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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节

      “侯夫人可知道侯爷纳的妾侍是谁吗?”
    范氏耐着性子一声叹息:“不知,这人是他自己一定要纳的,我没有见到她的面就出来了,这么说李姑娘可满意了?”
    如果可以的话,范氏真的不太想谈这件事情,丈夫纳妾已经够郁闷了,纳回来的妾却保护的连她这个正室都见不到面,便是受不得这种气,范氏才在妾侍进门后没两天就回了娘家,直到今天,薛良碧也没有来问过一声。
    这些本就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范氏不想多谈,没想到这李四姑娘千里迢迢追到她庄子里来说这件事,让范氏怎么能心平气和的说话呢。
    李莞不介意范氏的口吻,心道了一声果然,范氏还不知道永安侯薛良碧纳的妾是谁,那就更加不会知道其他的事情了。
    不再卖关子,李莞将自己知道的事情说出来:
    “夫人别怪我鲁莽,实在事出紧急,我不得不来。夫人不知侯爷所纳妾侍为何人,但我知道。去年秋天我大病一场,这件事陆大人是知道的,托陆大人的福,我这条性命才得以保全,而我家对外说是生病,其实我是中了剧毒,并且是那种长期服用微量,积少成多后发作的毒,毒势十分迅猛,若是解救不及时的话,不出半日便会死去。”
    李莞想起自己前阵子经历的凶险,到现在还在后怕中。如果那时候没有得救,现在她早已没命,哪还有机会坐在这里跟范氏说这些呢。
    范氏与陆睿对视一眼,只见陆睿眉头拧起,他知那日是凶险,但却不料这般凶险。
    “李姑娘的遭遇我很同情,但是,这跟你先前要说的话题有什么关系呢?”范氏不懂李莞为什么突然说起自己中毒的事情。
    “夫人且听我说完。这些事情算是李家的家丑,我相信夫人和陆大人不会将之外传,那对我下毒之人,便是我的继母崔氏,崔氏这个人,夫人应该知道,她的嫡姐便是永安侯已故前夫人,我母亲去世以后,我父亲便娶了崔氏为继室,那时崔氏嫁来李家,与我父亲并未圆房,但八、九月后便剩下一对龙凤子,而她这回真正想要毒死的人,并不是我,而是我的父亲。”
    李莞把李家这些事全都对范氏和盘托出,因为如果不把前因后果讲清楚的话,贸贸然来跟范氏说崔氏想要害她,范氏一定不会相信的,如果范氏不相信,到最后酿成不好的后果,那李莞做的一切努力就全都白费了,所以尽管家丑不可外扬,但李莞还是将之说了出来。
    “崔氏处心积虑,谋划了好几年来做这件事,便是要把我父亲神不知鬼不觉的杀掉。我中毒之后,我父亲立刻就想到了我中毒的原因,那时才把这段陈年往事说出来,崔氏也在那阵子被休弃,赶出了李家。而我今天说这些为的就是告诉夫人,崔氏这个女人有多恶毒,最关键的就是,侯爷纳回府中的妾……就是崔氏。”
    李莞的最后一句话让范氏瞪大了双眼,脑中一片混乱,良久之后才挺直背脊,对李莞惊慌说道:
    “那,那你的意思是,崔氏……想要害侯爷吗?”
    李莞无奈一叹,往陆睿看去,这范氏到现在还没有听懂李莞想要告诉她的是什么。
    “李姑娘的意思是,崔氏想要害的人,可能是你。”还是陆睿聪明,提醒范氏道。
    范氏先是一愣,然后才反应过来,但看样子好像有点接受不了,唇色发白道:
    “可,怎么会呢。侯爷怎么会纳她为妾,我与她无冤无仇,她又怎会要杀我?”
