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节
父慈子孝,这就够了。
所以郑俊生一定不能出事,他还指望着能享受几天天伦之乐呢。
他眼中精光一闪,做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一巴掌打在郑文会脸上:“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蠢货,鬼说的话能信吗?她说是你媳妇就真的是你媳妇?还是你觉得你弟弟真的那么心狠手辣,连大嫂都下得去手?”
“不,不会的,”郑文会捂着脸,“那就是我媳妇,我知道的——”
“啪——”郑好礼反手又是一巴掌,恨恨说道:“我说不是就不是,你明白吗?”
院子里,陈神算高举着长刀,面无表情,对着地上奄奄一息的两团黑雾,厉声说道:“去死吧——”
就在这时,一道破空声呼啸而来。
陈神算面上一紧,急忙往后退去。
“砰——”
下一刻,一道虚幻的光影狠狠的砸在陈神算之前落脚的地方。
等陈神算好不容易站稳跟脚,他定眼向前一看,一柄长剑钉在水泥地面上,没进去将近一半剑身。
“看来,我来的正是时候!”一道意味深长的声音响起。
众人齐齐往声源处看去,院子大门处,邵云去一手提着背包,一手拿着剑鞘,橘猫蹲在他脚边。
陈神算脸色一变,他心有余悸,持刀拱手作揖:“不知这位小兄弟从何而来,恶鬼害人,小兄弟为何要阻挠我替天行道。”言语间不乏忌惮。
和他一起变脸的还有王老三,邵云去就算是化成灰,他也能认出来。
他不经意的往后退了退,再抬头时,正好对上邵云去的视线,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等到他移开视线,王老三粗喘着气,他拉了拉身旁白胡子老头的衣袖,附过去耳语了几句。
白胡子老头两眼一凛,急促的说道:“你确定他认出你来了?”
王老三点了点头。
白胡子老头握紧双拳,脑中突然有了主意,他脸上浮起一抹冷笑,掏出手机给儿子发了一条短信。
这边邵云去开口了:“替天行道?前辈莫不是在说什么笑话。怨鬼寻仇,天经地义。”
陈神算冷着脸:“你的意思,是要与我为敌?”
邵云去面无表情:“不是我要与你为敌,实在是这山下村藏污纳垢,小子看不下去,想替他俩出个头而已。”
话音刚落,正犹豫不决的两团黑光当即下定决心,向邵云去冲了过来。
决不能让这两个怨鬼被这少年带走,一旦他们怀恨于心,将山下村的阴私和盘托出,他苦心孤诣谋划了三十三年的计划可就完了。
“休想逃走——”陈神算当机立断,一声暴喝,持刀就要追上来。
没等他够着两团黑光,眼前一团橙光闪过,哪怕他反应及时,和光影缠斗了几招之后,整个人还是倒飞了出去,狠狠的砸在了墙壁上。
那边陈神算扑通一声落在地上,呜咽一声喷出一口鲜血来,这边橘猫叼着长剑,踩着欢快的小步子走向邵云去。
虐菜的感觉真不是一般的爽。
邵云去接过长剑,收进剑鞘。
他左脚一勾,身前翻倒在地的长凳稳稳的立了起来,他抬手擦了擦上面的灰尘,坐上去,抬起眼帘:“现在我能管这件事情了吧!”
四周陷入一片死寂,看着不远处自顾不暇的陈神算,郑家除了郑文会之外,俱是一脸惨白。
躲在邵云去身后的两团黑光当下一阵颤抖,两道人影随即出现在众人面前,董曼一边承受着太阳光的炙烤,一边恨恨的看着郑俊生夫妇,厉声说道:“郑俊生,我自问我们一家三口从来没有对不起你,反而是你们这些年的吃穿,你家建的新房都是我家掏的钱,可你为什么这么狠心,活生生的淹死了我们母子俩?”
郑文会也呆呆的看着郑俊生:“二弟,为什么?”
郑俊生一脸慌乱,他能怎么说?
