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节
贾赦听闻将手中捧着的茶盅放下,指尖敲了敲桌面道:“是哪里不顺?你怎么不早说?我这几日忙着皇差,想着你昔日办事是个利索有轻重的,才将这等大事教与你筹备,怎么如今你也学起赖大之流了?要欺上瞒下不成?”
齐全一听缩了缩脖子道:“老爷息怒,老爷息怒。老爷命小的做了这府中的管家便不敢松懈一日半时。凡事都尽心尽力生怕有半点差池,更别提敢效仿赖大之流了。只是老爷说这分宗一事实在是难办。这、这……”
“这什么?”贾赦怒言道。
“老爷,俗话说:有律按律,无律按例。可这分宗多则因是宗族过大而族人中迁徙去了他乡,或是族内出了俊才往上追溯的,但另表彰的。可如咱宁荣二府如此这般的哪有分宗的道理!基本分宗那黄表纸上又如何告慰先人,不瞒老爷,此事我已劳烦了五六位西席了,无一人敢应的。只此一项便是如此,那后面的请牌位等事更不知如何了!而且这样的大事,稍微出点偏差,实在有损府中的名声和老爷您的威望啊!”
齐全倒是个直肠子将这些话都原原本本说了出来。贾赦听完略略沉思片刻道:“果真这世上名声二字最为累人。你说的倒也不假,不过这有例按例,无例就开个先例便是了。至于黄表纸上如何告慰先人,我倒觉得不如实话实说,何苦粉饰太平,若是先人有灵真知晓了此事,倒应该欣慰我的英明决断才是。这事你也不必寻什么西席来写,我自己写便是了!”贾赦顿了顿又问道:“除此两桩事外,还有什么你决断不得的?”
齐全想了想道:“贡献之物均以齐备周全,操礼之人也请了族里年长之辈,族中众人也都下帖请到了,做个见证,请出牌位的供奉之所也依照老爷先前嘱咐打理收拾停当。至于亲戚朋友么,也只按照老爷的意思一概不请。只是一样,怕那日宁府使个袢子,横生枝节。”
贾赦听了点点头道:“横生枝节有何可怕?若是他们生事我便要去让族人评评这个理去,看那时是谁真真将贾家的脸面都丢尽了。”
齐全再一旁不敢多言,只得诺诺称是。此时廊下有人来报说是有老爷的信到了。贾赦命小厮将信送进来,展开一阅笑道:“齐管家,我又给你添了个事做,你且去将公中重要账册尽数取了来。分家倒是有例的,此番也别烦劳还要动个二回了,一并就料理了吧。”
齐管家一愣,望着贾赦道:“老爷,这是、这是何意?”
贾赦笑笑道:“既然荣宁二府都要分宗了,索性,连带着一并分了家也好。”齐全听了这话,唬的差点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半天才缓了神道:“老爷,您方才说的可是分家?”
贾赦点了点头:“正是分家,反正早晚都要办,索性一起办了吧。省得有人拿府里的名声说事,如今让她们瞧瞧我这大老爷在荣国府里说的话就是生了根的,哪里容得他们外人多嘴置喙。”说完重重地一掌拍在桌子上。齐全缩了缩脖子,心想也不知是哪路神仙来的信,偏巧是赶在这时候,这惠是将老爷彻底惹怒了。齐管家虽心有抱怨,可也不敢再规劝贾赦,忙应了事,退下筹办张罗分家的事去了。贾赦将信往身上一揣,起身去寻贾母。
史菲儿因分宗一事也被族人烦的不行。现代人对宗族一事多少还颇有反感的。特别是这样宁国府负责扯后腿的猪队友,史菲儿本心也希望能早早撇清关系为妙。可分宗毕竟是大事,关乎多家利益,便总有不知趣的来打探消息,生怕扒不住荣国府这棵大树。史菲儿心想着若是见到贾赦,也想问问进展,巴不得此事早早落停才好。正想着,贾赦便到了。
例行问过安后,二人又扯了两句闲话,史菲儿照例又问了问贾赦的皇差办的如何,贾赦倒也坦诚,将今日之事尽数都说与贾母。自然也没漏掉贾政去忠敬王府带礼登门一事。
史菲儿本来就是个聪慧的,听贾赦单说了此事,必知其定有下文。便笑着道:“你今日如此急急来寻我,定是还有事,你便一起说了吧。别遮遮掩掩的。”
贾赦笑道:“老太太果然独具慧眼,我这点小心思是一点都瞒不住您老人家的这双火眼金睛。”
史菲儿笑笑道:“这好听的话,听多了也便腻了。你还是省些口舌,说正事吧。”
贾赦听言点点头将自己怀中的那封信递与贾母道:“老太太今日儿子有个不情之请,还望老太太能应允。”
史菲儿接过信瞧了两遍,看了眼贾赦道:“你且莫说让我猜猜便是,你这不情之请可是要让我应了在分宗之后再行分家一事?”
