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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节

      “什么不讲究?”沈清卧躺在贵妃榻上打了个哈欠。觉得这秋日的阳光不是太热,将一旁的红锦纹金丝薄毯盖在身上。
    “左不是名正言顺,偶尔相聚一次,总比你三叔日日思君不见君,独守空房的强?”沈清笑笑,说得随意,那话里的苦味倒是比苦瓜还苦。
    “就那么喜欢他?”沈潘也想笑笑,看着他三叔的模样那嘴却怎么咧不开。
    那位再宅心仁厚也是个凡人,若是他这世真的能力挽狂澜,三皇子便是真的登了大宝,他三叔还能入了宫,当男妃不成?宁国国风并不开放,若真的敢如此,单这一条,就能让三皇子永不能翻身。
    沈潘想问问,沈清到底有没有想过他们的往后,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出不来。他三叔脸色一僵,今日本就有些苍白的脸上更是没了生气。
    问了能如何呢?徒然戳破窗户纸罢了。他三叔多精明的人?怎会看不透?怕是看透了,只是不愿意未雨绸缪罢了。
    沈潘有些后悔,如同他方才那句不经意间的,“就这么喜欢他?”除了自作聪明地给三叔徒添烦恼,什么用也没有。
    沈潘歉然看了眼沈清。乍然觉得三叔也是个可怜人。在背后为了那人鞠躬尽瘁,却是为了将那人从他的身边推得越来越远。
    “无妨。”沈清闭上眼睛,仰在榻上,微风一吹,被冻得一颤。“只要他心里有我。”
    他从来都没求过与他天长地久。那年圣上微服私访,文苑里夸了他句文才佼佼。当场将自己点为上上品,钦点了自己御马□□。那时的自己有多春风得意?全城的权贵百姓都伏在楼上,看他奉旨巡街,夸赞他朱颜俊秀。
    可他鬓发插花,踏马游街,那熙熙攘攘的人里,唯独只让他看到了站在城楼上的三皇子。
    只觉得那人面如冠玉,一双凤眼温濡又好看。倒叫他多看了几眼。
    待到下了马,去往城楼上拜谢君恩时才知道他便是当今三皇子。
    那人著深衣,背着手,在城楼上泠然站着。流光波转间,倒是朝着他笑了笑。“听说今日圣上钦点了位上上品的公子,却不曾想,是这样姣然朗月,灼灼春华的俊郎君。”那人含笑一瞥,一笑间,比一旁金钗粉黛,争奇斗艳的一帮子贵族小姐们都要清艳几分。
    “也不及三皇子,回眸一笑百媚生,倒是羞煞了一片□□。”他忽然就想逗逗他。
    都知道靖国公府的三公子从不吃亏,有人“夸”他,他若是不“夸”回来,倒真的枉费那人一直看着他了。
    果然,那人怕是从没听过这样大胆轻佻的话。那人一愣,如玉般的双颊羞成了春日漫透的淡粉桃花。
    “怎可,如此?”明琛盯着他的眼睛呢喃一句。
    “如此什么?”自己轻笑一声。带着满眼的得意。缓缓走过他,去往那城楼最高处领旨谢恩。
    “如此。放肆。”那人呆呆转身,含羞半敛眉,表情恍惚。
    世人都传三皇子儒雅清朗,可没人知道原来他脸皮那么薄。
    从此倒是总能隔三差五地偶遇一番。
    那日城楼上,自己让他丢了脸,他便总想着欺负回来。
    几番来往倒是熟识了。
    那人总是正正经经,端地一看透着股疏冷漠然。
    可又有谁知道,他私下里下输了棋会由着自己在他艳若桃花的脸上添上丹青画?会捋起袖子陪着自己掰手腕?会因着自己一句气话翻墙,赔礼,给他负荆请罪?