难道要说他恨董曼多管闲事,要不是她管着郑文会,郑文会早就成了他们的钱袋子,也不知道落到现在他们连装修的钱都得东拼西凑。
还是把陈神算和刘芳供出来。
他结婚十几年都没能生出孩子,陈神算说,刘芳祖祖辈辈都是一脉单传的命,可是到了她这儿,她生了郑俊生之后,才被正是记入郑家族谱,也就正式多了一个名义上的继子也就是郑文会。独子的命格被打破,所以郑俊生的好运气都落到了郑文会身上,也难怪郑文会每回往深山老林里钻都能安然无恙,还能有大收获。
偏偏到了第三代,郑文会在他前头生了儿子郑照,哪怕郑照不是刘芳的亲孙子,却是实实在在的占了刘芳独孙的名额。
陈神算说,郑照不死,他就是断子绝孙的命。
这都是郑文会欠他的,不怪他下狠手。
陈神算说的没错,这不郑照死了不到一年,他就有了自己的亲生骨肉。
可是在场这么多人看着,这两条无论是哪一条他都不能说出来,他不能承认是自己杀了董曼母子,否则他就完了。
他一个劲的摇头:“不,不是我,我没有杀你,你胡说……”
看见郑俊生竟然死不承认,董曼顿时就愤怒了,当下就要冲上去。
就在下一刻,院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邵云去面上一凛,抱起橘猫往旁边一躲。
“砰砰砰——”
一连串的枪声响起,立在院门口的长凳当即被轰成了碎屑。
邵云去站在墙头,定眼一看,院外二十几个山下村村民,人人一杆步枪,快速的上膛之后,抬枪又要射击。
这可不是鸟枪,可是货真价实的老式步枪。
就在这时,方才还奄奄一息的陈神算身上的气血一阵涌动,竟是瞬间恢复了过来。
“走——”邵云去眉头一皱,抬起的手又放下。
这是说给董曼母子俩听的。
第70章
身后枪声络绎不绝, 邵云去敏捷的躲过一颗颗飞速袭来的子弹, 带着董曼母子俩窜进了山林。
直到跑出去十几里,身后紧追不舍的吵闹声才彻底消失。
四周已是茂密的丛林,邵云去随手把背包和长剑扔到草地上, 拿出水壶顺着水声走到一块巨石下面,拨开水坑上面的枯枝败叶, 露出下面汩汩的清澈水流, 他把水壶拧开凑上去,没一会儿便接了小半壶水。
然后回到草地上,一边灌水解渴, 一边平复急促的呼吸。
“要喝水吗?”邵云去把水倒在壶盖里,放到橘猫面前。
“喵~”橘猫抖了抖耳朵, 顿了好一会儿,这才慢悠悠跳上邵云去的大腿,趴在上面, 伸出红色的小舌头一点一点的舔着他递过来的壶盖里的水。
董曼牵着儿子郑照现身在不远处的大树下, 本就苍白的脸上徒添一抹虚弱,她强忍着五脏六腑内的痛感, 扯出一笑笑, 躬身说道:“小哥拔剑相救之恩,董曼铭记于心, 若有来世,做牛做马也一定会报答小哥今日的恩情。”
她们母子俩之所以等到今天才回来复仇,除了是想在众目睽睽之下揭穿郑俊生夫妻的面目之外, 更是因为忌惮陈神算。只是没想到她们压制住仇恨,苦心修炼了整整一年,满以为能轻而易举的解决掉陈神算的时候,反而被人打的毫无还手之力。
陈神算显然是下了杀心的,可以说如果不是邵云去出手相救,她们母子只怕是会落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邵云去点了点头,问道“你们现在可有什么打算?”
董曼苦笑一声:“还能怎么办,大概是找个地方好好养伤,有陈神算在,我们母子俩想要复仇恐怕是比登天还难。”
她忍不住的看了邵云去一眼,当然,如果有他帮忙,报仇的事情肯定是手到擒来。
只是邵云去已经救过她们一回,陈神算显然也不是那么好惹的,对方或许并不一定就愿意趟这个浑水。
而且她也不是全无机会,陈神算已经八十多岁了,还能活个几年?只要他死在郑俊生夫妻前头,她们再去复仇就容易的多了。
反正她们已经是鬼了,也不是等不起。
这么一想,她也就没有开口求邵云去。
“喵。”橘猫拍了拍邵云去的大腿。
喝完了。
邵云去把壶盖里剩下的水泼出去,盖好。
他说道:“我可以帮你们一把,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董曼忍不住的心中一喜,“什么条件?”毕竟能有邵云去帮忙,总比她们漫无止境的等待要强。
邵云去定定的看着她:“我只想知道刚才在郑俊生家里,和郑好礼他们坐在一桌的那个人贩子和山下村到底有什么关系?”
人贩子?
董曼一愣,眼底的喜色渐渐消失了。
她迟疑了好一会儿,终于开口说道:“那个人贩子叫王老三,从他父亲算起,这三十三年来,他每年会在八月份左右卖出一个成年人给包括山下村在内的四个村子。而这个人会在河祭当日作为供品被四村进献给河神?”