贾赦点点头道:“老太太果然厉害。我的心思您一眼便知。”
史菲儿摇摇头道:“哪里是我厉害,这信里不都写明了么,分宗一事,这王家便在背后来这一套,哄着贾珍那个毛头小子上了贼船不说,背后又欲参你一本。真是这样的亲戚少些往来也是好的。”
贾赦点点头道:“原本我也是未有这心思。可是这再一再二没有再三再四,早年也对您应过您在便不提分家一事,可如今也不得不食言了。如此下去别人还未怎样呢,自己倒是打起来了,岂不是白白让旁人看了笑话?索性也别再折腾耽搁,分家这事我平日里也提过,这次就借着分宗一起办了。我自会秉公办理,不会亏待他们便是。还请老太太体恤儿子为了荣国府的心。”
史菲儿略略沉吟了片刻,才又道:“我对分宗分家一事无有异议,只是今岁府上还有两桩婚事,瑚儿是娶亲也还罢了,可大姐儿是出嫁,若此事分了家,让他们去寻了他处,怕也是不便。”
贾赦道:“老太太思虑的周全,此事我也想过,元春侄女我自然也是疼爱,我这做大伯的也不会此事为难她。定然是会让其从这荣国府的大门风风光光地抬出去的。除此外侄子珠儿也要应试,不能打扰挪动,但旁人则要腾腾地方便是。”
史菲儿听贾赦如此说,也算是略放了些心。自己也清楚分家是早晚的事,昔日里因自己顾虑许多,一直觉的时机不妥,但如今瞧着此番倒是个良机。如今贾赦做事瞻前顾后考虑周全,自己也能放心,此事便由他去吧。便开口道:“你既想的周全,便依了你吧。按例行事便好,尽力将事都做周全齐整了。”
贾赦点点头,将放在桌上的信小心收好又揣入怀中。
第二百六十四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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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李纨服侍贾珠进晚膳,贾珠笑问其是否有话对其讲, 李纨本就是个心中难藏事的, 况且素日里贾珠对李纨也颇为上心, 小两口倒是和和美美。听贾珠如此问了,自然也不想将此事瞒着贾珠, 便开口说道:“实不瞒爷,却有事想与你说。”李纨顿了顿瞧着立在一旁的丫鬟道:“你们下去准备饭后茶点来,今日吃的略略腻口, 将我昨日吩咐你们用上好的绿茶研粉做的小糕切温热了切两块来。”丫鬟自然也是伶俐的, 听李纨如此说, 自然就心中爷和奶奶有事要讲,便都下去了。
李纨见边上没人了, 才低声道:“方才去见了婆婆, 太太与我说了一事, 我听了倒是有些心惊。”
贾珠见李纨此时脸上笑意均无, 颇有苦恼便开口劝慰道:“横竖便是桩事罢了。如何就见你就如此了,你且说与我听个明白。”
李纨少不得将今日去王夫人处听王夫人哭诉一番的事学说与贾珠听。自然也将贾政升迁外放一事也说了个明白, 末了也同贾珠说明, 自己倒是为老爷升迁而喜的, 只是太太让自己去给贾母吹风一事, 自己倒是真犯了难。
贾珠听了李纨这番话便禁了声, 李纨一旁瞧着也不敢打扰,等了片刻,贾珠才缓缓道:“如此一来, 我今岁这科可要使出全身力气才行呢。”
李纨不接,歪头瞧着贾珠,贾珠对其一笑道:“今日之后,你便开始收拾收拾吧。免得临到跟前忙乱。”李纨一愣,忙追问道:“收拾收拾?爷的意思我怎么听不明白?”
