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说话的工夫，秦十三凑近慕烟华，压低声音介绍道：“曹潜，神药山执法大长老唯一亲传，上一届潜龙榜排位仅次于白苍翎，算起来虞肆还是曹潜的小师弟。曹潜性子古怪，行事不羁，丹道上的天赋固然极佳，只可惜喜欢研究炼制伤人杀人的毒丹，除了有数的几人，很多人都吃过他毒丹的苦头。”
    “看虞肆的样子，小时候没少被他祸害。”
    这倒是稀奇，慕烟华不觉多看了曹潜两眼。曹潜似有感应，回望过来咧嘴一笑。
    被曹潜一打岔，郑心嫣、茹小蝶两人的冲突似乎消弭无踪，在场之人的注意力全部放到了曹潜身上。上一届潜龙榜第二之人，只要白苍翎不出，他便是此地最受瞩目的人物。但他本人却没有这个觉悟，听着虞肆所言时而惊呼时而大笑，一惊一乍旁若无人。
    郑濯辉面色越来越黑，郑心嫣头垂得愈发低，紧了紧抱着郑濯辉胳膊的手。
    郑心嫣连着茹小蝶都不敢正面对抗，现下面对曹潜更是惊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都说狠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这曹潜可是三样都占全了，如何能让人不忌惮？试药能够试到白苍翎身上，被白苍翎追杀逃窜大半年，最后还能毫发无损潇洒度日，不知怎么居然引得白苍翎主动退去。
    别人怕他们郑家，曹潜本身背景雄厚，行事又毫无章法可言，真要被他盯上就惨了。
    郑濯辉虽然实力强大，却是不可能拦得住曹潜。
    “哈哈！哈哈哈！”
    曹潜忽然暴出一阵大笑，一边笑一边跺脚，“这、这郑心嫣果然如此好笑？她不是跟着茹小蝶、白挽莎两人齐名，号称有望排进本届潜龙榜前五十位，怎会那般无胆不堪？看来不过是自卖自夸，浪得虚名！”
    郑濯辉双掌紧握成拳，慢慢地抽出被郑心嫣抱着的胳膊，冷冷地出声道：“心嫣，向慕丹师道歉，然后堂堂正正地向她提出挑战。”
    郑心嫣今日丢脸是丢定了，这会儿唯有想法将影响减少到最低限度。
    一切的源头皆因慕烟华而起，解铃还须系铃人。
    茹小蝶、曹潜轻易不可得罪，慕烟华一介外来之人，纵然跟着虞肆有几分交情，总不能为了一个慕烟华同郑家撕破脸。
    只要郑心嫣能够正面挑战赢了慕烟华，此事自然也就过去了。
    郑濯辉想得极好，提出的解决之法更是直指核心，同时还顺了郑心嫣之意，并将风险降到了最小。
    没有人会认为慕烟华是郑心嫣的对手。
    堂堂正正地提出挑战，就是茹小蝶亦不能再随意干涉。
    郑心嫣猛地抬头，不敢置信地看向郑濯辉，似是没有想到郑濯辉会让她向慕烟华道歉。
    郑濯辉紧紧皱着眉，嘴唇无声翕动，显然是施展了传音入密之术。郑心嫣先是抿着唇摇头，随后略略显出犹豫之色，紧接着缓缓点了点头。
    “慕丹师，先前我对你有所误会，气急之下说了不少难听的话，还望你别往心里去。”郑心嫣站在慕烟华身前，眸底闪过一丝挣扎之色，仍是艰难地道，“不好意思，我很抱歉。对不起。”顿了片刻，“慕丹师得到白苍翎亲自邀请，定然实力不凡，不知我可有这个荣幸，请慕丹师与我切磋一二？”
    慕烟华看得好笑，上上下下打量着郑心嫣，没有立刻应声。
    原已是逃过了一劫，不想兜兜转转，这对兄妹竟是还要自个儿凑上来。
    郑心嫣面上隐现怒色，催促道：“慕丹师莫非是怕了？若是怕了直说便是，我绝对不会笑话你——丹师不善实战很正常，我能理解。”
    这一句可将所有丹师都得罪了。
    慕烟华暗自摇头，不觉瞥了曹潜一眼，果然见他面上笑容一顿，随即眯着眼睛笑得春花灿烂。
    “郑道友既然有此雅兴，我岂有退缩之理？”慕烟华语声平静，淡淡道，“我本事虽不济，跟着郑道友切磋想来是足够了。”
    郑心嫣一喜，掌中寒光一闪，剑芒乍现直刺慕烟华。
    这一式没有任何花俏，唯快、准、狠而已，只将化神境初期的实力发挥得淋漓尽致。
    慕烟华不闪不避，轻抬右掌。
    无声无息间，剑芒蓦地一滞，突兀地悬停半空，再无法前进分毫。
    两根纤长漂亮的手指，瞧着像是精雕细琢的艺术品，脆弱得不堪一击，却轻而易举牢牢地夹住了尺长的剑身。
