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节
她站的地方是连着房子的一个木头做的走廊,没有栏杆,底下就是河。
杨清河走到头,低头看到河水中倒影的自己。
“别想逃,水看着浅其实很深,一下雨水流会更急,这条河,不知道淹死过多少人。”
身后突然传来年轻嚣张的男声,那是极为熟悉的声音,周祁皓。
杨清河背脊一僵,转过身,直视着他,半响,她冷冷的问道:“你是谁?”
他手中擦拭着一把手木仓,忽的对准了她,黑黝黝的洞口无情冷漠,他歪头,勾起一抹笑,又收了木仓。
“你不怕?”他问。
“我问你是谁。”
“有意思。”他大步走到她面前,俯视她,一字一句说道:“我叫关赫,记住了吗?小姑娘。”
双重人格吗?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为什么六年里她没有察觉?
关赫似知道她在想什么,直起腰面对河流,说道:“虽然共用一个身体让我很烦躁,特别他还是一小屁孩,什么也不敢做。不用在回想了,我们见过,见过不止一次,只是你真好骗,装一装你就信了。”
杨清河面无表情,声音冰冷,“周坤在哪?”
“你要找他?他应该去钓鱼了。不用急,他会找你的。今天天气不错,要一起散步吗?”
关赫补充道:“你逃不掉的,所以别想那些没用的了。”
杨清河看着他,眼神没用任何波澜,“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关赫掐住她的下巴,黑色的皮手套散发着淡淡的皮革味,他玩味儿似的看着她,压低声道:“我不管周坤要什么,我只管我自己,很快,这具身体就只有我能用了。”
第70章
他顶着一张周祁皓的脸,做着嚣张肆意的动作, 说着令人胆寒的话语。
杨清河:“你觉得你能?”
“周坤能让我醒来, 他就有办法让我永远拥有这副身躯,我和他合作这么多年, 是他应该实现诺言的时候了。”
“你真好骗。”
关赫冷了目光, “你在挑衅我?”
杨清河侧头,冷笑一声, 她躲开了他的手,转身进了木头房子,关赫在外面停驻了片刻, 随后离开。
杨清河坐在床边,叽叽喳喳的鸟叫吵的人心烦意乱。
周坤应该暂时不会对她做什么,她对他有用, 那之后呢, 利用她引来赵烈旭,之后呢, 他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现在的情况,他完全暴露了自己,就算顺利逃脱了,以后的生活会很容易吗,如果她是他,就不会这么轻易将自己的身份曝光, 更不会双手奉上证据, 就算玩游戏也不会把自己赔进去。
变态的心理世界让人猜不透, 杨清河抬手撑住额头揉了揉。
就好比周坤在很悠闲的钓鱼。。
他有足够的自信事情会顺着他的计划轨迹行走,他无惧警方的力量。
可周祁皓又是怎么一回事,他有双重人格,为什么她没有半点察觉,一个人格借用自己的身体做事之后一定会留下痕迹,人格切换后周祁皓就没有怀疑过自己吗?
什么时候产生的人格分裂,诱因又是什么?
杨清河回想着过去的点点滴滴,实在找不到一点儿蛛丝马迹,唯一觉得异样的一次就是上回酒吧,不过那明显是关赫故意做给她看的,他不再在她面前演戏,不再隐藏自己。
赵烈旭呢,他此时此刻在干什么,他能找到这儿吗?
......
日光下沉时关赫将她带去了另外一间房间,四四方方的餐桌,长条凳,桌上十来个炒菜,像极了一户普通人家的饭桌。
周坤坐在中央,眉目冷漠,看见她时微微勾了下嘴角。
杨清河在他对面坐下,关赫把人带到,大摇大摆的走了出去,嘴上还哼着小调。
周坤看起来没有什么不适,他说:“吃饭吧。”
杨清河垂眸瞥了一眼,都是淮城的特色菜。
“不喜欢?”
“有意思吗?”
周坤放下筷子,抚了抚袖口,说道:“我原以为我们可以边吃饭边谈的,这些不都是你小时候经常吃的菜吗?你不想念吗?我听说人都会怀念童年的美好时光。”
杨清河:“你想和我谈什么?”