贾珠收敛笑意正色道:“你我、哦,不单你我,是我们这一房怕是要换个住处了。”贾珠这番话让李纨更糊涂了,老爷去了外地没错,难不成我们这些家眷尽数都要跟着?如果这样,倒是明白太太为何要让自己去给老太太吹吹风呢。旁的不说,论私心今岁爷要科考,可如此一折腾那岂不是要坏了!李纨心里起急,恨不得现在就去找老太太商议此事。可如此晚了,过去又没有好的由头,竟一下子急得站起来了。
李纨如此一站,倒是让贾珠一惊。贾珠笑道:“你站起来做甚?难不成你是舍不得这富贵之地?”李纨摇摇头道:“爷去哪儿,我跟着便是。只是今岁爷要考试,我怕这一番搬动会耽误了爷的大事,如此一想才格外心焦。”
贾珠摇摇头道:“若是因这点琐事便能影响了应试,那我也太过无用。此番又不是上次那种急症,我实在无力一搏,况且对于此事我心里早有准备。自然也是不惊了。”李纨见贾珠如此自信,自己倒也觉得稍稍好了些。稍稍想了想李纨又问道:“爷是如何能料得老爷要擢升外任一事?”
贾珠笑笑道:“如此你倒是猜错了,我并不能料到老爷擢升一事。听闻你说了此事后,我倒是料定了,这分宗之后,必然分家。如此我才让你略略收拾收拾,日后免得慌乱。”
“爷是说分、分家?不是说过几日要分宗?”李纨一惊,怀疑自己听错了,忙看向贾珠。贾珠长舒了一口气道:“你没听错,我说的正是分家一事。因府中之事我自然比你了解更甚。长辈间之事你我不能置喙,但这府中家业总要有个传承不是?本着嫡长之例,分家也不过是个早晚之事,到不用太计较。况且如今老爷放了外任,此时倒不失是个好时机。”
李纨微微出神,过了片刻才回了神,嘴唇喃喃道:“若是真如此,那我还怎么跟老太太提此事?”
“不妨不妨,我倒觉得你只管放心便是。此事我也是一猜,也未必做数。况且老太太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了。又怎会为这些事而犯愁。既然太太让你去给老太太先支应一声,你去便是了。何必思前想后徒增烦恼。”贾珠顿了顿道:“让你收拾一番,我也是另有计较。今岁再试,中与不中我也都想出去走走,增些阅历。瑚儿弟弟去了塞外一次,再回来这见识谈吐可是大增。果然古人话不欺我,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贾珠说完,眼瞅着李纨一乐道:“我若是走了,独留你一人守在屋中岂不可怜?”
李纨原本都在认认真真听贾珠说事,冷不丁听其忽然话头一转扯到自己身上,立刻羞红了脸。嗔怒了一声,也不搭话了。贾珠倒是笑笑,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且说贾府中众人因种种事由都揪着一颗心过日子,但这些人中元春倒是个例外。元春这些日子倒是过得安稳平顺,今岁自己便要出嫁,又是御赐的婚事,府里众人均觉得此事甚为体面,虽说琪郡王原本并不是太惹人瞩目,但如今可不一样了,忠敬王爷可是主持这朝廷呢!贾府的贾瑚少爷又是其的伴读书童,自然让两府又近了一层。如此一层关系在,也怨不得众人感慨这元春就是享福的命。
元春倒不在意旁人如何想,只是心里琢磨着如今在府里过一日便少一日,则更是有诸多不舍。自然是常常陪伴在贾母身旁,至于王夫人却因为要操持自己的婚事,反而整日里难得见上一面,就更别说说些什么提及话了。
这日元春一早便来拜见自家母亲,进了屋,见王夫人面有愁色,以为定是又因为自己婚事的琐碎之事烦闷,便出言安慰道:“太太可别太过操劳,还是仔细身体为好。那事情横竖还有内府领事的人打理呢!太太不不太费心了,得空还是多歇歇的好。”
王夫人拉住元春的手道:“到底还是女儿贴心。婚事我倒是不愁,只是一想起你此后出了这门去,还不知多久能见上一面。一想此事便觉得心焦。”
元春听了,自然心里也有戚戚焉。可此时又不敢再多言,怕更引得王夫人难受,沉默片刻道:“太太为元春烦忧,元春如何不知。日后有了机缘,元春定要多回来看望太太。”二人此时倒都是真情,自然这泪也忍不住了。抹了泪,元春忽然想起一事道:“听闻老爷要擢升了,那可是要恭喜老爷和太太了。”
王夫人一愣道:“此事你是如何得知?”