    会在灼灼桃花下,醉意朦胧。噘着嘴,倔强地非让自己叫他“崇明”?崇明,不是三皇子,亦不是明琛。
    那年桃花下,片片斑驳,朵朵开得璀璨。他醉了,卷翘的睫毛根根分明。粉花绿影下,阳光点点散散,将那人的唇照得也仿似水润透明的桃花瓣。
    桃花朵朵落下,簌然轻巧地擦过他的唇,落在他月白衣襟上,没有声息。
    他却恨不得变成那朵簌簌落下的桃花。纵然零落成泥,却能擦过那人的唇,碰着那人被酒意醺红的醉颜。
    他真的变成了朵桃花。轻轻一擦,猛然退后,尝了他垂涎三尺的唇。
    那人依靠在桃花树下睡得沉,端得是太过秀色可餐。
    心里不知何时起了涟漪,本该是君子之交平淡如水,他却在那如水的情义里尝到了不该有的清甜。
    那日他匆匆归家,饶是那人往后再殷勤邀约,他也再不轻易出门。
    突然之间他们之间有了那么深的羁绊,却又在猛然之间,他退而却步,又与他变成了点头之交。
    若不是他拒不接旨就好了。
    南书房里,他明知那屏风后站着的华裳粉衣的长公主。他明知皇上有意垂青他。可真正听到皇上要为他赐婚时,他还是想到了那天桃花树下,那人清俊的眉眼,那水润的唇,那迷离诱人的风情。
    他该是疯了。
    风流写尽,长公主与那人同母所生,他望见长公主与他相似的眉眼却引不起哪怕一丝的缱绻。
    唯有那人一颦一笑,一汪碧波春水漾进自己的心里。
    他说他疯了,却不曾想到,有人比他更疯。
    他跪在乾清宫外,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他匆匆而进,听着他被皇上御案的砚台砸破了脑袋。宫人们跪了一地,那人却笑了,笑看着他的亲姐无言又悲伤地将眼泪掉在他的手背上。
    长公主到底是为了自己求了情。
    那人逼着自己的亲姐,搭上了长公主的名声,饶了自己。
    骏马疾驰,他刚出宫就被他一拉上马,京郊外的草场上,他的马恣意飞扬地荡起一片喧嚣。
    “我皇姐温柔矫庄,哪里配不上你?偏偏要惹了圣颜,害了我皇姐的名声?”骏马嘶鸣,那人清冷的声音没一丝起伏,平静的让他心颤。
    “长公主妍心丽质,又哪里是区区不才配得上的?”
    “沈质素,你知不知,你言不由衷的时候眉毛会挑得老高?”明琛一手箍着他,温柔细润的眼里明厉一扫。
    “不知。”明琛头上的血颠簸间甩在自己肩头,那殷然的红色灼了他的眼。
    “又是何苦呢?”他拍着马。
    “你又是何苦呢?”眼里一酸,他却忽然就想流下泪来。心悦君兮,他却不敢让君知。他若不是三皇子,若不是明琛,哪怕是别的谁谁谁,他都敢强取豪夺,不在意世人眼光,将他藏在家里。
    可他是明琛,权大势大,只能藏在自己心里的当今三皇子。
    “左不能看着你,强求自己。”不知不觉已然到了偏僻的尽头,明琛一勒马,眼眸深深。“也不甘让自己就那么看着你,与我越行越远。”
    “那日桃花树下,你是认真的吗?”明琛苦笑一声。一手甩了鞭子,轻轻触上他的唇,细细摩挲。
    “若是认真的。质素。”明琛笑看他,唯那双眼睛,乌光灿然。“可愿意和我一同恣意一回?”
    “天涯是咫尺,咫尺是天涯。便是再不可能,我也想和你一起。试一试。”
    作者有话要说:
    昂。真的是不好意思。t^t我们学校评估审核。这几天晚上一直补作业。昨晚上写到了一点半。嗷,抱歉抱歉。承蒙不弃。么么哒。谢谢惹。爱你们
    第22章 底细
    这一试,就变成了暗通曲款的默默相守。
    三皇子至今没有正妃,也算是给他的一个交代。
    可这个交代能有多久,连着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终究不是女子。那千辛万苦捂着的厮守,到底是,见不得光的。
    沈清闭眼叹了口气。那秋风拂在脸上有一种瑟瑟的凉。
    是他当年执意如此,他怪不了别人。动了心,牵了情,自己默默陪着他艰行踽步,无怨无悔。
    “我本不愿让你掺和,你非要这样刨根问底,殷勤地往上赶是为了何?”沈清没好气地盯着小心翼翼等着自己答复的沈潘。
    “你甘愿,我也甘愿。”沈潘摸摸鼻子。对着他三叔嘿嘿一笑,敦厚又朴实。
    “你是我侄儿,城门失火,你便是池鱼,你甘愿便罢了。可孙家清清白白,我虽然看那孙大不顺眼,他那个儿子却没少替你挨打,你可得好好掂量掂量。”沈清左右睡不着,干脆坐起了身来,给沈潘掰扯清楚。
    这孩子纯善,若是以后因为自己害了别人,他可担待不起。
    “我省得。”沈潘听那孙大还一愣,片刻间就反应过来,那是孙子锐爹的绰号。知道沈清有心提点他,倒是认真点点头。
    “你要见他所为何事啊?”沈清见他乖顺又诚恳,破天荒地展了笑颜。没了不耐烦,就静静看着他。
    沈潘倒是皱皱眉,微不可见地抬头扫了扫周围。
    “无妨,没外人。你这个时候才想起来隔墙有耳是不是有些晚了?”沈清笑看他,觉得他这侄子的反应也是有趣。
    他这静安院极静,外人也从进不来,倒是安全隐秘极了。否则,他与明琛那么多年,怎么会遮掩得那么好?