“河祭?”邵云去眉头微皱。
董曼点了点头:“这一块方圆十里只有我们四个村子,文川河穿村而过,它源于长白山上消融的冰川雪水。三十三年前,我们这四个村子因为地处深山老林,交通堵塞,所以和外界往来不多,一些陈规陋习也没来得及革除,保留了下来。”
“当年,隔壁钟家村出了一件公公和儿媳扒灰的丑事,按照当时的族规,他们两人都应该浸猪笼沉塘。当时刚刚在钟家村站稳脚跟的陈神算找到了钟家村的村长,只说自己初来乍到,承蒙村民们关照才得以在钟家村定居下来,然后问村长想不想来年上山挖参时,收入翻倍。”
“这样的好事谁不想,钟家村的村长当然是点头应了。然后陈神算又说,山有山灵,河有河神,文川河起源于长白山,钟家村村民喝着文川河的河水繁衍生息,其中关联自然密切。只要钟家村愿意每年给文川河河神送去一个仆从,由他开坛做法,河神施恩,自然会保佑钟家村的村民来年安居乐业。”
“钟家村的村长将信将疑,当年正逢干旱,钟家村虽然没人饿死,但是各家各户都是勒着裤腰带过日子,就盼着明年能有个好收成能填饱肚子,养活一家老小。陈神算的这番话可以说是戳到了钟家村村长的心窝窝,正好眼下就有现成的供品人选,钟家村村长二话不说就答应了下来。”
“果不其然,河祭过后的一整年里,钟家村村民入山挖参,都没有人出过事,收入果然如同陈神算所预料的那样,翻了一番。要知道山路崎岖,入山挖参尤其危险,脚滑了摔断腿算是好的,最怕遇上猛兽,带着枪也不一定能捡回一条命……这样的事情每年在四村放山人里都要发生那么一两回,我爸就是这么没的。”
“但是陈神算也说了,河祭必须每年进行一次,一旦断了,好运气自然也就没了。在这件事情上,钟家村的村长从来没有瞒过其他村民,尝到了甜头,自然就想继续尝下去。所以钟家村的村长在村民的怂恿下又找到了陈神算,商量着能不能换一种河祭供品,比如说普通的三牲六畜,他们不介意多上供一些。毕竟之前的河祭那是因为有现成的供品人选在,所以他可以爽快的答应下来。这会儿却不行了,总不可能把无辜的村民扔河里淹死吧。”
“陈神算拒绝了钟家村村长的请求,然后就给他出了一个主意。他让钟家村村长花钱到外头去买一个人回来,写入钟家村的族谱,算作钟家村村民送给河神。这样一来,钟家村既不用送出一条人命,又能享受到河祭带来的好处,一举两得。”
“钟家村村长有些犹豫,陈神算又宽慰他,既然是被拐卖的人,要么被卖到深山老林里给人做老婆,囚禁一辈子;要么被人买去打断手脚沿街乞讨。倒不如他们把人买过来送去给河神做仆从,不用受到折磨,论起来他们也算是积德了。”
“听陈神算这么一说,钟家村村长当即就答应了下来。此后的两年,钟家村村民进山的收获都远超其他三个村子。一来二去的,其他三个村子难免有所怀疑,也就是那时,一个钟家村村民喝多了说漏了嘴……”
“也就是打那时候起,钟家村的河祭变成了四村联合祭祀,四村轮流主持,四年一轮转,今年正好轮到了山下村。”
一口气将这些全都说出来,董曼紧张的看着邵云去。
人都是自私的,尤其是思想还停留在上世纪的山里人,为了自己的利益可以枉顾一切。以往倒没觉得什么,可随着马路修通,四村和外界接触的多了,村委会的干部也都知道这事如果让外人知道,对四村来说无疑是灭顶之灾。
在四村村长不竭余力的叮嘱下,村民们也都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不仅是瞒着嫁进村里的媳妇,对下一代更是守口如瓶,绝不提及。
她现在将这些事情全都告诉了邵云去,无疑是将山下村推到了悬崖边上。可她不后悔,董家早就没人了,现在她只想着向郑家复仇。
至于郑文会,她曾经名义上的丈夫。当初她父亲死后,家里一穷二白,她没得选,只能嫁给那个蠢货。她想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偏偏郑文会回回都让郑家人哄的团团转,要不是她千方百计的拦着,家里的钱恐怕早就被郑家人给掏光了。这样的婚姻生活,怎么可能让她对郑文会产生好感。
现在她都死了,郑文会怎么着都和她没关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