元春笑道:“太太,这等好事如何还能瞒着元春,等调任下来了,元春还要亲自去给老爷道贺呢。”
王夫人拉住元春的手,急急道:“那老太太可知此事?”
元春笑道:“要不是因我正巧在老太太哪里,怕是还不会知晓呢。今日嫂子来送新做的羹汤,顺便提了这么一句,大家才知晓此事呢。”
“那老太太如何说的?”王夫人急切问道,就连攥着元春的手都更加了几分力度。
元春歪头道:“老太太直言此等好事怎么才来告知她。还说如今老爷终于有了擢升,也算是如偿所愿了,等调令下来要好好给老爷庆贺一番。太太,老太太可是为此事喜呢!”
王夫人听了这话,顿时失了神,手也滑落到一旁。元春毕竟年岁尚小,想不到更深的层面去,况且此事诸人皆有诸人的算计,就连史菲儿如此喜欢元春,却也不能将自己真实打算如实告知。元春倒是真为其父能擢升而欣喜。见自家太太此时反而是如此一番情形到有些不解,连忙又轻唤了几声太太,王夫人这才回了神。
“太太这是怎么了,是为何事烦忧?”
王夫人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道:“老爷擢升我自然是喜的,只是这万一调令来的急,你这婚事还有你哥哥今岁考试……”王夫人说着叹了口气。
“原来太太是为了此事。太太您且放心。老太太说了有她在,保管妥当便是了,对了伯父也是这么说呢。”元春宽慰道。王夫人此时心中有诸多苦楚,也不能再言了,毕竟自己既不能表现因贾政升迁外任而有丝毫不喜,又不能直言老太太偏心,原本还可以用来当借口的幌子,第一次没说服贾政,第二次也没打动贾母,如此一来要是自己真将此幌子光明正大地提出,怕是又会坑害了贾珠和元春。
如今王夫人心里越发清楚,自己日后的富贵荣华,与其说指望着贾政和贾府,还不如指望元春和贾珠来的更实际些。此二人还是将自己真正放在了心上。明白了这点之后,王夫人忽然觉得自己如同死过一番一样,心里再燃不起什么火花来了,也灭了再想抗争一下的心思,忽然间什么都觉得没有意思了。
人生或许便是如此,将满怀的希望尽数托付于他人身上,无异于一场豪赌盛宴,运气好的赚得盆满钵满,运气不好输得彻底精光。这还不算,日后连丁点可以用来画饼充饥的希望也随之烟消云散了。此时的人依旧是人,能动能语,但却只是空有个躯壳留在世上,而芯子早已死透了。
第二百六十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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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是临近分宗之日,这荣宁二府上下的气氛就越透着几分奇怪。往日里荣宁二府门口是何等热闹, 前来进府拜会的, 府内管事进出办事的, 人来人往,络绎不绝。而这几日明显的宁国府门口便冷清不少, 除了府里管事的偶有进出外,往日那些来拜访的人都不见了踪迹。而荣国府则是将大门紧闭,偶尔门子出来回个话, 将门口等着拜会的客人都劝走, 便都没了动静。
这街面上自然有消息灵通的早早得了信, 少不了也有背地里议论的。府门外尚且如此,那府门内则又是一番景象了。先说宁国府, 这宁国府内朱夫人因有孕在身, 况且如今月份也大了, 因分宗事又真心动了气, 便病病殃殃的,府中逐事都教与儿媳尤氏打理。尤氏也还算是能撑住劲, 此番太太交权给她, 倒是没有露出逞强弄权的意思, 凡事还都报与朱夫人知晓。婆媳两个倒是因此一番变故更是亲近了不少。虽说内宅倒是平稳, 可外面的爷们就有些上不得席面了。