    李莞沉声:“侯爷之所以会纳崔氏的原因,我刚才已经说了。至于她为什么要杀夫人,原因我想也很简单,夫人碍着她的路了。”
    李莞不好明说的是,只有你死了,崔氏才有机会做侯夫人。
    范氏眉头紧锁,满脑子都是薛良碧纳的妾是李家休弃的夫人崔氏这件事,混乱的很,根本还没弄明白事情原委。
    陆睿见她这般,遂把李莞的话稍加剖析给范氏听:
    “崔氏生下的那对龙凤子不是李家的血脉,是在嫁进李家之前便有了的,而崔氏与已故永安侯夫人是姐妹,我记得当年永安侯与清河崔氏嫡女成亲之后,老侯爷为了让永安侯多加定性,便让永安侯去清河住了一年半载,说是修身养性,我想李姑娘想告诉表姐的是,崔氏腹中的龙凤子很有可能就是永安侯的,所以崔氏想要把李大人杀了,她才能名正言顺的改嫁,而她并不想做妾,她的目的是要做侯夫人的,既然如此,表姐你的存在对崔氏来说,就是障碍了。”
    陆睿不愧是大理寺出身,把李莞话里的意思剖析的相当精确,就跟他亲身经历过一般,丝毫不差。
    范氏的表情越发惊恐,因为不过这片刻的功夫,就让她听到了这么多匪夷所思的真相,原来她的丈夫不仅仅是不尊重她悄悄纳妾这么简单,他的真实意图令人胆寒,同床共枕了这么多年的人,竟然瞒着她做了这么多恶事。
    范氏混乱之际,陆睿对李莞问道:
    “这些事情你都能肯定吗?”
    李莞点头:“能肯定。崔氏见事情败露之后,便让她的贴身嬷嬷收拾包袱离开,其实那嬷嬷走的时候已经中毒,走到城门口才毒发,是死在城门口的,这件事情陆大人只要去问一问护城司应该不难知晓。而那嬷嬷死后,崔氏便将一切罪名都扣在那嬷嬷身上,推说自己不知道下毒的事情,我们找不到确切的证据,不能将她如何,只能把她从李家赶走,那时候,我还没有想到崔氏和永安侯的关系,直到得知永安侯将崔氏纳做妾侍之后,我才把所有的事情想明白,想着夫人如今的处境很危险,才冒昧前来拜访告知此事。”
    提起崔氏的贴身嬷嬷,范氏似乎想到了什么,问李莞道:
    “你说的崔氏的贴身嬷嬷是何时死的?”
    “我们李家是十月初八宴客的,那嬷嬷便是那三天之后死的吧,十月十一的样子。”
    刘嬷嬷在李莞中毒后当天就被发现毒发在城门口,所以李莞记得还算清楚。
    范氏脸色一变,说出一句更加让人觉得胆寒的事情:
    “便是那一日,有个自称李家婆子的人曾经到永安侯府递过一张字条,字条上写的是‘救我’两个字,那婆子背着包袱,给门房塞了十两银子,让把这字条送到侯爷手里。但因为上回李家来人求医,被门房那些人阻挡回去之后,我便将门房所有人都换了一遍,那字条便有人送到我手中,我当时没明白是谁送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就转交给了侯爷,如今看来……”
    后面的话范氏没有说,李莞和陆睿就都懂了。
    这个崔氏确实精于算计,并且毒辣的令人发指。她都已经在自己的贴身嬷嬷身上下了毒,却还让她在死前为自己送信给永安侯,那嬷嬷临死肯定都不知道自己竟然是被最信任的人害死的吧。
    第92章
    “世间怎会有这般恶毒的人, 竟是闻所未闻。”范氏由衷感慨,突然想起:“这样恶毒的人留在侯爷身边总不是办法,我得去告诉侯爷才行。”
    范氏这么说着, 便要起身,李莞赶忙拉住范氏的衣袖,陆睿也抬手阻止。
    “夫人, 您切不可打草惊蛇啊。”李莞突然有点同情范氏, 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她现在担心的居然不是自己的安危, 反而担心薛良碧的安危,怪不得她上一世也给无声无息的害死了。
    李莞看向陆睿,兴许他上一世是知道的吧,所以后来永安侯府才会那样落魄, 也不知道崔氏把李崇害死以后,最终没有能改嫁去永安侯府是不是跟陆睿有关。