“你对我很有敌意。”
头顶的吊灯晃了晃,晚风急切,外头的树木摇曳的厉害。
周坤说:“我帮你杀了杨守城,杀了崔萍,你不感激我吗?他们对你所做的事情多令人愤恨啊。”
杨清河觉得可笑,“我感激你,你能得到什么?”
“我不需要什么,清河,我以为我们是可以成为朋友的。”周坤站起身,走到她身后,双手按在她肩膀上,压低声道:“你不用对我这么抗拒,我和你,是一类人。”
冷风飕飕的穿过耳畔,杨清河说:“你玩了这么多把戏到底是为了什么?”
“你看,从进屋开始你就不断的向我提问,你在害怕,虽然你面上看上去很平静,可是我们也算相处了六年,我想我多少有点了解你。你会害怕,情有可原,你害怕我对赵烈旭做什么,害怕发生一些你再也没办法承受的事情。孩子,你承认吧,这么多年,你从来没有忘记过去的点点滴滴,你就像惊弓之鸟,稍微有一点动静就会害怕。做梦会呕吐,遇见露阴癖会想逃跑,即使你在美国学了那么多防身术,可这些对你来说都没用,你的心,你的心始终接受不了那些。”
周坤直起腰身,拍了拍她的肩,缓缓道:“你难道不想杀了杨守城吗?过去的日夜里应该幻想过无数次吧,应该也后悔过吧,如果当初再捅几下,他就死了,你也不用为此承担刑事责任。我都替你感到后悔,那么好的机会。”
“所以我帮你杀了他,你不用再害怕了。还有崔萍,据我所知,她为了她自己的前途从你一生下来就抛弃了你,她从没有过半点后悔,如果不是因为她,你又怎么遭遇那些事情,一切开始的源头就是因为她,想了许多种死法,但毕竟夫妻一场,她也算死的体面。他们都该死。”
周坤低哑的嗓音犹如外面的唰唰树叶声,又像吐着信子的蛇。
眼前的饭菜都冷了,每一缕香气都触发着回忆的神经。
杨清河唇齿发寒,周坤说的那么理所当然,他把自己当做上帝,他把自己当成法律,随意的制裁罪孽之人。
周坤望着她惨白的小脸淡然一笑,“我们多相似啊,只是你还没放开你自己,你不敢做的事情我都替你做了,你只会压抑自己,然后做些表面上的功夫,阳光女孩,你觉得你是吗?你的心理有你所表现出来的那么健康吗?放弃心中秉持的正义,换个角度想想,想想他们是怎么对你的。我知道,你一定在想,赵烈旭对你很好,他不一样,可这世上最善变的就是人心,等你抛弃你的时候你就真的没有家了,依赖他活下去不如靠自己活下去,肆意的活下去,像我一样。”
杨清河:“这就是你绑架我的目的?你策划了那么多,难道就是为了让我变成和你一样的人吗?”
周坤微微挑眉,并未回答。
杨清河心中明了,他的目的不单单如此。
周坤回到座位,双手合十搁在桌上,坦然道:“你不用想太多,人生,本来就是一场游戏,一场可能有很多意外的游戏,但我喜欢有始有终,他是我第一个看中的人选,很可惜,是个失败品。处理完第一个失败品,一切回到起点,完美。”
杨清河盯着他,“22年前,杀了他姐姐就是为了刺激他,培养他?”
“你可以这么理解。不过我觉得我只是在帮助他而已,他的母亲,那位小女孩,都对他很不友好,那根本不像是家人,所以我帮他把她杀了,我当时以为他会高兴。听着欺负自己的人痛苦的喊叫,多让人兴奋。但真让人失望。”
杨清河薄唇抿着,周坤对背叛抛弃的理解已经偏了,他对这些十分敏感和厌恶,赵烈旭曾提到过,周坤在幼年也许经历过来自女性的伤害,除了赵烈旭,徐睿杭,她,还有谁吗?
处理失败品,他会杀了赵烈旭吗?