且说原本就是宁国府一家之主的贾敬此番更是连家都不回了, 只是更家迷恋修真向道。分宗这等大事少不得要请其回来,好生商议。可是三请四接一番,这位贾敬贾老爷只撇下一句话:“有何可商议的, 你等俗人尽数被这些俗事缠住,我自有我的路,你们莫要来扰。分宗那日我自会回来便是。断不会耽误你们便是了。”
贾敬这番不闻不问不管不顾的态度且放着一边不提。再说贾珍,贾珍倒是为此事愁的不行,族里老人请了去说和不行,朝中大臣请去说和也不行,亲朋戚友去了也是无用,就连贾母到后面都不见自己了。贾珍心里这才不得不承认,此事真的再无回旋余地了。于是索性开始花天酒地,眠花问柳,比往日里的放荡更多了几倍。尤氏起初还劝了几句,那知这贾珍非但不听,还大骂了尤氏一番。尤氏也是气,但又无方,也只得含泪忍了。总而言之,宁国府上下皆呈丧气之色。
花开两朵各表一只,说过宁国府,自然也要说这荣国府这边。贾政因一心想着要外任的事,况且自以为分宗一事和自己关系也不算太大,自己去了也不过是走个过场,反正分宗之后,好也好,不好也罢,都应该是贾赦背着,自然也懒得上心。王夫人只是心里牵挂着贾政外放一事,心忧贾珠的学业和元春的婚事,更是打起精神忙碌此事了,至于而贾宝玉、贾探春、贾环如今年纪都小,自然这等事也不会去关心,还是平日如何,今日也如何。二房这边论到底只有李纨奉了贾珠的之命,将一些重要贵重的东西造册装箱,单收拾了起来。自然也不敢大张旗鼓的整理,李纨只带着两个心腹丫头收拾。王夫人忙着旁的事,自然也无暇顾及。
贾赦一家倒是忙的如陀螺一般,因贾赦定了分家一事,查阅账册,按例分家少不得捏了个方案出来,又要将公中之物件清点除了,每日里书房人来人往熙攘不停。
如今若问贾府上下最心如止水、波澜不惊的也只有史菲儿一人。每日里就是和几个孙辈聊聊天、或是问问营生状况,再或者就是叫上几个伶俐的丫头玩玩自己新做的桌游游戏,用史菲儿自己的话讲,人要学会劳逸结合,这才是有个生活的样子。之所以史菲儿会如此,自然是因为此事对于自己没有太大的影响。书中贾母偏心也好,不支持分家也好,归根结底还是有自己的顾虑。而如今史菲儿丝毫不为生计银钱发愁,自己的钱多的只愁花了。同时也不为贾府的覆灭发愁,毕竟如今贾赦被自己管教的也算是不错,孙辈也都上进,正常来讲,基本现在就算是自己忽然之间死了,贾府也不会一下落败到树倒猢狲散的地步。
史菲儿唯一牵挂的不过是这些未长成的姑娘,只是如此的一个世界,若是想凭自己一己之力与这封建礼教抗衡,从根上改变男尊女卑,改成女子亦可独立于世,简直就是痴人说梦。但现在自己已经给贾府铺了一条新路出来,毕竟之后的事虽有变数,但总相较之前还是要好上不少。于是史菲儿每日便琢磨着,如何给这些姑娘多留下些保障。至于分宗也好、分家也罢,跟自己关系不大,况且这是数年过去了,史菲儿也自信贾赦能将此事料理得当。
不论是心中惦念着,抑或是百般不愿,这时间终是不等人。转瞬便到了这分宗的当日。头一天晚上,贾赦亲自将明日所需之物都过了一遍,见诸事都以安排停当便早早休息了。至于宁国府贾珍也少不得去派人将贾敬接了回来,熬着等待明日。翌日一早,贾赦便带着一队人马及应用物品,浩浩荡荡直奔贾府祠堂而来。也早有得到信的百姓,自然也少不得有好事的站在街面上,抻长脖子想瞧。