    慕烟华唇线略略上扬，面上露出一丝极淡的笑意，手指微微用力。
    “啪！”
    一声尖锐的脆响，宝光流转的剑身从中断裂，一截剑尖自慕烟华指间滑落，掉在了地上。
    第311章 立威
    郑心嫣只觉得一股大力袭来，仿佛整个天地向着她挤压过来,哪里还稳得住身形,整个人腾云驾雾一般朝着后方抛飞出去。胸腹处像是撞上了一块飞速前进的巨石,五脏六腑扭曲着想要直接从口中跳出来，剧烈的痛楚铺天盖地,直恨不得立时死去。
    清晰的骨裂之声接二连三响起,肋骨不知道断了几根，殷红的血水喷洒长空,斑斑点点落在地上，好似绽开了一朵一朵妖冶的红梅。
    随着一声闷响，郑心嫣像是一只破布袋子,重重地后背着地。
    “嘶！”
    众人齐齐倒吸一口凉气,饶是以秦十二、梁镜等人的城府心性,都有些呆愣愣地看着慕烟华，只觉得方才的一幕像是做梦一般。
    太不真实了！
    郑心嫣就是再不济,那也是郑家新近一辈最具天赋的天才，修为境界是实实在在的化神境初期，半点都掺不得假。纵然是对慕烟华有些信心的秦十三、虞肆,此时亦完全被吓住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还是丹师么？如若丹师都这般凶残，哪还有他们混的份儿！
    “我干！郑心嫣那柄飞剑是极品法器吧？”曹潜最先反应过来，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眸底却暴出一阵惊喜交加的精光，视线定定地锁定慕烟华，“好可惜，居然就这么断成了两截——仅仅两根手指，慕丹师这肉身力量着实叫人赞叹。”
    虞肆倏然转过头，一把捉住曹潜的手腕，压低声音警告道：“师兄，慕丹师是我朋友，你不许乱来！”
    曹潜略略一挑眉，依依不舍地移开视线，看向虞肆：“做什么？你这般护着她，人家可未必知情，还是你喜欢她，做了好事不留名？”
    “你胡说什么！”虞肆面上爆红，一直蔓延到两只耳朵，狠狠地甩开曹潜的手，恼羞成怒道，“她丹道天赋更甚于我，师尊也很爱惜她的才能，不是可以让你随意试药的对象！但凡你伤她一点，保管师尊马上寻你算账！”
    曹潜盯着虞肆看了片刻，忽而大笑出声：“好了，我心里有数。”
    虞肆、曹潜的对话并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所有人的心神全部被慕烟华、郑心嫣两人夺去，当然对前者是震惊赞叹，对后者则是嘲笑轻视。
    原是让郑心嫣挽回脸面之举，不想非但没有达成目标，竟是连着里子都被扒拉得半点不剩。今日之后，无论她能够在潜龙榜上排第几位，仍将不可避免地成为整个中央域的笑柄。挑衅不成反被教训，没有比这更丢脸的了。
    郑心嫣脑子里一片空白，两只耳朵嗡嗡作响，像是成千上万只蜜蜂绕着她飞舞，隔绝了外界所有的声音，直到这会儿都没有反应过来。
    整个人好似散架了一般，一波又一波剧痛席卷全身，神识却变得前所而言得灵敏。
    那些或明或暗的视线落在身上，其中的鄙夷讥诮如芒刺在背，刺激得她几乎要发疯发狂，仿佛全身的血液都涌上了脸颊，整张脸红得能滴出血来。
    化神境修士的自愈能力非同小可，短短几个呼吸之间，郑心嫣的伤势已是有所好转。
    她静静地躺在地上，瞪大了眼睛直愣愣看着天空，半晌没有动作。
    郑濯辉阴沉着脸，浑身气息晦涩不明，藏于宽大衣袖中的双掌捏成了拳，双足却像是牢牢钉在了原地，一动不动。
    没有说话，也不曾向着郑心嫣靠近。
    “啊——！”
    郑心嫣忽然暴出一声尖叫，像是才回过神一般整个人弹起，化作一道朦胧的虚影，朝着慕烟华的方向直冲过去。
    “心嫣！住手！”
    郑濯辉身形一闪，后发先至拦在了郑心嫣身前，右手成爪扣住了她的左臂。
    “你不是慕丹师的对手，何必再自取其辱？”
    “放开我！”郑心嫣大吼了一声，另一只手紧握成拳，猛地攻向郑濯辉面部，“我要杀了慕烟华！我要杀了慕烟华！你别拦着我！”
    郑濯辉空着的左手一指点出，正中郑心嫣右掌的拳面。郑心嫣挣扎的动作蓦地一滞，整条右臂像是一下子失去了力量支撑，软绵绵地耷拉下来。