    李莞这么想着, 但随即便否定了这个猜测。因为上一世陆睿可以为了范氏报复永安侯府, 但却不会让崔氏给李崇守一辈子寡, 保全李崇的颜面, 毕竟没这交情不是。
    所以在这一点上,李莞依旧存疑,暂且按下。
    范氏忧心丈夫, 李莞真怕她现在跑到薛良碧面前对他和盘托出今日之事,到时候可真叫李莞哭笑不得了。
    “夫人就没想过,崔氏纵然手眼通天, 这背后如果没有侯爷给她撑腰,与她配合的话,她又怎能以一个刚进门妾侍的身份害的了身为正室夫人的您呢?我说到现在想要告诉夫人的并不是崔氏想害您,而是崔氏和侯爷都想害您。”
    范氏的脑子转不弯来,李莞只能把事情说的更加直白一点,如果不直接告诉范氏是薛良碧想害她的话,说不定范氏还对薛良碧心存幻想。
    李莞的话太直白,让范氏难以相信,不住摇头喃喃自语:
    “不,不会的。侯爷不会杀我,不会杀我的。他一定是被人蒙蔽了,一定是这样。”
    范氏执迷不悟,李莞就很无奈了,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范氏不愿意相信事实,纵然你把所有的道理都剖析给她听她也不会相信的。
    情况僵持之际,陆睿开口对外喊了一声:
    “严朝。”
    之前李莞进来之后,严朝便退到了门外守候,如今听见陆睿传唤便走进来抱拳回道:
    “世子。”
    “你再跑一趟太医院,把王太医请来这里一趟。”陆睿对严朝吩咐。
    李莞眼前一亮,当即明白陆睿的意思,眼光灼灼的看着他,陆睿只当没瞧见李莞灿烂如星的目光,低头饮茶。
    李莞的手一直攥在范氏的衣袖上,就怕范氏突然跑出去,厅内的气氛一阵冷凝,直到严朝很快把王太医给请了过来。
    按照陆睿的吩咐,王太医只身前来,严朝替他背着药箱,王太医来了之后,陆睿起身与之见礼:“有劳王太医了。”
    说完陆睿亲自领着王太医到范氏面前,将范氏的手腕递到王太医手边,王太医静心替范氏诊断,李莞在一旁屏息等候。
    王太医诊断片刻后,脸色一变,往旁边的李莞和陆睿看去,放开手对陆睿禀道:“世子,侯夫人的症状虽暂时未发,但与这位李姑娘当时的情况极为相似,所以老夫斗胆推断,侯夫人身上已然中了与李姑娘相同的剧毒,只是十分微量,还未达到发作的时候。”
    果然。
    李莞心中一紧,顿时有些后怕,如果没有猜到崔氏的把戏,侯夫人果真就很危险了。
    陆睿若有所思,把王太医请到廊下去问话,厅中气氛冷凝,范氏脸色惨白的跪坐在那,似乎还没从丈夫连同妾侍谋害她的冲击中回转过来,看的出来她很不愿意相信,但又不得不相信,太医的话,把范氏所有的幻想尽数推翻了。
    这个时候,旁人说什么都没用,还得靠她自己想明白才行。
    李莞从厅中走到廊下的时候,王太医正好把情况跟陆睿尽数回禀,跟着严朝去开方子去了,还让严朝去太医署再请两个太医来配合,这种毒看着绵软,实则凶猛,非扎针放血安穴不能解,一个人很难做到。
    李莞来到陆睿身后,说道:“这事儿我也只能帮到这里了,剩下的我帮不上忙了。”
    陆睿转身,看着李莞,刚才王太医把这种毒有多可怕说给了陆睿听,陆睿才明白上回这丫头是挺过了一段怎样凶险的劫难,如果那天严朝没有找到他,他没有及时找太医上门替她医治,那么很可能这丫头就站不到自己跟前了。
    只要想到这些,陆睿就觉心中仿佛有一根弦被牵动着,紧绷绷的很不是滋味。
    犹豫了一会儿,陆睿才伸出手在李莞头上轻轻拍了拍:“你做的够好了。”
    范氏对李莞而言,不过是个没什么关系的人,范氏的死活李莞本可以不必操心,但是她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可以不计辛劳,到处打听,甚至把关乎自家名声的事情毫无保留的说出来,听起来这孩子好像不太懂事,为了一个没什么关系的人,拼上名声不要了,也就说明,在这丫头心里,人命比名声重要多了。