贾赦也不命家丁将人都哄走,反正今日这事都要做了,自然就不不怕人瞧着议论。可宁国府贾珍确是觉得此事实在是损了两府的颜面,贾赦的人马一到,便连忙迎出将贾赦等人请进了祠堂,带众人进了门,忙打发人等将街面上的等着看戏的闲杂人等打发干净。
祠堂之内宁国府内族人早早便都在候着了。只是个人神色各异,各怀心事。今日分宗也是家族上下头一遭,没人能清楚流程礼数的,生怕自己一不小心犯了错,惹怒了荣宁二府的几位爷。
族人尚且如此,当家的几位主子便更是如此。只是宁国府这几位主子脸上如同都被锅灰涂了一层,黑的不行。见荣国府浩浩荡荡一群人进了祠堂,贾珍只得硬着头皮前行两步冲着贾赦行礼道:“侄儿给叔父请安。”说完这句,贾珍也卡了壳,不知该如何继续,只得回头看向贾敬。贾敬立在祠堂正中,见了贾赦、贾政二人略略颔首,贾赦也不与贾珍多话,径直走到贾敬跟前,冲其略施一礼道:“今日分宗,若有不合礼数之处还望兄长多多担待。”
贾敬见贾赦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倒将原先准备的一番话都咽回了肚子里。想想也是,若是还有斡旋余地,又怎会走到今天这番田地。今日众族人齐聚祠堂,贾赦为了面子也不会出尔反尔,所以此时再多说什么也是无益。贾敬点了点头道:“兄弟今日之举也算是我们贾家一族古往今来头一遭。我这做兄长的也不知什么合了礼数,什么不合礼数。你按你的心思做便是,我这做兄长的自当会体谅一二。”
贾赦心里暗道,这贾敬倒是油滑,这话说的明摆着就是甩锅给自己。贾赦转念一想反正横竖今日是好过不了,又何必在意这几句话呢。贾赦点点头道:“既然兄长如此说,那现在便开始吧。免得误了及时如何祖宗责怪。”
贾敬听这话自然脸又黑了一层,一旁的贾珍、贾蓉都不由自主地闷哼了一声。贾赦哪里管他们如何做想,反正今日这脸已经撕破了,那就不在乎伤口有多大,之后还能愈合与否了。贾赦一抬手,身后便有人捧着供奉之物一一献上,其中繁琐之事不一一列举,待诸事都毕了,便有族中老人喊礼跪拜。众人听了皆都撩袍跪倒,对着宗族祖先牌位一通叩拜。行完叩拜之礼,族中老人便又命贾敬、贾赦二人一同将陈情裱纸现上。宁荣二府两位老爷进前一步,先各自给自家祖宗牌位又行了礼上了香,这才将陈情裱纸接过,两人各持一边,将此物展开。
贾敬本来就没见过此物的,之前荣国府虽有管事将今日分宗流程事项均已到府禀报一番,但毕竟此物还是头一回见。贾敬展开细细观瞧,只见那有五尺见方的裱纸上,用蝇头小楷密密麻麻写满了字。贾敬心里倒是觉得有几分好笑。没曾想过贾赦竟然在这裱纸上很花了一番功夫,难道他不知这东西一会儿便是要焚烧敬祖了么!
贾赦见贾敬眼中露了几分讥笑之意,便开口言道:“分宗乃是大事,此事虽由你我操办,但仍需要向祖宗将来龙去脉讲述仔细。免得将来见了祖宗责问,怕不好回答。”
一旁族人听了这话有点头赞许的,也有摇头不悦的。不过众人倒都是想知道这裱纸上到底是如何写的,只是这纸上的字太过细小,众人自然也瞧不真切。
贾珍一旁插言道:“即是如此,还需烦请叔父将裱纸内容讲述给族人知晓。”
贾赦斜眼瞧了眼贾珍道:“今日章程自有安排,这裱纸本就是呈给祖宗知晓的,一会儿焚烧敬献了,祖宗自然就知晓了,难不成你是想亲自给祖宗捎过去?”