周坤说:“我想你应该不会让我失望。但我知道此刻你一定不愿意去做伤害他的事情。我给你讲个故事,听完也许你会动摇。”
他顿了顿说:“那是几岁我也记不太清了,大约十来岁,我用大火烧死了我母亲后进了一家孤儿院,就像你摆脱了杨守城遇见了他一样,在那里我认识了很多朋友,有个女孩,她叫林纯,十分美丽的名字,我觉得我们相爱了,很单纯的感情,我一次又一次的和她强调,不能背叛我抛弃我,她也应允了,可最后她还是丢弃了我,我很难过,最后烧死了她。说起她,想到件事,赵烈旭姐姐的眼睛和她的十分相似,很可惜我没有保存她的眼睛。我想说的是,所有人都会背叛你,只有自己不会,杀了她,我忽然有种释放的感觉。我觉得你也应该体验一把这种感觉。”
周坤:“我知道你不忍心,也不愿意,到时候可以看看他会愿意为你做到什么程度。光是想想就觉得很有意思。”
杨清河心一颤。
周坤的意思很明白,他要她杀了赵烈旭,无论赵烈旭怎么做,最后他都会处理掉不需要的失败品。
.......
苏妗记不清这是第几个黑夜白天了,他们就像两个生活在孤岛上的人,与世隔绝,窥探不得光芒。
他变得越来越沉默,神色黯然的望着一切,在等待法律的审判,在等待黑暗的吞噬。
又是一个夜晚,苏妗坐在床头,看着日光亮起,看着夕阳西下,看着夜色渐渐覆盖而来。
门缝里传来浓郁的酒精味,从清晨到现在,他今天都没有和她说一句话,他在楼下待了一天。
苏妗吸了吸鼻子,下楼。
徐睿杭摊在沙发上,脑袋仰着,茶几上红酒瓶三三两两摆着。
听到脚步声徐睿杭张了张眼,吃力的站起身,他似乎不愿意和她待在一个空间。
苏妗急切的走上去拉住他手腕,“你别走。”
徐睿杭双目猩红,眸光里都是醉意,他淡漠着神色,又坐回沙发上。
上次的谈话以他的甩手走人而告终,她的一句你也不信任我让两个人的关系冷到冰点。
苏妗夺过他欲想喝的酒杯,她说:“我们不能再这样子了,难道你要永远把我困在这里吗?”
徐睿杭凝着茶几,“和我在一起那么不愿意?”
他总是曲解她的意思,苏妗心中酸涩,但想想,又不能怪他,他经历了那么多,整个人改变太大。
她走到他面前,软糯的她忽然变得底气十足,就像那晚他问她喜欢他吗,她也是这样的坚定表情。
时间改变了他,但也改变了她,也许是他们相互改变了对方。
苏妗说:“你现在在害怕什么?警察还是那个凶手?你为什么就一定要听他的话?你心中有不快有怨恨,可以释放,但不该是以这个方式释放。如果是因为你觉得你杀人了而坚定了逃避的想法,我希望你可以再想想,真的是你吗?死的是谁?他让你做了什么?你和我仔细说说,好不好,睿杭。”
徐睿杭不语。
苏妗蹲在他面前,握住他的手,“我想帮你一起分担,我喜欢你,所以愿意帮你,我不是不信任你,我只是太自卑了,你那么好,我会害怕失去你。可现在,比起因为自卑害怕失去你,我更焦虑你越走越错的方向。如果你做了,那么永远也抹不去这个事实,如果你没有,现在真的还来得及。”
徐睿杭目光落在她消瘦的脸蛋上,淡淡道:“我说过了,就算错了,但能获得短暂的快乐,我愿意去这样做。”
“那我呢?你说你喜欢我,你怎么只考虑你自己。”苏妗不争气的就哭了。
她说:“之前不是一切都很好吗,你为什么要去做那些事情,那个人到底要利用你做什么?你想要什么?你在不满什么?”
她最近总是在哭,眼睛永远是红肿的。
徐睿杭轻轻拭去她的眼泪,“苏妗,你不会明白的,那种只有用最极端的办法才能消除恨意的感觉,你不会明白的。”
“好,我不会明白。那你告诉我,你都做了些什么?我只想知道你做了什么?”
徐睿杭默了会说道:“我母亲死亡当晚,我在她的酒水里下了药,我是间接凶手。那晚,我打到那个人骨折流血断气。昨天晚上,我去医院送了点药物。”
苏妗浑身一怔,她渐渐脱离他的手心,站起来。
从他母亲死亡那天就开始了,这么早以前就开始了,她居然没有察觉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