    “啪！”
    郑濯辉犹不罢休，反手一巴掌抽在郑心嫣脸上，随后松开了手。
    “还不向慕丹师认输？”
    郑心嫣身得自由，顶着左颊高高肿起的手指印，通红的眸子看了郑濯辉一眼。
    郑濯辉眉头一跳，低声重复道：“向慕丹师认输。平日里在家中，我都是怎么教你的？”
    郑心嫣慢慢地转过头，目光呆滞地朝着慕烟华望去：“我认输。”
    “慕丹师好本事，心嫣技不如人，不是你对手。”郑濯辉面沉如水，语声阴冷，让人听来似是夹着阴风阵阵，“丹道大会第一人，藏得可真是深啊，心嫣化神境初期修为，只差一线便可晋升化神境中期，竟然不是你一合之敌。慕丹师，你真个仅仅是一名丹师么？”
    原来白苍翎根本没有看走眼，所有嘲笑白苍翎办了傻事之人，才是真正看不清形势的天字第一号大傻瓜。
    “我从来不曾说过，我仅仅是一名丹师。”慕烟华淡淡一笑，看着郑濯辉悠然道，“炼丹之术不过闲时消遣消遣，玩一玩打发时间罢了。”
    “好！很好！”
    郑濯辉一口气差点儿上不来，闷在心口极是难受，当时就气血上涌，“既然慕丹师这般有信心，不若你我斗上一场如何？心嫣是我幼妹，她伤在你手里，我这个做兄长的为她讨个公道，天经地义。”
    不是郑濯辉经不住事、受不得激，实在是慕烟华之言太过诛心，简直气死人不偿命。
    “郑道友有这兴致，那自然好。”本是要拿郑濯辉立威，以为还要多费些口舌，哪知他竟这般上道，“我也很想知道中央域天才修士的战力，听说郑道友在上一届潜龙榜排三十一位？正好让我验证一下近日所得。”
    自从血脉暴动之后，慕烟华觉得体内像是破开了某种桎梏，就算不曾刻意修炼，天地灵气自动往她身上聚集，混元经、涅槃九变两门功法仍是稳步提升，涅槃九变的进益甚至比着混元经更快一筹。
    专心习练丹经的那五年，慕烟华感念修为境界晋升太快，便有意识地强自压制了两门功法的突破，至踏上中央域林海城之时还能勉强维持，最近也是再压不住，唯有放开了压制之力。相比起跟着太元宗于单相斗之时，这会儿慕烟华的实力又有极大的变化，混元经前进了一小步，到了第四层小成境，涅槃九变则突破至第四变大成境，真实战力再翻数倍不止。
    要不是慕烟华有意压制，两门功法的晋升绝对不止这些。
    值得一提的是，那一式戮仙剑诀已是被紫色符箓演化了近四成，慕烟华的灵识之力愈发凝实，神魂之花开得愈发灿烂多彩，终于完成了一次本质上的蜕变，成功凝结出了元神，灵识之力转化为神识之力。
    神妙的敛息之术，顺利将慕烟华的底细隐藏，叫人看不出深浅。
    正因如此，郑心嫣才会显得那般不堪一击。
    品剑会在即，是时候放出些许锋芒了，否则得到白苍翎亲自邀请，又在中央域没有丝毫战绩，必然会引来数之不尽的挑战。慕烟华不怕麻烦，却不喜欢招惹麻烦，既然有办法可以避免，自然是再好不过。
    至于此举会伤了郑家面子，间接得罪一个中央域的顶级势力，这并不在慕烟华的考虑之内。得罪了就得罪了，反正中央域的顶级势力从来不是铁板一块，她也没想过要左右逢源跟着所有势力搞好关系。谁让他们自个儿撞上来？
    “郑道友，你先请。”
    第四变大成境的涅槃九变，刚刚小试了一下就给了她极大的惊喜，也不知全力施为能到何种程度，希望郑濯辉可以给她一个答案。
    面对慕烟华的胆大包天，郑濯辉不知该气还是该笑：“真以为战胜了心嫣，便能与我比肩相争？看在白苍翎的面子上，等一会儿我会手下留情，给你一个人数的机会。”
    慕烟华摇头一笑：“那还真要多谢你了。”
    一层淡薄的红光附上双掌，小巧玲珑的拳头晶莹剔透，在红光的映衬下显出半透明之色。头顶的太阳忽然间更加耀眼了，金色的日光变得极为刺眼，温度上升得很快，四周的树木草皮像是下一刻就要被灼伤烤焦。
    小巧的拳头无声无息，仿佛直接穿越了空间，瞬间到了郑濯辉身前。
    慕烟华对肉身的控制已是秒到巅峰，久未动用的陨星拳前面九式施展出来，不曾有一星半点的力量外泄。
    两朵三十二瓣银莲在足下缓缓绽开，所过之处只留下一道拉长的残影。
    郑濯辉甚至尚未反应过来，仓促之间唯有飞身后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