    “你不找他来?”沈潘讶异道。从善如流地坐回他三叔躺着的贵妃榻上。
    “他不在城中,一时半会儿可回不来。你若是急,可用我去一封急信?”沈清聊聊看他,打趣道。
    “这倒不用,他都让我叫三婶了,左右你们该心里有数。”沈潘沉吟道。他只是给他们提个醒,顺便摸摸底细。范送不知被谁收入了麾下,他不能连着背后人的底细都不知,那也太危险了。“我有一位小兄弟一不小心被人看中了,那云首书院除了是三皇子的,你可还知道谁有这个本事?”
    “小兄弟?你不一直和孙子锐两个臭味相投?除了他没和谁来往?他兄弟还是你兄弟?”沈清嗤笑一声。对着沈潘挑挑眉。
    “还是,又是那位叫范送的?”沈清笑笑。
    “是他。你且告诉我,谁有那本事在三皇子的地头上嚣张?”
    “哦呦,那可多了。”沈清又倚了回去,懒散地缩在红锦被子里,凉凉道。“云首书院可不是谁都买账,尤其是崇明的账。”
    “他这些年对着世家们没好脸色,人家也不会对他热情似火。时时刻刻想着削弱世家,没少惹事。面子上过不去的不少,阳奉阴违的更加多。敢问你说的是哪种嚣张的事啊?”
    “杀人呢?”沈潘淡淡道。
    “杀人?”沈清眼睛猛然睁大,两只手紧紧攥着手里的薄被,后背下意识地绷直。
    “若是杀人。”片刻后,沈清才回过神来。突然就松了手,对着沈潘平静说道。“若是杀人,那便只有一家。”
    虞国公,上官家。
    “怎就那么肯定?”沈潘皱皱眉,他本以为,沈清会给他列出一串来,却不曾想,只有一家。可无论前世还是如今,他却没怎么听过这虞国公府有什么出奇之处。
    “云首书院好歹是官学,寻常世家敢明目张胆地拉帮结派,那也是皇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真要管起来,世家们定然是抗拒的。”沈清隐晦地看一眼沈潘,也不知他有没有会意。
    世家手里捏着官位,云首书院里出来的出类拔萃的学生,都是由书院直接举荐再考核的。
    世家们不是傻子。往年里都是各家暗地里以官易财,以官易官。如今举荐些穷酸学生,又怎么会有利可图?关键是这些穷酸寒门们,说不定哪天翅膀硬了,拧成一股劲儿,变了局势,可就让世家们糟心了。世家们横行那么多年,若是有朝一日让寒门们掌了权,首当其冲倒霉的就是世家子们。是也,早早地挑选些识趣的,能为着自己效力,甚至还能改姓的,待到考核时,既不浪费名额,还给自己招了人才,怎么都是两全其美的事情。举荐的是自己人当然才是上上选。
    所以莫说云首书院是三皇子授意开的。便是天子亲自办的,定然也杜绝不了世家们的逐渐渗透。
    普天之下莫非皇土,可那皇土之上的是万万千千个残害百姓,视贫贱百姓为无物的世家们。
    这是明琛穷尽心里也没有办法遏制的事情。若是真的撕破脸皮,那就唯有拼个你死我活。
    三皇子对上万千世家,那只能是鸡蛋碰石头,自取灭亡。
    “世家炙手可热不是一两天了。可为何就单单认定了是上官家?”沈潘闷闷道。世家之毒害,他前世随着凤连感受至深。
    世家们任意妄为,上下勾结,层层庇护,往往中饱私囊,鱼肉百姓,有些世家根基深的地方,甚至百姓不知有皇帝,只知世家名。
    上一世凤连远交近攻,各个击破三大世家的时候才发现世家到底有多可恶。
    凉州寇家的封地上,苛捐杂税比官税收得还多几成。那里的百姓都被苛政压得抬不起脊梁骨,寇家人却日日夜夜醉酒笙歌,寇家嫡子娶亲,流水宴竟然设了三年,成堆的剩菜剩饭处理不了,倒进河里,都不肯施舍半点给门外瘦成皮包骨的乞丐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