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段阅读_第 67 章
气之痛快,让本待要解释一番的柳伯山都有些措手不及。
“当真心无芥蒂?”柳伯山问道。
都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然而顾延章的功课确实让人挑不出毛病来。墨义自不必说,他当初院考都能全中,后来无论怎么试考,一张卷子都从来没有不中过两条以上。
而策问一道,与郑时修、杨义府相比,顾延章的文章永远是在中规中矩之中,夹杂着自己的观点,既出挑,又不出头。可若是你以为他只会做这样的文章,却又是错了。
柳伯山还记得,自己当初之所以这样丝毫不顾面子的赤膊下场,把这个学生抢到自己手里,最重要的就是他看到了顾延章有关延州战事的策问。
激越与悲愤并存,字里行间都是血xing。
柳伯山祖籍邕州,也是边城,当年南蛮入侵,一样屠城,他家是为避战乱才来了蓟县。自小到大,他都想着要上阵杀敌。
然则他少年时四处远游,某回患了重病,奈何少医少yào,落下了一身的病根子,上阵之事却是早已无门了。
如今得了一个这样血气激昂的顾延章,那一篇策问,他是一面看,一面拍案叫绝,只觉得自己少年时辛苦奔波得出来的一些个成果,终于有了合适的托付人选,只要好生调教,磨其戾气,将来出一个状元倒是其次,若是能得一个驱逐鞑虏、安攘边境的良臣,便是他此生最大的幸事了。
然而心中这样想,可自收了这一个学生入门,他却发现事情与自己原本计划的全然不同。
都说文如其人,顾延章一篇文章层层递进,如一把利刃,可他本人的xing子却与文章不尽类同。
柳伯山本想要磨一磨他的戾气,可顾延章不但戾气全无,连傲气也全无,这实在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出身贫寒却又才华横溢的学子,柳伯山见过甚多。国子监中许多学生都是靠着朝廷的贴补过日子,不仅能过得甚是优渥,有些还能倒回来补贴家中。而这些学子,或多或少身上都有着一股淡淡的倨傲之气,这并非坏事,实际上,这一点倨傲与自负,往往能撑着他们读书进学,最后下场高中,鱼跃龙门。
比如清鸣书院当中的郑时修,便是典型的一位寒门学子,他自知出身不如他人,便加倍发奋,然而行为举止之间,还是会下意识散发出傲气来。
寒门之外,书香世家出身的学子,往往则有另一种傲气,那是背靠数代福泽,无意之间,对其余阶层学子的傲气。
而顾延章全不同于这两种。
如今想来,顾延章出身豪富,家中生意做得甚大,听他口气,家人从小便宠着,应当是百无禁忌,横冲直撞的xing子,可不知为何,如今竟沉稳至此。
难道是因为经历过屠城,逃难,国恨家仇之下,这才养成了如此难得的xing子?
更奇怪的是,顾延章举止之间礼仪甚是得当,隐隐约约有上古大礼之风。
一个小小的延州商户之子,是谁教他这样规矩的礼仪?
柳伯山从前特意问过,顾延章答曰乃是习自家人,可一个普通的商户人家,怎的可能会惯用那等大家世族的礼节呢?
不过柳伯山毕竟是先生,不是那等管闲事的长舌fu,心中疑惑一回,这事也就过去了。
自他得了这个学生的,当真是无一处不满意。
举一反三,聪明勤奋暂且不说,这些能入国子监的学生,都能做到。可没有哪一个能像顾延章这般,只要墨义错了一回,绝不会错第二回 ,同一个策问题目用不同的角度写上十多遍,却一点不生出不耐之心。
柳伯山却是不知道,顾延章虽然出身商户,可近几年与季清菱朝夕相处,自是沾染了她的许多习惯。又因未雨绸缪,预备顾延章将来与外人往来结jiāo,季清菱少不得把前世家中哥哥的行事做派给拎了出来,慢慢说与顾延章听。
前一世季母出身巩州大族,往上翻几十辈,与撰写大戴礼记的戴德还能攀上亲,对子女礼仪抓得极重。季清菱来了此处,自然行为举止,都是按往日的来,怨不得柳伯山会觉得顾延章举止之间有大家世族之风。