贾珍哪里会料得贾赦会有如此一番话来,一口气卡在胸口,咽不下呼不出只觉得自己的心口隐隐作痛。但仍咬着牙道:“叔父这裱纸写的详尽,敬献后祖宗一会儿便会知晓,只是这族人……”贾珍将话头一停,抬眼看向一旁众人。
第二百六十六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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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荣二府分宗,贾赦依照先前拟定好的程序将写明此次分宗的来龙去脉的裱纸展开准备焚敬。却未曾想贾珍忽然插话, 其言中之意是要贾赦将这裱纸中陈述之事给族人讲明。贾赦听其此言, 心里冷笑, 即便是你贾珍舍得丢了这脸去,自己还舍不得赔你一起丢脸呢。
贾赦瞟了眼贾珍, 又将视线在屋中立着的诸位族人面上一一扫过。径直走到香烛边上,抓起个烛台走到贾敬身边,火苗直接往那裱纸上一燎。那东西本就是做焚敬之用的, 自然是沾火便着。贾敬没曾想贾赦会直接如此, 手还举着那裱纸呢, 没想到这火就直接烧起来了,转瞬那火苗便要烧了手, 忙抖手松开。一旁的贾琏倒是手急眼快, 将火盆往前一送, 将未烧完的裱纸接住道:“烧给祖宗的, 掉地上怕是唐突了。”只等了片刻,那盆里的裱纸燃尽。贾赦盯着盆里仅剩的那抹黑灰道:“如此想必祖宗已是收到了, 看了想必自有明断。”
贾珍自然是一脸不悦。贾赦也懒得搭理他, 转头对众人道:“今日来此祠堂的都是我们贾家一门的, 其中是非曲直也不用我说你们也心里自然也是明白。我今日主持分宗大事, 也只是为了向祖宗禀明此事。对祖宗呈现之物自然是不会有半点虚假, 若是有族人对这裱纸上所陈述之事还有不明者,可等明日到我书房去,我与你说个明白。否则误了我分宗吉时, 耽误了大事,我定不饶他。”说完贾赦将烛台重重搁回原处,“现在你们还有何异议?”
祠堂内一片沉静,似乎连呼吸声都不可听闻了。贾府宗族众人平日里多半要依附宁荣二府过活,而且此事诸人也早有耳闻,不少人也觉得此番贾珍行事的确不善,才会导致今日之事,那些自以为有几分老脸的族人,也有去说和过的,但都无疾而终,自然也明白此事无力回天。况且如今荣国府繁荣景象,即便是那些依靠宁国府的也不愿因为给宁国府强出头而得罪了贾赦。就连刚才想接贾珍话头的几个年轻的族人,听了这番话都禁了声,故而祠堂之上一片沉静。
贾赦见众人都不语,便转头对贾珍言道:“我的侄儿,你还有话可讲?若是有便此番一并讲明了,免得一会儿真的误了吉时,那时可别怪我不念旧情。”
贾珍被气得直哆嗦,贾敬又瞪了贾珍一眼,低声命其退后。贾珍也不敢再多言,只得忿忿后退。焚敬完裱纸,便又有人唱道:“问爻。”
贾珍听着话倒是心里一乐,对了,自己怎么将此事忘了。我倒是想看看若是问爻爻问出个凶来,又该如何是好?贾珍不言语,伸长脖子等着看热闹。宁国府众人也有不少人揣了同样的心思,等着看一会儿会不会生出什么变数。
贾赦倒是不慌,依旧按程序办事。净手问卦,铜钱掷出,自有解卦的,众人中也有明晓的,一瞧是个吉相,自然也就不好多言。只是一旁一心希望出些状况的贾珍心愿落空。
贾赦命人将问爻出的卦相另人抬着在众族人间转了一圈,叫大家看个仔细。见众人都哑言,这下才开口说道:“如今这裱纸也烧给祖宗了,祖宗给的回话你们也都瞧见了。还有人有什么异议?”
众族人自然不敢多言,只有宁国府一门众人面上有不悦之色。但如今也再无回转余地,贾珍便背了脸去,不再瞧贾赦。一旁贾敬则是面对着祖宗牌位若有所思,听闻贾赦这句话只是随意摆了下手。贾赦见这二人没有再言,便又给负责分宗安排的人,丢了个眼色,示意往下进行。往下便更容易了,请排位再回到荣国府早早备好的祠堂,重新上供、敬香、焚纸祷告便算是礼成了。司礼的人心里都轻松了不少,反正接下来再折腾也是回荣国府的地盘,总比在这儿处处谨慎要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