪,不过很快被掩藏了起来。
    酒宴要结束了。
    他知道桌子底下躲了个人,可现在这种时候,不好发作,要等客人都离开才能处理。
    “修觉!”
    修觉抬起头,看向已经醉了的季星临,低声问道,“长辈都走了?”
    ”走了。”季星临应了一声,转而面向和他职业息息相关的客人们,脸上的笑也变得市侩起来,“不好意思啊各位,忙着陪未来岳父,都没时间喝一杯。”
    众人连忙说,“能理解能理解。”
    季星临又陪着他们喝了两杯,见他酒劲上头,说话不着四六,众人很有眼色的提出告辞。
    宴会厅里的宾客都相继离开,只剩下了未婚夫妻和作为东道主修觉。
    王宜然心疼的看着止不住想吐的季星临,用手轻轻拍着他的背,“怎么喝这么多啊。”
    季星临笑了起来,“没事,你们不觉得我酒量好多了吗。”
    “那倒是。”要是平时,季星临和一杯就要变成现在这样,今天的酒量可以说超常发挥。
    王宜然轻叹了口气,“我扶你去休息吧。”
    “好……”
    季星临喝多了酒,身体也变得沉重,王宜然试了两次,都没能将他扶起来,见状,修觉站起身,“我来吧。”
    王宜然看了他一眼,拂开他的手,笑的温柔又亲切,“不用了。”
    修觉的脸色阴沉下来,冷的让人脊背发凉。
    他们三个很小的时候就认识,都太了解对方是什么人了。
    季星临无忧无虑惯了,爱憎分明,藏不住心事,可修觉和王宜然之间的关系,能绕出一百个弯。
    王家和修家是对头,有暗仇,王宜然和修觉又是同一年出生的平辈,自小两个人就被处处比较,王宜然处处低了不止一头,她太讨厌修觉了,虽然从小就认识,但两个人交往并不密切,和季星临在一起后,碍于季星临的面子,她才勉强自己装作和修觉关系很好的样子,而修觉也是如此。
    修觉对季星临的心思,王宜然多少知道,季星临只拿修觉当兄弟,王宜然更是清楚,她一点不怕两个人有接触,偏偏要故意以一副女主人的身份来驱逐修觉。
    她觉得痛快。
    这种场景修觉早就预料到了,可还是止不住心里泛酸。
    那种感觉,就像是他含辛茹苦养大的儿子娶回家一个恶毒的儿媳妇,儿子不在家,儿媳妇就对他又打又骂,儿子一回来,儿媳妇装的比谁都孝顺。
    真的难受。
    看着修觉一言不发的站在那里,王宜然笑的更开心了。
    她越笑,修觉心中的怒火烧的就越旺,可他习惯了克制,习惯了忍耐,面上丝毫没有显露。
    修觉侧头,看向一旁的副经理,“崔岩呢?”
    “在送客人。”
    “叫他过来。”
    副经理领命而去,没一会的功夫便带回了崔岩。
    崔岩跟了修觉四年,一走到跟前就感觉到了气氛不对,异常恭敬的问,“修总,有什么事吗?”
    “找人把季先生扶回房间休息,还有……”
    修觉顿了顿,抬手把身旁的桌布掀开,“你能告诉我,这是什么东西吗?”
    在场的人都往桌子底下看去,瞬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王宜然也一愣,“这谁啊?”
    崔岩看到那身迷彩服,回答道,“这人是宋总和李总开车上山的时候,在路边捡的,智商有问题,也没有家人的联络方式,宋总就让我帮忙安顿一下,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跑过来的,对不起修总,我这就处理。”
    崔岩弯下腰推了一把熟睡着的冬长青,“醒醒……”
    冬长青皱眉,保持了很久的姿势一下子瘫倒下来,头发也散到了一边。
    崔岩看着那张紧闭双眼的脸,心中一惊,可动作却没停,“醒醒!”
    冬长青刚刚睡熟就被人叫醒,烦躁的不得了,他猛地坐起来,凶巴巴的抿着嘴,一副要吃人的架势。
    空气都寂静了。
    过了好一会,冬长青才回想起来自己尴尬的处境,气势瞬间倒塌,他怯怯的往后缩了一下,“我……”
    虽然看出他长的很像季星临,但是修觉除了懒得再追究外,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找不到他家人就送警局。“
    听到有人说话,冬长青抬眼看了过去,瞬间露出惊喜的表情,“是你!”
    太好了,太好了!找到这个人,就能找到……
    还没等冬长青把其中的关系捋明白,便看到了醉醺醺的靠在椅子上休息的季星临。
    “啊啊啊!”冬长青高兴的语无伦次,然而他如此情绪化的反应在旁人眼里,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子。
    第五章
    冬长青还没有意识自己的处境,他以为,自己历经坎坷后,终于迎来了圆满的结局,马上就要“抱得美人归”。
    可冬长青万万没有想到,他刚想站起来,左腿就一阵酥酥麻麻的疼痛,让他一屁墩又坐了回去,他以前没受过疼,导致现在,稍稍一点疼痛就让他有种刺骨穿心的感觉,像是要死了一样,控制不住的嚎,“啊——疼啊——”
    王宜然看着他一副要撒泼打滚的架势,不由的庆幸他没在自己的订婚宴上闹起来,说起来这事还要感谢修觉。
    这么一想,王宜然也没了继续呛修觉的心情,她转过头,叫了个身强体壮的服务生过来,“送季先生回房间。”
    服务生非常痛快,上前两步便将身体无力的季星临扶了起来。
    冬长青一看季星临被带走,也顾不上喊疼了,“等等!我的我的我的!”
    冬长青的想法极其简单,他对季星临动了感情,变成了人,在这世间无依无靠,付出了如此大的代价,季星临就应该像那些人爱护化作人形的神花那样,爱护着他。
    说白了,他已经把季星临看做是自己的所有物。
    可惜,没人理解他。
    要是季星临清醒着,或许还能出于对冬长青身上衣服的好奇和他聊两句,可现在季星临喝醉了酒,昏昏沉沉的,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冬长青一个“疯子”“傻子”,谁又会把他当成一回事。
    看着离他越来越远的季星临,冬长青急的不得了,可他脚麻的站不起来。
    怎么办怎么办,这些人还要把他送到警局去,鬼知道警局是个什么地方!
    俗话说得好,病急乱投医,冬长青的视线落到了正准备离开的修觉身上,他猛地扑倒在地,一把握住了修觉的脚踝,“等,等一下啊!”
    修觉脚步一滞,低下头看向趴在地上的人。
    冬长青稍稍松了口气,他像蚯蚓一样的向前蠕动了一下,瞬间凑到了修觉身旁,生怕他跑了似的,紧抱着他的大腿,可怜巴巴的仰着头看他。
    冬长青长着一双让人难忘的杏眼,又黑又亮,眼白很少,仿佛是婴儿的眼睛,透着一股子纯真无邪的味道,“我,是我啊,我你都忘了吗?”
    修觉盯着那双眼睛,隐隐觉得熟悉,再看那张和季星临相似的脸,心便软了三分,这三分心软,让他开口问冬长青,“我认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