    李莞感受着头顶上陆睿的轻拍,心砰砰直跳,就算是之前‘调、戏’陆睿的时候也没有过这么紧张过,就像是一直寻求大人关注的孩子,平时胡天野地的瞎折腾,可真被大人抓到了,又害怕的要命,李莞习惯了陆睿的冷漠和面无表情,他突然温情以待,还真有点不习惯。
    因为不习惯,所以一直觉得自己在陆睿面前很勇敢的李莞就怂了,低下头看别的地方,就是不去看陆睿的脸。
    “那如果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后面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你尽管说。”李莞愣了半天才把这么一句全乎话说完,这害羞的样子跟她平时那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相差挺多,陆睿忍不住笑了出来,李莞正好抬头瞥见了陆睿的这抹笑容,两人四目相对,似乎有种异样的感觉在彼此之间渐渐产生。
    “我走了。”李莞再次对陆睿强调,陆睿点头:“你先回去吧,路上小心。”
    李莞觉得心里甜甜的,害羞应答:“好。那……你也小心。”
    话语和行动都透着不愿离开的样子,陆睿若不是接下来还有事情要做,还真有点想把这丫头留下来继续说会儿话。
    李莞走了两步,快要走到门边的时候,陆睿突然喊住她,李莞惊喜回头:“怎么了?”
    陆睿见她这般,无奈走近,问道:“你说的那个刘嬷嬷,如今在哪儿?”
    原来是问刘嬷嬷,李莞心中一阵失望,想了想后,对陆睿答道:“她死了。官府后来知道刘嬷嬷是李家的奴婢,就让李家派人去把尸体拉回来,现在已经下葬了吧。”
    陆睿若有所思,李莞问道:“人都死了,找尸体又有什么用呢。”
    “人死了说的话才可信。”陆睿眼中透出冷光。
    李莞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也不知道他接下来会做些什么,见他再没话与自己说了,李莞垂头丧气的转身,可刚一转身,胳膊就被人抓住,李莞回头看她,只见陆睿嘴角勾起一抹笑,声音悦耳的说道:
    “回去与你爹说一声,我下午去拜访他。”
    李莞痴痴的盯着陆睿,失望的心突然又雀跃起来,眼珠子转了半天才忍着笑对陆睿问道:“你……要去拜访我爹啊?太,太快了吧。哈哈。”
    “想什么呢。我下午去拜访你爹,让你爹派个人去跟我把那嬷嬷的尸体挖出来,送到大理寺去。”陆睿几句话打破了李莞沉陷其中的幻想。
    李莞笑容僵在脸上,心里把陆睿从头到脚骂了个遍,连爬上马车的时候都是气愤愤的。
    陆睿将她的样子看在眼里,忍不住再次笑了,站在篱笆墙外目送李莞的马车里去,陆睿回到厅中,看见范氏满脸泪痕,脸上的笑才渐渐隐下。
    ******
    李莞气呼呼的回到家,正好遇到李崇要出门,跟女儿擦肩而过,李莞只是很冷漠的,言不由衷的喊了李崇一声爹,然后就目不斜视的与李崇擦肩而过。
    李崇原本还想跟她说几句话的,没想到女儿竟这副表情,不禁追过去问道:
    “这是怎么了?谁惹你了?”
    李崇一副‘告诉爹谁惹你了,爹去削他’的表情,李莞深深呼出一口气,闷闷的回了句:“没谁。”
    没谁……分明就是有谁,李崇眯着眼狐疑的扫过李莞,李莞被他看得无奈,就想转身回去,想起陆睿的话,又回头对李崇说道:
    “爹,陆大人说下午来拜会您。”
    李崇不解:“哪个陆大人?”
    “陆睿。”李莞没好气的回答。
    李崇眼前一亮,他早已把陆睿列为忘年之交的行列,听闻他要拜会,自是高兴,惊喜的问道:“陆世子啊。他来拜会我?真的假的?怎么你知道,我却不知道?还有……他为什么来拜会我?难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